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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黛玉重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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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点了点头,依旧红着脸,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向秦业的院子。

秦业年逾七十,早已致仕,那与名利场格格不入的刚硬脾气却是一点没变。书房前的小花园里,草木修建得齐齐整整,不带一丝花色甜蜜,单调至极,甚至显得有些刻板。

可惜的是,烈士暮年,后继无人。秦钟逃学与贾宝玉苟且,着实结结实实地气着了老爷子,若不是秦可卿拦着,秦钟说不准已被活活打死;就这样,依旧怒发冲冠的秦老爷被众家仆哄着劝着来看看他家破儿子,哪里知道临窗就听着一声呢喃的“宝玉”,轰得一声血涌上头,老爷子晃了几下便倒了,然后便是手脚冰凉,口角歪斜——这可不是中风了么?

秦可卿匆匆赶来时,老爷子已经被轻缓地抬回了床上,正忙着秦钟那边的大夫不得已两处跑,可是老爷子到底年纪大,针也扎了,血也放了,还是半点儿不见好,急得众人魂儿不定,多年服侍的老仆喉咙底都带了些哭腔。

林霁风不顾自己一副丧家犬的模样,直接冲到水盆边洗干净手,又大刺刺分开众人,蹲到老爷子身边,把脉,忽然转身,难得的严肃:“给我找把刀来!”

“这……”一众家仆都愣了,面面相觑就是不敢接茬儿,有几个倒是认得,这是一直追着自家姑娘跑的林家公子,可是他充其量就是个药师,还真能医人?

林霁风等了半天,没人应,正要发火,忽而手边出现一把小巧的匕首,泛着银光,陪着那珍珠色的柔夷,煞是好看。

“给你。”秦可卿凝视着他,“……拜托了。”

“你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儿紧张。”林霁风苦笑,手下却是丝毫不乱,用手指在老爷子脚底切弄穴位,而后,对准脚心,猛然一刀划过——刺啦一声,绚烂的血花染红了被子,也染了林霁风满手,猩红淋漓,有些恐怖。

这还没完,林霁风不顾自己满手鲜血,继续一点一点帮秦业扩张着经络,过了半刻,秦业的抽搐慢慢缓了下来,五官也不再那么扭曲,林霁风这才舒了一口气,刚要抬手抹抹汗,手腕却被人轻轻一碰。

秦可卿递了块湿帕子给他,低声提醒:“你身上都是血。”

“呃,还真是。”林霁风苦笑着看了自己一圈儿,黑漆漆的衣服,灰不溜秋的脸,还带着从衣襟淋漓到靴子的鲜血,真像是夜黑风高杀人放火——唯一庆幸的是,这幅妆容没被水溶瞧见,否则,今后得换他跟萧若繁两个鄙视自己矣!

“好了,算是缓过来了,剩下的,好好养护就是。”林霁风刚擦干净手,就被围了个圈儿——正是留守在秦家的大夫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又脸红脖子粗:“林公子,您刚刚切的难道是涌泉穴?可怎么能放那么多血,万一老爷子……简直胡闹啊!”

“咳咳,这法子是以前在南边,一个洋医摸索出来的……”被全面围堵,林霁风不由赶紧拿眼神儿向秦可卿求助——救命!

秦可卿摇摇头,淡淡开口,却不容违抗:“各位,伯父已经没事了。但钟哥儿那边,还麻烦各位多看护着些。这次确实是林公子兵行险招,但不管怎么样,救了伯父……还请各位别多计较。”

东家都发话了,再多的不满也得咽回肚子里,一帮子甩袖子对眼神儿——罢了罢了,活了就好;但是,这么危险的法子,咱们绝对不会用的!

