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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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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

    看到弓箭,忽然间少女似乎想起什么。

    只是,正当她想要再想清楚一点时,却和之前一样,那脑海中隐隐约约的头绪影像模糊成一片,犹如都被拉扯成急奔流的水光,什么都看不清晰。又逼着自己努力去想,竟忽然觉得一阵头疼欲裂,幸好手扶了墙壁,才不至于倒下!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少女勉力离开墙边,走到灶台边那只大水缸前。茫然伤心之时,对着眼前半缸的清水揽衣自照,正看见自己那张好看却陌生的脸。

    “莫非……”

    “我是猎户的女儿?”

    迷惘之际,不觉一点珠泪落下,正滴到缸中,打碎那张飘渺忧伤的脸。

    “他……还不回来么?”

    半晌功夫之后,少女倚在厨房门边,扶着门框,在一片春天里嗡嗡嗡的蜜蜂飞舞声中望穿秋水。她看着小院里的菜畦黄花,听着四邻的欢声笑语,闻着渐渐飘来的饭菜清香,忽然很盼望那个叫张牧云的少年再次出现……

    ※※※



………【第八章 沦落女遇穷豪杰】………

    等张牧云提着野菜溪鱼赶回来时,他可没想到这早上救回来的少女转过这么多心思。兴冲冲回到自己家门小院前,透过柴门正看到那少女已穿了他衣服,正巴巴地朝这边望,他便在心中赞了一声:

    “这丫头倒不太蠢!”

    等回到屋里,那少女便红了脸,告诉他已借了他衣柜,将自己那身衣服暂时存在他柜子里。张牧云一听,顿时心中如雪亮一般,明白这少女已听懂了他暗示,知道这华贵异常的衬衣是个祸患。从她这言语举动里,张牧云也晓得这女孩虽然失忆,脑子却还灵光,便也真心替她高兴。

    出去一趟,将中午下饭菜整回来,张牧云便开始去屋后那条小溪边洗洗弄弄。开始时,他还想让女孩儿帮忙,结果到溪边一瞧,也不用等她正式开始捡菜杀鱼,一看她那手势,张牧云便立时明白这女子对厨房活儿一窍不通!

    “看来这是个房里的丫环。”

    得出这结论,张牧云便有些郁闷。不过这么多年也一个人过惯了,这些拾掇洗弄都是小菜一碟。当即,他便让少女在一旁只管看看自己家房后这溪水小山的风景,这些准备午饭的琐碎活儿不用她操心。

    多年的独立生活,已让张牧云对灶台间的活儿无比熟悉;也没让屋后溪山前的少女等多久,她便从从房前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好饿啊……”

    忍了这多时的少女,闻了这饭菜香味儿,便再也无法矜持,终于觉得自己确实饥肠辘辘。食物的香味儿扑面而来,肚子便不听使唤地“咕咕”叫了几声,幸亏少年不在旁边,否则真是羞死。又过了一小会儿,便见那少年从西山墙外探出半个脑袋,笑着喊她过去吃饭。这会儿再看着这张横七竖八抹着几条烟灰黑道的脸,真觉得它无比可爱。当即少女也不扭捏,便飞也似地跑过去,用力跃过那低矮的竹篱,跟着少年到厨房中准备开饭。

    少女流落洞庭的第一顿餐饭,便在这简陋的厨房里开吃。粗瓷碗盛着的黄粟饭,粗瓷盘盛着的炒荠菜,还有只阔口粗陶罐盛着的鲜鱼汤,摆列在那张不大的矮木桌上腾腾地冒着热气。等张牧云招呼一声,女孩便袅袅娜娜地坐到那张小凳子上,开始享用这美餐。

    本来,这样在别人家做客的感觉已经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一看就觉着像硬石砾一般的粗黄米粒儿,战战兢兢入口后竟软滑无比,咀嚼吞咽时根本没割破自己的唇舌喉管。盘中那些碧油油缠在一起的据说叫“荠菜”的细长蔬菜,虽然入口嚼着有些苦涩,但和那软和的黄粟米粒儿在口中搅在一起,却生出一种极为香醇的美味,带着些咸味儿,让自己爱不释口,并觉得更加饥饿。

    那罐作为主菜的鱼汤,更是极为醇美。虽然看起来那几条长短不一的鱼儿身子头尾都囫囵搅在一块儿,半沉在飘着几点油花的清汤里,卖相实在不好;但等舀着汤喝到嘴中,却觉一线极鲜美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向唇齿口舌四边扩散,一直鲜到骨子里!

