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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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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很好。至于那王子栋,却是直隶有名的一位大练家。他乃是保定府束鹿县人,从十几岁时,便在镖行走镖,软硬功夫,俱臻绝顶。尤其是精于形意拳,专能借敌人之力,去打敌人,自己却费不着一点气力,因此大家送他一个绰号,叫他神拳王子栋。杨德林慕名将他请来做教师,他倒是诚诚恳恳地教给大家。过了两个月,忽然来了一个广西人,姓博名得功的,一定要同他比试。王子栋倒是很谦虚的,说在下原没有什么本事,不过借着武术两个字教几名徒弟,混饭吃罢了;阁下是有名的武术家,何必同我们这无名下士较论高低呢!按说博得功要是知趣的,听人家这样说,也就不必过为己甚了,哪知他竟自错会了意,认着王子栋真没有本事,不敢同他比较,索性瞪起眼睛来,非比试不可。这时候王子栋教的几十名徒弟,全都愤愤不平,极力撺掇老师显一显身手,也叫他知道知道。子栋仍不肯,怎禁得博得功冷讥热嘲,几乎要骂出口来了。子栋笑道:“你老哥先不要着急,须知比试武术,谈何容易,不是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交手的;必须双方全请出公证人来,彼此立了合同,将来因比试落了残疾,或竟至危及生命,全是两厢情愿,各无反悔。能这样,才能说到比试;要不能这样,兄弟宁自认甘拜下风,是万万不敢较量的。”博得功听人家这样说,他反倒误会了,以为是看不起他,立刻横眉立目的,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立合同吗?咱们这就各寻朋友去。”他扭头到大街上,寻着稻香村一位老板姓曹的,同他是至好朋友,请曹老板出面作保。王子栋这里,也不必另寻别人,便烦他的同事祝子琴作保。子琴心里是有底的,所以慨然认保,毫不游移。曹老板却有点拿不稳,背地向博得功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没有十分把握,依我劝,趁早不必立这合同。人家王先生的武术,是在直隶有名的。倘然被人打伤,落一点残疾,那犯得上吗?”博得功本是气血之勇,怎能听得进这种良言,反倒以曹老板胆小如鼠。“我一定有把握,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给我作保,决不会叫你跟着丢人。”曹老板见他执意如此,只得应许作保。由祝子琴代写了一张合同。上写道:
【立合同王子栋、博得功,因比试武术,倘临时走手,或致残疾,或伤性命,均出两方情愿,各无反悔,不得追索赔偿。并各约公证人当场作保,所立合同是实。立合同王子栋押,博得功押,公证保人祝子琴押,曹阿成押。
年 月 日】
合同写好了,大家看了看,各无异言。然后一同到武术场中。子栋抱拳拱手,向博得功笑道:“博先生你我是比拳脚,还是比兵刀,或是比棍棒,请你随意挑选,兄弟无不可以奉陪。”博得功说:“咱们先比一比拳脚。”子栋说好好,随将长大衣服脱下,只穿着小夹袄夹裤,足登青布皂鞋。博得功脱了长大衣服,里面却穿青缎小紧靠,足登两只长头皮鞋。两人对一拱手,便拉开架子,渐渐地打到一处。王子栋练的本是形意拳。这种形意拳,当日原是岳武穆留下的。内中分十二形象,如龙形、虎形、蛇形、鹤形、猿形之类。猛看去十分松懈,并不讲究门面招数,只是随随便便地腾挪闪转,招架撂拦,仿佛没有一点气力似的。