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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世修行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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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何时?几时能回?”漻清心里难过追问道。他也不问维泱出京理由去往何处。对他来说分离的时刻和时间长短才是值得在意的。
维泱道:“当离时离当回时回。”
漻清抱怨道:“师父又打机锋故弄玄虚!”
维泱笑斥道:“没大没小!”却不加解释。
漻清见他没了下文知他终是不会现在就告诉自己的了。失望之余不满道:“师父怎么整日想着出京!外头有那么好玩么?清儿事师父以九锡文武百官均须持朝见天子之礼相待。即使师父是得道之人对这些荣辱尊号毫不在意却也总不至于还有甚么不如意的非要离开不可吧?”
维泱微笑道:“为师并无任何不如意之处。”
“那师父是嫌洛水宫太简陋不堪居住?弟子这就去写诏书叫他们即刻在附近寻一处风水宝地为师父建造神宫!嗯是了皇宫乃污秽之地怪不得师父不喜久住。”说着起身便走。
维泱失笑跟着站起来扯着他衣袖道:“慢来。你莫要劳民伤财了。你当知为师对衣食住行向来没甚么想法。况且这洛水宫好得很啊为师又怎会嫌它。”继而摇头叹道“怎么还是那个性子要风就是雨的。”
漻清看着他搜肠刮肚地想:“不是为此?那是为何呢?啊是了。”他忽而笑道:“师父要炼丹修行老是在宫里自然少了材料。弟子明日就下诏令各方进贡各种丹石再在洛水宫中辟出一殿架起炉鼎供师父炼丹。这样如何?”
维泱见他状极诚挚自己虽无所欲求心中仍有几分感动拍拍他肩道:“清儿如此孝顺为师甚是欣慰。只是征召丹石却不必了扰民又伤财非明君所为。”顿了顿道“为师又不是刻下便走走后也不是永不回来你何必着急。”忽而想起一事微笑道“待你立了后宫便会巴不得为师离远一些省得整日耳提面背着你克己修心呢。”
“决计不会!”漻清高声道。
维泱怔了一怔心忖这孩子对此事怎么总是表现得如此厌恶?若说是害羞那也未免过了。想是他终不甘愿今生无缘成道罢。
维泱自己修成正果便道世间无一事可与成道之美妙相媲也不由自主对注定不能修仙之人都存了怜悯之心更何况此人是前世大有潜质的爱徒漻清呢。
若非自己当年正在修仙紧要关头对这孩子失了管教他自也不会被红尘所累以致修道不成只好留待来世。每念及此维泱总觉有些歉疚。
于是他怜意大生轻轻抱了抱正为自己失态而惴惴不安的漻清柔声道:“乖孩子别想那么多了。回去睡吧明日尚需早起上朝。”
漻清趁机粘在他怀里深吸一口他胸襟间清爽之气道:“不弟子今夜和师父同榻而眠。”一面忍不住心中大动只有把脸颊更往维泱怀中藏去。
维泱自幼修行数百年漫长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情欲爱恋至今仍是童子之身。因此他对漻清的本意毫无察觉只当他是在向长辈撒娇。于是微笑叹道:“好罢。唉这么大了却仍像个孩子。”
漻清暗喜一骨碌便钻入维泱帐中。维泱在他身后失笑道:“不至于那么睏吧你总要先盥洗一番。”
漻清“哦”了一声笑眯眯地复钻出来传人进来伺候热水浴桶。维泱见他一面笑容知他心情转佳放下心来。维泱不喜他人贴身伺候便自行转入屏风后宽衣解带入桶沐浴。
漻清心中虽然极想跟入去却怕到时两人坦承相对自己身体不受控制起了反应那不但将会十分尴尬还有暴露自己不良用心的危险所以只好乖乖坐入外间那只桶中。
只是虽隔着一道屏风但听水声不断师父悦耳的声音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漻清还是忍不住欲念大做。正伺候他沐浴的小太监扁竹无意间碰到吃了一惊心道莫非皇上癖好龙阳还对我的碰触起了反应?啊呀这可如何是好?他是皇上若是着我侍寝我是从还不从?觉着无论从否都有其利弊心下不由大是踌躇。
