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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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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顺依旧在正阳楼当班,□□和白芙侬忙着做端午时候的白米粽,于是沈黛很自然地站起来道:“我去吧。”她回房换了一套松绿色出客穿的青缎衣服,把装着物什的小包袱一挽,推门出去了。
□□端着一小篮粽叶跑出来,道:“沈姑娘,路有点儿远,讨一辆车去吧?”沈黛道:“坐着车去当东西更不便,不碍事,我去去就来。”
她头一回到当铺去,不偷不抢又不拐骗,可心里总有一点说不出的难过,因此把头低得很低。那老掌柜验了东西,马上抬头看看她,道:“姑娘,这可都是宝贝,要当要卖,您请想好!”
沈黛点头道:“您算价吧。”掌柜又低下头,拨了很久的算盘,道:“算你一千两百块钱吧。”
沈黛一惊:“什么?”
老掌柜抬起头来,推了推老花镜,他是个很温厚实诚的人:“嫌少呀?那再加您一百,一千三百块,真不能再多了!姑娘,咱们祖祖辈辈,在这儿做了三四代的生意,好东西也不是没接过手,不会骗您一点半点的。您想想,现在保不准要开仗,大家要的是棉衣、米面、肉,您的东西好是很好,可它毕竟是个玩意儿,不能吃不能穿,我要它能干什么?现在呀,除了咱们这儿,别家都不收了!”
沈黛站着,脚尖在鞋子里轻轻地蜷起来,又松开,努力想着主意。不当,只怕以后更出不了手;当了,实实地是太贱价,她舍不得。
正这么想着,一辆汽车开进了胡同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小厮,跑过来道:“可是沈黛,沈小姐?”沈黛道:“是我。”
那小厮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模样倒也老实,一五一十地道:“沈小姐,怕吓着您!咱们少爷原来吩咐停在庆安胡同口,正看到您出来,就一路跟到这儿。您请吧。”说着很恭谨地让开一条路,请她上车去。
沈黛问道:“你们少爷是哪个?”
小厮为她拉开后座车门,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憨笑:“沈小姐一看就认得。”
沈黛看这是推不得,又见他并没有什么坏意,便收起包袱,一低头坐进车里,抬头一看车前座上的人,勉强笑道:“陆少好早。”
陆子峥下车也坐到后座来,从口袋里递给她一方手帕,很大方的湖蓝色‘柔柯映碧’图样苏绣宁绸绢子,道:“比不上你那方顾绣绢子金贵,随便用一用吧。”
沈黛接过来简单端详:“身外之物,本来不值几个钱,陆少客气了。”
就在说话间,这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沈黛心底吃了一惊,问道:“陆少,这是去哪里?”
陆子峥不容人质疑地一笑,很自然地道:“上一回在方家,方伯母原是特意请你去玩,咱们都不过作陪,结果倒让你不高兴。这一次,就算我补回来,请你去看戏,好不好?”他的话温温存存,实际不给人商量的余地,听起来倒像是有商有量。
沈黛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她可以在此刻矫情地跳车,但必定当众摔在街头,给人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讨论谈资,于是索性靠在车垫上,坦然道:“劳陆少破费。”
陆子峥只笑笑,又问:“去恭王府戏楼,还是去别处?”
沈黛道:“我同方太太去过北海的鹂翠堂,那儿不错。”
陆子峥朝小厮道:“听见了?开鹂翠堂。”
戏园子里的人一眼就认出陆家的车,因此非常殷勤地差人迎进去,他们刚坐下,就有伶俐的堂倌奉上两盏香片茶。捧着戏本子的堂倌对人情世故也很熟络,他走过去,先请沈黛点戏。
沈黛对戏并没有什么研究,看到单子上有花悦怿的名字,就指着道:“就是《玉真记》吧。”其实她不怎么爱听戏,冗长的一出,往往听到最后容易磕睡,就随意挑了一支短一些的点。
陆子峥也并不爱听戏,咿咿呀呀的调子唱一个没完,听一场名伶的戏也罢,好歹饱了耳福,若遇到二三流的戏子,逼仄着腔嗓装腔作势,实在煎熬。他陪过不少人听戏,也受托捧过不少戏,虽然不喜欢,却也觉得听戏是第一等的消闲方式。
堂倌在一旁出主意道:“这出《霸王别姬》极好,唱虞姬的这位白竟仙,想必陆少也有耳闻,是咱京城数得上名的坤伶!”