可是对方无论用多大气力,却休想近他的身。并且还有一特殊的妙处,是专能借敌人的力量,制服敌人。比如你想打他一举,踢他一脚,你那拳脚尚未着到他的身上,他只需轻轻一点拨,不是叫你气力用空,几乎立脚不住,便是叫你自己打自己,实拍拍的,还真正打个不轻。博得功虽然有气力,只是一勇之夫,专恃本身有千百斤的蛮力,以为一拳便能将王子栋打一个骨断筋折。谁料交手之后,人家并不用力,也不还手打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同他敷衍。他把浑身气力全使出来,恨不得一拳打到子栋身上,才出这口怨气,哪知明明打过去,拳头一到,人却转到这边来了。得功气上加气,索性使出连环炮的招数来,随着子栋的身子乱打。哪知拳拳打空,有时候仿佛打着了,却打的是自己,并不是人家。这样足有一个钟点的工夫,将博得功累得一身臭汗,口中不住吁吁地喘气。再看子栋,仍然是前后左右,不曾离开一步。博得功但觉两眼乱冒金星,头重脚轻,身子有些乱晃起来。子栋一看这神气,知道他快要倒了,索性拿他开开玩笑。转到他身后边,用两手在他胳肢窝内一挠,得功立时觉着周身酸痛麻木,心里一着急,想要转过身子去抓子栋,谁知脚不从心,身子尚未转过来,脚底下一软,眼前一黑,实拍拍的仰面朝天,如倒下一堵墙一般,摔在就地,再想挣扎,也挣扎不起来。左右过来两个人,将他扶起。得功满面羞惭,低着头不发一言。子栋却一再道歉,说博先生处处让我,像他这样神力,我如何能是对手。曹老板在一旁却说了公道话:“方才你两位一交手,我就知道得功要吃亏。幸亏王先生手下留情,始终不曾还一拳半脚,要不然,早就输给人家了。”祝子琴见自己人得了胜,自然也十分高兴。经此一番比试之后,子栋武术的声名,在天津益发膨胀起来。但是他本人却非常谦和,在人面前,从不敢少自矜张。
苏克明自同杨德林定了计策,他出离巡警道衙门,便去寻祝子琴说明来意。子琴同杨德林的关系,本来较苏克明尤为密切,如今听说有人想糟蹋杨德林,他那心中火气,早已按捺不住,恨不即刻便去寻管天下等。苏克明忙拦道:“这可使不得。方才观察再三叮嘱,叫严守秘密,不可泄露一点风声。你如今明寻了去,岂不是故意给他送信,反倒打草惊蛇,使他们先事逃脱,这是何苦呢!我们只要约会好了,临时一齐动手,决然走不脱一个。我如今先问你,咱们手下这些武士,靠得住的,究竟有多少人?后天有怎样一个打法,必须使他们皮肉受苦,而又不至碍及生命,那才合乎观察的意思呢。”祝子琴尚未答言,王子栋先说道:“苏四爷,你这次是奉观察使命来的。我们大家,平日吃他稀的,拿他干的,这时候有人想敲他竹杠,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但是这事据我想,也要稍为慎重,不可过于鲁莽。一者打出人命来,给观察添了许多麻烦,我们反倒对不起他;二者咱们武术队中人物,街面上差不多全认得,若由我们直接出头,叫旁人看着,明明是杨观察使出来的,凭空给他添了很大声气。京津相距咫尺,这风声传到项宫保耳中,叫宫保岂不多心。说他们糟蹋我,你等袖手不管,如今糟蹋到本人身上,你们就出头干涉,还当场打人,显见得对待人民过于强暴,失了观察的身份。有这两种原因,似乎得慎重一点,不要稍露行迹才好。”苏祝两人听子栋这样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向他请教,必须怎样才好。子栋想了想说:“这事最好用旁敲侧击的法子。我们事前,约上十位八位平日同杨观察感情最好的,临时去听戏。等到他们故意糟蹋观察之时,我们在旁边敲上几句,故意激起他们的火儿来,使他们上台去,同那一班人捣乱。