好在皇上只是略怔了怔便挥手叫他退下。扁竹不用再在两难间痛苦抉择松了口气之余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这边厢漻清想起扁竹临去时看他的古怪眼神简直羞惭欲死。这小太监知道自己对师父心怀不轨不知会怎生胡乱猜测呢!他眼神渐渐阴沉下去慎重考虑是否需要即刻灭口。但他沉思片刻却讶然觉心中似是轻松许多。
但凡是人若有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心情总是十分沉重。尤其是当此秘密关乎己身且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之时。常有人因受不了保守秘密的巨大压力精神错乱者有之心理变态者亦有之。但若能有个安全的通道以宣泄秘密心力却可因得到缓解而不至崩溃。
所以漻清最终决定留扁竹一条生路只是在浴罢唤他进来伺候更衣的时候伸手勾起扁竹小巧的下巴满怀威胁目光凌厉地看进他眼里。扁竹先是惊惶失措如漻清预期的那样脸色苍白混身颤。之后忽然双颊一红星眸半闭面现忸怩之色。可惜此时漻清听到内进维泱起身之声慌神之下未曾注意到手中这张清秀小脸的异样只是匆匆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许泄露出去否则杀无赦!”便将他挥退。
扁竹红着脸跑开传外间的杂役太监入内撤走浴具心中犹如藏了头小鹿般碰碰直跳躺在侧殿役房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不提。
且说漻清待太监宫人尽数退下便复钻入维泱帐中。
维泱已盘膝坐在席上见他进来微笑道:“你这便睡吧。”
漻清知师父无需睡眠平素只是静坐养心便点了点头扯起向来只做装饰之用的锦被倒头便睡。
这一觉却睡得相当不安稳。漻清左蹭右蹭翻来覆去终于蹭到维泱身边伸手揽住他腰枕到他大腿上。
维泱心中好笑斥道:“快躺回去这样还怎生睡得着。”
漻清正自欲火焚身勉力克制听他如是说不由怒道:“我偏要如此睡!那又如何!”
说着双臂一紧带动身体又往上挪了数寸侧脸正好枕在维泱下腹。忽然猛省这般姿势甚为不妥不由身体一僵。正不知做何处间听得维泱忍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为师修的是仙不是太监。你枕在这里为师会不舒服呢。”
漻清如遇火灼般迅弹开虽然面红过耳却仍强自粗声哼道:“哼!麻烦!”缩入锦被之中。
维泱笑着伸手去拉他被子道:“莫要遮着头脸会有碍呼吸。”
漻清怎肯让他看到自己现在关公一般的样子只死死扯着被子不放。
维泱两下拉之不动便即缩手微笑摇头心想不妨待他睡了再说。
漻清闷在被内想起其时维泱虽被压住要害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虽然早在意料之中终不免大为失望。
又思及维泱言道不日便要出京心中复又沉重起来。到底有何物事是外省有而京城无的呢?明日早朝之前需得先传徐知常见上一面。这老家伙虽然罗嗦和师父的交情倒不错或许知道点师父的甚么喜好也不一定。
只要是师父喜欢的事情我一定替他做到。
只要是师父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亲自送到他脚边。
只要能让师父欢喜只要能留师父在身边只要……
胡乱想着漻清渐渐沉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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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解题】“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四章 会议朝政】………
“甚么!”徐知常大惊急忙跪伏在地奏道:“臣启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是日漻清特意早起一刻钟拜别了师父兴冲冲直入御书房尚未坐定便传丞相徐知常晋见与他商议建造曦坛一事。
徐知常听得他要建一座千尺高台供国师修行问天之用当即吓了一跳跪地谏道:“大兴土木势将劳民伤财!今有黄河沿线水涝成灾百姓流离失所实不该于此时行这扰民之事啊!”
