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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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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茶房自然乐意这么办,把画轴给了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陆玫转身进了房子,上楼正见陆子峥,便朝他招手,道:“三弟,你来。”
  陆子峥刚和一群朋友从外头吃馆子回来,不明所以,跟着她到客房,道:“玫姐,什么事?”
  陆玫和他坐下,把画轴给他,又把茶房的交待原样告诉给他听。
  陆子峥展开画轴一看,脸色立变,仔细看了几遍画,看到玉带里夹着一张纸条,打开一读,脸色又是变了几变,慢慢地才恢复如常。
  陆玫看他脸色不大好,边问:“是什么东西?”,边接过画展开看了,竟是唐寅的桃花图真迹,不禁也“呀”了一声。
  她见陆子峥的脸色虽然平静,却抿着薄唇,仍旧一言不发,暗自道了奇怪,便微笑道:“唐寅的真迹,纵是□□也买不来了,现有人家献了给你,你怎么不高兴?”
  陆子峥看她一眼,自言自语道:“她这性子!”
  陆玫被他说得奇怪,问道:“谁的性子?她见画轴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也一并拿过来看了,念道:“‘无有功绩,不受恩惠。感君慷慨,惭无可偿。奉画一轴,聊表心意。知白……’喏,这字倒写得不错,清奇有骨,别是唐伯虎先贤看你年少有为,他泉下有知,特意差了人送你这画儿。”
  三姨太在陆家,既不像陆太太那样堂堂正正,又不像二姨太那样会哭会闹,因此不甚得宠,陆玫在这家里长大,自然地学会很多应酬讲话的功夫,故而平时和陆子峥、陆皎夜处得很不错,连陆二姨太也偶尔夸她一句好。
  这话本是很宽慰人的,可惜陆子峥心情不好,并不受她的宽慰,只微微有一点笑,道:“玫姐别介,可不带这么取笑我。”
  陆玫已嫁了人,平日在婆家、在交际场上也很兜得转,光看字面意思,也猜出一点半点,就道:“写这画儿的若是个女孩儿,必定眼界开、心气高,你就是拱手送金山银山,她也不见得能打动。”
  陆子峥听着兀自笑笑,既不说是,也不否认。
  陆玫知道他一向口风严,很少对极知心以外的人吐出什么话来,说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推说上楼陪娘姨几个玩雀牌,起身去了。
  粮市油市一连景气了好几天,萧宝络的高利贷生意眼看就不景气起来。她把气一股脑撒给蒋丽荣,认为是她背后使坏,败坏了自己生意,时不时地就在家里阴阳怪气骂上几句。
  蒋丽荣倒不以为意,她就是在骂声堆里长大的,平时整日斜着一双眼,和她有关无关的都要嘲讽几句,歪着嘴一扁一扁地冷笑,一副管尽天下事的模样。
  沈黛坐在家里看几本书,那骂声隔着街、穿过窗户纸也能传进来,起先她只作不理,后来听得久了,实在有些坐不住。碰巧方太太差人送来请函,邀她去方家吃茶,便换了衣裳,赶紧地一路去了。
  方家的家宴总是很精致,哪怕这趟广发请函,请了不少的人,依旧是先茶,后奉茶点,再来是各式的时鲜水果,一小盘一小盘地传送。
  沈黛并不常出门,自然在方家不认得几个人,坐着和方太太聊了几句,看一大屋子小姐太太,觉得无聊,便起身到后头院子去走。她在后院转了两圈,刚巧陆子峥和几个男客说完了话,转身折进来,就点头打了个招呼。
  陆子峥走过去,轻声道:“特意叫人送一张画来,这是什么意思?”
  沈黛道:“你偷偷摸摸地,叫人给当铺塞了那么些钱,又是什么意思?”
  陆子峥道:“这里客多,咱们转一会儿街,出去说话。”
  方家的客人多,丫环婆子们顾不过来,谁也没留意,他两人就从后院的侧门出去,沿着外头的巷子一路走。
  陆子峥看看她,扬着一点唇道:“唐寅的真迹,千金万金也不换,你倒舍得。”沈黛不客气道:“我也不舍得,但你偷偷地差人给当铺里一千五百块,叫人家给我当了东西,这算怎么回事?非亲非故,平白受了这么多好处,我总得还礼吧?”