等打到一处之时,我们武术队中挑选几个敏捷有力的跳上台去,面子上是给他们劝架,其实骨子里边,却是拉偏手,帮助一面,叫那一个净擎着挨打。饶打了他们,还不动声色,叫看戏的主儿,看不出怎么一回事。观察的气也出了,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两位想我这法子好不好呢?”苏、祝两人齐声说好好,就是这样办。但是这几个听戏的人,却向何方去寻呢?祝子琴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河南商船在水路中被劫,是咱们观察派人给破获的,他们还送了一块匾。那些河南船户,一个个提起观察来,无不交口称颂。这些人全是些粗人,平常日子,就专好打架斗殴,而今看见他们心服的人,被唱戏的胡乱糟蹋,他们一定沉不住气。再有人在旁边激上几句,这一群河南老哥们,一定要出头打不平。在戏台上,将这一干人,打他个落花流水。如此便是借剑杀人,不但观察担不着一点声气,就连我们大家,也担不着一点不是,这是再好没有的法子。我回头便去寻他,趁着他们的船还弯在河下不曾走,不然便错过这机会了。”苏克明、王子栋在一旁,也极力撺掇他去。
第二天早晨,祝子琴果去寻访船户。管船的姓邴,外号叫做大个子,是河内县的人,因为他身量高大,所以得了这个绰号。邴大个子虽然是一个粗人,却天生的满腹侠气,专好交朋友,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他虽然不会武术,却是力大无穷,船上几丈长的篷竿,挂上很大的帆篷,他能用一只胳臂夹住了,在风地上站住,丝毫不动。他那两臂的气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前几天由河南来,路上竟自遭了劫,也是因为他嗜酒贪杯,才上了这个大当。船上载的是药材,还有两个药客押船,忽然来了一个单身客人,也要乘船北上。行李很简单,只带着一只书箱,一份铺盖。据他说要到北京投奔项宫保的,看神气颇像一个读书人。邴大个子以为多添一个人,也没有甚大关系,便同药客商量,两个药客全都赞成,便允许那人上船同行。这人说话举动,极其谦和,每逢到集镇上,便添酒菜请客。这次入了直隶境,在一个小码头上,邴大个子又停了船,购买船上的用品,不过是些酒肉菜疏之类。那个单身客人,也随着他下船,买了不少的食品,又沽了三斤白酒,拿回来大请其客。邴大个子同那两位药客,因为贪口头的小便宜,晚饭后又开怀畅饮。天有二更时分,三人不知不觉地,全中了蒙汗药。紧靠着他们,便是一只贼船,同那单身客人本是同伙。三人蒙过去,那客人便招呼同伴跳过这只船来,把货物银钱搬取一空。邴大个子虽有家眷同两个伙计,怎奈那边人多,全拿着很锋利的兵刃,谁还敢声张。眼瞧着被他们劫去,还把这些人用绳子捆起来,他们才扬帆而去。直过了一夜,到天色大明,三个人方才苏醒过来。邴大个子一睁开眼睛,便嚷道坏了坏了,我们上当了!两位药客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及至揉眼起来,见船上百物凌乱,装药的舱房门也敞开了。三人细一检点,先将被捆的人放开,将口中堵的布掏出来,喘了半天气,方才说出话来。邴大个子跺脚捶胸,大骂自己,使了二十年船,却睁眼上这当。两位药客,大哭不止,说我们二三千元的血本,全都付之流水,真真是活不得了,说罢便要跳河。邴大个子忙把两人拦住,说这事值不得寻死觅活的,我自有办法,决能将银货替你们追回来,你们自请耐心候着吧,不必发急。药客听他这样说,心里当然宽松了一半。其实邴大个子也没有把握,不过把两客稳住,省得他们心窄寻死,再给船上多添麻烦。他自己下了船,向镇上打听,早间可有船向哪一方开去。镇上人说早间只有一只船,开得很快,看方向是往天津去了。