陆子峥点头道:“就它吧。”
压倒轴的是《霸王别姬》,压大轴的《玉真记》在它的后头。
沈黛也在隐约中听过白竟仙和喻兰卿的传言,这会儿便着意观察他这个人,心想,果真是年少风流、翩翩玉人。可再好看的人也禁不住看,沈黛又听了一会儿,坐着坐着,思绪不由得转向别处。她盘算着,包袱里的东西与其贱价卖了,不如原封不动地拿回去,兴许形势过几日就好转呢!所幸她们的日子依旧宽裕,还不到必须典当度日的时候。她也真佩服话本里写的那些出尘女子,下一顿饭兴许吃不上,还能够谈笑自若地弄琴翻书。
陆子峥看她心不在焉,他何其聪明,一猜便想到是什么事由,心想,她到了典当家什这一地步?于是叫来小厮,附耳对他一阵吩咐。那小厮应声马上去了,过了不多时,很快地回来,道: “陆少放心,办妥了。”
一出戏唱到快终了,戏院老板进场一看,发现陆家少爷竟在这里听戏,忙不迭地想要奉承巴结,便坐在他后座,时不时地讲解几句,道:“陆少,这一出演的是《霸王别姬》。虞姬这女人幸运,嫁给项羽这个楚霸王,咱们现在的戏里才能有她的份儿。”
陆子峥被他喋喋说得烦不胜烦,只微笑着随口接道:“英雄造时势。”
“倘若虞姬不自裁,哪能激得楚霸王一腔狂气?”沈黛喝了一口茶,道:“当年项羽不起兵,来年还有张三、王五,时势造人,未必是虚话。”
陆子峥看她撮着唇向茶吹气,连这一句话也要争一争,分明小孩子心性,就扬唇顺着她道:“有理。”
戏院老板到这会子才看出沈黛的要紧,也上来很殷勤地待她,道:“小姐,下一出戏怕是演得久了,要不要先上一点吃食来?”
沈黛看到花悦怿在台上,好几次都朝他们撇过眼神来,也只管回报她一个笑。
陆子峥第一次看到她语笑灿然,内心忽地一动,定神看了片刻,才转过头来替她答道:“要一盅三鲜豆汤煨鸡丝,一盅清汤焯时蔬,再要一碟樱桃红姜末。”他要完了菜,回头看见沈黛又朝台上人一笑,就问道:“你的朋友?”
沈黛道:“台上唱赵五娘的,就是北平的名角儿花悦怿。”
两人谈笑了几句,台上的戏便渐渐收了。戏院老板暗自叫怪,喊来堂倌,道:“今儿这是失心疯了么?一整出的戏,唱了半出,怎么就收了?”堂倌悄声道:“您别急!陆少和那位小姐又不是戏票,他们没听出来,这不结了!”
戏院老板心里有气,既不敢得罪陆子峥,也不敢得罪几位台柱子,赶紧上前道:“陆少,现在早过了午饭,离晚上又远,这几点小菜,权当咱们的孝敬,请陆少、沈小姐用一点再走?”
陆子峥只当戏唱毕了,并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小厮见他没有留下来用点心的意思,连忙帮着推托了,三个人就要往外走。
戏院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回堂倌道:“去!去后台看看,他们今儿这是干什么?胡闹,瞎胡闹!”
堂倌看老板生了气,赶紧唯唯诺诺答应了,转身就往后台走。
花悦怿对着菱花镜子兀自卸妆,一面侧过头,道:“方才你看到没有,坐在台下正中的,就是皖系府的少爷陆子峥。”
白竟仙料她没有那个胆子,就打趣道:“既然是,那你怎么不下手?”
