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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剑风云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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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痕无动于衷,显然没被他的大话吓倒,手一紧,剑反而更紧贴贺进喉咙了。贺进眼珠儿乱转,忽然伸手一指边上,嚷道:“你看……”秋雨痕历练尚浅,不知是计,回头去看。林忆昔道:“当心,他的牛毛针。”就在这瞬间,贺进原先夹于指缝间的针已向秋雨痕疾射过去。
秋雨痕与贺进相距本近,加之缺少应敌本能,情急下拧身错步,总算闪避开去。贺进得势不饶人,又一拳袭向她腰际。秋雨痕站立不稳,被打倒在地,谁知她的剑在贺进一撞之下,不偏不倚正好切下了贺进的脑袋。
秋雨痕乍睹惨状惊叫一声,手一缩,任剑“当”然落地,贺进的头颅被风吹动,滚到她脚边,那一双眼睛还大睁着,恰好与她目光相撞。秋雨痕心下一悸,心口一阵空荡荡的抽搐,忍不住干呕起来。薜思过搀住她在一边坐下,问:“可伤着了?”秋雨痕面无表情,淡淡回答:“没事。”
花倚绿飞起一脚,将贺进的脑袋与尸身踢到一起,从怀里掏出一小瓶,从中倒出些淡黄色的粉末来,只听“吱吱吱”的怪响后,尸体开始腐烂,冒出白烟来,一盏茶功夫后便化作一滩血水,连骨头渣也没剩下。薜林二人为之色变,互换了一惊悸的眼神。薜思过道:“好歹毒的化骨粉,你从何而来。”花倚绿将瓶收好,随口答道:“我爹留的。”薜思过心想花谢春行事诡异,有这种歹毒的药粉倒也不足为奇,道:“这种药粉太歹毒了,你以后不要再用了。”花倚绿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不用就是。”说着,真的将瓶抛扔的远远的。
林忆昔道:“好不容易查到贺进在散布假魔剑的谣言,如今他一死,线索又断了。”秋雨痕站起身来,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原想帮你们的,没想到……”说到这里,已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忆昔柔声道:“我不是怪你,若不是你来,这厮早跑掉了,那我们就更不甘心了。”秋雨痕重又垂下头,一手轻捋胸口以平息翻涌的气血。林忆昔问:“伤势可重?”秋雨痕轻声道:“无碍的,只是被掌风扫到,一时气闭所致,调息片刻就没事了。”薜思过说:“那也大意不得,若是伤了肺腑就不好了。我们一起去前面的镇子上寻家客栈歇下,一来避雨,二来你也可及时疗伤。”花倚绿,凌冰妆寻视一眼,神情有些不情愿,但也不便有何异议。
雨下得更急更密了,冲刷尽了世间的污秽与不净。
小镇虽小,镇上的客栈却收拾的洁净,只是雨点噼噼啪啪落在窗上的声音,却令人心烦意乱。秋雨痕信手推开窗,冰凉的风夹着雨丝扑面而至,远山近郭都笼于雨雾中,恍若图画。她幽幽长叹,信口吟道:“举目望烟尘,独自凭栏思乡。冷雨敲窗若残更,黯然人寒冷。孤浩任风拂,雾朦朦,成春梦,留得朦胧听雨声,点点入心痕。”一词吟毕,身后有人接口道:“青春少女吟诵此等颓废之句,未免伤感。”
秋雨痕见薜思过正立于身侧,笑意吟吟望向自己,不由羞赧起来。薜思过道:“年纪轻轻为何总要有一付历经沧桑的沉重呢。人生总多不如意的事,所以凡事都要看开些才好。就象林忆昔,当年他得知家园被焚,虽也满心伤痛,却以笑视之,自认能重建玉剑山庄,这份豁达即使是我也届同样望尘莫及。”