  陆子峥早听人说过,旗人凡是名门大族,必做下规矩,逢红白事、逢节受了亲友的礼,总得两三倍还礼,以示礼节,此时也只道:“朋友之间,这一点帮衬也不肯受?”
  沈黛边走边道:“你这个人,跟旁的纨绔子弟也没有两样。你觉得好,就要别人都听你的才算完,你……”她看陆子峥又要说话,赶紧道:“罢了,我不和你争!胡同里嚷嚷吵个没完,在这儿总得讨个清闲。”
  陆子峥看着她唱独角戏似的说着话,站定了听她说完,才微笑道:“好,好,算我错了。是我头脑热,做事也不够妥,一时帮了倒忙。下一回,我绝不拿钱唬你,你也别再送唐寅的字画唬我,成么?”
  沈黛没料他能当面收回话、认了错,不免被他的话逗得发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个人沿着方家外头的巷子走了两圈,巷子里聚着几个卖货郎,听说方家今天开宴,都过来凑凑热闹、卖个玩意,见他们两个走来,就上去道:“少爷、小姐,来看看嘞,顶好的小玩意儿!”
  陆子峥看了看货担,侧头似是想询问她的意见,一时又想不出称呼,只道:“沈小姐……”一个卖货郎大着胆子上前,本想给他们看各式的香囊香袋,听到这一声才明白过来,赶紧把成对的香囊收了回去。
  沈黛问道:“你叫我?”
  陆子峥道:“你看,刚才我喊你一声‘沈小姐’,生分得把那个卖货的给吓住了。”
  沈黛莞尔道:“旁人喊你少爷,你嫌生分;喊你别的,没准你不高兴。”
  她正说着,就见方太太的大丫环从门里转出来,一路疾走过来,笑道:“沈小姐,陆少,原来你们逛巷子去了。太太在上房寻你们吃茶,人也找不到,可把我急坏了。快请罢!”
  方太太在上房坐着,特地沏了一壶金针,着人备下好些精致点心,见他们来了,一面让陆子峥坐在上首,一面道:“你们说些什么,这么热闹!”
  陆子峥谦让了一次方坐下,道:“方才在街上有个卖货的,本想让咱们买些小玩意,听我喊她一声沈小姐,就道,‘您两位原来这么生分,看来也不见得会掏钱买点儿什么,我还是算了罢。’”
  沈黛抿嘴笑道:“最末两句,分明是你加出来的。”
  方太太道:“咱们都管她叫小黛,你也一样,跟着喊就是了。”
  陆子峥道:“我怕喊了,她又不高兴,又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黛听他故意把刚才的话反着说,也有一点赧然,就道:“这一句,可也是你加出来的。陆大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罢。”
  方太太也附和几句,三人谈得渐渐热闹,正当时,那大丫环折进屋来,道:“太太,王处长来了,找陆少呢。”
  方太太看王觉仁坐了车赶来,急得额头生汗,似有急事要办,一边赶紧叫人看座看茶、拿折好的冷毛巾来,一边打趣道:“每回王处长一来,准没有好事!”
  王觉仁也笑道:“哟,是我坏了气氛了,得嘞,我来请陆少写一封书,写完了,我马上就走!”
  方太太道:“像我们赶你走似的,王处长,你要留,就是留下来吃晚饭也成!”