漻清的兴头被他浇灭不悦道:“水患灾民朕不是已下旨开国库赈济了么?”
“只恐不足。且今尚有边关与匈奴战事未决大军每日均需装备补给乞万岁……”
“赤太尉不是方才大败匈奴带着彼邦使者及议和国书日前已班师回朝了么。”
“匈奴难驯且亡我之心不死陛下莫要被一时的胜利所惑需提防他们随时背约啊!”
漻清不耐烦道:“朕尽量不动用军需粮饷这还不行么!灾民人数众多再多赈银也如杯水车薪。便是不足暂时也只好如此了。然洛水宫露台低鄙狭小怎堪国师仙家之用!”
“陛下!……”
“朕意已决!徐卿不必再说。退下!”还不如不事先跟这老家伙商议!漻清甚是不悦。
徐知常心中大急伏在地下重重磕头:“臣死罪!臣不得不谏!当年纣王无道建鹿台夫差亡国修馆娃前车之鉴陛下不可不……”说到这里突然一惊:妲己、西施乃惑主妖姬我怎拿来跟国师比!国师和皇上……
维泱一袭白衣如雪随时都会离尘飞升而去似的绝代仙姿浮入徐知常脑中他打了个寒颤。不决不可能!他举手恨恨打了自己一掌。我怎会有如此亵渎国师的想法!
漻清听到开头本已大怒到后来见他话说一半突然住口伸手自掴不禁呆了一呆继而冷然道:“竟将朕与那等昏君相比徐卿好大的胆!”但他既已知错自惩就不便再加重罚。
徐知常只是不断磕头暗地擦了把冷汗心忖好在皇上未察觉我大不敬的想法。否则以他对国师的敬重孺慕我肩上这颗老伙计恐怕不保那也罢了说不定还要株连九族。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继续奏道:“臣年老糊涂心里只念着不可令皇上惹国师不悦一时竟不及思索胡言乱语冲口而出求陛下降罪!”他知皇上自小与维泱亲厚这次要建曦坛也是为他。群臣策谏他或有不听维泱的言语他却是从来不曾违拗的。因此欲要令他打消建曦坛的念头唯有搬出维泱。
果然震怒的漻清听到“惹国师不悦”立即问道:“朕如何惹国师不悦了?哼!你若只是危言耸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定要……”说到这里不禁有些犹豫。徐知常忠心耿耿兼有治国之才他自不会为了一件小事治他重罪。但若他竟敢拿师父说笑而自己只能做些无关痛痒的小惩却又决非心中所愿。是以说到这里便接不下去。
好在徐知常似是未察笑禀到:“臣不敢欺君。陛下且听臣慢慢奏来。”
他见漻清并未阻止心中略微一宽道:“皇上待国师至孝天下皆知。此次陛下欲建曦坛亦是基于尊师重道之心本来不但无过还有做万民表率之功。”
漻清“哼”了一声容色稍霁。
徐知常虽不曾见但听他声音略和便放心几分续道:“然为人师尊的无不希望弟子学而成器贤名扬于天下。陛下自幼随国师学那经国之道为君之术国师必然希望陛下谨慎治国泽福万民做一位有道明君。”
漻清听得微微颔徐知常不敢抬头看他只直觉感到身遭气氛似有所缓便大着胆子说下去:“而若皇上执意要不顾受灾之民边关将士;一意耗巨资疲百姓建造曦坛恕臣直言那便未免有些胡胡……那个国师知道必然不喜。”
徐知常极为迅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随即趴在地上屏息静气心中大为惶恐。糟了!又说错话!
过了好一会儿久得徐知常几乎以为自己要支持不住就此昏厥才听得漻清“嗤”地一声笑道:“徐卿胆子不小竟敢指朕胡闹!哼!不过说得也有些歪理朕便听你一次不建曦坛了。”
徐知常如释重负再拜道:“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漻清脸色一懔道:“但你竟敢诽谤君上罪不容诛!哼!姑念你本意出于赤诚又曾立下些微功劳今次便饶你一回只罚俸三年。卿可心服?”
