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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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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闭眼,然后在地上挣扎着起来。

他并没有受重伤,要起身并不难,可是,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肯放开怀中所抱的人。

他在地上跪起身子,却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凝望容若,眼神流露深深的无奈与凄凉,然后伏拜下去,只是,这时他抱着楚凤仪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他一生都不曾这样狼狈过,衣散发乱,满身血迹,他却在这时,当着所有的文臣武将、王室宗亲,甚至他自己心腹的面,向一直被他掌控的皇帝拜倒。

这不再是礼法,不再是规矩,而是一种仪式,失败者面对胜利者必行的仪式。

他终于败得彻彻底底,从身到心,皆是如此。让他一败涂地的,不是小皇帝的莫测高深,不是雪衣人的一剑惊天,就算是刺杀的剑刃直指喉头,也只能毁他的身,却折不了他的心。偏偏一个女子悲痛欲绝的血泪,却是如此轻易地击败了他。

红颜断肠,英雄末路,却叫这一场本应无情的政争,凭添了无尽的悲楚凄凉。

苏慕云在人群中低叹,选择他,只为他是英雄,可英雄无奈是多情,夫复何言。

一众臣子,被这连番的变化震得目瞪口呆,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萧逸低头轻咳两声,撕心的痛楚,让他以为简直要把一颗心都咳出体外了。他跪在地上,仰视站立的皇帝,阳光在他身后镀起炫目的华光。这样的明亮,这样的光彩,从今以后,再不会属于他吧!

苦涩的感觉在心头泛开,他却垂首去看楚凤仪苍白的脸和脸上点点的血痕:「皇上,臣已认输,从此生死祸福,任由于你。你若念母子之情,求你放我与她去吧!从此再不入大楚一步。你若不放心,便……」

容若微笑,不等他说完,俯身把他扶起来,自袖中抽出一道明黄色的诏书:「我拟了一道旨意,请皇叔看看,皇叔要是觉得还妥当,麻烦你把替我保管的玉玺拿来,盖上去吧!」

萧逸只顾抱着楚凤仪,根本连看也没看那诏书一眼,淡淡道:「皇上拟定的,何须臣来看。」

容若笑着把诏书塞到萧逸手上:「此事与皇叔关系重大,皇叔还是看一看吧!」

萧逸无奈,勉力用一只手抱着楚凤仪,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展开容若递来的诏书,漫不经心地扫两眼。

他本来根本已不在乎容若要发什么旨意,哪怕是要他的命,此时,他也没有立场,没有理由来抗拒,可是一眼扫过去,忽然全身一震,如果不是手里还抱着楚凤仪,他几乎要失态地跳起来。

他不得不反覆再三,一次次把这短短的一道旨意看了七八遍,仍觉不可置信,几疑梦中。

除了容若与萧逸,没有人知道这道旨意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到了萧逸那震惊到极点的表情。

以萧逸的定力,就算是天塌地陷,山崩海啸,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震愕,甚至连方才楚凤仪心痛神迷到极点,他也只是伤心,并没有吃惊到这种地步。

几乎每个人都在猜测那诏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却是转了千百个念头,想想皆不可能。

容若笑嘻嘻面对萧逸:「皇叔,你觉得,我这道旨意,可还使得吗?」

萧逸目瞪口呆望着容若,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蠢得根本不能思考。

容若笑着自他指间把那道诏书又抽回来,随手递下去:「皇叔与朕护送皇太后回宫,朕的这道草诏,就在这里,传予百官看看吧!」

那张让摄政王萧逸方寸大乱的神秘旨意,就这样从一个个人手中传过去。

看过的人,不是两眼瞪到再不能转动,就是干脆下巴掉下来,有人汗落如雨,有人歇斯底里地挥臂狂叫,有几个因受刺激太重而晕倒,刚刚醒过来的臣子,眼一闭,干干脆脆,重新又晕过去了。

