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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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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犟。”
***
“姑娘,又来了?”
“王掌柜,早。”姑娘笑着,她捧着十多把油纸伞。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名字,名字??”女子支吾了一会儿,她低头看到怀里的油纸伞,她抽出来一把,递过去,“王掌柜我送你一把。”
名字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她卖完了油纸伞,这次没一路垂头看她的银子,而是琢磨起来名字来。张恒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问她,她的名字是什么,这次的王掌柜也是。
“油纸伞?”
“我叫油纸伞怎么样?”女子凑到张恒旁边,问道。
张恒瞥了她一眼,“没人会叫自己油纸伞的,会说我的名字是人吗?”
“哦,”女子懂了,又问,“那叫什么才好。”
“你喜欢就好啊。”张恒明显的敷衍。他在画山水,卷轴打开,他牵着衣袖,笔墨着在宣纸上。
女子着急,她手指匆匆在卷轴上点了一个字,“我就叫这个。”
“就这个字,怎么说?”
张恒看着女子倔强的小脸,笑着摇了摇头,“繁星的繁。”
“繁星是什么?”
夜幕降临的时候,张恒拉着女子在院子里坐下,他指了指天,“繁星点点,这些亮亮的就是夜里的繁星。”
“好漂亮。”女子叹息了一声,她仰着脸看天。
“那个是北斗七星,”张恒指了指,“仔细数一数有七颗连在一起,像一个勺子。”
“真的是个勺子!”
女子惊讶得站起来看,手指着天边然后还不住得回头看张恒。
有多久没看过星星了,自从他开始为生计奔波的时候,也许他长大了之后就没再看过了。
他不由得也看得很专注。
说起来,这姑娘来之后,他的日子真的过得很不错吧。他没收她的银子,但她每日都给他做好饭和菜,屋里屋外也多了不少物件,还有被叠好放在他床头的新衣裳。他的贫困和卑微慢慢得离开他,孤独也是。
“繁星,繁星,”女子转过头晃了晃他的胳膊,“我有名字了,繁儿,我名字是繁儿。”
“嗯,繁儿。”
***
以下是昨天的章节,零点之后换成新内容
他走了不远,老天突然十分给面子得停了雨。
天边有放晴的迹象,耳边也有了山间鸟儿的叫声,他把油纸伞从怀里取出来,低头用衣袖擦了擦伞柄。到了家门口,他伸手推开了门,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了,他一脚迈了进去。
这一脚是比以往每一天都要轻松的,像是踩在云端一样,软绵绵的,这柔软的感觉其实很虚幻,但也让他出奇的沉迷。
他的脚步必然是沉重的,这从他呱呱落地的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贫穷这两个字,几乎贯穿了他整个成长的时间,而且他也曾感觉到,很久以后它们两个也会对他不弃不离。
他把油纸伞放在案上,回身脱掉湿漉漉的衣服,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身子换了一套干衣裳。
他低头系腰带,门外传来敲门声,听声音是隔壁的婶子。
他连连应了几声,手上的速度加快,脚也动起来。
隔壁的婶子手拍了个空,她抬起头看到张恒已把门打开,头发湿着。
“婶子有什么事儿吗?”