秋雨痕道:“我辈凡夫俗子怎能与林少侠相比。”薜思过道:“什么比得比不得,我与忆昔皆是常人,皆有常人的喜怒哀乐,如果我们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那么我们头一桩愿望就是希望梦怜能活过来,让她活得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好。”秋雨痕慢吞吞的问:“就是以一死惊天下的昙花仙子沈梦怜?”薜思过道:“昙花仙子?不错,她真是昙花,在人间一闪即逝,留给我们无穷的遗憾。”秋雨痕道:“她拥有你和林少侠两位大哥已死而无憾了。”
薜思过激动的道:“为什么要说死而无憾?人死总是有遗憾的。梦怜真傻,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若能活到现在不也能海阔天空了吗?”秋雨痕遥遥看着远方,自语道:“也许她活得太累了,也许她太爱你们了,怕连累你们,因为你们是她最敬爱的大哥。”薜思过叹道:“是的,她是害怕连累我们才自刎的。我真胡涂,我早该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出端倪的。李南群另娶他人令她伤透了心,可她为什么不想想,除了李南群,她身边仍然有爱她的朋友和亲人的。”
秋雨痕的头深深埋下,“她至少拥有你们,尽管不幸也已满足,必竟人生得一知已足矣。而我呢,我只有雨兰,念奴两个知心人。念奴被人掳走,雨兰也失踪了,我一个人流落江湖,还要躲避秦家的追捕,实在是步步艰难。”
薜思过道:“为了你帮我姨娘的事,秦家还在追捕你?”秋雨痕:“你有所不知,秦家满门皆是弱水娘娘的人,弱水娘娘是绝意要除竹泪夫人的。这次眼看事成却被我坏了大事,焉肯轻易放过我。”薜思过道:“弱水宫在江湖上已销声匿迹近五年了,怎么秦远山……”秋雨痕:“多半是弱水娘娘要重振弱水宫,才性急想得到竹泪夫人的武功心法的。秦家九位小姐皆是奉了弱水娘娘的命令去接近江湖上的青年俊彦,一旦他们与秦家结亲,等于成了弱水娘娘的附属。这也是当日四小姐竭力亲近薜少侠,七小姐竭力亲近林少侠的缘故了。”薜思过脸一红,“原来是这样。只是我已有了倚绿,忆昔也有了妆儿。他们的‘美人计’对我们未必有用。”
说话间不知觉时间流逝。窗外,不知何时,浠浠沥沥的雨已停了。
秋雨痕轻轻道:“呀,雨停了,我也要走了。”薜思过见秋雨痕固然容色平平,但谈吐间彬彬有礼,又听她语气悲凉,心中一动,柔声道:“如果你愿意,不如去我家与我母亲作伴吧,强似流落江湖,还受人追捕。”秋雨痕喜道:“可以吗?会不会连累你家?”
薜思过笑道:“当然可以。你是帮我姨娘才落到今日的地部,薜家庇护你也理所应当。我家里父亲经常出门,外祖父别居他处,外祖母终日闭关练功,经常只剩我母亲一人,你那么聪明能干又知书识礼,若能去陪她,她不知会多高兴呢。”秋雨痕也高兴起来,“想不到我以后还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花倚绿、凌冰妆携手而进,笑问道:“远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薜思过道:“也没什么,我请秋姑娘到我家去住,陪陪我母亲。”秋雨痕又局促起来,垂下头去。
凌冰妆道:“如今贺进也死了,我们手头的线索全断了,要查沈姑娘和魔剑的事就更难了。”薜思过问:“忆昔呢?”凌冰妆道:“等不及雨停就出去了,大概是去打听江湖上的动向吧。”薜思过沉吟着没有说话,影影绰绰却看见一个人在门口探头张望,不待他说话,花倚绿先叫出声来,“李南群,鬼鬼崇崇的干什么?”李南群笑道:“我是怕扰了几位的谈兴,正犹豫着不敢进呢,花姑娘倒眼尖。”