    “真好吃!”

    虽然尽力不大吃大嚼,本来还有点羞怯的少女这时已完全抛开任何谨慎拘束,就在这简陋厨房桌边吃喝起来。

    “慢慢吃。”

    看着她这样子,张牧云倒有些莞尔,提醒道:

    “别噎着!”

    见她喜欢自己做的饭,他自然十分高兴。在少女大快朵颐时,张牧云倒不那么着急用食;和以往一样,对他而言,无论是给贫困的孤儿食物,还是给这位偶尔救来的少女做饭,只要他们喜欢,都比吃到自己肚里更高兴!

    又过了一会儿,等那女孩用饭度慢了下来,接近尾声,张牧云便放下自己碗筷,跟她说起另一件事。

    “姑娘——”

    他道:

    “听你口音,却也不像是汨罗江上游人氏。我仔细想了几次,倒觉得你和罗州城有些北地来的客人说话有点相像。但味儿又不同。这样的话,我觉得你一时倒不用着急离开,反倒安全……”

    “嗯。”

    听张牧云说起这话茬,那女孩儿也放下碗来,认真地听着。自然,张牧云最后这句话,她听懂了。只听少年又说道:

    “姑娘,我看你在本地也是举目无亲,要是看得起我,就在我家住下。等过了这一阵,我再替你去四处打听,看看能不能寻出你来历。”

    “嗯……”

    “谢谢!”

    乡村少年的这一番话语,说得极为诚挚,虽然没有什么动听的言语,却让少女觉得十分感动。她此刻正是流落江湖,孤身漂泊,既不知来路,也不知去路,茫茫然无所依存。并且,似乎自己那落水原因并不十分光彩,短短的半天经历,又现自己笨手笨脚,身无长技,这样情形下少年还肯收留,真是十分难为。

    想到这些,少女便放下碗筷,低着头,站起来,也不用抬头看少年的脸,便在桌边敛衽飘飘然拜了一拜,跟少年诚声道谢:

    “谢谢大哥。“

    至此,这位流落洞庭的少女便在张牧云家中正式住了下来。正是: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



………【第九章 春雨如恩】………

    吃过饭,做过洗锅刷碗这些琐事,张牧云想到不能总让这女孩儿穿自己短衫,便招呼一声,让她先待在房中,自己去相熟的人家看能不能借几件衣服。

    “谢谢大哥。”

    文静的女孩儿依旧这般彬彬有礼。

    “嗯!”

    张牧云也不多说,便出了院子。本来,他家院子这芦秸秆编成的门扉从不关上,这时出门,他也记得随手将它带上。

    再次出了家门,转过几个路口,张牧云便走到村南一户青砖瓦房的人家。在这户看起来家底殷实的民户前面,他也不进院门,从半人多高的篱笆墙外一张望,见到院子里有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正蹲在地上摆弄耙子农具,便隔着这酸枣枝子的篱笆冲那汉子喊道:

    “张大哥在家啊!”

    听他招呼,院子里那张姓汉子一抬头,看见他,便笑道:

    “是牧云啊。快进来。怎么今个有空串门?”

    “大哥,也不是有空,其实今天忙得邪乎!”

    张牧云听那汉子请他进门,便一边绕过篱墙穿过木门,一边笑嘻嘻地说道:

    “到哥哥家串门,只是有事相求!”

    “哦?”