  王觉仁话一出口,才想起不对,原来前天陆子峥策马出城去,返时引缰伤了手腕,这几天凡有需要签字批注的,都暂且搁置一旁。写书信这事儿,他本可以代笔,无奈他的那一手字和他的人一样,宽厚胖实,实在难登大雅。
  一时间问题难了起来,王觉仁干坐着,不免觉着有些尴尬。
  沈黛看了看他,对陆子峥轻声道:“算了,我替你写罢。”
  陆子峥想了片刻,摇头道:“信是谁写,笔迹别人一看就知。”
  沈黛微笑道:“你只把话告诉我,我拟写一封,到底行不行,你看了再说。”
  方太太在一旁听着,道:“小黛说的是,让她替你写了,行与不行,都好说!”说着朝外头吩咐,让人拿了笔墨纸砚来。
  沈黛听着陆子峥口述,伸手折起一道袖口,磨了墨,按肘在纸上一气写道:“张元吾兄谨启:
  上月伯母大寿,汝家发函设宴,其时适逢北平局乱,弟实进退狼狈,诸事告急,应付不迭,抽身乏术,未能亲至登门拜贺,请兄见谅,谨此上贺表一封,遥叩伯母寿辰。今北平稍定,偶闻兄自德国学成归,乞盼北上,共谋雅计。如不得空,往来书信交通也可,见字如晤,亦可以商事。此祝夏祺。盼回。
  陆子峥谨上”
  陆子峥接过来一看,言辞妥帖,果然笔力不浅,另外字字清奇刚劲、筋骨独到,全不像寻常的簪花小楷,便折起纸来,递给王觉仁道:“行了,就拿这个去吧。”
  沈黛笑道:“你方才还说不行,现在再看,好是不好?一封信罢了,旁人看在陆少的署名,再不想搭理,总要应付回信。究竟谁写,写的怎么样,有什么要紧?”
  陆子峥道:“方伯母,你看,我说了一句,她有十句顶我。”
  方太太听着,在一旁拿绢子按了按粉,玩笑道:“十句怎么了?咱们小黛高兴,说一百句也使得的。”她看得出来,陆子峥虽没什么表示,也并非无意,只要笼络住了沈黛,方家和陆家的关系,就是只会好不会坏的。旁人都道陆子峥绝顶聪明,又爱惜毛羽,向来对风月□□避之不提,其实也未必如此。她自己,连同两个女儿都嫁得很好,十几年过去,她也逐渐知道,相思情爱、你侬我侬,不过是听几次堂会、吃几顿饭的功夫,但凡是个人,总逃不过这一劫。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因为渣游戏竟然断更了,简直玩物丧志敲打自己!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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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沈黛在方家待了大半天,一直等到下午四点钟才还。她从胡同的另一头回来,先顺路去了趟喻家,恰好喻兰卿不在,就留下来,陪喻太太讲一会儿话。
  喻太太依旧卧病,虽然敷了一些粉,还是显得脸色有些黄,见她来了,便支起身,道:“沈小姐,来,坐,坐!”
  沈黛坐在靠床的椅子上,关切道:“喻伯母,近来身子怎么样,好一些么?”
  喻太太并不答她的话,叹了口气,问道:“兰卿说我家先生出远门出差,现在莫说一个月,就连两个月也到了,怎么还不回来?沈小姐,你和兰卿常在一处玩儿,我只想问问你,她说得真么?”
  喻意祯在胡同口被人接走,自此音信全无已经数月,难免惹人猜疑忧心,沈黛知道兰卿的苦心,也不能说出实情,怕激起喻太太的病来,就安慰道:“自然是真的。喻先生倘若有个长短,兰卿早该急得慌了,怎么敢撒谎来骗您?喻先生怕是公事在身,实在忙得很,兴许无暇回来一趟。但您放心,他一定好着呢。人家常说多思多虑最伤心,您呀,只要养好了病,一切都不成问题。”
  喻太太听她一番劝慰,想了想也有道理,顿时心下好受许多,点头拉着她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每天不得好睡,就怕忽然传回来消息,说他……你看,他不在家,一切都靠兰卿撑着。兰卿虽然比你大些,和白小姐年纪相当,却没有她的活络稳重。这孩子要去听个戏唱个票,我历来是不许的,现在也由着她去了。”
  沈黛听她诉说苦衷,就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那时年龄小不知事,现在回想也有一番感慨,就温言笑道:“兰卿聪敏灵惠,自有别人学不来的好处,伯母焉知咱们不羡慕?”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前几日买的香囊,伸手给挂上床幔子前,道:“端午时买的,都说是辟邪纳福的,伯母喜欢,就留着赏玩罢。”
  她看喻太太病容不减,也不敢留着多说话,怕劳神分心,又坐了一会子,就起身告了辞。
  沈黛从胡同那一头走回来,就听到萧宝络的嗓门传开:“哦哟,赵先生,赵巡长,慢走哇!”紧接着看到萧家姐妹送赵麻子一路出来。萧家的门开了又关,紧接着就是骂声响起:“不要脸的贱胚子!你和他眉来眼去,够得意吧?”