这一天,对很多朝臣都是噩梦,一颗心吓得一会儿狂跳,一会儿又停止跳动,一会儿以为这个人是胜利者,一会儿又想着要怎么向那个人效忠。冷汗湿透了重重的衣衫,喉咙早已因一次又一次的失控惊叫而嘶哑,一直到最后,他们都还觉得自己陷在一个可怕的玩笑中,不能分辨真假,无法确定前行的道路。

可皇帝、皇太后的仪仗却已远远行去,直入楚京,直入皇宫。萧逸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如是,一直七天。

漫天雨丝,朦胧天地,醉月楼头望出去,只见雨幕不绝,只闻雨声不断,远处的皇宫,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苏慕云倚楼而立,久久凝眸,良久才会有一声叹息,似有若无,悄悄消失在一片细雨声里。

「多年不见,想不到现在的你,竟是这样多愁善感,一场秋雨,就叫你这么长吁短叹。」柔婉的声音,伴着细碎的雨声,有一种如梦如幻的韵致。

苏慕云轻拍栏杆,悠悠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倏忽来去,吓人一跳。」

「可惜啊!吓不着你。」

「我已一败涂地,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遥望远处的皇宫,苏慕云的声音不是不怅然的。

「宫中的消息,还打探得到吗?」

「皇太后已经醒来,恢复神志。萧逸留在永乐宫,整整七天,一步也没有离开,只在宫外亲信围宫喧哗之时,传出过几个喝令众人各归其位,不得作乱的命令。皇帝曾和萧逸、楚凤仪密谈了三天,说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看来,萧逸完全被小皇帝控制在掌中了,当年,太后派你来大楚,只是为了帮助萧逸,却没想到,这个小皇帝,厉害得出乎所有人预料。」

清美的声音里,并没有沮丧,反倒带点淡淡的倦和媚。

「那道旨意,真是下得妙啊!『朕以冲龄贱柞,抚有天下,廓清四海,内赖皇太后训迪之贤,外仗摄政王匡扶之力,一心一德,方能仰承大统,幸免失坠。今顾念皇太后自皇考宾天之后,攀龙髯而望帝,未兑伤心;和熊胆以教儿臣,难开笑口。太后盛年寡居,春花秋月,悄然不恰,郁郁寡欢。朕躬实深歉厌。幸以摄政王托服肱之任,寄心腹之司;宠沐慈恩,优承懿眷。功成逐鹿,抒赤胆以推诚;望重扬鹰,掬丹心而辅翼。与使守经拘礼,如何通变行权?圣人何妨达节?大孝尤贵顺亲。朕之苦衷,当为天下臣民所共谅……』一个孝字,万条道理,就连皇太后下嫁臣子这种荒天下之大谬的诏书,他居然写得这般头头是道,谁还敢再说这小皇帝不学无术,全无才识。」

「诏书目前并未明发,几十个朝官长跪宫门以死相抗,不止是董仲方一干保皇忠臣,那些个道学家、文人领袖,哪一个不是跳起来反对。」苏慕云淡淡道。

「这诏书能不能成实,我倒不欲追究,让人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的护卫不出手,萧逸已经被人刺死,纵然要完全收服萧逸原有的势力需要花一番功夫,总好过一直留着萧逸这心头大患。若是怕蒙上骂名,他用皇太后折服了萧逸,把人带进宫,暗中软禁,这时候也该可以下手,解除萧逸党羽的权力,甚至对我的醉月楼动手了,但宫中却一直没有动静,他真打算让自己的母亲下嫁给叔叔,沦为天下笑柄吗?」

「不管怎么样,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还要一直留下来吗?」即使是尖锐的质问,由这个声音说出来,都轻柔婉媚。