邴大个子心中有了底,便急速开船,也向天津赶去。赶到天津,他便到巡警道衙门报了案。因为道署中有两个科员,全是他们河南同乡,当然格外照应。即日行文给水上警察,缉捕那劫药的贼船。又再三托付各侦探,在租界各药店中,踩访有无新来的药客,在这里减价出售。也是活该露脸,居然发现了一家生药客,载着一船药料,正在租界各药店中呈样说价,卖得非常急迫,被侦探查出来,立刻会同巡警,同邴大个子及两位药客,暗地里随着他们来至船上。恰恰撞着当日乘船的单身客人,毫不费事,便一齐拿获了。所有药材银钱等物,并无丝毫损失,完全由失主具结领回。五个水盗,恰赶上戒严时代,全按照军法处死。邴大个子同两个药客,对于杨观察当然异常感激,特特给观察挂匾。以上所说,恰恰是前几天的事。祝子琴知道得很详细,所以他应许着去寻船户客人,约他们听戏,好预备临时帮忙。苏克明王子栋也约会好了,请客时候,由他们作陪。
子琴先到船上,见着邴大个子,满面赔笑,说杨观察因为你们送匾,心里很过意不去,特特托兄弟前来答谢。明天下午,由兄弟代东,约你老哥同那两位药客,在会宾楼羊肉馆吃便饭,随便听听夜戏。这完全是观察的意思,我不过代表他,务求你三位旷点工夫,咱们大家聚一聚吧。邴大个子听见道台请客,心里非常高兴,连声答应,我们一准叨扰。道台这样费心,我们实在承当不起。子琴道:“你们不知道,杨道台专好交朋友,而且不论贵贱高低,凡是他看得中的人,他全一律平等相待。你虽然是一个船户,他说你为人爽直,而且不负客人的委托,居然能破除性命替人家寻觅财物,这样人在世界上,实在不可多得。因此,他才派我当代表,请你吃饭听戏,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子琴这一席话,将邴大个子说得眉飞色舞。他本来是一个粗人,哪里禁得这一碗浓稠的米汤灌下去,立刻死心塌地,认杨道台为知己,挑着大拇指,说:“如今世上,照杨道台这样好人,真是打着灯笼没地方去寻,真不愧是一位大人物!我邴大个子活了四十二岁,不曾遇着一位知货的,如今总算没白活了。以后,杨道台如有用着我邴大个子之时,我敢说一句大话,就是跳火坑上刀山,也决然不会含糊的。”子琴听他说出这些话来,知道这个人已经入壳,明天决然可以露脸了,便辞别而去,将这情形,暗暗报告与杨德林。德林很赞成他们这法子高妙,不但出了这口怨气,而且自己脱了轻身子,还担不着一点声气。随取出五十块钱来,交给子琴,说明天吃饭听戏一切开销,当然由我候账。这个你拿了去,同苏克明、王子栋酌量去做,千万不可打出祸来,要紧要紧。子琴也不客气,将钱接过去,下来寻着苏王二人策划一切。克明笑道:“你已经寻着了急先锋,这事还有什么难办的?明天洗净了眼,专看揍活人的罢了。”¨wén rén shū wū¨
不提这些人暗里调兵遣将,再说管天下、黑巨鹰两人,自当日早晨,离开张小红下处,回到自己寓所,心里越想越高兴,对大家说:“咱们今天晚上,唱的是《项子城钓鱼》。这出戏非同小可,第一得要了然项子城的身份;第二得要了然项子城左右一班人的身份;第三还得了然侦探项子城的人是一种什么心理;第四还得了然项子城对于来侦探的人,是一种什么心理。种种方面,全都透彻了,然后才能演这出戏。”他说到这里,牛致远先起而质问:“项子城究竟是一种什么身份?”管天下冷笑道:“你真是浑虫!连这一点机关,你全猜测不透,还配唱新戏吗!来来,你站在我一旁,听我细细传授给你。”牛致远心中虽不乐意,但是大家全尊他为老板,自己也不能不受老板的约束,只好忍着气,噘着嘴,侍立在管天下身旁,仿佛受气鬼似的,敬听他的指教。管天下又咳嗽了两声,然后向牛致远道:“你先倒碗茶来,我润润喉咙,然后再听讲不迟。”牛致远只得给他斟了一碗茶。