  沈黛忙敲开自家的门,一面进去一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骂了一整日,还不消停么?”
  □□摇头道:“咱们也不知道,这刚吵起来哪!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上来又是骂又是砸,凶险得很!”她的话刚完,从二号萧家里头掼出一只铜水壶,“砰”地一声砸在离白家很近的地方。
  □□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进到院子里:“沈姑娘快进来,仔细被砸着!”
  白芙侬听到声响,也披了衣从东屋出来,道:“怎么一回事?”□□笑道:“左右不干咱们的事,对面二号吵得凶呢。姑娘快回去坐罢,我刚把沈姑娘拉进来,您又出来了,可忙死我!”
  白芙侬让她俩一起进来坐了,坐着用粽叶包些端午时的粽子,一面道:“停停吵吵骂了一天,你倒好,出去躲清闲。”沈黛道:“王家不是来了人到北平,你要愿意,也出去好了。”
  白家已和世交王家有了婚约,王家小少爷王质跟着白家夫妇上天津卫去,白芙侬也不评好坏,只留在北平照旧生活,听她一说,才笑道:“他家来的人,我顶多叫一句伯父伯母,又不熟悉,去了做什么?大眼瞪小眼,忒傻!”
  沈黛坐在她旁边,用白线缠起长肉粽,芸豆沙粽用花线、金丝蜜枣粽用红线,缠了一半,忽听二号里萧宝络爆发出一声极响的叱骂:“不要脸的小娼妇,赵麻子做了巡长,你就跟他眉来眼去,勾男人你倒在行。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贼!人家哪,人家当你是暗门子!”
  沈黛惊了一跳,失手把粽米散了一桌,信口道:“这个粽子叶不好使,怪难包的。”
  白芙侬道:“胡说,分明是你的手笨。”□□看小主子抿着一点笑,分明是故意使坏,就帮腔道:“我看也是粽子叶不好。”白芙侬笑起来:“你们怪粽子叶,你们都别吃。”
  那厢蒋丽荣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玻璃声响了一阵,道:“赵哥儿当了巡长,你是嫉妒吧?本来么,哪有女人当巡长的事。我不过平日犟了几句,你就这么诬陷我!”
  萧宝络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这屋里哪一件是你的东西?你也配摔东西?你是想嫁了跟他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暗地里偷偷拉手,好不要脸!”
  蒋丽荣的眼镜被打得歪在一边,一双小眼睛立刻瞪起来,冷笑道:“我爸都舍不得打我,你打我,你敢打我?”萧宝络的声音一扬,震得窗户纸半边响,仿佛要全胡同听见:“我是打你,把你当亲妹子似的,你在后头阴我!我放账做生意,你敢说没在外头讲我的坏?你那穷鬼样的爸不打你,你滚回去哪!老娘犯不着养一只白眼狼,还不如养条狗,我给狗好吃好喝,还能听它叫几声!”
  沈黛听着言语污秽,不由皱了皱眉,等一会儿稍安静了,才道:“各色的粽子,挑一笹笼出来,给六贝勒家送去?”白芙侬道:“好歹是个贝勒,连这一点粽子也看得中?”
  沈黛笑道:“六福晋的身子一直不爽快,听说连吃了几个月八宝养荣丸,还是不见好。咱们送过去,是咱们的意思,他家看不看得上,那倒无所谓了。”
  白芙侬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对面响起更尖锐的哭骂,隔着窗户纸针一样地扎进耳朵里:“我也二十三了,哪能像你?你自个儿想着攀高枝儿,想成三十岁嫁不出去的老小姐,要拉得我也这样么?赵哥儿凭本事当了巡长,你就嫉妒!”