苏慕云徐徐回身,漫天风雨,楼头昏暗,一个纤纤丽影立在暗影里,看不清面目,只是那楼头独立的身姿,已是一种无比美丽的风情。

「你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惩治我办事不力的。」苏慕云冷笑了一声。

「我是来救你的。」美人轻笑:「当年,太后让你来楚国,就是为了接近萧逸,借萧逸之力,牵制秦国。楚国一日有萧逸在,秦国一日不能并楚,秦国要是吞不下相邻的楚国,更不敢放胆攻击其他国家,大魏便安全无忧。只是,我看你对萧逸太尽心力了,如今他一败涂地,小皇帝既已将他控在手中,断不容他再掌权柄。你最好乘此抽身,既免在楚国之内受他连累,也不至于将来与太后之间有了疑忌之意。」

「太后对我的确有相助之恩,没有魏国的暗中支持,迷迭天也不会有今日。当年答应太后来楚,的确是为了还报于她,不过……」苏慕云回头凝望皇宫:「我助萧逸,并不是只为了太后,而是因为,我的确喜欢楚国的繁华,喜欢萧逸这个人,我敬他是个英雄……」

「只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柔软的娇躯轻倚栏杆,黯淡的雨天,她的清眸倦眼,益发妩媚温柔:「慕云,你到底如何打算?」

「我不会走,我要等着看最后的结局,萧逸放弃了,我还没有呢!」

「再这样继续下去,你会成为太后的敌人吗?」她眉宇间总带点深深倦意,倦到极处,却又有一种清清的妩媚。

苏慕云凝视这清眸倦眼,绝世风姿的女子:「你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吗?确定之后,你的决定是什么,杀了我吗?」

女子微笑,轻轻抬手抚髻,姿态温柔,这一抬手,就是一种异样的风情。

苏慕云面带微笑凝望佳人,只有他知道,这绝美的女子一抬手中,会有多少凶险,多少种必杀的绝招。

但女子的手,却只是轻轻抚了抚她自己的长发:「如果有一天,你所做的事真的已经威胁到大魏,我总要尽力试着杀你的。只是现在,就让我们来尽最后一点努力,看看大楚的这一场政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吧!希望,萧逸还有机会站在权力的高峰,用他的力量制衡秦王。当今天下七强,周宋无力进取,庆国只图苟安,燕国皇帝和御王双雄并立,迟早要闹出大乱子,只有秦王正当英年,雄才伟略,若没有萧逸这猛虎在侧,他早已尽展抱负,纵横天下了。」

「太后真的如此看重秦王吗?以太后之能,真的无力对抗大秦?」

「如果太后一直在,倒也不惧大秦,只可惜,太后天年,只怕不久了,皇上实非英主之才,大魏的万里山河,无数生灵……」女子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的起伏波动。

苏慕云沉默良久,才徐徐道:「你放心,我此生不会负魏。」他抬眸,凝望远方那个困住英雄的重重宫宇。

萧逸,你可知道,你的存在,不止关系着楚国的兴衰,也牵系着天下的安宁,而你的心,如今,却只为一个女子所牵系。

苏慕云深深叹息。

雨越下越大了,天色更加昏暗。

第四章 天下一掷

「雨真的下大了。」容若负手站在窗前,眉头紧皱,大声吩咐:「把伞拿出去,给宫门外的大人们遮雨。」

「皇上,我想,他们要的是皇上你的召见,要皇上听从他们的忠言,而绝不是遮雨的大伞。」楚韵如的声音轻柔婉转。

容若回头与楚韵如并肩坐下,轻握她的手:「你总算肯开口说话了,心情好些了吗?」

自从回宫之后,把一切发生的变故都理顺理清,弄明白秦福、高寿的背叛是楚家暗中指使,甚至连她的性命都已列在牺牲品之中,楚韵如就一直沉默不语,急得和楚凤仪、萧逸长谈之后的容若,围着她直转,哄得口干舌燥,就连知道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大官长跪宫门,也实在没有空闲去处理了。想不到看到外面雨大,一时忧急说出话来,倒引得楚韵如开口了。