花悦怿心中虽做着恢复清朝的大梦,到底是个女流,不可能有那么果决狠厉的心思,她既没有枪,也没有铁,更不可能有那么狠厉的武器,可在师弟面前依旧逞强,就道:“你不看看台下?那天兰卿带来的沈姑娘同他坐在台下呢。就是咱们要动手,也绝不能害了无关的人!”
白竟仙左手勾着笔,拿松香油仔细点去眼妆,睇过去一个无谓的笑,道:“师姐,你是铁了心要动手么?复清的力量那样小,论胜算,几乎是没有。再说来,就算复了清,也已经凋敝许多,还能够像从前一样么?”
花悦怿心里一窒,将唇抿得很薄,许久才道:“我是痴心妄想,那你呢?兰卿跟着你,又算怎么一回事?她家里双亲都在,又是极规矩的读书人家,有财有势,鸿泥之别,你懂不懂?”
白竟仙描着眼的手顿了一顿,花悦怿自个儿卸了妆,换了寻常穿的祾绸衣裳,自顾自轻声道: “戏子吃一口饭,全仗着年轻,你我都明白。等三年五年过了,你是个穷要饭的,她还是书香大小姐。师弟,你可别糊涂。”
白竟仙对着镜子打量,那只手就点在眼角,许久没有动。空气凝滞得有些过了,就在这时,那小堂倌一掀帘子进来,哈腰道:“花老板,白老板,这……今儿是怎么了?《玉真记》往常可都唱一出哇,今儿怎么……”
花悦怿唱台子也罢、唱堂会也罢,往往全凭自己的高兴,她几次看见陆子峥坐在那里,心里长了肉刺一般不爽快,唱了半折,索性就收戏作罢。
白竟仙怕师姐直言直语,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就代她道:“花师姐今天嗓子不爽快,勉强吊了半折,要是倒嗓子,就真不好了。请哥儿和老板多多担待吧。”
那堂倌听他说的无疑,又很客气,也不便再问什么,就朝他们点头打了招呼,道:“如此,我跟老板讲去罢。不碍事,不碍事!得嘞,花老板,一会儿给您上一壶茶来,您好生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概更四章,快来夸我勤奋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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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戏听毕了,两人又去玉华台吃过点心。陆子峥执意要送沈黛回城南,沈黛也不多做推托,道:“哪儿上的车,就送到哪儿罢,在胡同口怕是不方便。”
车停下来,沈黛开了门,一低头跨出去。她挽着包袱走了几步,听见有人“姑娘、姑娘”地喊她,一回头,原是那个当铺的老掌柜。
老掌柜伸手招呼她:“哎,姑娘,来,您来!您先前的那些个东西,这会儿还卖不卖?”
沈黛道:“老先生怎么讲?”
老掌柜伸手点着账簿,一字一字困难地读出来:“我刚刚算了一算,要收你的东西,也可以!两千七百块钱,怎么样?您要再多呢,那也不能。”
沈黛心中惊奇不已,一上午的功夫,竟可以多出一千五百块钱来?她暗自存疑,又不便直问,思量了片刻,觉得自己怎样也不算亏,就笑道:“那好吧,多谢老先生了,劳烦!”
她收了钱,每张是十元,一叠是五十张,一共七叠多,小心地掩在宽袖子里,用一只手拢着袖口,疾步返回胡同去。□□站在门口左右探望,见了她,赶紧大开门接她进去,道:“姑娘可算回来了!这一个上午,咱们姑娘也心急,寻思着要出去找你呢。”
沈黛从袖口掏出来钱,到东屋交给白芙侬,道:“你再数数,一共两千七百块钱。”
白芙侬笑道:“已是很不错了。”
沈黛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再赘述一通,挨着她身边坐了,也笑道:“□□,赶明儿你把纸包包个七百,先送去六贝勒府上,也替咱们问一声好。”
“另外这两百,是给你们夫妻的,世道不好,你和长顺难免要钱,你拿去,可不许推的!”白芙侬握着□□的手,塞给她一卷钞票,道:“哎,正阳楼那么忙么?说起来,许久没见长顺来了。”
□□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姑娘,他不是不肯来,他是怕遇见对门二号萧家的人,尤其是那个姓蒋的!”