管天下慢慢地喝着,才拿腔作势地说道:“项子城外任封疆,内为枢相,又加有宫保的荣衔,真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身份总要算尊贵无比了。但是这出戏,乃是形容他遭贬之后,隐身洹上,落魄不得志的故事。凭他那种雄才大略,同素日的养尊处优,一旦被谪还家,满肚皮抑郁牢骚,可想而知。偏偏这时候朝廷还不放心他,特派河南巡抚宝芬到他家中,查他的起居动作,是否怀有不轨之心。这种逼人太甚行径,在他如何忍耐得下?他偏偏要矫揉造作,做出一种退归林下,与人无争的情景来。这真是完全表里相反,错非大奸雄、大豪杰,如何能表演得出。在他虽然是故作镇静,然对于旗员,一种睥睨玩弄的神情,也要自然流露。这种角色,是最不易模仿的,错非我管天下自己表演,再寻第二个也没有了。至于宝中丞,真真是一个宝贝,必须纨绔滑稽,兼而有之,然后才能胜任愉快。这个角色我想派黑贤弟去,只因明天的《杨德林卖票》,得用他做主角,今天的戏,不能再派他去重头角色,只好由老弟去宝中丞了。”牛致远连忙谦让道:“小弟去这个角儿,恐怕不能胜任吧。”一句话激恼了管天下,拍着桌子喝道:“你说什么?不能胜任?你回北京到大班子打听打听,老板派戏,有敢说不能胜任的吗?再说从前五天我就排这出戏,净话说了有六车,哪一样没教到你,你难道全就饭吃了吗?”牛致远挨了一顿申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有诺诺连声。
少时吃过了饭,牛、苟二人寻到一处谈话。牛致远说:“咱们两个人,是哪里的晦气!在北平住着,有多么舒服,偏要听老黑的话,跑到天津来受罪。这些日子,咱两个垫了有四五百块,还不曾看见戏班子里一个钱。”苟一鸣道:“你哪里知道,戏班子的钱,全叫管黑两个人在暗地里花了,却对咱们说一个没见,反倒逼着咱们,向外拿钱。你想可气不可气呢!”牛致远骂道:“最可恨就是管天下这个混账东西,他饶吃咱们的,花咱们的,还拿咱两个人当奴才看待,动不动就发脾气。咱们无是无非的,赔上钱,还得跟着受气,这是何苦来呢?”苟一鸣道:“咱们为什么要受他的气,难道不能撂下他们,回北京吗?”牛致远道:“你说得太容易了。我们赔上好几百块,到如今没有一点着落,另外还有三只戏箱,也值七八百元,咱们要一走,不但赔的钱无人偿还,甚至连戏箱也怕带不回去。我们无故地糟蹋一千多块,这是为什么许的愿呢?”苟一鸣道:“你这人太老实了。我们垫的钱,他可以硬赖不还,至于戏箱,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东西,他凭什么能霸占不许我们拿走呢?”牛致远长叹了一口气,说:“老弟,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到了天津,这地方举目无亲,他却是人杰地灵,不但戏班子全同他熟,什么报馆啦,官面啦,他全都有联络。我们一搬戏箱,这明明是拆他的台,他翻过脸来,硬说我们是讹诈,我们有口难分诉。前后左右全是帮着他说话的人,我们岂不是自讨苦吃吗?”苟一鸣听这话果然有理,便发愁道:“依你的主意可怎么样才好?”牛致远沉吟了一会,说我倒有一个计较,但是得慢慢的多候几天,心急了,是不成功的。苟一鸣道:“我此时但求脱离虎口,不致把戏箱扔在外边,咱们两个人,带着那几个副手,一同回北京去,自问就算于愿已足。至于早几天晚几天,倒没有什么。但是怎样办法呢?”牛致远附在苟一鸣耳旁,告诉他如此这般。苟一鸣点点头,说这条计策很好,只是毒辣一点。牛致远道:“你又来这假惺惺了。人家对于咱们,哪一点是厚道?咱们再不乘此机会,将他打倒,只怕那三只戏箱,这辈子也不能物归原主了。你要知道,这也是他自作之孽。他要不出心敲人,我们也决然不能乘隙而入。