  “老娘嫉妒他个屁!你也不问问,他半斤八两屁都不会一个,巴结上陆公馆的二少爷,给人家捧鞋人家都不要,赏他一个巡长。你去呀!去跟了他,趁早嫁过去,就当你死了,老娘也乐意!”
  沈黛听着“陆公馆”一句,不由皱了皱眉头,就听□□道:“完了,这下可坏了。那萧姑娘是东三片胡同管事,那个姓赵的又成了巡长,可不要再找大伙的茬么?”
  巡长地位低微,连个正经的芝麻官也算不上,也向来选择颇忠厚老实的人来当,白芙侬也暗觉得奇怪,道:“哪里来的混混子,他也配。”
  □□知道小主子从不说人一句坏,现在听了这一句,不由拍手道:“连姑娘也说他坏,那真是坏得烂心了!”
  却说那一边,蒋丽荣哭骂着甩门回了西屋,萧宝络一腔恶气没处使,便喊了一个心腹老妈子拿几碗茶来,一口气喝了,向她道:“小老妈,你看看,我怎么样对她,她怎么样对我?这小娼妇!赵麻子有个屁的本事?我告诉你,那天我在稻香村碰到他,他早一五一十跟我说了。他有个朋友,巴结上陆公馆的二少陆亦嵘,吃酒的时候告诉他,他看中的那个女戏子花悦怿,是搞什么恢复前清活动的,教他留神。你猜赵麻子怎么着?他立马求爷爷告奶奶,请人家帮着引荐给陆二少爷——就差给人家跪下!”
  那小老妈道:“陆二少爷这样的人物,怎么肯见他?不过小姐,我听说呀,皖系府里是陆三少管事儿呢!”
  萧宝络道:“你别打岔,只听我说。听人说,陆二少爷最喜欢交朋友,什么三教九流,偷偷地都结交一点,竟然倒也肯见他!赵麻子见了陆二少,添油加醋地讲,讲花悦怿是什么妖女啦,什么恢复清朝啦。吓,他边对我说,我就边寻思,他这个人往后我可得留个心,损不损你说?”
  小老妈道:“是啊,先前还中意人家,一转眼,什么话都能编排出来,多阴哪这人!不过陆二少就为这事儿,给他一个巡长当?”
  萧宝络扭了扭胖腰,道:“可不是?人家是陆公馆的少爷,拔一根毛,也比赵麻子腰粗!姓赵的那天跟我坐着,把这前因后果说了又说,得意地不得了,我心里就想,你等着吧,看以后你姑奶奶不给你来一下子!当个巡长,能风光多久啊?”
  “不过小姐这可没准,巡长好歹算个名头啊。我看哪,您还是要小心着。还有蒋小姐,我看她跟姓赵的眉来眼去的,也没个好!”那小老妈低声说了几句,听到蒋丽荣在屋子扯着脖子喊人,再说了几句,只得先去了。
  夜色还未至,陆亦嵘就早早回了家,看自己房里的丫环兰锦从楼上下来,就问道:“怎么样,老爷在上头么?”
  兰锦道:“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里,看样子心情不爽快,二少爷,你可仔细惹恼了他。”
  陆亦嵘反倒听得心里一喜,口中答应着,抬脚往书房走,敲了两下门,推进去站定了道:“爸。”
  陆老爷子看看他:“你来的正好,我有事问你。”
  陆亦嵘走进去,见陆老爷子坐着看书,脸上也瞧不出喜怒,只问:“昨天我查一查帐,倒查出点名堂来。我问你,向洋人□□买炮、买火药,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三弟的主意?”
  陆亦嵘心里一惊,赶紧赔笑道:“爸,你是知道的,府里的事情都是三弟管。我最怕开仗,买这些做什么?”
  “哼,我就猜是他!”陆老爷子扔下书,看着他道:“能稳稳地占住了北平,就很好。怎么,□□买炮,他这是想干什么?”