“婶子刚熬的姜汤,给你拿来一碗,驱驱寒气。”婶子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瓷碗来,张恒接过来,手掌被热汤烘得暖和和的。
他眼角有些泛红,约莫是暖得,他是这样想的,“谢谢婶子了,叫你们这样照顾张恒。”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婶子拉了拉衣角,“行了,我还得回去,你快趁热喝了吧。”
说罢婶子就走了。
他端着瓷碗进屋,他看着关合的房间门突然愣了一下。
方才他是有关合门吗?这个问题只让张渊迟疑了一会儿,他推开门进屋,风却一瞬间变大起来,吹得他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护着眼睛。
风大到,他站不稳得往后退了两步,热姜汤撒出来一些,有些飞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但那风骤然停止。
四周只剩下门吱呀吱呀的响声。
门开着,里面有个人影伏在他的案,她嘴里还念念有词着。
这人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莫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城郊能有什么人来往,而且就算有人往这边转悠,也不会转悠到谁家里来。
里面的人是人是鬼。
打小他从未做过亏心的事儿,自然不怕鬼敲门,他往前迈了两步,听着她的声音更清楚了,他压了压声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十分有底气,他扯着嗓子问道,“谁?“
屋里伏案的人抬起头看到门外的他,笑眯了眼睛。
***
繁儿看向不远处的张渊,张渊的目光越过繁儿,放在九思的身上。他一出门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大概是一个字都没少听。
“九思公子何必这样说话。”
茶壶被放置在黑漆圆桌上,九思的手搁在圆桌上,能感觉到圆桌一霎时的颤动。张渊是用了力气的,而且他大概还是收敛了力气的。
“九思话就说到此处,这世上没谁能帮得了你,“九思毫不在意紧紧盯着他的张渊,他抿着嘴角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着茶杯在鼻尖底下嗅了嗅,叹了句,”好香,不错。“
他伸手握住繁儿的手腕,繁儿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她偏头看他,他却仍旧看着九思,他又拉了一下她,对九思说道,“那公子自己便慢慢品吧。“
山月不知心底事(九)
斯年城长街上的酒馆里。
门口挂着的风铃响着,隔间里的凉席上,张恒和繁儿坐着,对面坐得是酒馆的王掌柜。
繁儿盯着矮桌上瓷瓶里插着的小白花看,王掌柜的目光几度在她的身上打转,许是想起眼前还有张恒,眉头微微得一皱,将喜色收起来,拱拱手道,“张公子太客气了。张公子的画我实在是喜欢,不然也就不会全部留下了。“
若说第一次见王掌柜的时候,他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没瞧清楚,但这一次两个人就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他看王掌柜看得清清楚楚,清晰到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汗毛,和鼻翼两边的油腻。
还有他看繁儿时候的眼神。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眼神,有让他恨不得把矮桌上摆着的一切东西都扔到王掌柜脸上的冲动。
本来想着一肚子感谢的话,在瞧见人之后全部都说不出来了。
若是不说写什么,毕竟是他张恒自己选择登门的,而且是他非要拽着繁儿来的,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实属他意料之外。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吧。“王掌柜一脸堆笑,他把头探出隔间的纱帘,”准备好菜好饭,快一些。“
繁儿的眼睛亮了亮,听说有吃的东西有点高兴。
“王掌柜家的菜很好吃的。“繁儿拉了拉张恒的袖口,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说完立刻扁扁嘴正襟危坐起来。
张恒的脸色微变,霍然站起身来,“王掌柜,我们就先走了,午饭不麻烦您了。”
说着掀开纱帘走了出去,他走得极快。
“诶,你等我一下啊。”繁儿紧接着也站了起来跑出去,追着人影去了。
王掌柜一脸的菜色,坐在隔间里手锤了下矮桌。他哪里是爱惜张恒这样的人才,不过是盯着这个卖油纸伞的姑娘好几日,他开酒馆数十年了,若要他买个姑娘他都眼睛不会眨一下,更别说买几个穷书生的几个卷轴。
卖了之后还能和姑娘贴近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他今日瞧见张恒来的时候,怎么说是有点尴尬的,他收回来的卷轴连展开都没展开过,若是张恒提起来要怎么搪塞才好。
只是他还没等把这事儿想周全。张恒竟是带着姑娘跑了。
这算什么事儿?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繁儿终于追上了拼命走的张恒,她丝毫都不能理解这个突然变脸的张恒,她把脸凑近了一些问,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但可惜那张脸除了有些发白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不留下吃个饭再走?”