回头你先把草稿起出来,咱们斟酌好了,我能缮清,秘密地发出去。明天晚上,就许发生效力。”苟一鸣笔下很好,当时跑到一间空屋里,去起草稿。牛致远还得到管天下屋中,听他发号施令。管天下这种人,本是得步进步、有己无人的一种劣货,并且他的嘴非常刻薄,看旁人全不入眼,冷讥热诮,恨不将人家一句骂死他才解恨。方才见牛致远忍气吞声,受了他一顿教训,他便认人家是怕他,索性变着方法,再作践作践。一见致远进来,便大声喝道:“这半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等着洗脚,你也不去给我打水。快快打进一盆滚水来,越热越好。”致远一肚气本想即刻发泄,继而一想,早晚有他的乐子,我何必忙在这时呢?因此纳着气,从外边端进一盆滚水来。管天下见他肯去打水,便索性将脚一伸,说来啊,把我的鞋袜剥下来。致远倒真听话,蹲在地上,替他脱鞋剥袜。全剥光了,管天下仰着头,闭着两眼,说道:“替我洗吧。”致远答应一声,随手将管天下的脚向盆中一按。这一按不要紧,只听管天下“啊呀”一声,从床沿上蹦起有三尺多高,大喊道:“烫死我了!”一壁踉跄着在地上站住,一壁举起手来,下狠地打了致远两个耳光子,骂道:“我把你这坏了肠子的猴儿崽子,你不知道管大人的脚是肉长的吗?那样滚开的水,你硬把我的脚按入其中,你难道是想吃扒鸭子吗?”屋里的人见管天下挨了烫,大闹脾气,大家七手八脚,替他寻薄荷油敷上,方才止住了疼,脚也顾不得洗了。
当日晚上,在丹桂茶园,演唱《项子城钓鱼》,管天下去项子城。子城本是因为足疾下野,管天下挨了烫,走起路来一瘸一点的,不用做派,自然就神似。牛致远去宝芬。两人一见面时候,照例好寒暄几句。宝芬问项子城道:“宫保的足疾,近来可曾痊愈了?”项子城伸着脚回道:“一言难尽。大公祖不提足疾,还自罢了,提起足疾来,真真叫晚生好不气也!”宝芬当然追问一句:“宫保的足疾,非止一天,何以如今又发生了可气之处?倒要请教。”项子城道:“公祖有所不知,今天早晨,治晚想要浴足,吩咐小厮狗儿打进一盆水来。明明是滚水,他却把我的病足硬行按入其中,直烫了两脚的燎浆泡。这个混账王八羔子,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满肚子狼心狗肺,故意拿我开玩笑,把我的脚烫得不能走路。大公祖你想,可气不可气呢?”管天下这一套说白,本是当面骂人,直把牛致远骂得满面通红,低着头一句也答不上来。所有台上同班的人,知道这一段历史,大家全忍不住哈哈大笑。致远答道:“宫保挨了这一烫固然可气,但是晚生还要怨宫保用人不当。”那冒牌的项子城忙问道:“这话怎么讲?”致远笑道:“宫保用这洗足的人,他一定是一名厨夫。”管天下瞪着眼,歪着脖子,又问道:“怎么见得呢?”致远道:“因为他们当厨夫的,烫鸡烫鸭烫乌龟烫兔子烫惯了,因此忘其所以,连宫保的脚也随便烫起来,总怨宫保用人不当,还讲什么可气不可气呢?”他这样一回答,连台上台下的人,全招得鼓掌大笑,可把那位假项子城,几乎没有气杀。有心当时翻脸把牛致远打骂一顿,出一出这口气,但是在戏台上招出笑话来,以后怎能再唱,只得忍气吞声,将那一场敷衍完了。回到后台,一定不依不饶地要打致远。多亏大家说和着,叫致远赔不是认错,才算敷衍过去了。