楚韵如抬头冲容若微笑:「皇上何必为一女流,误了国家大事,伤了重臣之心。」

容若皱眉:「怎么又皇上皇上的,跟我生分起来。你在这里伤心难过,我怎么好去忙别的事。本来,我也没打算当英主明君,做昏君庸主其实也蛮快活的。而且,不见他们,也不全是为着你,就是知道他们大力反对,想到他们要念的道德规矩,我就头疼,才故意不理会。哪知道,天底下的忠臣都这么死心眼,跪下就不起来了,亏得我怕他们晒着,要让人去遮阳,怕他们饿着,又是送吃,又是送喝,他们就一点也不体谅我。」

容若想了一想,咬牙切齿地又说:「等雨停了,我让人送干爽衣服给他们,再派美丽的姑娘给他们当场换衣服,捶肩揉腿,看他们还怎么装正人君子。」

虽然知道容若是故意要逗她笑,不过看容若这一副恶劣阴险的邪恶嘴脸,楚韵如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容若如获至宝:「你总算笑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板着脸时又多叫人揪心。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如意之事,要全放在心上,还不闷死。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学会苦中作乐吗?」

楚韵如凄然一叹:「我只要一想到,我的父母亲人这般待我,就心痛如绞,我……」

容若轻叹,抱她入怀:「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因为他们是政治家,他们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所以很多时候,只能牺牲个人的感情,他们做这个决定,想必心痛犹胜于你,以后,也必悲悔莫名。就像母后,她何尝不爱七叔,可是为了我,却必须对七叔痛下杀手,等到知道七叔死了,却又痛不欲生。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所以,韵如,不要让仇恨痛苦去影响你,即使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会在你身边,尽我的一切力量保护你。」

他怀抱美人,言语真挚,怀中佳人,容颜如画,眸光似水,本是极感人的一幕。谁知说到后来,他又抬手抓抓头发,干笑两声:「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就是。」

楚韵如本也被他话语感动,听他话锋忽一转,不由嫣然一笑。

容若低头望着她,很小心地问:「韵如,你会嘲笑我没有本领,胸无大志,把天下权柄,轻易拱手让人吗?」

楚韵如微微摇头:「我只知,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韵如只是不明白,你既然根本不把权势富贵放在心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摄政王讲明,却要弄得这般危机重重,几乎丧命。」

容若苦笑了一下:「我虽不把天下放在心间,只怕就是把心挖出来,旁人也不信。如果我一开始就对萧逸低头,那不过是个残暴懦弱的皇帝无可奈何之下的投降自保,等待我的,是永远上锁的黄金笼子,我将顶着一个清闲王爷的名字,当一辈子囚犯。我需得先让他明白,我有绝对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再将一切交给他,那便是我容让于他,他不能不承我的情,以后就算对我不是非常放心,也断不能太明显地监视我、限制我了。我只想争取我应有的尊严和自由,可是我没有想到……」

容若叹息一声:「没有想到,楚家的决定会如此伤人心,更没有想到,忽然冒出一个绝世高手,惹出遍地血腥,死伤无数,更叫母后和你,如此痛苦……」

楚韵如黯然垂首:「皇上要如何处置楚家?」

容若轻携她的纤手:「我连萧逸都已经原谅了,为什么还要追究楚家?说起来,楚家面对着国家和家族的两重兴亡,有时也必得做些无奈的选择,我不恨他们叛我,我只恨他们伤了你和母后,韵如……」