“你为什么总是不高兴?”繁儿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掐了掐,张恒没躲,保持着被掐脸的状态转过头来看她。繁儿看着不由得一乐,这一笑,手自然而然的松开了,并且她还笑弯了腰。
“你怎么总是不高兴,笑一笑十年少啊。”
“你若是想吃就回去。“张恒盯着她说了一句,说着抬脚又往前走了。
繁儿毫不迟疑的抬脚跟上,她的手指点了点下嘴唇,抬眼看天,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又不是王掌柜捡了我,是你啊张恒。“
“而且,王掌柜家的饭菜再好也没有繁儿做的好吃。”
繁儿相当有自信的说着,张恒一乐,嘴角微微扯起,“你还挺会拐着弯夸自己的。“
“还好还好,没有你脸色变得快。不要夸我,繁儿自愧不如的。”
“以后不要再去王掌柜的酒馆了。“张恒瞥了她一眼,提醒她道。
“为什么啊?“繁儿愣了一下,掰着手指头道,”他给了我台子帮我卖油纸伞,还买了你的卷轴,给他的店里送些饭钱不好吗?“
繁儿说得很有道理,她自己是这样想的。王掌柜一定不想要她直接给钱,不如她多去酒馆吃几次饭,这样不就能还上人情了吗?
“有什么好的?“她这是打算自己送上门去。难道她没看到那个王掌柜瞧她的眼神吗,那眼神和他油腻腻的形象实在是相配,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都摆到脸上了,那恶心的想法都已经摆到台面上了,他想解释但解释出来的东西,让他自己都觉得挺恶心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怎么还不讲理呢?“繁儿撇嘴小声的说了一句,”还不是为了你的卷轴。“
张恒微微得皱了下眉,没有吭声,身边跟着的这个姑娘真是让他操心不过。他看了一眼繁儿,这姑娘很好看,就算穿着的只是普通的衣裳,这姑娘还是在人群中能抓住人的眼睛。
他想着这几日她在长街上卖了很多天的油纸伞。
怕是整个斯年城都晓得有个卖油纸伞的姑娘很漂亮。
他看到的蠢蠢欲动的只有一个王掌柜,而他看不见的呢?
“明天别去卖伞了。”
“为什么啊?”繁儿更懵了,方才分明说的是王掌柜的事情,到现在突然说起了卖不卖油纸伞的事情。
繁儿这几日发现,斯年城所有人都是爱银子的,只有她眼前的这个,貌似什么事儿和银子扯上些关系,他就像是被箱子砸到了脚,马上就跳了起来,而且脸色特别不好,张恒或许天生对银子有厌恶。
怪不得张恒的日子过得这样淡淡的,他身边的一切都不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你再怎么……”再怎么不爱银子也需要生活啊,她后面半句咽了下去,算了,她垂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来,“你说不去就不去,明天我就不去了。听你的。”
张恒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了。
繁儿看着他的背影,手掩住嘴笑了笑。反正她出去偷偷的卖伞,张恒也不会知道的。饭菜都是她在帮忙,她偶尔加一顿肉,张恒也不会说什么的。
而且她还能从张恒房间里偷卷轴。
她是不会放弃的,毕竟她来就是为了报恩,为了报张恒带她回家的恩情。这恩情若是还不完,她就一直不走,一直待到她老了为止,反正她也不知道若是离开张恒身边,她到底能去哪儿。
天大地大的,这一方天地,才是她的归处。
***
寻念从客栈溜了出来。
或许不能再说是溜了,九思已经很久不再管着她了,她完全是出入自由,九思兴许会抬头看她一眼然后转而就低下,或者是听到声音连头得都懒得抬。
最好得情况就是他抬头调侃她一句,惹得她气的面红耳赤,然后跑开。
真是该死的九思。
寻念一脚把在石板路中间的小石子踢得老远,想象那个小石子是九思,看着他滚在路边,想着九思一路滚一路哀嚎。
心里稍稍有些得意,最好九思再喊一句,姑奶奶饶命。
她这样想着,她低着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鞋,然后那双鞋就被飘忽得裙子遮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人。
她眼前是一个姑娘,很眼熟,但她有些懵,一时想不起这姑娘在哪儿见过,又叫什么名字。
“你……”
“九思在哪儿?“来者冷声打断她的话,询问道。
寻念本能得往后退了半步,但胸脯往前挺,她强压下不安,使劲的往前冲,“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好。”
“和你说?“繁儿笑了一声,她扯过寻念的手腕,寻念被拉得一个踉跄,离得繁儿更近了,繁儿得手劲儿大得惊人,她感觉手指头已经麻木得动不了了,”你的血也能救人性命,或者说你知道我是谁?“
寻念一瞬间想起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在小客栈与张渊在一起的那个姑娘。