白芙侬怪道:“怎么,出过什么事情了?”
□□这才把那天萧家姐妹上门,想收‘安定费’、想强卖腌肥肉的事情和她俩说了,道:“萧家也真是的,她们做了胡同管事,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呀。长顺不肯买,那个姓蒋的站在外头,嚷嚷半天呢。他呀,回家想想,又气、又丢人,可不就不想来了?”
白芙侬皱了一下眉,终究没说什么话。从前她在白家,有七个兄弟姐妹,自然而然形成活络圆滑的性子,不随意开口说旁人的不好。然而听到萧家姐妹站在胡同口,骂街似的骂,到底有些不平,就道:“下回她们再敢来,收什么钱的,不必和她们争,隔着门缝扔到街上,由她们捡去!”
三人说了一会儿,一齐笑起来。不多时,月色挂斜枝,庆安胡同又迎来了一夜黄昏。
陆子峥回到陆公馆里坐了片刻,一下楼见自己的六妹陆皎夜蹲在客厅一个角落,弯着腰乱翻柜子,就道:“皎夜,你找什么?”
陆皎夜抬头见是他,又自顾自低下头去找,一边道:“哥,我在箱底存的一卷钞票,你有没有见过?”
陆子峥道:“是不是一张十元,五十张一叠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里头是银行新取的一千五百块钱,道:“先前拿去应急,喏,还你。”
“好你!我道是谁长了胆子,敢拿我的钱去,原来是你!”陆皎夜又笑又气,过去直敲他的肩。
陆子峥怕她哄不住,又从腕上摘下一块表来,道:“这个是瑞士货,少说得值几百,也给你得了,可不许再闹。”
陆皎夜捶了他一计,笑道:“谁要你的臭东西?给‘隔壁的’看见,又要对爸去胡说,说我找什么臭男人。”她笑完了,换了正色问他:“哥,你遇上什么事情?一千五百也不算小数目,这是应什么急?”
陆子峥只道:“你也学着像旁人,也来盘问我?”
陆皎夜知道他越是不肯说,就越是有私心在,也不去多逼问,道:“呸!‘隔壁的’盘问你,是怕你这个大少爷出去花天酒地,花了本该给她心肝好儿子的钱。我这么问你,我是你亲妹妹,偶尔关心一回,也不行么?”
她和陆子峥同是正房陆太太所出,自然比其他兄弟姐妹亲一些。陆家二姨太生了二少爷陆亦嵘,平时斜眼看人、尖酸刻薄,他们都不喜欢,因那二姨太住在底楼客厅的隔壁,就索性管她叫“隔壁的”。
陆子峥和她在沙发上坐下来,陆皎夜以为猜到了几分,一面伸手拨了一个倒花枇杷,边吃边问:“哥,别是你看上哪家小姐,花钱请人家看戏下洋馆子去?大小姐也罢,可别是捧戏子去,不值当的!哎,哥,我替你出个主意,要是中意谁,先送笔墨四宝,再送手绢丝帕,再来个簪钗胭脂,准没错,爱情小说都那么写!”
陆皎夜十七岁出头,生得皓齿明眸,也颇得陆老爷子喜欢,又在亲哥哥跟前,说话全不顾忌,叽叽喳喳兀自讲个没完。陆子峥听她说了一堆,唯独听进去最后那句,信口道:“人家亦是名门高族,这些东西,怎么放在眼里?”
陆皎夜也不顾枇杷汁水顺着肘滴下来,拍手笑道:“好,你到底是承认了!你给我说,嫂嫂生得什么样?是哪一家的?”说着又一面笑起来。
陆子峥失笑,道:“还不是你编排我?小丫头,越发没规矩!”