人渐渐散了,秦可卿缓缓上前,凝视着秦业依然紧皱的眉心,摇了摇头。又转身淘了块干净的帕子,轻轻为老爷子拭去衣衫上的鲜血,一下一下,轻柔,却又莫名地沉重。

四周静悄悄,除了林霁风,仅剩的便是个知道真相的老仆,秦可卿终于忍不住,低低哭泣:“对不起……钟哥儿幼年丧母,在最需要爹的那几年里,您却处处紧着我,为我远走他乡,为我四处躲藏……是我对不起你们!”晶莹的泪珠滚落在沾染鲜血的棉絮之上,红艳如红颜,又清晰地倒映着那张忽略不了瑕疵的脸。

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林霁风正迟疑着,却忽听一声轻问:“刚刚你冒了很大的险?”

“算是……吧。”林霁风苦笑——是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如果不成功,你认为,我会作何想?”哭声渐渐止住,秦可卿回头,拢了拢头发,有意无意地划过颊上那道疤痕,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漠而多疑的小郡主。

这种问题,让人怎么答为好啊!林霁风只能摊开手,无奈实话实说:“我只能说,我对你,真是一片真心。”至于你信不信,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跟只苍蝇似的晕头转向地撞,撞得头破血流都没人心疼。

秦可卿沉默,良久,又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有意让你叔叔接替王子腾的位子。”

林霁风耸耸肩:“我知道,王子腾可不甘心被撵下这个肥缺,最近正上下闹腾呢——小叔让我别轻举妄动,其实,他对那个位子也没多大兴趣。”军功是实打实拼出来的,要是一下子不给拼了,那可憋屈得慌。九省都提点,说的好听是京城禁军之首,可这支大军要真是动了,那绝对是出了捅破天的大事儿——又不能唯恐天下不乱,还不如不干这尴尬差事呢!

秦可卿点了点头,却又挑起下巴,似笑非笑:“那你一定不知道,若要离间贾史王薛四家——该从史家先动手。”

“……”这个真不知道,林霁风干瞪眼,“我就知道薛家有二心。你是哪里来的消息?宫里会传出这种消息?”

“这你不用管。”秦可卿又看向昏迷的秦业,淡淡的,“你知道就好……我不想欠你什么。”

得了,知道了,最好不相欠,便可不相恋,又被冰碴子戳了,无趣,真无趣。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还是忙碌人:“都快天亮了,我还得去鸿胪寺,老爷子注意养护……还有你,刚刚跑得那么快,背上的伤肯定又裂开了,去上药吧。”

秦可卿目送着林霁风大摇大摆从正门离开,启明星动,天光微醺,洒下的金辉不容拒绝地笼住了她纤细的身体,远远看着,宁静而炫目,好似一幅安详而端庄的仕女图。

作者有话要说:健康小贴士:放血确实可以缓解中风症状,但是非专业人士切勿轻易动手,因为很难找准穴位,切记、切记!

令:古中医与西医都有放血疗法,但私以为,还是咱们大天朝的中医的放血比较科学~

第46章 迂腐官僚失望思庶子当家主母抄检大观园

这么一场闹剧;挨了打的可不只是秦钟。贾政醒来;贾宝玉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同样躺在床上吭吭唧唧。

可有些事;绝不是打板子就能解决了的。现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小公子和秦家药铺的小哥儿勾搭上了,亲亲我我双宿双飞,毫无礼义廉耻。国子监觉得蒙羞;当下踢了贾宝玉和秦钟出去——国子监撵出去的人,还有何处的官学或者私塾敢收?总归三百六十行也饿不死你,但是仕途这条儿,完全给你堵死!

秦钟那名额也是秦可卿费了大力气买回来的;如今一朝打了水漂儿,秦业气得还躺在床上,秦可卿无奈,只好送秦钟去外地商铺,既是学习,也是避风头。说到底,秦家经商,且大部分家业属于秦可卿这个远房亲戚留下的在室女,秦业又早已致仕,京城的舆论对秦钟本就没什么兴趣。

可贾宝玉那边完全不一样了——贾宝玉是谁?荣国府的凤凰蛋,宫里贾贤妃的嫡亲弟弟,往俗了说,这货也将就算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

据说皇帝亲自去了趟凤藻宫,说得不重,但字字诛心:“民间议论朕有如此一个‘小舅子’,实在是让朕汗颜。”就这么一句话,元春病倒了;而元春的死对头,怀孕的甄昭容则在晚膳时多吃了一大碗饭,满宫的奴才都恭维着小皇子胃口这么好,肯定长得白白胖胖。

宫里都闹成这样,荣国府更是翻天覆地。

荣禧堂里,贾政额头皱得死紧,背着手来来回回:“这孽障做出这等事来,今后别说仕途了……什么都毁干净了!”