她知道九思的血能救人,她不是普通人,寻念瞬间想到了这些,她咬了咬嘴唇,刚想说话。
却听繁儿小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小小的鲤鱼精。“
对方清楚她是红鲤鱼,而且还知道九思,她感觉到危险。若是宁祎能更厉害一些就好了,这样就能把眼前这个姑娘一举击败了,可是现在的情形,让她有些慌,她大概就是能够本能的把九思所在之处隐藏起来,任繁儿怎么逼问她都不吭声,当一个哑巴。
“你不吭声也没关系。“繁儿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了笑,扯着她的手腕往客栈里走进去。
寻念看了一眼客栈的匾额,真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到底要不要这么准,一进门就是他们落脚的客栈。
还是说这个繁儿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住在这个客栈,所以才会直接就奔到客栈的门口,于是碰见了她。
小二在两人一进门就迎了上来,“客官来点什么?“
“来壶清酒就好。“繁儿落座说道。
小二转过头来看寻念,看到人之后一愣,“寻念姑娘……“
小二的视线落在繁儿紧抓寻念胳膊的手上,这力道寻念姑娘怕是疼的,而且他方才瞧见寻念出门去了,这才多久就脸色苍白的进了客栈,而且瞧着样子不是要上楼的模样。
“寻念姑娘要些什么?”
“一壶清茶,不要别的。“繁儿发声道。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心中有些想法。
看着人走远了,繁儿松开了她的手腕,笑道,“虽然你没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小妖精。不过瞧着你和九思的关系不错,九思知道你不见了,就会出来寻你啊。“
山月不知心底事(十)
〃他巴不得我不见了,〃寻念梗着脖子说道,她皱了皱眉,〃你就别忙了,抓了我没用。〃
繁儿却不吃这一套,淡定的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清酒,丝毫不管对面的寻念说了些什么。时间过得很慢,繁儿没次喝下一口清酒的时候都是异常缓慢的,寻念能看到她每一个动作。繁儿不说话,也不拉着她离开,只是一直坐在客栈的大堂里。
寻念再迟钝也能想得出,繁儿就是在等着九思从楼上下来。
至于繁儿要找九思做什么,寻念实在猜不到。
她的余光往楼梯扫了扫,心中一动。不一会儿身边就有人挨着她坐下,她的背脊僵硬,那人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两下才拿走。
〃姑娘过来寻九思,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九思要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
难得的晴天。
繁儿从斯年城的集市里回来。小宅子的门敞着,繁儿往里瞄了一眼,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她喊了一声张恒,没人应,再喊一声还是没人应。
她有点着急从树下找了一根木棍跑了进去。
但进了宅子发现张恒就拿着板凳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她没扎完的油纸伞。她摸了摸耳朵,眼神躲闪,她分明把这东西都藏起来了啊,怎么会被张恒看到。
〃刚刚去哪儿了?〃张恒良久问了一句。
〃出去玩了,〃繁儿嘴硬,反正张恒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她怎么说就怎么是,想到这些她瞬间又变得很有底气,她抱着胳膊,又道,〃在家里待着会生病的,街上有好多好东西。〃
〃那,〃张恒动了动手指,拿着油纸伞问她,〃这个是什么?〃
〃繁儿就喜欢扎油纸伞。〃
繁儿的小脸倔强得扬起来。
坐着的张恒把油纸伞扔到了地上,只丢下三个字,〃骗人精。〃
分明她这一句没有骗人,她是喜欢油纸伞,她本就赖着油纸伞才活下去,为什么张恒要说这样的话,非要说她是骗人精呢?
她的腿似千斤重,走了两步就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在油纸伞旁边蹲下,她把头埋在双臂之中,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地上油纸伞伞骨摔碎的模样。
走吧走吧,他都已经这样嫌弃你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能走,你不是说过就算一直陪他到死都没有关系吗?