徐知常心中苦笑。他为官历来清廉除俸禄外别无进帐罚俸三年他家中便唯有靠独子徐半夏一人供养了只怕早晚就要揭不开锅。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连忙叩拜谢皇上不杀之恩活命之惠。待得出了御书房只觉项背间凉飕飕地原来早被冷汗浸透。
不一刻天子升朝文武百官参拜毕阶上近侍太监扁竹唱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早有国舅姜高良踏前一步躬身奏道:“臣有本启奏。”
漻清生母姜皇后乃姜高良嫡亲妹子。常言道见舅如见母漻清早年丧母对这唯一的舅舅虽然秉承先祖“外戚不可大用”的原则未委以要职但总还是颇为礼遇的。此时见他出列便温言道:“国舅欲奏何事?”
姜高良道:“臣启万岁:今天子英明百官敬服;四海升平万民安乐。陛下登基已有时日而先皇宫中旧有宫人多半年长不堪征用。臣乞万岁圣恩放其出宫自行婚嫁并诏颁天下令地方选拔家世清白之适龄女子入宫侍奉洒扫。”漻清是他唯一嫡亲外甥如若不是天子之尊他早便以长辈身份替他婚配了。如今眼见他对臣下建议立后的奏本不屑一顾心中不免着急所以想出这个选秀女的主意希望皇上后宫充盈早得后嗣也算是为妹妹在天之灵了了一桩心愿。他心中以为少年天子性好风流而其他臣子推荐的皇后人选无一不出自高门世家选择范围狭小人品或是好的容貌只怕不大要得。皇帝迟迟不肯立后怕便是为了这个缘故。而若广选民女必会有几个天生丽质的入得宫来只要博得皇帝宠爱诞下龙种便是出身差些那也没甚么。
他此言一出旁边丞相徐知常便欲反对。但他早上所受惊吓不小心有余悸张了张嘴犹豫起来。
呆了一阵只听御座上皇帝道:“放年长宫人出宫朕准了。至于选秀一事干系重大需从长计议。卿且退在一旁。”
姜高良欲待再奏漻清挥手叫他退下一边已开口说道:“朕近日在宫中闲坐忽然想起古时常有道家炼丹之事。今不若趁国师仙驾正在宫中诏令四方进贡丹石材料在洛水宫中结鼎炼丹。若有所成你我君臣共服之虽不见得得道飞升便是延年益寿也算千古美谈。”
姜高良一怔心忖他不爱美女却要炼丹莫非受国师影响太深竟要出家么?这可不成!于是出班奏道:“臣启万岁:此事不可。诏令进贡一来滋扰百姓使其不事生产而转顾搜寻药石……”
漻清打断他话头道:“征集药石扰民征集美女便不扰民!”
姜高良顿时呆在当场羞得满面通红。
漻清道:“朕意已决卿不必多说。徐卿家就由你来写这份诏书吧。写得好的便只扣你一年俸禄。”
早先罚俸诏书未颁群臣到此时方知徐知常俸禄被扣尽皆诧异。徐知常两朝元老且贵为丞相不但往日有功而且精于政事实乃国家栋梁。如今圣眷正隆却不知何处惹恼了皇上。更有熟知徐丞相为人的知他毫无积蓄这一年俸禄罚下来他恐怕会过得十分艰难。徐知常再次在心中苦笑虽觉征召丹石一事不妥但皇帝口谕已下大殿之上不比御书房他若当着众人的面公然驳皇帝面子保不准皇上一怒之下把他杀了。只好心中一边暗自打算退朝后即刻去洛水宫搬救兵一边趋前就待跪下领旨。
忽听左边武将列中一人道:“不妥。”原来是刚大败匈奴凯旋回朝的大将军当朝太尉赤箭。
漻清目视之不悦道:“有何不妥?”