凌冰妆道:“怎么我们老是会遇见你,真是邪门。”李南群听了也不以为忤。凌冰妆又问:“咦,尊夫人呢?她不是与你寸步不离的吗?”李南群笑道:“贱内有孕在身,不便在外走动了。”薜思过看着李南群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强笑道:“真该恭喜你了。”李南群脸上笑意更浓。
秋雨痕实在生气,不想与李南群朝面。背过身去。偏偏李南群眼尖,道:“咦,这位不是秦家的雨痕姑娘吧,怎么也在这里?”秋雨痕愠然:“流离失所,拜君所赐。”李南群不解:“这话怎么讲?”秋雨痕厉声道:“若非你的珍珠,秦家又岂会要加害我与雨兰姐妹。念奴因此被掳,雨兰因此失踪。”李南群眼睛一亮,“珍珠?”随隙又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还是你们的造化了。”秋雨痕气得浑身发抖,戳指道:“你还说风凉话。”
薜思过却莫名其妙,“什么珍珠,怎么又与雨兰姐妹相关了。”李南群冷冷道:“我也不知,薜少侠何不问她,说不定……”见秋雨痕横眉怒目,不自觉的吞了下半截话,说:“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受欢迎,那我告辞好了。”说罢扬长而去,秋雨痕怒极气极也无计可施。
屋里一下又沉寂下来,直到林忆昔气喘吁吁的一头冲进来。薜思过察颜观色已知出了重大的变故,沉声问:“何事?”林忆昔道:“秦远山一家离奇失踪。”
举座动容。林忆昔道:“就和秦家在江湖上崛起在一夜之间一样,你们的失踪也在一夜之间,偌大个秦家一个人都没留下,甚至连小猫小狗都没留下。这件事已轰动了整个江湖,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薜思过问:“就这样平白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林忆昔道:“正是这样才奇怪呢,想秦远山已非等闲之人,他的九个女儿也各有一身本事,如此平白失踪未免匪夷所思。”秋雨痕道:“难道是弱水娘娘不想秦家再在江湖上活动了,才让他们集体失踪的。”薜思过道:“以弱水娘娘的心性,恨不能使自己的势力一夜间扩张到整个江湖,哪有突然收手的道理。何况圣尊宫取代了弱水宫,而今她再失秦家这个据点,岂不是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了。只是秦家家大业大,会是谁能在一夜间将他轻易动撼了。”秋雨痕道:“只怕祸患积于忽微,而暴于一时了。”
薜思过叹道:“这江湖又何尝不是这样。黑白混淆,正邪难辨,皆眼红于魔剑,莫非梦怜以死阻止的那场风暴还是要来临。”林忆昔看着窗外的积压长云,喃喃道:“又该是好大一场暴风雨了。”
第十五章暗箭伤人湖心受困落井下石圣尊弄狡 杭州,西湖。
西湖若美女,淡妆浓抹总相宜。
时值春末夏初,天气晴爽,西湖岸畔杨柳拂水,花圃中各式鲜花尽相开放,万紫千红,芳香四溢。湖中波色如银,湖光荡漾,画舫游船漂浮其上,风景如画,引得迁客骚人尽相而至。
湖心岛上,雕栏画栋,竹阁松轩,曲尽妙处,楼阁苑园,精工巧构。而三潭印月处的三座塔尖,呈品字型浮呈水面,风姿古朴,倒影奇幻,更是西湖一大奇景。
曲曲折折的重杨深处,是一茶楼,专供游客歇脚品茶。一中年文士靠窗而坐,一面慢慢品茶,一面欣赏楼处风景。氤氲茶香扑鼻而至,文士深深吸了一气,只觉茶香舒心爽脾,忍不住拍案赞道:“单闻其香已知好茶,怪不得人皆赞西湖龙井乃天下第一茶。”再定睛看盏中,水碧叶青,相互交映,似雾萦绕,细细品上一口,茶味甘恬若荷,幽而不冽,淡然洁莹,弥漫齿舌之间。他微阖双目,头微向后仰,倚在椅背上,手指轻叩桌面以示惬意。