这两种声音让她头痛欲裂,她捂着头,狠狠得咬着下嘴唇,她在原地不发一声。
天近黄昏的时候,几处宅子炊烟袅袅,白烟和昏黄的天色混在一起。
张恒破天荒得睡了一觉,从午后一直到这时,他梦到很多事情,从他小时候开始,那些记忆想忘记的和不想忘记的原来都没有。还有现在的,梦到他拿着字画被拒之门外的时候,梦到在凉亭里捡到同病相怜的油纸伞,梦到他和繁儿第一次碰面的时候。
但宅子现在冷冷清清的。
板凳被好好得放在门口,地上没有惹人生气的油纸伞。
他喊了一声,繁儿,无人应。
他苦涩的笑了一声。
梦中是梦,还是梦在梦中。他是在梦中,还是梦外,而繁儿呢,是梦中存在过的人才对吧。
好了,就这样吧。
怎么都要一个人走下去的。
他走进小厨房,却发现桌子上摆着热乎乎的饭菜,他发怔,看了看四周,除了四周把他牢牢困住的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回头看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饭菜,那旁边只有一双筷子和一个瓷碗。
还是他一个人。
那日之后,他的三餐都乖乖的在厨房的桌子上等他,每次他走到厨房,那些饭菜就都在,而且都热着。
是繁儿。
繁儿不是他的一个梦。
他开始承认,不再自欺欺人。
繁儿现在哪儿呢?会不会还独自孤孤单单的待在那个凉亭里,也许很多天都不会有一个人经过的凉亭。
***
〃你们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
店小二一抬头,瞧见张恒之后,眉头皱起。怎么又是这个人。三日之前,这人就每天都要在酒馆里坐上一日,就寒酸的点一碟小菜还有一壶清酒,说是要等着他们家掌柜回来才罢休。
〃我们掌柜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打杂的也不清楚。〃
〃那我便等。〃张恒在离门最近的长桌坐下,他气度非凡,身上穿着繁儿偷偷放在他床头的新衣裳,瞧着就是个小少爷,只是出手实在不大方。
这位置一站就是一日,小二迟疑的开了口,〃这位公子,等人倒是可以。公子今日要上两壶清酒可好,别让掌柜的陪了买卖啊。您说是不是?〃
最后张恒点了两壶清酒坐了一整日,直到酒馆打烊了,他被店小二请出了门。
凉亭他找了,没有繁儿的影子。
斯年城的大街小巷他也找了,没有繁儿的影子。
他知道的就只剩下这个一直觊觎着繁儿的王掌柜,而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了,没人知道王掌柜去了哪里,而繁儿也同样没有消息。
这时候的斯年城是静的,只有长街两边的红灯笼亮着,楼上的窗子时而你能听到它们被人关上的声音,然后房间里的烛光就熄灭了。
整个斯年城怕都是要入梦了。
黑暗里迎面走来两个人,两人似乎喝醉了,一人搀着另一个人的胳膊,两个人在街道上,从左边飘到右边,摇摇晃晃。
〃怎么样,好玩吗?〃有男人直嚷嚷,心情不错,语调都扬着。
〃太好玩了,酒这东西真好喝,〃女子摇摇晃晃手还往前指,胳膊动来动去,旁边的人几乎拉不住,〃王掌柜,再陪我来一壶!〃
繁儿的脚感觉像踩在云端,方才一阵风冲到自己面前的人好像有些眼熟,她有点懵,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嘿嘿得开始傻笑。
〃繁儿你认识的人?〃王掌柜醉得也不清,眼睛都瞧不见人,大概就只晓得身边这个是繁儿,但醉成这样怕是也起不来什么别的心思了。
繁儿努力的睁大眼睛,盯着张恒的脸看个没完,〃可能是认识,有点儿、有点儿眼熟!〃
她刚说完手腕被抓住,往前一拽。拉着她的王掌柜腿脚无力,被抢了人,一个踉跄然后坐在了地上,一把骨头都要摔碎了,坐在地上瞬间酒醒了一半,也就瞧出抢了他人的人是哪一个。
〃你拽着我做什么?〃繁儿伸手碰了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她回头看王掌柜指着王掌柜,〃他都坐地上了,要给他拉起来啊。〃
张恒一句话都不说,拽着人往前走。
〃喂喂,人还在地上坐着呢。〃
〃你就不能少惹点事?〃
〃我怎么惹事了!〃繁儿迷迷糊糊的还知道顶嘴。半路上繁儿就脚软了,他只好把人扔到了自己的背上。
她的呼吸贴着他的脖颈,一下一下的,还带着酒香味,她领口上沾染的酒香味。
张恒不说话,被气得不行。一个姑娘夜里跟着男人出去喝酒,还喝成这样,若是真让王掌柜钻了空子,这就拉也拉不回来。
繁儿却上瘾了,一下一下的拍他的后背,〃我扎油纸伞出去卖,给你做饭,帮你卖卷轴,哄你开心,还要打扫房间。〃