    长相朴实的庄家汉子听牧云这么一说,便将手中修着的木耙放到一边,认真地问道:

    “有啥事,说。”

    “张青大哥,是这样——”

    原来这庄稼汉子叫张青;这时张牧云也已收了嬉皮笑脸,把今天这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他这同村大哥。只听他道:

    “不瞒大哥,今早我我去汨罗河那边戳鱼,可巧救得个女子。听女子说,是她家父母双亡,落难逃荒来的,不巧在客船上落水。”

    虽然这张青大哥十分可信,但这年头收藏逃奴可算罪过,张牧云也不敢乱说,于女孩儿来历便编了个话儿遮掩过去。这话说完,见张青听得认真,也没起疑心,他便继续说道:

    “我瞧这女孩儿无家可归,着实可怜,便将她收留。起好心留下倒好,不曾想家中没有女人衣服,没法换洗,便想到哥哥,来跟哥哥家叨扰,看看嫂子有没有什么不穿的旧衣裳先借来换洗几天,等过一些时买了衣服再还。大哥你看……”

    张牧云说到这儿,还待再说,却见那张青已变了颜色,打断他话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原来就这事?牧云你也真小心!”

    张青很不高兴:

    “牧云你不想想,大哥可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平时没能多少看顾,现在有了这等小事,还费得你这么一说!你且等等!”

    热心肠的庄家汉子朝张牧云一摆手,便扭头朝后院叫道:

    “二姐,二姐!”

    “来了来了!”

    张青没嚷几声,便从后院匆匆跑来一位妇人,身穿着蓝地白花的布衫裙,头戴着黑丝线的髻网儿,正是典型的农村婆娘打扮。

    “当家的,叫我做啥?”

    这位妇人正是张青的婆娘,姓赵,也是同村人,因为排行第二,当姑娘时被“二姐二姐”地叫惯了,嫁过来后这称呼也没变,反正小村小户不讲究,她丈夫平时还是叫她二姐。话说这赵二姐,听了丈夫召唤,忙不迭地来到前院,这时手里还端着个木瓢,里面装着些碎米粒,显见刚刚正在喂鸡。来到前院中一见张牧云,勤快的二姐儿便叫道:

    “原来是牧云啊,是不是你有事?”

    “是啊!”

    也不用张牧云开口,那张青便接口说道:

    “二姐啊,牧云兄弟家来了女客,一时没衣服换洗,你赶紧去屋里瞅瞅,在你那堆裳子里挑几件好的赶紧给牧云拿上!”

    “喔!”

    听了丈夫的话,那赵二姐却站着没动。见她这样,张青顿时便有些红脸,正要喝叱,却听二姐问道:

    “牧云小兄弟,敢问你家女客大约多大年纪?”

    “呃,看样子十三四岁吧……”

    “噢!”

    听了回答,赵二姐便转向丈夫道:

    “当家的,那我得回趟娘家。我屋里那几套你给我置的衣裳,都老气,牧云屋里的穿不得。”

    “呃……回娘家就回娘家,哪那么多废话!”

    听了妻子的话,张青心里赞她心细,却恼她埋怨自己眼光,便也没什么好声气。

    “嗯呐!”

    那赵二姐倒是顺从惯了,被丈夫这么一喝,也不觉着生气,顺手把手里的木瓢递给丈夫,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拢了拢耳边的髻,便待要走。这时张牧云又说道:

    “嫂子,我也跟你一块儿去吧;那女娃在家等着,我拿到衣服便早点回去,不来跟哥哥家道谢了!”

    “嗯,这样好!”

    张青点头称是。又想了想,便叫住二姐,着她去拿篮子去里屋装上二十个鸡蛋,十个带给老丈人,十个送给张牧云家,当作给新客的见面礼。见他如此盛情,张牧云推脱一阵见推不掉,便也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此后他如何随张青媳妇去她村西北的娘家取姑娘时衣服不提,约摸一个多时辰功夫后,那赵二姐便一人回来,跟张青说事儿都办妥。交待完,这妇人正要回后院去,却又被丈夫叫住,说有事要跟她商量。

    “二姐。”

    只听张青说道:

    “你别着忙去喂鸡,先听我说点事儿。”

    “嗯呐。”

    妇人停在院子里。

    “嗯,刚才你没去牧云家吧?”