王夫人抹着眼泪,眼睛红红:“老爷,您把宝玉打成那样,差点儿都没命了……您现在还挂记着仕途!宝玉这次能活下来,我都感谢菩萨保佑了!”

“如此逆子,打死又算什么!”贾政咬牙切齿,却还不解恨,“宝玉胡闹,连环儿也连累了!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国子监,结果人家明说了:荣国府的公子哥儿,他们‘敬谢不敏’!”

王夫人大惊,捂着胸口:“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贾政踱着步子来来回回,烦躁不安:“总归环儿还小,再等个一年半载吧。等风声过去了,我再去想想办法……三年后的乡试,环儿或许能有个机会。”宝玉已经没指望了,贾琏本身就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只有环儿还小,多紧着些,或许他们贾家这辈儿还能再出个举人,光耀门楣。

王夫人听懂了,双手捂脸,嚎啕大哭:“苍天啊,要是我的珠儿还在,要是珠儿还在……怎么还会有这遭子事儿啊!”

想起贾珠,贾政也红了眼圈儿,可越是想起那聪慧却早逝的嫡长子,越是对宝玉恨得牙痒痒,怎么想都是身心俱疲——若不是宝玉真的毫无指望,他又何必至嫡庶伦常于不顾,想让环儿越过宝玉去?

可贾政没发现,他“端庄慈善”的夫人,捂在指缝里的眼睛,血红血红,满是他绝对陌生的阴狠与决绝——宝玉石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宝贝疙瘩,是她唯一的指望,她决不能让宝玉就这么被荣国府放弃,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越过她的宝玉去!仕途无望又怎么样?琏儿那个酒囊饭袋,还不是娶到了他们王家金贵的嫡小姐吗?

午后微醺,黛玉正仰在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与丫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然,康嬷嬷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姑娘,荣国府派人来,说是那边的老太君,被公子‘那事儿’气倒了,病得挺重……说是,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想见姑娘最后一面,免得留下遗憾。”

黛玉听了一半便猛然站了起来,手中的书卷直直落下,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外祖母她……怎么会?怎么会!”

“快,帮我换衣服,我要去看外祖母!”黛玉匆匆忙忙地捉了衣服便要往身上套,康嬷嬷皱着眉却不知如何开口——可刚刚理开流苏凝成的结儿,黛玉的纤指又顿住了。

康嬷嬷不禁担心:“姑娘?”

黛玉背过了身子,双手颤着,大滴大滴的泪珠儿滚落在丝滑的流苏上,晶莹剔透。半晌,黛玉才低声道:“康嬷嬷,帮我回话……说外孙女很想念外祖母,但是,现在正在病中,不能让外祖母过了病气……我,不过去了。”

“姑娘……”康嬷嬷顿了顿,叹息,又点头,“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定然不会让姑娘被人说闲话。”

黛玉却摇头,踟蹰着移向屋后供着的小佛堂,缓缓跪下,声声带泣:“林黛玉不孝……只能在菩萨面前许愿,若外祖母真的病了……外孙女情愿折去半寿,祈求外祖母早日痊愈,福寿安康……”

“姑娘!”丫鬟们都急了,“折去半寿”可不是什么吉利的许言儿,何况姑娘身子本就娇弱,弱风扶柳的,万一有个什么……

康嬷嬷却拦住乱成一团的小丫鬟们,神色严肃:“姑娘是诚心许了愿,你们快去吩咐厨房,从今日起姑娘的膳食一律用素,半年儿荤油都不能沾!”

“……是,嬷嬷!”丫鬟们咬咬牙,各自去安排,除了不沾荤腥,鲜亮的衣服也要收起来,可是——姑娘到底为什么不肯去荣国府?又为什么要为那边的老太君取下这样的愿?