不知何时,茶亭中的人已走光,连茶博士也不知去向。中年文士尤未察觉,半晌后才睁开眼来,又啜了口茶,自言自语:“以舌品味,以心求神,果然令人怡悦。”话音未落,空中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笑声尖锐阴沉,飘忽不定。中年文士长身立起,厉声叱道:“何人?”笑声道:“薜楚白,你还不认命。”薜楚白冷笑:“小辈,藏头缩尾,偷偷摸摸。”
笑声稍止,那声音又道:“薜楚白,你还敢大话,亏你还是个老江湖,怎么如此懵然,全不知自己的性命已捏在别人手中。”薜楚白脸色一青,瞪着面前那尚有余热的茶盏,悚然道:“这茶……”
声音长笑道:“茶香怡人,这氤氲茶香只怕已随你的呼吸深入心脾了吧。”薜楚白怒吼,一道银虹疾刺茶亭外一棵杨树树的浓萌深处。一道人影快捷掠下,薜楚白叱道:“贼子,受死。”剑扬空一闪,纵横挥霍,左右劈刺,捷如闪电,几个起落已响起数声惨叫。
一灰袍人立于薜楚白面前,见同伴皆被薜楚白所杀居然面不改色,冷笑道:“果然是宗师之风,临险境而昂然不惧。”薜楚白不语,事实上他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了。他左手一捏剑决,右手长剑化作一片光幕,身形转化,长剑矫若飞龙,锋芒耀眼生缬。
灰袍人从袍下抽出双枪,一崩一砸迎了过去,口中道:“薜楚白,困兽之斗会使毒性随你的真气遍及全身,你只会死得更快。”即使他不说,薜楚白也深谙中毒后枉动真气的后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纵横江湖几十年,怎甘心忍受小人的摆布。心念迭转间剑势已连环击出,但他也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如同油灯上的油一样,正一滴滴的耗尽。
灰袍人讥道:“你纵使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已力不从心了。”双枪里撩外滑,穿肋截骨,虚实莫测,极尽狡诡。薜楚白大急,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沫,顿时精神一奋,剑势随之大盛,可谓猛如雄狮,翩若惊鸿,挟怒出手,招招辛辣。灰袍人也为之胆战心惊,不敢再近身相斗,只是一昧游走,口中喝道:“你不要命了。只要你乖乖跟我走,等韩君如交出她的武功心法,我就给你解药。”薜楚白抬手一剑刺去,迫使他闭上嘴。
薜楚白刚才咬破舌尖来集中自己残余的斗志与精力,只是一情急下的权宜之计,数十招后,两人均已浑身浴血。薜楚白更是气喘如牛,力几将竭,胸口剧痛下,手中拿捏不稳,剑“当”然落地。他的脸霎时惨白,他对自己的佩剑素来爱逾性命,自成名以来,凭此剑宰妖除魔,无往不利,想不到今日被宵小暗算,连剑也失去了。体内真气一泻如注,再无法凝聚。心头大悲大恸,仰天而叹:“罢,罢,今日该是我的葬身之日。”拼尽最后气力举掌拍向自己天灵。
空中飞来几束五彩丝线,在他手腕一绕一勒,薜楚白的手臂便软绵绵耷拉下来。一妙龄少妇俏生生立于他跟前,道:“薜大侠,何苦想不开呢。”薜楚白倚在茶亭的柱上,哆嗦着戳指少妇,骂道:“你们……卑鄙。”少妇敛容道:“薜大侠误会了,小妇人与那人可不是一路的,只是见这厮暗算薜大侠,心里极为不平,特来相助。”说着,霍然转身,袖口一卷,两枚绣花针带着几股五彩丝线疾刺向灰袍人的双目。
那妇人的功力本非灰袍人敌手,但灰袍人与薜楚白一场恶斗,已拼得精疲力竭,见有人相助薜楚白已未战情怯,强提精神,拧身避让。少妇见状更是连连冷笑,叱道:“不妨再吃我一针。”樱口一张,一枚针从她口中飞出,灰袍人不备,被一针刺入喉咙。