    “没去呢。”

    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这么问,赵二姐有些奇怪。刚答完,又怕丈夫责怪,她赶紧又添了一句:

    “你又没叫我把衣服亲手送去。”

    “不是说这个。”

    人走后丈夫语气温和:

    “二姐,我是刚想起另一件事。”

    “什么事?”

    “嗯,我也不知道牧云收留的那女孩儿,长得怎么样。过几天你给我找个机会去看看。”

    “喔?为什么?”

    听了当家的话,赵二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迟钝,张青稍有些不满,道:

    “真是个笨婆娘,比我这大男人还不晓这些事。我是在想着,牧云他也不小了,过年就十五了吧。当年我有他这么大的时候,早是娶媳妇汉子了。我是想着,这娃儿命苦,看他家那光景,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

    正待张青说下去,却不防被他那低眉顺眼的媳妇给打断:

    “我说当家的,你这么说,我可要说你一句白操心。”

    “嗯?怎么白操心?你倒给我说说听听。”

    “嘻,当家的你不记得了?我可听说了,当初张叔张婶过世前,可是给牧云这孩子定下了亲事的……”

    “闭嘴!”

    听婆娘这么一说,张青正是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叫道:

    “说你笨就是笨!上回我没跟你说过张叔订下的那门亲家?邻村的李叔可是跟我说过,他上回去湖西辰州帮人送货,听人说了,牧云那头的亲家现在富得邪乎!”

    本来说话和缓的庄家汉子现在说得如竹筒倒豆一般:

    “那王家,不仅那个大王庄地面儿全成了他家的,还听说在辰州城里开了不下四五家米铺绸缎庄,正是富得流油!你看,这样贫富悬殊……现在可不是古时候,人情真真比纸薄。就不说这个,那当年张叔在的时候还是个秀才,跟王家主人订下娃娃亲,一个有功名一个只是商家,两下凑凑还好说;可是现在你看看,张叔坟头上长着的红茅草都烧过十几茬了,这亲事还能作数?”

    “唉!”

    忿忿说了一通,虽然朴实却洞悉世情的庄家汉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便有些难过地跟婆娘说道:

    “你不晓得,我当年受过张叔好处的……这些年自己过得也紧,没帮上牧云多少忙,心中也惭愧。偏生牧云这伢儿,论别的比谁都机灵,就在这事上死心眼,认死理。唉,你也别不信我的,这事儿……迟早是个祸哦!”

    说到这里时,善良的庄家汉子如咬了口黄连,方脸膛揪成苦瓜相,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正是十分担忧。到了这会儿功夫,那赵二姐也恍然大悟,不仅刚才听时连连点头,这会儿还眼圈泛红,“吧嗒吧嗒”往下掉泪。见她如此,张青却叫道:

    “你哭个啥?这事又不是没转机!”

    说一不二的掌门汉子跟婆娘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二姐,所以我才让你得空便去牧云家串串门,看看那个女娃子。这等家长里短的我一个男人不方便。你帮我看看,只要那逃荒的女娃儿不是缺胳膊少腿,哪怕是满脸大麻子,咱也认了。咱得使劲撮合她!”

    热心肠的汉子一边斩钉截铁地说着,一边还用力地搓着那双大手,倒好像这般便能撮合一对婚姻一样。

    “嗯呐!”