楚韵如摇头,眸中有泪:「楚家可以负我,我却不能有负家门。皇上仁厚,臣妾,代楚氏满门谢过了。」说着便要下拜。

容若一手挽住,无可奈何地摇头:「你啊!怎么又拿我当皇帝看了。」

楚韵如含泪一笑:「是皇上自己心里还放不下皇帝的身分与责任啊!」

容若一愣,连忙申辩:「没有啊!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才对。」

楚韵如明眸往窗外看去,窗外大雨倾盆:「皇上去吧!刚才和我说话时,皇上已往外头瞧了至少十三次了,我要再装成不知道,便是祸国殃民,耽误朝政的妖姬了。」

容若红着脸,傻乎乎的干笑只会用手猛扯他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

楚韵如忍着笑,把他往外推:「快去吧!」

容若走出殿门,一旁的太监早打了明黄色的伞盖过来,容若却又一回手,拉住正往后退的楚韵如,猛往怀中一扯,迅速低头吻在她额上。

偷袭成功!

随着楚韵如惊慌的叫声,容若在心中窃笑,又快又急地说一声:「你真好。」

他说完便放开了手,得意的如同偷腥成功的小猫,快步冲进雨地里,只气得母仪天下的皇后,满面通红,手足无措,恼又不是,骂又不是,呆立了半晌,遥望那蹦蹦跳跳,开心得像要在雨地中跳舞的皇帝身影,却又不知不觉,嫣然一笑。

遥遥望着宫门外,一大帮直挺挺跪在雨地里的臣子,容若头疼得用手直揉眉心,然后笑得阳光灿烂,活力四射,遥遥扬手打个招呼:「大家好,大家早,大家吃过饭了吗?」

这一句话出口,地上跪得腰笔直的人,有一半撑不住,砰的倒下去,还有一半脸色也难看得像是要随时倒下去。

难得容若身边几个贴身太监,久经磨练,意志力过人,居然连撑伞的手也没抖一下。

容若走过来,蹲到跪在最前方的董仲方面前:「没有吃饭吗?唉,可惜朕还特意叮咛御膳房,把好吃好喝的,按时给几位大人送上来呢!来来来,饿着肚子可赏不成雨,跟朕去大吃一顿如何?」

董仲方眼看又要被这位荒唐皇帝气晕,急忙深吸一口气,死死撑住了,在大雨中叩首下去:「臣请皇上,以礼法为重,收回诏命。」

容若继续抓他那惨遭蹂躏的头发:「这个,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雨下得好大啊!呵呵呵!」

董仲方根本不理他拙劣的顾左右而言他,继续磕头:「臣请皇上,以礼法为重,收回诏命。」

他身后一大堆官员,居然也一起磕头不止:「臣请皇上,以礼法为重,收回诏命。」

容若冷笑一声,信手把太监手里打的黄罗伞盖夺下来,狠狠往雨地里一掷:「好,你们爱淋雨,我陪着你们淋,你们何必要来求我收回诏命?我盖好了玉玺的诏书,不就是因为你们一大帮子人誓死对抗,而不能下发吗?」

他神色震怒,毫无遮掩站在大雨中,雨水顷刻间把他淋得湿透。

一旁太监要为他遮挡,全被他赶开,他只冷冷地瞪着眼前一干大忠臣。

董仲方吓了一跳,失声道:「皇上小心身体……」

容若冷笑不止:「我这样的昏君,还要小心什么?你们有哪一个看得起我?我发的诏书,你们死死顶住,一大堆人跪在宫门口来逼我。你们是忠正耿直,那我成了什么?你们是为祖宗江山舍身死谏,我又是什么东西?史书怎么记?千载以下,世人如何看我?亏得我时时替你们担心,好酒好菜叫人送来,有太阳让人给你们遮阳,下大雨叫人替你们遮雨,你们何尝真心将我当成皇帝。」

他说得动情伤心,拿手掩着脸,竟难以成言。

众臣无言以对,他们长跪宫门,的确是存着死谏之心。这几日皇帝虽不出来,但一道道旨意,都是对他们极细心的照顾,送来软垫,让他们别伤了膝盖,送来好茶好饭,不想让他们饿坏身子。白天太阳烈,让人四周张起用锦缎结成的高墙大伞,阻挡阳光,晚上天凉,又让太监在四周燃起炉火,刚刚下了雨,便即刻叫人过来打起遮雨之伞。