薜楚白艰难的断断续续喊:“搜一搜……可有……解药……”话未说完,头一垂,已晕死过去。少妇俏立,秀眸微转,笑道:“紫荆、紫蕙,两个丫头还不出来。”花间石阶后跑出两名垂髻少女来,拍手笑道:“紫竹娘子好了不得,薜楚白都打不过的人,娘子一出手,轻轻松松就打发了。”紫竹娘子笑骂道:“两个丫头还不动手,把薜楚白带回去。”三人一起动手扶了薜楚白,将他搀入湖边的画舫中去。
一切又重新平静下来,西湖依旧迷人,只是扬起的风中似已带了血腥。
等薜楚白醒来已是多日后了。天气依旧晴朗,窗外天际边的白云映衬着蔚蓝的天空,远处桃红柳绿,近处鸟语虫鸣,充满了野趣。
薜楚白睁开眼来,只见身上已换了干净的衣衫,伤口也已包扎的妥妥当当。环顾四周,是一座典型的农舍,但收拾的分外干净,地上没有一点鸡屎乱草,墙壁新刷的雪白,家具象才用水抹过,亮得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桌子上还放着一瓶花,插的是乡野间随处可见的野花。
薜楚白翻身下床,一阵头重脚轻令他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幸而被人及时扶住,“薜大侠,你伤还没好,要当心呢。”薜楚白见扶住自己的是一青衣垂髻少女,眉清目秀,甚为可人,不觉微笑道:“多谢姑娘救助。”少女掩嘴而笑,“薜大侠可谢错人了,救你的可不是我,是我家娘子。”
薜楚白“哦”了一声,仿佛记起当日的妙龄少妇来,问道:“不知夫人现在何处,救命之恩,容薜某当面致谢。”少女犹豫了一下,“娘子通常是不见陌生男子的。不过薜大侠享誉中原,想必见一下也是无妨的,请随小婢来。”说着引了薜楚白往西厢而去,在西厢房门口立定,扬声道:“娘子,薜大侠已经醒来,他执意要当面向娘子致谢。”
房内人应了一声,嗔怪道:“紫荆丫头真不懂事,怎么劳动薜大侠亲来致谢,紫蕙,去把薜大侠请进来。”屋内迎出一名与紫荆年纪相仿的少女来,吃吃笑道:“薜大侠,娘子请您屋内说话。”
屋中陈设极为简陋,仅一几数椅,中间设有一绣棚,几上香炉中青烟袅袅,香满一室。周围的墙壁上却挂满了绣品,有山水,有花鸟,有人物,幅幅栩栩如生。紫竹娘子含笑而立,道:“丫头委实不懂事,怎么好劳动薜大侠亲自来致谢。”薜楚白道:“救命之恩若不亲谢,岂非难安。”紫竹娘子笑颜如花,“薜大侠侠名远播,人人称颂,妾身能为薜大侠尽绵薄之力是妾身的荣幸。”
薜楚白道:“夫人此话实令薜某汗颜。”紫竹娘子:“妾身只是他人姬妾,身份卑下,不敢当‘夫人’之谓,薜大侠不妨直呼妾身贱名‘紫竹’无妨。”薜楚白迟疑:“这——如何可冒犯。”他抬眼无意被墙上的一幅绣品所吸引。
绣品绣的乃是人物。此人身披蟠龙绣袍,足套朝天靴,顶戴天平冠,璎珞纷垂,给人无限的尊贵、显赫的感觉。薜楚白正暗暗揣度这是何朝何代的王侯,不料紫竹娘子竟在一旁说道:“绣像中人就是妾身的丈夫。”
薜楚白疑惑起来,“观其打扮非王即侯,怎么……”紫竹娘子:“不瞒薜大侠,妾身是圣尊宫的人,是主公的侍妾,他——”她一指绣像,“他就是主公,圣尊宫的最高主宰者。”
薜楚白一凛,紫竹娘子淡淡道:“薜大侠心里定是将圣尊宫视作邪魔歪道的,但在我心里,主公就是圣尊之神。”薜楚白道:“然则圣尊宫四处散播魔剑谣言,制造事端,以财色相诱江湖群豪以扩张势力,叵测居心尤如司马昭之心。不久前,秦远山一家离奇失踪只怕也是圣尊宫所为吧。”紫竹娘子笑道:“薜大侠的耳目倒灵便的很。只是江湖处于多事之秋,谁正谁邪又岂能以一事盖之,你以为正道中人又比我们好得了多少。”薜楚白正色:“正道中人虽也有鱼龙混杂,但邪终难压正。”
“是吗?”紫竹娘子讥道:“请问薜大侠可知在湖心亭上暗算你的人是谁吗?”薜楚白:“请赐教。”紫荆、紫蕙二女齐声道:“是华山掌门的得意大弟子屈无枪。”薜楚白动容,“是他,他为什么要加害我?”