黛玉不肯去荣国府,而其他的人——蘅芜苑里,宝钗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急色:“莺儿,你确定旺儿把消息传出去了?”

“肯定!”莺儿点头,却又摸不着头脑,“但是好奇怪啊姑娘,刚刚我再去看的时候,外院的人都换了,原来那几个都是二奶奶的人,可现在,眼瞧着……”

宝钗淡淡接下去:“都换成了二夫人的人。”

“姑娘您怎么知道的?”莺儿惊了,自家姑娘一向端庄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而且,最诡异的是,姑娘连“姨妈”都不叫了,直接来了句生疏的“二夫人”。

宝钗并不答话,只在心里暗暗焦急,希望云儿那傻丫头能乖乖听话一回——宝钗让旺儿告诉湘云的,只有一句话:无论出了什么样的事儿,千万不能来荣国府!

可惜,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儿,湘云便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宝钗的闺门:“宝姐姐,我来了!”

宝钗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扯过湘云,咬着牙儿,几乎掩不住怒色:“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家呆着么!”

“我、我……”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宝姐姐,史湘云吓愣了,半晌才挣开宝钗抓得她发疼的手,咬着嘴唇,委屈不已,“老太君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可是据说太医还在那里围着呢,我不方便进去……宝姐姐,老太君到底怎么样了,病得重不重?”

宝钗不语,只是坐着默默叹气。莺儿这才有些弄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连忙道:“姑娘别急,我再去打听打听,没准儿还能——”

“不可能的,从内到外三道门子,定然已经全换上了二夫人的人。”宝钗暗暗捏紧了满是汗珠的手心,心中明了:都换成了二夫人的人,也就是说,她们出不去了。无论是她,还是湘云。

又是良久,宝钗起身,吩咐:“把灯笼都点起来,今晚,我们不睡了。”

“宝姐姐……”湘云依然不明所以。

宝钗瞪她一眼,严肃得让人害怕:“你也不准睡,否则,别怪我拿簪子戳你!”

入夜,蘅芜苑灯火通明。

同样是入夜,大观园里亮起了一排排灯笼,蜿蜒曲折于亭台楼阁之间,划破浓重的夜色,宛若一笔鲜血般的嫣红。

哭泣声、鸣冤声凄然,迎春怯怯地看着司棋被押下,还不能动弹的宝玉椎心泣血般的目睹着晴雯被拖走,惜春跪在佛堂里默默念经,探春捂在被子里咬牙哭泣,贾素瑶冷眼旁观——好一出故意为之的大戏。

红灯笼一路走过黑漆漆的潇湘馆,眼看就要来到蘅芜苑。

莺儿完全明白了,脸儿发白,气得发抖:“这是什么意思?她们自己抄检无所谓,怎么能抄到亲戚头上来,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冷漠地看着,终于明言:“什么意思?明摆着,就是云妹妹给宝哥儿做妻,我做妾的意思。”亲戚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再遮遮掩掩全着面子,也没什么意思了。

“宝姐姐?”湘云大惊,她只是单纯的来看老太君,跟二哥哥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场“抄检”,是对着她们的?

莺儿气得咬牙,忽然一把掀开宝钗的衣柜,指着里头半新不旧的衣裳:“姑娘清清白白,她们难道还想栽赃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宝钗冷笑,这场“抄检”,摆明了就是要毁她薛宝钗和史湘云的名节,然后荣国府拿着这个大把柄,逼着史家把嫡长女嫁过来,逼着薛家让嫡长女做妾——好个如意算盘!

“宝姐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着那排红灯笼越来越近,湘云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死紧,如果荣国府真想毁她的名节,她史湘云现在就把自己挂死在蘅芜苑的房梁上!