第二天晚上,恰演到《杨德林卖票》。这一天上的座儿,格外众多。因为杨德林在天津,本是一位有名人物,自从戏报子贴出,各界人士便格外注上意。这一天开演,当然要看看是怎么一种情节,因此不约而同地全到这个园子来。天有掌灯时分,园中的座儿就卖满了。及至开演时候,先唱一出《怕妻》,是把兄弟两个全都惧内,表面上却要充光棍,甲对乙吹,乙对甲唠,怎样乾纲大振,怎样能够制服妇人。一方表示不能信任,一方却瞪着眼睛,一定充好汉。结果两个互相赌东,当面试验,谁能真个不怕,对方情愿以百金为酬。于是怕婆儿的,回到家中同老婆商量,回头把弟来家,果能假装驯顺,受男人指使,这一百两银子,便完全奉献于她。妇人有几个人不爱钱,当然贪图百金,完全允许。及至来家之后,把兄当着把嫂,便真个作福作威起来。妇人平时放纵惯了,临时哪里受得这约束,时时刻刻地想要反抗。把兄便一面吹胡子,一面使眼色,又比一百两银子的手势提醒她。费了很大劲,方才掩饰过去,银子果然到手。哪知把弟不甘心,掩其不备,高低得了把兄惧内的真赃实据,仍然将银子要回。净这一出戏,直磨烦到十点钟,方才闭幕。紧接着便是《杨德林卖票》上场。黑巨鹰去杨德林,从幼年时代不得志唱起,始而在南纸店做生意,怎样受师傅的欺侮,遭同人的打骂,后来赌气不干了,流落在一班流氓队中,怎样随着他们从事骗人,怎样被官府捉了去,怎样挨打下狱;以后怎样保出来,仍然穷无所归,便投到一个仕宦人家,给人充当更夫,手持一柄木梆,彻夜敲击,主人还嫌他不勤劳,大声叱喝说他无用。管天下去财主老爷,端着很大的架子,连咳嗽的声音全与众不同。高坐在椅子上,拿腔作调的,对黑巨鹰发话:“你这人真是天生贱货,遭官司时候,就应当把你瘦毙狱中。你侥幸得了生命,还不痛改前非,仍然这样懈惰。黑夜打更,就应当一宵不睡觉,为什么偷懒去挺尸,叫窃贼乘隙而入,偷了我的珊瑚顶珠、翡翠翎管、白玉扳指、碧玺帽花、玛瑙烟壶,通共要值到三万银子。我就是朝着你们打更的要东西,你不赔我,我便要你的命。”拍着桌子,瞪着眼睛,拿出十分可怕的神气来,吓唬那一群更夫。旁人全吓得磕头赔罪,唯独黑巨鹰倔强不服,硬同管天下顶撞起来。管天下便撒开了一骂,又喝令家人,剥黑巨鹰的衣裳,要吊起来打他。大家一齐上手,果然把黑巨鹰剥得只剩了一条裤子。管天下不依不饶的,喝令左右给我着实地打。正在得意洋洋,自以为将杨德林形容得不成人样子,益发引起观众的注意。
不料正当这时候,台下前三排的座位上,忽然站起七八个人来。内中有一个大汉,蹬在桌子上,向戏台一纵身,便窜过来。其余几个人,也扒着戏台栏杆,一跃而上,嘴里操着河南口音骂道:“俺把你这群小舅子,你还想造什么糟蹋好人?俺就是打你这些妻孙老丈人的!”一壁骂着,早跑到管天下黑巨鹰的前边。那个大汉便伸手去抓黑巨鹰,其余的人,便扑奔管天下。管天下一看来头不善,吓得“啊呀”了一声,扭转头便想逃跑。谁知已经来不及了,被一个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向后一拉,只听管天下如杀猪般地喊叫起来了。又一个过来,左右开弓,先打了他几个嘴巴,然后七手八脚,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了一个稀烂。管天下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一看这情形,知道要吃大苦,便连忙朝着众人跪下,嘴里亲爹亲祖宗,什么大管人家叫什么;又再三央告,说我们唱戏的是下贱人,不过借着大人老爷的字号,取个笑儿,伺候诸位开心,好得一块半块的,拿回家去治饿。诸位老爷,怎么认起真来?只求您高抬贵手,拿我当一个小猫小狗儿放了生吧。说罢又咕咚咕咚的,直磕响头。闹得这几个河南人,有点下不去手了。不料管天下这一面虽能以柔破刚,黑巨鹰那一面,却来了一个硬碰硬。上文曾表过,黑巨鹰本是少林五虎棍出身,手脚上很有几招儿。虽然会不了高明,然而不会把势的笨汉子,还近不了他的身。那个大个子,看着虽然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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