    这回妇人的回答,也不像平时那样有口无心地随便奉承丈夫,这次回答得无比认真。恰在这时候,那晴天中洒下几滴雨来,不一会儿功夫便落下绵绵的雨丝。于是这对夫妇顾不得再说话,赶紧相帮着把院里晒的那两筛黄玉米粒儿往家里收……

    ※※※※



………【第十章 彩云追月】………

    从赵二姐娘家回来,不多久便下起一阵春雨。这时寄住在张牧云家中的少女已换上一套淡绿的衫裙,坐在堂屋一条春凳上呆。屋外,正是斜风细雨,春雨淅沥,整个村落沉浸在白蒙蒙的雨雾中,显得更加静谧。日光隐去,坐在屋里便觉得四周幽暗;从门中看去,那屋外的雨丝、绿树、黄花、竹篱、远山,恍惚间好像以门廓为框,构成一幅错落有致的图画,亮堂堂地挂在那里。有了这新奇的现,面对天然的画图,少女静静地注目,静静地出神,仿佛那寻常的乡村烟雨中有着神奇的魔力,吸引她的目光深陷,茫茫然不能自已。

    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住。之后天光放亮,云边重新出了太阳,小院中重复清明。经过这一场雨水,天光便不早,张牧云刷锅做饭,烧了碗鸡蛋汤,就着它和少女一起将中午的剩饭吃掉,便算用过晚餐。吃过晚饭,也没什么事,张牧云便领着少女到屋后不远的北山上看景打时光。

    从他家到北山,中间隔着一条北溪。院后溪上无桥,只有几块青石突兀溪上,形成一个天然的过道。牧云和少女从溪石上走过,小心地走到溪对岸;因为刚下雨,溪水微涨,那少女小心翼翼走过时裙裾下摆仍然微微溅湿。过了北溪,沿着一条斜斜的石径向上行走,穿过那片青翠的竹林,便到了这小山丘的顶上。

    如果说在这之前,无论烟雨茅屋还是竹林石径都让人觉得郁闷局促,等攀上这座小山顶后,有些落寞的少女便忽然惊奇地现,原来这小小的村子还有这般恢宏的视角!

    伫立山丘,看近处,杂花生树,碧草菲菲,春日的小山顶上绿树林立,遍地花草。向远望,落日余晖中西北边一派烟水苍茫,辽阔的湖泽烟光浩渺,一碧万顷。极目远眺,那湖波最远处与天相接,白茫茫的水光与红澄澄的霞彩混色,正是水地霞天,无限地缥缈壮丽!

    不用说,这般壮阔的烟波正是洞庭湖云梦大泽!虽然张牧云先前已跟她提过,乍望见这样雄大的湖景,抑郁了一天的少女还是吃了一惊,恰如醍醐灌顶,浑身毛孔一瞬张开,整个身心都似要飞起!

    并肩立在小山顶,当少女观望湖光时,少年却在望她的容光。少女震惊于湖光浩荡,少年却惊艳她绝色容光。“裙拖六幅潇湘水,鬓戴巫山一段云”,之前穿少年那身宽大的衣服还不觉得,现在少女换上合身的衫裙,飘摇立于潇湘洞庭之前,正显得纤秾合度,风致嫣然;沐浴着明丽的夕日光辉,张牧云望着她,虽然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赞美,却知道她和春天的肥鱼、夏天的嫩藕、秋天的山鸡、冬天的火炉一样让自己心情格外舒畅!惊艳之时,他也曾想过用画里的天仙比喻;可是努力回想一下,那集市上见过的画中仙子非胖即瘦,举止呆滞,哪比得上眼前之人万一!

    于是,一时间他和少女都沉默下来,沉浸在各自刚现的美景中,都忘了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少年先清醒过来。望了望眼前容光焕的女孩儿,见她看湖景看得出神,张牧云便想说几句有关洞庭湖的趣事。谁知刚张了张口,他却一愣,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于是,他便打断沉迷美景中的女孩儿,说道:

    “这位姑娘……还不知道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这般相问,若放在之前,少女定然是神色黯然,又想起遭难失忆之事。不过现在正见着眼前雄大巨丽的洞庭湖景,这心胸霍然宽广,听了也不难过;当即她便展颜一笑,转过身正对着张牧云敛衽一礼,柔声说道:

    “牧云大哥,小妹暂忘了名姓,不得告知,还请见谅。关于名姓,小妹觉得,名字受之父母,无名多有不便,还是该有一个;如今牧云大哥是小妹的救命恩人,正如再生父母一般,便请大哥给我想个名字~”

    “这……”

    张牧云听了,稍一犹豫,不过转念一想,确是此理,便也不推脱,爽快说道:

    “好啊!也不瞒妹子,其实哥哥也是个读书人。你别急,且待我慢慢想来!”