古往今来,哪个和皇帝做对的臣子受过这种待遇?这样的心意,总不能当成不知道。

众臣被容若说得半天开不了口,容若也在沉默了一阵后,把掩脸的手放下来。众人才发现他双眼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滚,随时都要落下来,他却又恐人瞧见,倔强地扭过头,急急忙忙擦拭。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不免人人神色黯然。

董仲方颤抖着叫一声:「皇上……」再说不出话来。

容若长叹一声,扭过身,背对他们,仰首望天,任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好一阵子才说:「别跪着了,有什么事,到御书房再说吧!」

董仲方原本想着皇上不答应收回诏书就不起来的坚决,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垂首道:「遵旨。」

容若点点头,吩咐下去:「服侍各位大人更衣之后,再来见我。」然后大步远去,身后所有人跪送,容若悄悄在心里比个胜利的手势。

对付忠臣实在太容易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辣椒粉真是好东西啊!说哭就能哭出来,以后一定要多准备一点,有机会,可以用来骗美人。

一个时辰过去,沐浴更衣之后的容若,神清气爽,面对同样沐浴更衣,而且还被逼着饱餐一顿,神色却无比沉重的臣子们,笑得亲切温和:「来来来,大家坐,有话好好说。」

众人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事,要跪下抱膝痛陈,又怕这个皇帝脸一板,恼他们不听话了。

董仲方略一迟疑,没敢跪,却也没有坐,深深施礼:「皇上……」

容若一笑摇头:「行了,别为难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希望我改变主意,收回旨意对吗?可是,你们不觉得,这道旨意于国于民,于我的母后皇叔,都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收回?」

「自古以来,岂有皇叔与太后成亲的道理。如此君臣不分,国将不国,大楚势必为天下人耻笑。」有一个臣子愤声抗辩。

容若皱着眉头打量他半天,勉强记起这不知是姓王姓李还是姓赵的大臣,官居什么什么大学士,类似于文人领袖一类的身分,怪不得这般道学:「皇叔也好,太后也好,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君与臣,既是人,就有人之欲念。人生于天地之间,男女相悦,生育后代,都是天伦大欲,堂堂正正,有何见不得人之处。皇叔与太后之间,自小青梅竹马,情义不比寻常,世人何尝不知,为什么一定要用君臣之别来分离他们?为什么礼法道德要用来分开有情人?民间女子可以再嫁,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可以?」

「天子之母,岂可……」

容若冷冷打断他的话:「天子之母,就连民间女子也不能相比吗?不要忘记,楚国本来是北方游牧之国,兄死弟继,本是常理,天下人的耻笑又如何?别国之人,不与我同悲喜,不与我共患难,爱说爱笑,且自由他。楚国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既是子民,岂有不明君父行孝之心,岂有不怜国母孤寂之苦的道理。」

董仲方神色悲怆,倒身下拜:「皇上可曾想过,世人会怎样看待皇上,他们会以为……」

容若一笑接下去道:「以为我贪生怕死,为求苟安,献母以媚权臣,是吗?」

董仲方俯首不语。

容若微笑道:「让天下人随便传吧!我既已决定做这种事,就不怕世人把我说成什么样,我不但要亲自主持这桩婚事,我还会把更大的权力交给皇叔。」

董仲方脸上失色:「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不这样做?」容若悠悠地道:「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一定要让整个楚国都陷进动荡,流尽无数忠臣义士的血吗?」

「皇上!」哗啦一下子,又跪下一大堆人。

容若笑着摇手,阻止他们开口:「我知道,我明白,你们不怕死,义之所至,虽死无悔,为国为民,百死不退。你们都是良臣,你们不怕死,可是,死应死得其所,死应为国为民而死,不应为一顽劣小儿权位之争而死。」