陆皎夜不理他,一面吃了两个枇杷,把剩下的往果篮里一倒,起身道:“得了,你就是不愿同我说,你看着,我再不理你!罢,我上楼去陪陪妈,今儿吃酸菜煮肉汤呢,还有松鼠桂鱼,哥,你来不来?”
陆子峥道:“同僚在上头办公室等着,我得先去一趟。等晚饭到了,我就来。”陆皎夜耸肩,径自上楼了:“嘁,先吃个饭又怎么?妈还说呢,子峥几时回来,他爱的桂鱼给他留着,谁也不准先吃。好嘛,白疼你了!”
陆子峥刚欲朝楼上走,就听到背后蓦地一声:“三弟,留步。”
陆子峥知道是自己的二哥陆亦嵘,两人并非同一母亲所出,加之皖系权利争斗,关系并不怎么融洽,便回过头,不冷不热地招呼:“二哥。”
陆亦嵘也不恼,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从怀里翻出夹着的一大叠文件给他,道:“先前你说的粥厂,还要不要办?三弟,你看一看,若是交给我来办,我必……”
陆子峥打断他,似笑非笑道:“二哥一向精明妥当,别说一个粥厂,就是十个粥厂,你也尽管去办。”
陆亦嵘目的达成,只和他客套几句,转身当即对母亲汇报。
陆二姨太赶紧吩咐茶房倒茶让座,急道:“来,你来!你刚问他办粥厂的事,他怎么说?”
虽然几个粥厂,按一季度算下来,也能捞上不小一笔,陆亦嵘心里自是高兴,又得在母亲面前摆谱,就坐下来,翘着腿道:“我是他二哥,论辈分、论资格,怎么,他能管大权,我连个粥厂也做不了主?”
陆二姨太一沉脸,道:“你呀,你就数嘴皮子厉害!粥厂算得什么,你有本事,你跟他争权去!现在皖系府里听他的,你说一句,有人搭理你?按这个说,你该叫他一声哥!”
陆亦嵘站起来,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啧”了一声烦道:“妈,你以为我不急么?上头的人除了爸的旧交,都听他的。你要我争,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呀!”
“时间时间,等你有了荣华富贵,你妈我早入土了!我争不过大房也就算了,我儿子也争不过人家,你说窝囊不窝囊?”陆二姨太气得用扇子急急扇了几下风,接着道:“他一路打进来占了北平,不错,这是他年少本事。可老爷还没老呢,他怕什么?他怕被他的儿子抢尽风光!你就照着这一点,在你爸面前讲他几句,全成了。你不是会讲么,怎么到紧要时候,你连个屁都不会放?”
陆亦嵘先前还强忍着,听到最后,脸色涨得通红,忍怒从口袋里数出几百块钱,放手边桌子上用力一拍:“妈,这钱你拿去!够你几天用的了。我早说了,我抓不住他把柄,我说什么?妈,得了,求求您快消停吧!”
陆二姨太收了钱,脸色稍微缓和,平了一平气,又轻声道:“亦嵘,你不为你和你妈想,也要想想你弟弟,他才十一哪!你不争这一口气,叫他往后怎么做人?”
陆亦嵘皱着眉,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抖了几下腿,想起来一件事,忽然凑过去,神秘道:“妈,我今天找他去的时候,他和六妹讲话呢。我在那儿偷偷听了几句,好像说,他拿了一千五百块钱,在外面捧一个女戏子,还要送人家什么东西。”
“这还了得?我问你,你听得真么?”
陆亦嵘仔细回想,道:“一千五百块钱是铁定真的,是不是女戏子,倒吃不准。我只听见陆皎夜说,‘可别是捧戏子去,不值当的’,不管是什么,总归是他在外头看上了什么女人,给钱给物,就对了!”
陆二姨太拨弄着一挂顶好的南红串子,道:“好,这就够了!从今以后,但凡对他不利的消息,你要多多地积攒起来,等消息多了,甭管三七二十一,把它拼在一块儿,报告给你爸去。你就看好吧,看你爸还信他么!”