  陆亦嵘顺着他的话,有意隐瞒去了情势,道:“是呀,爸,北平情势好的很。不过三弟雄才大略,连老先生们都夸他年少机敏,他呀,恐怕是想‘一统山河’罢。”
  “荒唐!”,陆老爷子怒眉一横,道:“他这是狼子野心!他爸还没死呢,怎么,他就想开天辟地,做盛世江山的皇帝么?”
  陆亦嵘赶紧在檀木书桌对面坐下,奉了一盏参茶,殷勤道:“爸,您消消气,来,喝茶,喝茶!”
  陆老爷子受了他的茶,也不去喝,推到一边,缓缓道:“我早就说过,论才气、论心气,你都大不如他通。可老二,你到底有你的好处,安于现状,这就是顶好的!老头子我打了半辈子江山,你看看,这北平城,军阀走马灯似的换,就连皖系府里,段氏先前多么光辉啊!啊?可现在谁坐在这把交椅上?不是他,是我陆格非。富贵由天,风水轮转,能保住现状这就最好,再去打再去争,免了!”他说了一通,又回过神来,问道:“对了,你方才进来,有什么话对我说?”
  陆亦嵘装出很为难的样子,却故意露出一点来,笑道:“爸,我看我还是不说罢,毕竟两情相悦,三弟一时迷进去,也是有的。”
  陆老爷子听着话头不对,当即黑下脸来,道:“这又是什么东西?说!就是有你做哥哥的这么袒护他,他才越发张狂起来。怕什么,你说!”
  陆亦嵘暗自心花怒放,便将自己听墙根听来的话,和那日赵麻子说的一番话放到一起,七拼八凑,乱凑出一个故事,道:“底下人偷偷都在传呢,说三弟近来迷上一个女戏子,花了一千五百块钱去捧人家。那女戏子叫花悦怿,我倒只是好奇,想见识能把三弟迷住的女人长什么模样,就暗地查了一查。这一查不要紧,爸,您猜怎么着?那个花悦怿,是恢复清朝……”
  陆亦嵘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陆老爷子一声喝:“这还了得?混帐!”他对复清倒不在乎,认为这伙人蝼蚁偷生、力量微薄,成不了什么气候,听到捧戏子这一段,倒是怒不可遏。
  “兰锦,兰锦呢!”
  兰锦听到老爷叫人,赶忙跑进去,道:“老爷,什么事?”
  “三少爷在哪里,叫他下来,立刻,马上!”
  兰锦看他忽然盛怒,就知道是陆亦嵘说了什么,吓得腿都哆嗦起来,道:“回老爷,三少爷在大太太房里,陪太太吃饭呢……要不……”
  陆老爷子也不听她多话,抬腿直往楼上去了。
  陆皎夜和陆子峥正坐着,陪母亲吃饭说话,见陆格非进来,指着陆子峥道:“你给我跪下!”
  陆太太吓得不轻,忙扔下筷子道:“啊,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陆格非对夫人稍平了气,忍着怒道:“你问问你的好儿子,别的不会,倒学会玩戏子!”说着回头看一眼,冷道:“你跪下!”
  陆子峥低声安抚母亲几句,站起来道:“爸,什么东西?”
  陆老爷子看他不认,越发觉得儿子眼里没了老子,不由气道:“我问你,你前些天花了一千五百块钱,是不是?”
  陆子峥心里一想,也知道了几分,道:“是。”
  “为什么突然用这么多钱?你给谁用去了?买了什么?给我一一地讲清楚!”
  陆子峥似笑非笑,随口就扯出一个慌,脸色竟一成不变,道:“先前端午时候置了几身西服便服、一身古月色鸾章缎的衫子,花去这些钱。原是借皎夜的,后来还她罢了。”
  皎夜伶俐得紧,心思马上转过几个弯来,点头道:“爸,真是这样没错。哥原先管我借了一笔款子,现在还给我,就这么着了。他要是玩戏子,不该在晚上十二点钟出去捧场么,那才是热闹的时候哩,可他出去过么?”说着又道:“爸,你看你气的,手上都有青筋了,可千万别呀!”