“也不是没有办法。”宝钗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院中。

黑漆漆的院子角落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旺儿小声急唤:“薛姑娘,史姑娘,二奶奶让我送二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贾家最想要黛玉,黛玉不肯来,才栓了湘云;至于宝钗,王夫人的如意算盘是:栓在大观园里养老了,然后给儿子做二房。这样,权也有了,钱也有了。

第47章 忙出逃忙中入瓮巧相遇巧里结缘

都火烧眉毛了;也顾不上矜持金贵。旺儿丢过来两套小厮的衣裳;宝钗拉着湘云赶紧换了;还抹了些煤灰,将细白的脸儿弄得灰扑扑的。湘云很是难受,一个劲儿地抹;宝钗赶紧牵着她的手,又担忧地望向莺儿。

莺儿催促:“姑娘快走;别管我们!难不成他堂堂荣国府因为找不着人,能就为了咱们几个奴才把事情往大了闹?”

宝钗咬咬牙,拉起湘云:“我们走!”

旺儿带着小厮打扮的宝钗和湘云悄悄从竹林小路绕进了无人的潇湘馆;墙边上早已搭好了梯子;宝钗扶着湘云先翻了过去,而后自己跟上——即使跳下去的时候差点儿崴伤了脚;两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依然坚持着不让旺儿碰她们哪怕一点儿。

提心吊胆地摸到了小角门,墙角正停着一架小巧的马车,王熙凤跟前的第一心腹,平儿,半掩着马车的厢门,急急道:“二位姑娘,上车!”

宝钗与湘云对视一眼,吊着心儿总算放下了一半,匆匆跳上车;旺儿也不含糊,立马跳上车,缰绳微微一动,马车便安安静静地缓缓融进了茫茫夜色。

旺儿十分小心,马车尽挑着黑咕隆咚的小巷子走,蜿蜿蜒蜒,寂静无声,只是偶尔听到隔街传来打更人的声声吆喝。

马车里,湘云的额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依然紧紧握着宝钗的手:“宝姐姐,我们就这么跑了出来,会不会有事?”

“不会比留下更糟。”宝钗低声道,不知道是在安慰湘云,还是在安慰自己。

两个漂亮的姑娘蓬头垢面,还心惊胆战的,平儿看着不由心疼,赶紧压低声儿道:“没事的,二位姑娘放心。二奶奶让我将二位送到家,让家里的侯爷、夫人赶紧送个信过来,随便说点什么都行,总之堂堂正正地告诉二夫人,姑娘们平安到家了——二夫人就是想做什么文章,也再没了筏子。”

“谢谢平儿姐姐,谢谢二嫂嫂……”湘云的声儿已然带上了哭音。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她视作“亲人”的老太太和二夫人竟然能对自己使出如此的下作手段。

宝钗搂着她,咬紧嘴唇,并不说话。

正压抑着,马车忽然停了,湘云下意识地缩进宝钗怀里。平儿稍稍打起了帘子,往外头瞅了瞅,果然看见另一辆接应的马车,赶紧示意湘云换车:“已经过了两条街,算是安全了。史侯府在城那头,史姑娘,我送你回去;至于薛姑娘……”

宝钗向帘子外看了看,点头:“薛府在另外一边,旺儿送我便行了。早些回去,早些安心。”

“宝姐姐……”湘云抹着眼泪,千叮万嘱,“你到了家,一定要给我报平安啊!”

宝钗硬扯出一个微笑,“薛家可离得近多了,该你向我报平安才是!”

“姑娘快走,小心二夫人派人追来!”平儿硬将湘云塞进另一架马车里,旺儿也不耽搁,马上掉头,钻入相反方向的漆黑小巷。

只剩宝钗独自一人,抱着膝倚沉思——自己这一跑,相当于直接跟荣国府翻了脸,哥哥打死冯渊的案子还摁在贾雨村手里,就怕贾家拿着作筏子;不过,这案子本就是贾雨村错判了,若闹明了说,他也跑不掉;况且,待云儿回去说明情况,史家两位侯爷必然要怨上荣国府,到时候让娘多使些钱,说不定史家肯帮帮哥哥……

忽然,马车猛然一晃荡,宝钗差点儿栽倒,连忙扶着窗子问:“旺儿,出什么事了?”

外头没有回音,但是车轮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而这路——从窗户里看着,似是回大观园的路!