却说陆子峥一路又上楼去,到自己单独的办公室里,王觉仁和几个重要的处长、科长已经等在那里。
陆子峥站在大红木桌子后头,道:“诸位,可有什么进展?”其中一个道:“直系看来是打算围死了北平了,他们围城两周而不得,按理,他们前无接济,后无后援,早该撤了。可知他们一定有奸细留在北平,偷偷传出消息,说北平粮价肉价涨得厉害,怕是局势不稳。他们有信心,才敢这么围城下去。”
“陆少,要不要查,追根究底,细作是谁,一个个纠出来就完了!”
陆子峥拉了把椅子坐下,屈起手撑着下巴想了片刻,缓缓地道:“直系虽然能围住北平城,但他们也要粮。第一,咱们向北去买粮、运粮,这几条路务必顺畅疏通。第二,朝后边走,围直系的营地,反过来断他们的粮,他们没了粮,必得撤退走人。”
“北平的粮油没有问题,大约三五日,就可以办到,市价一跌,局势就好了不少。”
王觉仁在一旁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道:“直系那拨子人,并不很善用脑子。他们被围急了,做出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事情了,也未为可知。”
有人听了,道:“王科长多虑了,他们打进城来,比较兵弱势小,又无后援,问题不大。不过……陆少,老头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不要怪罪”
陆子峥知道那人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神算子”李斋年,连元老也要敬他几分,便恭恭谨谨地道:“李老先生但说无妨。”
李斋年六十高寿,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明朗得很,他顿了一顿,然后道:“直系军里虽然没有个通人,不会出什么大主意、也做不了什么文章,但他们父兄五人,毕竟齐心,一切事宜都顺利得很。陆少,你年少英才,在座诸位有目共睹,不过古话讲得好,万件小事累得垮英雄。精力有限,能力有限哪!”
在座都听出来他在暗指陆亦嵘游手好闲、愚昧争权这些事,可没人敢点明——点明也没有用,于是都顾左右而言他,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陆子峥听他说完,点头道:“李老先生的话,晚生自当好好考虑,老先生勿忧,勿忧!”他这样说着,等于用一种很尊敬的语气,相当敷衍地敷衍了过去。
他站起来看了看众人,道:“诸位都辛苦,那么,就这么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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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北平的米价又跌下来,相国寺、隆福寺的庙会,每逢初一、十五复又兴起,连同各处的集市相继热闹起来。北平人没有出卖、典当的习惯,趁着现在,又纷纷赎回自己的家当,尽力地还清了高利贷。正值端午,人们有了几个钱,便带小孩儿出来,给他们买一个精致的坐着莲花的小兔儿爷,扎一个艾叶做的老虎;或到北海,到南锣鼓巷,买几个平时难见到的水晶粽子。街上恢复了人气儿,到处是游逛、谈天的人。
沈黛和白芙侬也出门,到远一些的落花生胡同买一对春联子,和几个艾绒做的五彩小香囊。
白芙侬一路往回走,一边笑道:“给沉烟姐家送两个也便完了,你倒好,一气儿买了五个!”
沈黛道:“我和你各拿一个,剩下的一个,留给兰卿罢。”
白芙侬伸指戳了戳她的面颊,道:“小孩儿的玩意,我可不要,兰卿也不要。沈大小姐,你一个人挂上三个,自个儿玩去吧!”
两个人顺道买了天津萝卜和姜汁桂花糕,一面走一面说笑,眼看走到先前那家当铺跟前。
店门外站着个刚来赎回冬天玄狐皮大衣的女人,因着天气好,就站着和老掌柜一句一句地谈天,道:“您说他不是瞎胡闹么?我的大衣,做好做歹是娘家带去的嫁妆,他给当了!亏得现在手头宽,教我给当回来,否则您瞧好了,有他受的!”