  陆老爷子道:“我的手,你不用管!我再问你,你为什么同洋人□□买炮,你打的什么主意!”
  陆子峥道:“直系围城……”
  “胡说!”陆老爷子打断怒道:“北平天府之都,如此广大,他们哪个围得住?你当我是三岁毛孩子,拿我也来骗!”
  “刀剑土枪当然还能用,但比不过洋人的枪炮先进,一千一万个人垒成墙,也是挡不住的,咱们不打,就是别人打”,陆子峥道,“今日不同往日,爸爸早不参与开仗,只怕知道得不够清楚。”
  陆格非被他的话一激,哪里还忍得住,转身拿下墙上挂着极细极毛的装饰鞭子,折起扬手就是一鞭:“混帐东西!你老子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洋人?洋人打进城了么?用得到你去担这个心!”
  他的心里极怕被自己儿子夺了权,花钱也好戏子也好,全是幌子,只为了陆子峥擅作主张对外□□炮,知道他是羽翼丰满,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束缚了,心里又惊又怒,这一鞭子下去,竟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气。
  陆子峥站着不躲,生生受了这一鞭,等到第三、第四鞭接连落下来,才伸手紧攥住鞭梢,微微沉下脸来,道:“爸。”
  陆太太只道老爷对子峥一向看重,哪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魂不附体,叫道:“老爷,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老爷,快停,使不得呀!”
  陆皎夜也给吓唬住了,赶紧上去夺下来鞭子,滚着泪道:“爸,你都是打的哪儿!爸,千万别,可别了!”
  一屋子侍女婆子也给吓得不轻,正吵吵嚷嚷,只见陆亦嵘陪着陆二姨太下来,伸头道:“爸,饭都给您准备好了,您是……”
  陆皎夜看到他进来,心里已经知道了十二分,就冷笑道:“我道是谁在这里说三道四,大男人一个,也不害臊!挑拨离间,纵是家传江山万代,也给挑拨完了!”
  陆二姨太听她指名道姓地讲话,老不高兴地道:“六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亦嵘为老爷分忧解难,难道不对吗?”
  陆老爷子毕竟知道陆子峥的紧要,也怕闹得大了,父子决裂,绝没有好处,现在这形况正好给他一个台阶下,也就不再追究,由下人拥着回书房去了。
  陆皎夜一面让哥哥陪母亲进里屋歇息,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几个仆婢,才走上前几步,冷冷有了些笑道:“你不过是个妾室,古时候专奉洒扫。现在我敬你重你,叫你一声姨娘,你可别会错了意思!”说罢,转身也走了。陆二姨太气得浑身打颤,也可没有办法。
  陆子峥扶着母亲靠着沙发坐了,端过一碗三鲜鸡丝小米粥,道:“妈,喝点粥,没事了。”
  陆太太惊魂未定,只怪道:“你爸不是一向器重你,这会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这时候正好陆皎夜进来听见了,三言两语就岔开话题,只管陪着母亲说说笑笑,又遣人叫来陆玫和三姨太一起吃饭,几人闲谈闲聊,消遣了一会儿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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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却说陆公馆的这一场风波闹过,陆老爷子气头过了,也自觉当时怒气太盛,私下命帐房给大太太送了一张空白支票,算是赔礼,仍让陆子峥负责一概大事。
  陆亦嵘心里不平,思忖着这一阵闹过了,父亲怎么也该放些权力让自己大展身手,可等了又等,结果依然维持原状。他这心里不忿,当即差人拍了一封电报,让皖系府的元老人物李斋年即刻来见。
  李斋年虽是个旧式人物,看人却很清,也不喜欢陆亦嵘的一副作派,虽然来了,言语中只是不断地打哈哈,并不评好评坏。
  陆亦嵘兀自不觉,只用手指叩了叩桌子,道:“李老前辈,你说说看,父亲待我和三弟,待遇也相差太多!莫不是嫌我是庶出,他是嫡出的关系?啧,这可不行,古时候还讲究让贤让能呢!”
  李斋年听了心里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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