再次摆手,阻住几个开口欲言的人,容若神色端肃:「说实话,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好皇帝吗?我可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国家安定富强吗?」

「皇上宅心仁厚,假以时日,必能……」

容若苦笑一声,打断董仲方的话头:「董大人,我知道,你们对我抱以很大的希望,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材料。现在的我,是个好人,但也仅仅是个好人而已。国务不是我能处理的,治理一个国家,其中的学问道理,更不是我所能理解的。当然,你们会说,可以学习,但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学习,要耽误多少时间,而这些时间,百姓等得了吗?虎视在侧的强秦雄主等得了吗?你们说我宅心仁厚,可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是无法成为好的君主的。与其维护我的帝室正统,让我将来葬送了国家,为什么不拥护一个可以守护国家的人?」

容若神色一正:「我知道各位大人都是有学问之人,可是有一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们可曾听说过?」

没有人回话,每个人都神色郑重,眸光深沉,脸上表情也阴晴不定,显然都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容若笑笑又道:「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话说,张三开了一家店,他有一个得力助手叫李四,两个人合力把店开得红红火火。张三英年早逝,抛下了儿子张小三就死了。李四把这家店撑起来了,店越做越大,工人越来越多。客人喜欢这家店,工人拿到的工钱非常多,而小老板张小三,每年什么也不做,净收三千两。可是,有人告诉张小三,店非常赚钱,收入足有八千两,李四自己吞下五千,只给老板三千,而且什么事都独断独行,不请示老板,实在太不对。小老板一听,觉得很对,于是就赶走了李四,自己经营这家店。可是,他不擅长经营,斗不过别的对手,店里一年下来,节省再节省,也只赚到一千两,工人辞了又辞,客人也渐渐流散。你们觉得,为了店好,为了工人好,为了客人好,甚至为了老板自己好,这家店应该交由谁来管理?」

大多数人皱眉沉思,只有董仲方抗声道:「这家店交给谁管理是一回事,本来属于谁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张小三思索很久之后,决定把店重新交给李四管理,不行吗?」容若问得尖锐。

「可是,如果张小三不想交给李四,也绝对是应该的,更何况,还有王小三、赵小三、孙小三,他们又怎么办呢?」董仲方回答得也毫不退让。

容若一怔:「什么?」

「因为李四能干,所以他就可以欺主独断,如果这种事被看成是合理应当的,那么其他人呢?其他的赵小三、孙小三,是不是也同样必须把权利交给别人,连争取都被看成不应该?其他的张四、赵四、王四,是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欺压主人,侵夺主人的财产,也被认为是对所有人都好的行为?李四是很能干,既没有薄待主人,也把生意做得非常好。可是,谁能保证他一直这样,谁能保证哪一天,他不在一翻手之间,把整个店纳为己有,而原来的店主,从此无枝可依。」董仲方沉声道:「皇上,天子无私情,天子无私事,天子的信任不能放到一个人身上,朝中的权柄,更应相互制衡,皇上……」

容若沉声问:「天子的信任不能放在一个人身上,也包括你吗?」

「是,也包括臣。」董仲方点头道:「臣自认此心耿耿,永世不变,但陛下却不必只信臣一人,臣求的,是进言的机会,并不是皇上对臣言必听,计必从,这般恩宠,固是大荣耀,于国家,却也未必有利。」

容若站起来,眼神闪烁不定,慢步往外走。

「皇上……」

容若挥挥手:「我要静一静,你们先等等,不要跟来,让我想想再说吧!」

第五章 制度人心

容若打开御书房的大门,大步跨出去,仰天深深叹息一声,眸光,却又被前方漫天大雨中一道倩影所吸引。

是楚韵如,静静站在无边风雨中,身后只有凝香,努力撑着一把伞。

容若快步走进大雨里,自凝香手中接过伞,把楚韵如护在伞下:「你怎么站在空地上?」

凝香识趣地退下,其他所有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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