老掌柜随和地笑笑,他虽然不关心这等话题,却学会点着头听人家说,等人家说完了,才道:“您别说,这几天来当好东西的,可不是您一个。前些天有个小姐,好家伙,出手就是红珊瑚多宝璎珞、银器金器,人家不是当,是真卖了,不要了!”
沈黛原本和白芙侬聊着,耳朵里听到几句,就站定了听他说。
那女人“嗬”了一声,道:“不是大户家的小姐,谁舍得?”
老掌柜笑道:“不过也是奇了,我原说一千三百块的价,那小姐不愿卖,倒也是常事,谁卖,谁不是缺心眼儿?没想到过了会儿,来个小厮打扮的,说他家少爷再给我一千五百块,让我宽裕宽裕,收她的东西。嘿,您说说看,个中缘故,奇了不是?”
沈黛本是无意听几句,听到最后,指尖止不住地凉下去。她不用心都能猜到是谁在作梗。这算什么?沈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和容饰,哪一处也不像个落魄行乞的女乞丐,他犯不着发少爷似的慈悲,顺手给一个小恩小惠,顺手地可怜别人。矫情!
白芙侬看她眼神不对,伸手拉她的袖子:“怎么了?走哇,回家去!”
沈黛忍着心底怒意,似笑非笑,道:“走,回去。我倒和他说个明白!”
白芙侬听不懂她的话,只看她捧着一堆东西走在前头,赶紧快走几步,也一同回了白家。
沈黛跨进垂花门,沿着影壁后头一路到厅堂放下东西,折回身不停步地往屋里走。走了这一段路,先前的乍怒乍惊也消了大半,她坐着喝了半盏茶,才起身到屋角拉出个檀木镂飞蝠雕漆的小箱子,伸手在箱底摸了摸,抱出来几个画轴。
她挑了一个用玉带封存、系着玉扣的画轴,放在桌上,又在桌上裁了一小张撒金梅花的纸笺子,想了一想,落笔提了几行小字:“无有功绩,不受恩惠。感君慷慨,惭无可偿。奉画一轴,聊表心意。知白。”
沈黛把那纸笺子折起来,插在封着画儿的玉带里,把那轴画儿笼进袖中,转身走到胡同口,叫来一个兼做跑腿的茶房,给他五块钱,道:“劳你替我跑一趟,把这东西送到陆公馆,交给他们三少爷陆子峥。要他亲自拿到才好,切记,切记!”
沈黛看那茶房一路跑出了胡同,心里道,你偷偷地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我还你这一轴画,也算是扯平了。怎么,你拿我当作什么人?谈过几次天,看过几次戏,就要趁机巴结、趁机占些便宜的人么?可知在你身边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都是居心不轨、怀着别样的目的来的。果然是公子哥儿,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白芙侬看她一路上脸色不好,一回家又关进屋子翻翻找找的,这会儿就来看她,笑道:“方才气什么?气得嘴歪眼斜的,就不好看了。”
沈黛听得不由笑了,对她也不瞒,把前情后事略说了一通。白芙侬道:“人家是一番美意,特地不留姓名,你倒好,白白辜负了。”
沈黛道:“换了你,平白拿了一千五百块,你受么?”
白芙侬抿着嘴打趣她:“人家是给你,又不是给我。要换了我,就拿着钱买一千五百个香囊粽子,统统挂在身上!”
两人说说笑笑,端午这日短暂的不快倒消逝了。
却说陆家三姨太生的大女儿陆玫归宁在家,正打外头回来,见一个茶房打扮的人站在自家外头,和佣人争个不休,就过去道:“什么事?”
男佣见是她,马上行了个礼,道:“大小姐,这个人说是受了委托,要转交什么画儿给三少爷,还得当面交授”,他又转头对茶房道:“你当咱们三少爷是谁,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还当面交授,想得美!”
陆玫打断他的话,朝茶房道:“我是三少爷的大姐,你要放心,把东西给我便罢,我定转交给他。你要是在这儿等下去,他几时回来,那可说不准的。”
那茶房自然乐意这么办,把画轴给了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陆玫转身进了房子,上楼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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