赤箭出班行礼毕摇头道:“国师神仙似的人物怎能整日烧炉炼丹弄得满面灰尘烟火色的?那是何种情景?微臣却想象不出。”
徐知常一听大喜忙附和道:“赤太尉此言有理!国师贵为天子之师做这等粗事未免不大妥当。”
漻清听说呆了一呆道:“朕倒未曾念及于此亏得二位爱卿提醒此事就此作罢。嗯徐卿进谏有功那薪俸也不必罚了。前日正得匈奴进贡白玉如意一对便分赐赤、姜二卿罢。”
三人跪下谢恩。
之后御史中丞巴戬天出班奏报黄河水患一事漻清细细问起灾民情况治水进度诏令缩减宫中用度以充赈银。末了沉吟道:“朕自即位以来兢业治国事必躬亲不敢有一日违背先王祖训稍纵私欲。自问虽不及尧舜禹汤总也不是桀纣昏君。为何上天仍要降下水患为祸于民?”
巴戬天忙道:“陛下切勿妄自菲薄。陛下英明仁厚实乃万民之福。这黄河水患自古有之请皇上不必罪己。”
徐知常也道:“鬼神之事终是虚渺陛下无需太过介怀。”想到维泱仙家身份犹豫了一下续道:“若陛下心中不安或可择吉日登坛祭天许有助益。”
漻清等的便是这一句话闻言欣然道:“卿言甚合朕意。天坛历年久远已残破不堪。若我等竟在这般残垣废墟中行祭天大礼未免过于轻慢上天必然不喜。便着将作监即日善加修葺尽快完工以堪大用。”
将作少府杜衡出班领旨。徐知常张口结舌心道天坛虽有所残破却仍不至于被称为残垣废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中了皇帝之计仔细去想却又不明其理。
………【第五章 当离之时】………
(祭天仪式过程借鉴于“百度知道”:zhidao。baidu/question/226982o7。htm1在此向问题的提出和回答者同时致谢!)
大郕征和元年天子于冬至前三日驾临斋宫沐浴斋戒后至天坛南边“圜丘坛”焚香祭天。国师维泱任赞礼官持祭。
黄河泛滥成灾本在夏季。但天子诏令修葺天坛工程之大竟前所未有。等到一切事毕已近秋末。
君臣商议道是反正冬至之日仍需祭天不若和祈退涝之祭一同进行了。事实上其时洪水早退大家心中不免认为现在求不求也不那么打紧当然这话谁也不会宣之于口。
当日天子拂晓便自斋宫起驾从昭享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庄严肃穆的祭曲声中一身礼祭道袍的维泱悠然举步踏上长阶领天子及百官进奠行礼。但见他罗袖飘飘仙姿绰约似欲凌空飞去参祭众人虽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便后患无穷却人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一边自惭形秽一边心内暗赞:“真乃仙家本色!”
献礼既罢撤馔已毕天子复三跪九叩礼送帝神随后至望燎位观看祭品焚烧。
“佑平之章”乐声中维泱来到漻清身边见他在火光映照下目光炯炯神采飞扬自有一番摄人的天子之气不由心中一动生出一股自家孩子初长成的感觉胸中也不知是甚么滋味。
漻清登基不久初次祭天语带兴奋地对维泱道:“师父我方才秉过上天:今年五谷丰登政务通明;惟有黄河泛滥百姓受苦甚深。我请昊天上帝及众神庇佑明年需得风调雨顺才是。”
维泱微笑不语。自古天子祭天祈祷已是俗成。然而世间万物运作自有其天命并非隆重祈求便可随心更改的。自己愿意陪着这孩子完成整个仪式实在只是出于对他的宠溺罢了。然而眼见漻清兴致高昂维泱自不会泼他冷水。
有时候有点对自然之力的信仰和畏惧是件好事特别是对于一个手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君王来说。
漻清侧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继续望向焚烧中的祭品轻声赞道:“师父穿这身衣服在祭台上尤显仙风道骨令人不可逼视呢。”火光映得他脸上宛若朝霞。维泱看在眼里一时间忽觉他如珠如玉煞是可爱。于是放柔了声音道:“清儿此时也很好看啊。”
漻清一震喜道:“真的?!”更加不敢看他眸中脸上却禁不住光彩愈甚。
维泱看得心神震动便欲伸手抚他头顶。但眼见四下从人众多于是忍住只笑着“嗯”了一声。
漻清顾自喜悦了一会儿想了想问道:“师父见着这天坛如何?”