紫竹娘子冷冷:“利欲熏心,妄图挟持薜大侠要挟竹泪夫人,以骗得魔剑的武功心法。哼,竹泪夫人失魔剑已久,沈梦怜又死,而今想要得魔剑绝学,只能从竹泪夫人身上巧取豪夺了。”薜楚白怒极,咬牙不语。
紫荆乖巧,忙奉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茶,笑道:“薜大侠也不必气了,那害你的贼人已被娘子所杀,总算替你出了气了。你不妨坐下喝口茶,消消气吧。”紫蕙笑道:“这可是正宗地道的西湖龙井,可没加其他东西,薜大侠不妨放心品用。”
薜楚白不想与圣尊宫的人多作深谈,何况男女有别,正考虑着怎样告辞而去,门外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紫竹妹子,大白天的关上房门,莫不是躲在里面会情郎不是?”紫蕙抿嘴笑道:“呀,红叶娘子来了。”薜楚白道:“紫竹娘子有密友到访,薜某不便逗留,就此告辞。”
紫竹娘子道:“薜大侠不必局促,红叶娘子与我一样也是圣尊宫的人,她平日与我素来交好,只是她一向口无遮拦,还请薜大侠见怪。”门外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只听来人说:“紫竹这妮子多半是不欢迎我们了,红绡,红绫,我们回去吧。”紫竹娘子急忙开了门,啐了一口,笑骂道:“红叶娘子,你还是那么口没遮拦,薜大侠在哩。”
红叶娘子“哦”了一下,笑道:“哎呀,那我可失礼了。”口中这么说,可依旧笑得花枝乱颤,道:“你可知我这次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她一脸兴奋,不等紫竹娘子回答,自己已急急说了出来,“是苏州的织锦绣品,幅幅都是上品。”她压低声音,悄声道:“还是贡品哩。”紫竹娘子瞪大眼,“你劫了贡品?”红叶娘子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得些名家的绣品来对照,揣摸吗?怎么?害怕了不成?”紫竹娘子亲亲热热的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怎么会,主公若知道此事定会夸你的。”
薜楚白听得连连摇头,这劫贡品乃灭族大罪,她二人轻轻松松,却不知会连累多少人。红叶娘子道:“我倒也没什么,只是苦了红绡、红绫两个丫头了,好不容易才将这十几口又笨又重的大箱子弄到这里。”她回眸,冲薜楚白甜甜一笑,“薜大侠,你就帮帮忙,把外面车上的箱子卸下来吧。”
紫竹娘子脸色微变,“不可,不可,怎好劳动薜大侠。”红叶娘子奇道:“只是几口粗笨箱子而已,不妨事的,难不成妹妹要亲自动手,就不怕弄花你刚涂好的指甲了吗。”薜楚白道:“在下效劳就是。”紫竹娘子急道:“你伤势未好呢。”红叶娘子挡住她道:“你也太小心了,他是习武人,才累不坏呢。”紫竹娘子连连跺脚,“你闯祸了。”话音刚落,门外已传来一声变调的惨叫。紫竹娘子飞奔出去,红叶娘子一怔,喃喃道:“闯祸,怎么会?”
门外的空地上散着几口东倒西歪的箱子,四周围更是散落着花花绿绿的织锦绸缎。薜楚白半跌在地上,面色煞白,目光涣散,不信任似的死盯着摊开的双手。紫竹娘子拭探的在他耳边轻叫一声。薜楚白目中陡然凶光一闪,猛扑过来,叱道:“妖妇,我杀了你。”紫竹娘子轻盈的滴溜溜转开身子,薜楚白收势不住,一头撞在墙角,头破血流的晕死过去。紫竹娘子出手疾点,封死了他周身诸穴,又吩咐紫荆、紫蕙将他送回房里。
红叶娘子手足无措,期期艾艾了半晌才问:“到底怎么了?”紫竹娘子道:“一个练了一辈子武功,且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英雄,一旦发现自己武功全失已是一废人时,只怕真的比死还痛苦。”红叶娘子惊道:“原来薜楚白已武功全失。”紫竹娘子道:“他中了华山的‘松筋散’,除了散去他一身功力是没有其他办法解救的。”红叶娘子叹道:“那还不如让他死了来得痛快。”