    说着话,惫懒少年便作张作势,学着以前见过的教书先生派头,背着手在少女面前走来走去。行步之间,他还时而仰天,时而俯地,目光好像深邃,思绪似乎深沉,若这会儿有不明底细的在旁边一看,还真以为他学富五车,十分崇拜,就如此刻少女一样!

    话说在少女崇敬地注目中,张牧云就快冒汗时,却忽然一眼瞥见东天上那弯挂着的淡月,便灵机一动。

    “嗯咳!”

    按捺住喜悦,他清咳一声,抬手一指东天,缓缓说道:

    “妹子,你知道那月亮的别名又叫什么?它叫……”

    张牧云只觉得少女失忆,应该答不出这问题,虽然问出,其实便要自问自答。谁知恰在这时,却听那少女脱口答道:

    “月亮又叫……想起来了,又叫夜光、玉轮、冰轮、宝镜、桂魄、婵娟、素娥、玉兔、玉蟾、蟾蜍——”

    “啊?!”

    一口气说到这儿,知识丰富的少女大惊失色:

    “大哥,您准备给小妹取的名字不会是‘蟾蜍’吧?!”

    “咳!”

    张牧云终于插上话,此时已是气焰全无,有些憋气地说道:

    “不是蟾蜍……我想的名字和婵娟有关。”

    “那叫‘婵娟’?”

    “也不是。直接用典多俗气?大哥我把它变化一下,叫你‘月婵’如何?”

    到这时张牧云再也不敢卖弄,老老实实地征求少女的意见。

    “好啊好啊!”

    提心吊胆半天的少女,到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展开笑靥,真心谢道:

    “‘月婵’真好听!谢谢大哥!”

    当少女有了新名,那湖西的日头也渐渐坠下水去。不久,那东天的新月渐显分明,如一道金钩般挂在暗蓝天上。此后那张牧云便拉月婵坐到一截断木上,看烟霞西沉,望水月湖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述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打时光的闲谈,虽然讲得随意,又多挑少年最得意的往事回忆,但市井乡村中的生计毕竟艰难,就是美事中也包涵着酸辛。少女聪慧,听得出个中三味,便在那少年讲述之时,一会儿欢笑,一会儿抹泪,彻底地沉浸到少年描绘的苦乐年华里。

    说兴起,听投入,到最后玉兔光明,夜色浓重,遭逢磨难的少女终于神思困顿,抵不住如潮的睡意,渐渐便倚在身畔少年的身上。最后如何下山,少女已大抵不晓得,只记得在那一抹飘摇如梦的白月光中,自己脚不沾地,如仙人般飘飘下了山顶,穿过竹林,飞越小溪,带着些颠簸一直回到那温暖的屋里……

    ※※※※



………【第十一章 市尘】………

    自从月婵的加入,张牧云越感觉家中存粮不足。他忽然现,家中米缸里就像缸底破了个大洞,缸里的粟米像决了堤的洪水般飞快地少下去。眼见坐吃山空,他只好重操旧业,开始忙活着赚钱找食。这回他也拉上了少女,毕竟大家都是穷苦人,一起讨生活正是天经地义。