维泱以为他小孩子心性做了件大事便要自己称赞鼓励一番于是微笑道:“好得很啊。为师觉着似乎比往年都要好些。”其实他并未清楚记得往年天坛如何只是爱徒问起他便顺着话头褒扬一二。
漻清喜道:“师父现了!”顿了顿道:“我今年特地叫他们整个翻修了斋宫、圜丘坛和祈年殿每寸石阶都彻底维护过若有破损均遣人由夜郎将上好青石专程送来替换。更自江南寻得数位有名素膳厨子放在神厨侍奉。师父这几日也尝过他们手艺了不知可还觉着合口味否?”
维泱才知原来他做过这些功夫心道这孩子初次祭天兴奋得未免有点过头竟动这等大阵仗。一时不知该说教一番还是继续夸赞只随口道:“甚好。”
漻清转过头来望向他期待地道:“师父若你看着还喜欢日后便住这里可好?”
维泱一怔尚未答话便听漻清续道:“师父可在斋宫起居在天坛修道。圜丘坛离天较近师父想必喜欢。而且这里离皇宫也不远弟子可以随时来见师父。如此一来师父便不用再在洛水宫那小地方屈就了。”原来漻清虽然听谏不建曦坛终觉洛水宫配不上神仙般的师父于是心思一转借着祭天的名头大肆修葺天坛及其附属建筑事后便可供师父使用。
维泱不讲究衣食住行但爱徒诚心拳拳他终是心里感动便道:“清儿如此孝顺为师很是欣慰。只不过”他略一停顿皱起眉头道:“你这孩子也未免太胡闹了。大修天坛劳民伤财却说是为为师一人实是不该。”
漻清唯唯诺诺。当日徐知常尚且未曾将“胡闹”二字说全他已加以重责。而今同样的话从维泱口中说出他却只有低头受教。
维泱接着道:“为师在洛水宫居住甚好却为何要另起宿处?”说着微微一笑“莫非清儿大了不再愿被为师处处管着束缚自由于是变着方儿要赶为师走?”
漻清大惊脑中轰然一响四肢麻痹急忙分辩道:“不是不是!弟子怎会赶师父走?!弟子弟子便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师父在一起尚嫌不够又怎会……”情急中藏在心底的话冲口而出。
维泱笑道:“好啦为师自然知你本意方才只是随口说笑清儿无需介怀。”
漻清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维泱见他真情流露神态天真可掬忍不住又想去摸他脑袋手方举起便记起不妥于是中途转向改为拍了拍他肩一面续道:“况且为师不日便要离京实是不必如此麻烦着搬来搬去。”
漻清脸色一变冲口而出道:“甚么!师父终究还是要离京?!”
这时焚炉中火焰已熄奉常石韦趋前奏请皇上起驾回宫。话尚未出口便听皇上大声喝问语音带怒吓得一抖索伏地跪倒口中直呼:“臣该死!皇上赎罪!”
漻清一挥袖子喝道:“退下!统统给朕退下!”
余人均皆诧异。这种情况可从来未曾在祭天大典过程中出现。可眼见皇上盛怒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唯有御史中丞巴戬天职责所在硬着头皮踏前一步方待进谏一旁丞相徐知常伸手将他拦下。原来徐知常见维泱便在御驾近旁容色未变情知事情不会太严重便扯了巴戬天离开免其碰壁之苦。
维泱对这跟随自己两世且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实是相当宠溺是以虽然漻清竟敢如此高声对自己说话他也并不生气。兼且维泱不顾爱徒挽留执意离京心中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歉意。当下低声温言哄道:“清儿乖不气。”
漻清见他待己仍如稚龄童子生气之中更添几分委屈怒道:“弟子早已不是孩子了!”