紫竹娘子:“主公说他还有用,他怎能死。”红叶娘子渐渐恢复常态,笑道:“你这么能干,难怪主公一直喜欢你。”紫竹娘子叹道:“喜欢也是以前的事了。听说主公新立的圣女国色天香,是人间绝色,不知主公以后是否还会记得我们这些旧人。”俩人都静默下来,直到空中传来飞鸟的扑翅声。紫竹娘子,红叶娘子对望一眼,齐声道:“主公的飞鸽。”紫竹娘子足尖轻点,纵身向空中扑去,衣袂临风,姿态曼妙。红叶娘子暗暗喝彩,见紫竹娘子已轻舒玉臂将飞鸽抓握手中,稳稳落于地上,迫不及待的从鸽腿上解下一竹管,取出竹管里的纸卷来看,立刻兴奋不已的叫了起来,“主公来了杭州,今晚会留在‘凤语楼’的堂口。”她兴奋的双目放光,吃吃笑道:“原来主公并没有忘记我们两个旧人。红叶娘子,我等不及天黑了,我们马上去‘凤语楼’。”红叶娘子问:“不管薜楚白了?”紫竹娘子道:“他武功全失,形同废人,又被我封死了周身大穴,谅他也跑不了,让丫头们留下看守就足够了。”两人兴冲冲而去。
不料薜楚白房中忽然暴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来。紫荆惊跳起来,“薜楚白醒了吗,娘子明明封了他周身的穴道的。”耳听得轰然巨响,薜楚白的房门已被震塌于地。四婢女惊呼,围拢来看,薜楚白已从房中冲了出来,双目充血,如疯如颠。紫荆叫道:“快拦住他。”红绡、红绫拔剑去挡。紫蕙喝:“不许伤他,主公要的是活口。”红绡、红绫怔了一怔,薜楚白已冲到了跟前。紫荆急了,欺他武功全失,迎上去伸臂拦他。不料薜楚白不知从何生出一身力气来,只一举拳便将紫荆打飞,夺路冲了出去。
四婢面面相觑,紫蕙呻吟:“天哪,这该如何是好。”紫荆勉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臂剧痛,软耷耷的动弹不得。红绡道:“薜楚白哪里失了武功,只一挥手就打断了紫荆的臂骨了。”紫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红绫道:“这可了不得了,娘子若知道薜楚白逃了,岂不要打死我们。”紫蕙道:“我们立刻赶去‘凤语楼’,禀报两位娘子。好在这里有我们的堂口,立刻派人火速搜捕,应该找得回来的。”三婢扶了紫荆,惶惶然急急离去。
薜楚白的房里却又响起一阵娇笑来,随着笑声走出一个体态袅娜,年纪甚轻的女子来。女子的一双明眸中稚气尚未脱尽,但已含几分成熟女子的媚态。她拍手笑道:“这四个丫头真笨,慌成这个样子,怎么不知道到房中来查个究竟。主公,我听说紫竹娘子,红叶娘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六院娘子中就数紫竹娘子最乖巧聪慧,红叶娘子最活泼秀美,怎么她们的丫头却一个个都没调教好?”
圣尊宫主淡淡道:“她们只是丫头,自然没法和圣女相比。”圣女挽着圣尊宫主的胳膊,学着大人的样子沉吟着说道:“薜楚白逃了,她们一定怕的要死。只是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薜楚白是主公放走的。世上也只有主公有这个本事,将部分真元输入薜楚白体内,使其暂时恢复功力,再点他狂乱之穴,令他狂性大发。这样,纵有华佗在世也医不好薜楚白的伤了。”
圣尊宫主道:“小丫头居然也说的头头是道了,举一反三,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心里却沉吟:“我放走薜楚白,可只是为了和那牛鼻子作对。”思绪稍转,已听见有人冲进屋来。圣女一戳指,盛气凌人的喝道:“来者——何人——”
清风道长打个哈哈,不理圣女,只将圣尊宫主从头到脚的打量,“皇冠?龙袍?怎么你到哪里都是这副打扮,你以为在唱大戏不是。”圣女怒喝道:“放肆,敢对主公无礼。”圣尊宫主淡淡道:“好在清风道长不是外人,我们好歹也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清风道长怪叫道:“我堂堂青城一派的太上掌门,岂与你这邪魔歪道的人为友。纵使合作,也是权衡利弊的权宜之计而已。”圣尊宫主挖苦道:“我倒忘了你是大名鼎鼎的清风道长。那你现在找我,又是权衡了哪样利弊呢?”
清风道长道:“交出贫道的好友薜楚白。”圣尊宫主道:“难道道长以为薜楚白也权衡了利弊要与我合作吗?”清风道长怒道:“你休枉顾左右,贫道已查的明白,薜楚白就在你手里,你快将他交出,贫道瞧在……瞧在几次合作甚妥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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