    大约就在月婵来张家村的第三天头上,这一天,还在她酣睡之时,那临时睡在堂屋一块门板上的张牧云便早早起来,挑上个挑子,一前一后担着两只大竹篮,在依稀的晨雾中吆吆喝喝地走遍整个村子。一路上,有那家里有了多余的鸡蛋或是新割了韭菜的大妈大婶,听到张牧云的吆喝,便走出院门将这些零散的土产交给少年,请他帮她们去城中贩卖。村人们这些土货都不成规模,仨瓜俩枣地都往篮子里放,也亏得张牧云记性强,张家两捆菜李家仨鸡蛋,桩桩件件记得无比分明。一路收货,到了东南村口时他也记得去南溪畔那些溪坎里检查一下那些鱼窠瓦片。只可惜今日似乎运气并不太好,只逮住两三条小白鳊,看了看便又放掉。

    这一番马不停蹄地忙碌,当那天空中灰白的早云终于焕出红亮的霞彩时,张牧云已集满两大篮菜蔬,前面那只篮子提把上还倒系了两只芦花大公鸡,一路上扑腾着翅膀打着鸣,正是好不热闹。颤悠悠地挑着这样满担走回家,等到了村西头自家小院前,便见那位少女已梳洗完毕,正立在院中朝这边不停张望。

    这会儿,张牧云看到院子里的少女穿了一套乡村女子常见的蓝印花布衣,头上还缠着块布头巾,黑地白花地将满头秀青丝包住。看来是真准备帮自己干活,她现在这装束,正是一身地道的农村女子打扮。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这少女这一身打扮,虽然她自个儿似乎自得其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神飞,似觉得十分合意,但张牧云将她打量一番,却总觉得有些别扭怪异。这怪异,具体哪处也说不上来,却总觉得有些滑稽。

    当然,今天是她第一次帮自己上工,张牧云也不便打击,便忍住乐,也不放下担子,便在院篱外朝她喊了一声:

    “要走咯!你把昨晚烙的饼子带上,我们到集上再吃!”

    “嗯!”

    女孩儿应了一声,扭过身子飞快地跑到西屋里,把锅里那两块软塌塌的葱油饼拿油纸包好,系上麻绳捆作一包,提在手中跑到少年身边。

    “走吧!”

    随后一声令下,也不用关院门,他二人便沿着村路,在一片晨曦霞光中向西边罗州城赶去。

    汨罗河下游的罗州城,离张牧云家大约七八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又因为罗州城的地势比张家村要高,这村里人每次去罗州都说成“上城里”。上城里这七八里地儿,要是赶得快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也能到;若脚力不快,那简直越走路越长,恐怕一个多时辰还没走完。临出前,本来张牧云也有点担心这看起来总有点娇滴滴的月婵姑娘;不过走了一段路后,他便现自己这担心完全多余。

    也不知是否忘了前事的缘故,现在这少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咯吱咯吱地挑着担儿往前赶时,张牧云见她常常为些平淡无奇的事儿激动莫名。路边树枝上若是看到只黄鹂,她便傻呵呵乐半天,走出多远还不住回头。又或是两三只蝴蝶缠缠绕绕地飞过,甚至是快步走的农人挑夫们过他们前面去,这少女都好像现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眼光紧紧随着盯半天,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十分新奇。相比她关注的这些鸡毛蒜皮事情,张牧云则有意义得多;暗自嗤笑少女的举动时,他那深邃的目光早已越过路旁的树丛,落在那些半盖了绿萍的小河池塘中,看着水面偶尔泛起的涟漪,若有所思。

    他俩这般留意各自关心的事物,约摸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那罗州城便也到了。

    说起这汨罗河下游的罗州,它只是气象万千的云梦洞庭周围众多城镇中的一员。相比岳阳、湘阴那些名城,它并没什么名气。罗州城城池并不大,城中街道并不如何繁华。当少女跟着张牧云从低矮的东城门洞中穿过,到了城里,却看到除了那些疏疏落落的瓦房,那景致和城外也差不多。

    在东城里,离城门不远,月婵看到片二三十亩大小的湖塘,湖塘边种着许多柳树。映着晨光,湖中水波细细,湖岸杨柳依依,风景倒也宜人。不过,湖边这些成片的柳荫中并没什么游客,倒是摆着许多小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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