〃我都做的很好,你怎么还是生气,还是想赶我走?〃
张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由身上趴着的繁儿嘟囔嘟囔最后小声得哭了出来,他这才急了,连连说,〃你别哭啊,别哭。〃
〃不,我就哭。〃繁儿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林子里的鸟儿都被惊起了。
〃不许哭!〃张恒没把握好力度,掐了下繁儿的腿。
〃你不光凶我还掐我!我不活了!〃
***
店小二打着灯笼,在店铺门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许久未见的自家掌柜,他屁颠颠的跑过去,把灯笼放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您没事吧?〃
王掌柜坐在地上,脸发白,他抬手就打了下店小二的脑袋,〃你傻啊,快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
店小二忙扶了扶自己被打偏的帽子,伸手去搀王掌柜。
王掌柜哎呦了好几声,终于是站起来了,只是走路还有点别扭,看起来每走一步都在被人用针扎在腿上一样,〃该死的,我还弄不死你。〃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弄的?〃
〃别提了,〃王掌柜一想张恒,就恨不得用拳头把那张脸打个稀巴烂,这人总是冒出来,误他的大事,这回繁儿又被他拽走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张恒和他的账越画越多,〃这几日店里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和往常一样,生意红火,〃店小二说完一拍脑袋,〃对,有位公子在店里等了您四日,开张的时候他来,打烊时候他走。说是不等到你他不走了。〃
〃是不是面皮还不错的那个。〃
〃是是是,就是那个。〃
王掌柜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些许。怎么招,你张恒还是一直都惦记着我呢啊?
今晚不是突然,而是张恒有备而来,打算破了他的好事。
这小书生,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小小年纪就想不开了。
天涯地角有时尽(一)
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
帘子被掀开一半,寻念刚触碰到马车外的空气就缩回来脖子。
她低下头把双手放在嘴边,呼气,〃好冷啊。〃
已经入秋了,在斯年城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等他们进了蜀州,这种秋天刺骨的凉风就毫不客气的侵袭而来。
她使劲搓了搓手,宁祎整个人缩在马车的一角,努力的让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他有些幽怨的看着马车里唯一的被子盖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身上。
他那个眼神恨不得把人现在就从马车里扔出去。
寻念狠狠的瞪了宁祎一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知道吗?〃
〃那也要看救的是谁啊。〃宁祎不吃那一套,他缩着手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救了回来。〃
〃难道你认识?〃寻念帮女子把被子掖了掖,没好气的说道。
宁祎轻哼了一声,〃还能有谁?鬼族的大小姐谢悠。〃
旁边的九思一直没说话,寻念愣了一下,有些感觉不对立马把视线投到九思身上。九思对她笑了一下。
宁祎刚好瞧见,翻了个白眼,〃九思你就惯着这条蠢鱼吧,哪天你就把你自己都赔进去了。〃
说罢,宁祎就扭头看别的地方去了。
寻念被宁祎说得有些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的梗着脖子,现在这个谢悠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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