“旺儿,你要做什么?”宝钗再次急问,可依旧没有回音;甚至,宝钗想要强行推开厢门,却发现丝毫使不上劲儿,好似厢门被人从外头反锁了似的。

宝钗急了,使劲儿拍着厢门,“砰砰”直作响,赶车的旺儿却充耳不闻,又一鞭子抽上去,马车再次加快——二奶奶吩咐了,史姑娘,定要平平安安地送回去;而薛姑娘,也一定要完完整整地绑回来!

宝钗伏在厢门上,满心焦急与绝望,却还难得保持着理智,只觉讽刺得很:她薛宝钗,明明是薛家闺秀,却因为家道中落、哥哥犯事,如今只得个“商女”的地位。

荣国府最想要的是林妹妹,因为林妹妹是林家的嫡长女,公主殿下的伴读,有个公主婶婶,还有个侯爷叔叔,将来对宝玉的帮持大得很;可是荣国府又看上了薛家的钱财,假意议亲,实则把她骗进大观园,当鱼钓着——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半,本就等不起了,若拖得她过了议亲之龄,自己的“好姨妈”定会“好心好意”地提议:薛丫头就留在国公府罢,虽然是做二房,可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血缘之亲,却又是风刀霜剑。她为求自保,只得暂且与王熙凤联手。王熙凤虽然管着荣国府,可她毕竟是大房的人,若贾宝玉娶了个出身高贵,或者对二夫人来说更好利用的妻子,二夫人一定会夺去她的管家权,交给自己的亲媳妇。所以,王熙凤既不想林家嫡长女过门,也嫌她薛宝钗碍眼得很,巴不得找到机会把她撵出大观园。

——况且,凤姐儿是大房的媳妇。荣国府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宝玉一个贾琏,宝玉毁了,剩下的贾琏可不就是唯一的“二爷”?凤姐儿又何必再帮着二房争权夺势?

可是,这次、这次即使林妹妹不肯来,二夫人还是从史家骗出云儿来“凑合”——凤姐儿这个人精如何看不明白,她薛宝钗在二夫人眼里的地位就是个妾啊!就是个“妾”啊!

一个“妾”,哪里值得精明的凤姐儿与王夫人对着干?反正她胆敢“逃跑”,定然已经失了二夫人的心;凤姐儿放走了保龄侯府的嫡长女,但是对她——还不如绑回去送给二夫人消气罢!

宝钗双手抱膝,脸儿深埋着,滴滴清泪打湿了皱巴巴的衣裳,悄悄藏在掌心的东西也越攥越紧——那是一枚头儿尖尖的纯金簪子。

再绕过两三个四合院就是大观园的角门,旺儿不禁一提神,再次一甩马鞭,准备一鼓作气,完成二奶奶的吩咐。天太暗了,旺儿实在没法看清,在前面的路上,静悄悄地横着一根绊马索……

“——碰!”“咕咚!”连人带马摔了个结实,旺儿在地上滚了三圈,灰头土脸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脑勺处的一棍子打晕。而后,三三两两的,从小巷子深处的阴影里钻出来不少人,为首的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袭黑衣,英俊挺拔。

月晕如影划过,依稀可见那人的容貌——竟然,又是爱管闲事,也同样被各种各样奇葩的闲事所喜欢着的,北静王水溶。

水溶快步走近马车,拔刀击碎厢门上的铁锁,正要打开厢门,却被下属阻止,下属小声提醒:“王爷小心!”