维泱暗笑心道你这样说话怎还不是孩子嘴上却道:“正因清儿已不是孩子为师才不能再整日在你近旁管教啊!需得或时离开好让你习惯独立。”
漻清撇嘴道:“往日我未成年时你便已常常出京。因此弟子早就不需这种‘习惯’了。”
维泱本是随口一哄此时听得漻清如此回话顿时噎住怔了一怔后才失笑道:“你这孩子!”上前握住漻清手臂柔声道:“明年三月初三西王母寿诞之时太上老君将受邀上昆仑山讲《黄庭经》。此事可称千年不遇因此为师执意要去。”
自来维泱做事随心而已。旁人意见和心情他丝毫不理也从未对自己言行做过只字说明。这次他竟肯耐心解释不仅漻清甚感意外连维泱自己也是怔了一怔。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奉常石韦又在一旁探头探脑深恐误了回宫吉时皇帝要治他的罪是以神色颇为焦急。但不得宣召他实不敢上前请奏。
维泱瞧见俯身在漻清耳边哄道:“是时候回宫了。有甚么事咱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漻清给他的气息弄得耳边痒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强自忍耐方不致失态即便有气也尽皆抛在脑后。于是点头传旨回宫。一路无话。
漻清知维泱三月出行已无可避免无奈之下整日里除了处理政务便时刻腻在维泱身边连睡觉亦不回自己寝宫。他原打算让维泱迁入天坛斋宫但一来维泱不愿二来漻清只恨光阴苦短巴不得与维泱一刻不离又怎会将他迁往远处!是以两人仍居于洛水宫中。
维泱见漻清对自己依恋至此舐犊之情大生便也对他加意爱护。漻清但有兴致所在要维泱以仙术这样那样有时即便匪夷所思维泱也无不随他胡闹。好在漻清做事一向极有分寸尚不致过分荒唐。有时看着漻清睡颜维泱便忍不住想若自己不是自幼出家修道而是如常人般娶妻生子必然是个太过纵容孩子的不称职父亲。幸而清儿自幼所受波折甚多不曾被自己宠坏。
漻清这许月日日与维泱亲近见他对自己毫不违拗一面心中愉悦一面却又因离别在即终究难免抑郁。虽然维泱说过不日便归但他心念中一日分别已如隔三秋何况师父每次出京何时回来均无定数。是以他眼见三月初三每近一日一颗心便沉下一分。
在此期间漻清每日清晨均要以极大意志力鞭策才可勉力将自己迫离洛水宫如常上朝、批折。有时干脆一下朝便着宫人携着奏章直奔师父处坐在他身边批阅。当是时维泱总是顾自在一旁看书或者静坐两人少有一言交谈。但漻清只要有他在旁便觉安宁不时得空看他一眼心中便是一甜。有时漻清故作娇憨伸手便将维泱抱住埋入他怀中在心底小小幸福一下。但终究不敢更有进一步举动生怕被师父知晓自己龌龊用心。而维泱此时便会想到漻清尚在牙牙学语之时走路尚且不稳也是如此这般向自己伸出稚嫩的小手开心地扑将过来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便痒了起来。
时光如水飞逝转眼已是三月初一晚上。
维泱如常盘坐在席上漻清双臂揽住他腰侧头枕在他大腿上神情郁郁不一言。
维泱抚着他散开来的丝般长轻叹道:“清儿若再这样不开心为师便只好不去了。”
漻清身子一震大喜坐起道:“真的!”
维泱心痛道:“你精神这样不好教为师怎能走得安心。”
漻清快乐得便似欲飞上云霄心道你若能这样想我便是即刻为你死了也很快活!心中喜悦立刻忠实地形于表面。
维泱微笑着轻轻捏了捏他脸颊再叹一声道:“只是你如此便似那不能断奶的娃儿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漻清咧嘴笑着不语在维泱怀中滚来滚去心忖若这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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