水溶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道:“没事,我答应替‘他’办这趟差,若不亲眼确认了,那混账可不又得找理由在我的花园里发疯。”

——所谓的“他”,自然是一直被贾家恶心得不行,同时也一直玩着各种阴谋诡计来恶心贾家的鸿胪寺正五品司仪,林霁风是也。

上次水溶在戏园子里“看热闹”,虽说是无心,可是造成的结果明明白白:秦可卿,也就是郡主云双雁,挨了板子!林霁风可把这笔“账”牢牢记在了水溶头上,安排完秦家,立马就冲到北静王府发疯,毁了半园子的珍奇花草,使得水溶不得不妥协,问他到底想要如何。

——当时,林霁风龇开八颗牙,亮闪闪的,毫不含糊:“我要出京办个‘小事’,防止贾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什么幺蛾子,你帮我看着点儿,千万别让那边‘打扰’了我家妹妹。”

林霁风这乌鸦嘴一言即中,荣国府果然派人去请林黛玉——再后来就是自作孽了,照例说林姑娘自己不肯去,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但北静王殿下看热闹的戏瘾又发作了,三更半夜的在大观园外头溜达,恰巧听到里头喊打喊杀,恰巧又在外头截下了这辆用铁锁锁门的诡异马车。

对自己“自作自受”的实质毫不自知,又叹一声“误交损友”,水溶撬开变了形的车厢门,却被里头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歪在车窗旁,昏迷不醒的模样,最骇人的是,前襟上,那一大片骇人的猩红。

“王爷小心!”下属们连忙过来,正想把人抬出来,可忽然一道金光晃过了众人眼睛,“小厮”光洁的脖颈侧,露出一个歪歪斜斜的金锁,已经变了形,似乎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划过了似的。

水溶皱眉:“这……是个姑娘?”

两刻钟后,北静王府——

宝钗静静躺在床上,依旧是昏迷不醒。大夫诊治过后,来到外间,向水溶说明:“王爷,这姑娘是不慎被金簪戳破了心肺,好在胸口有个金锁挡着,伤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因此要昏迷一段时间。”

“金簪……”水溶不禁扶额。看来,是他设下的绊马索使得马车忽然倾斜,正巧这姑娘手里拿了个簪子,正巧又划伤了自己——不管怎么样,还是他思虑不周,伤了这个姑娘。

虽然并无生命危险,但是此刻的情形……水溶看向外头,下属已经匆匆来报:“荣国府的大观园是一团乱,可也没听说丢了姑娘。”言下之意,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现在谁都不能确认。

大夫摸摸胡子,不明清装,想的也简单:“王爷,这也不急。等天亮了,去荣国府一问不就知晓?”

水溶却摇了摇头,皱起了眉——荣国府今夜的行事实在蹊跷,等到天亮是个办法……但就怕,天一亮,有些事,就来不及了。

三更半夜的,也不方便去荣国府问,林霁风那混账刚好又不在京城——水溶想了想,忽然对外头道:“替本王备马。”

“王爷要去哪儿?”

“去林府。”

下属们愣住:林霁风不在京城啊,林睿侯爷也好些时候没回来了,王爷总不至于去柔兰公主府吧?

水溶摇头,说明:“去林如海府上,找林姑娘。”现在,也只有林姑娘能确认,这被他误伤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下属们抽嘴角的抽嘴角,捂脸的捂脸:王爷哎,那家里就住了个娇滴滴的小姐,还正是当嫁之龄,您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往人家姑娘家跑,确定不会被扫帚拖把鸡毛掸子给撵出来?

——退一万步说,纵是林姑娘让你进去了,等人家哥哥回来,还不得再毁咱们北静王府的半个花园?

水溶也不确认,所以带了“信物”:“我将这金锁和金簪都带过去,见与不见,看林姑娘之意吧。”

别致的金锁,却被锋利的金簪撕开一道狰狞的疤痕,八个小巧玲珑的金色小字莫名黯然——“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按照封建社会的伦理来说,亲戚家的姑娘肯定是不能做妾的,因为妾是奴仆,到时候该怎么认这门亲戚?可是,红楼梦里已经出了个“违反常理”的尤二姐(继妹也是妹妹啊),所以,这点,就跳过吧……

第48章 北静王夜问林潇湘呆霸王晓骂国公府

已经四更了,天边已经隐隐露出一丝银白;黛玉还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却默默不语。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担忧着什么。

一屋子的丫鬟们皆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打扰姑娘。满室寂静;“滴答”的烛泪如更漏般;断断续续;静敲人心。

轻缓的小碎步愈来愈近;黛玉终于睁开了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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