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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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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短促轻微,但却不能逃过我的耳朵。
我不知道,耳力为何能突然听得清十数丈外的细微动静,不过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动人。
房门没有关闭。
透过珍珠门帘,我清晰看得到庭院。
两侧朱红色院墙遮蔽了盈盈春色,墙头隐隐露出的一枝嫩枝上缀着七八朵粉红小花迎风微颤。
远远地眺望开去,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五重檐顶。
一眼看不到尽头。
院内,几株苍劲老松,精神抖擞地舒展着枝叶,翠绿松针在阳光下发射出耀眼光辉。
花圃里,一朵朵海碗大小的紫红色花朵开得正艳。
蓦然脚步声变做另一种声音。
鹅卵石变成了青砖。
我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公羊冶。
他穿着一袭宝蓝色长袍,腰系一根朱红玉带,足蹬精致好看的厚底官靴。
头上戴着一顶古朴典雅的暗银冠,将每一根乌发都整整齐齐束缚其中,使他那张宽阔睿智的额头,更加圆润突出。
在一对深深藏入双鬓的浓密黑眉下,是一双精芒烁烁的细长凤眼,比普通人还要长上寸余的眸子,顾盼间拥有一种特别威严的气势。
不过,最惊人的却不是那双眼,而是他的身体。
那高逾九尺的威武雄躯龙骧虎步地走近,俨然给我一种错觉,好像移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真正实力远远超过之前的预计。
如果能派这样的高手成为我的总管,那么他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必须要利用我出手呢?
“属下公羊冶参见三少爷!”
“免礼,请坐!”
他态度恭恭敬敬,我却不能照单全收,毕竟还不习惯和一位足以和一派掌门比肩的高手站着说话。
“是!”
公羊冶坐在了左侧第一张圈椅。
我和他仅仅相隔三步。
窗外微风徐徐,室内却一片静默。
我愕然找不到任何话题。
因为目前连身在何地都是不清不楚,更别提公羊冶为什么找我了。
就这样过了良久。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我的尴尬似的,哑然失笑道:“对不起,属下疏忽了,竟然忘记三少爷刚刚痊愈,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心中不禁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你精得跟鬼似的,居然也会疏忽。明明是想要观察我的反映,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足哥哥我是凯子吗?”
不过,我脸上只是淡淡一笑道:“正是,正是,我好像睡一觉起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嘿嘿,甚至连公羊总管,我都觉得陌生得很,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公羊冶不以为忤道:“大老爷知道您的近况,所以特地派属下来帮您回忆回忆从前的事儿。”
我哈哈大笑道:“那就有劳公羊总管了,只是在帮我回忆之前,可否先告诉这个大老爷又是谁呀?”
公羊冶摇头叹息道:“看来三少爷这一觉睡完,还真忘掉了不少事情。不过没关系,您看了这个一切都会想起来的。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我。”
言罢,他手里魔术般变出一本厚厚卷宗,必恭必敬地双手递交过来。
那是一本封皮墨绿的案卷。
卷首没有任何文字,仅仅暗镂着栩栩如生的三颗水晶头骨。
打开第一页,页面上赫然用朱砂写着数行小字。
“本卷乃‘白骨堆’虎字第三六六号绝密档案,保密级别‘幽冥’,除直接执行任务的组长、副组长外,任何人不得擅自翻阅,违者后果自负。”
落款:幽冥卫一号。
“‘白骨堆’?果然还是在小弟控制中。这个幽冥卫一号,恐怕就是他吧?”
我苦笑道:“这适合我看吗?”
公羊冶正色道:“很少有人比您更有资格看了,大老爷亲口承认过的事情,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翻开了第二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枚醒目异常的黄金狮子徽章。
它端端正正印在第一行正中。
旁边还有一行注释:太和历一百七十二年冬至,先祖山阁公连下蛮夷十五城,尽歼入侵流寇七十余万,陛下龙颜大悦,特御赐狮子王徽章,盼能世世代代守护王朝。
注释下,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人名。
第一代:文山阁:上将军、禁卫军总管、黄金狮子军团元帅,一等护国公,死后追封常胜王。
第二代:文克用:兵部尚书、凌烟阁大学士、一等镇国公。
第三代:文琅:西疆总督、三等威武王。
…… :……
第三十四代:文及翁:无官位、巨鹿侯。
第三十五代:文章:无官位、无爵位。
我信手翻向后一页,资料更加详尽。
卷宗里详细阐述了历代祖先的光辉伟绩,皆是杀敌平寇之类的军事政治事件,让人说不出的郁闷。
我草草浏览着,直待翻到最后数页,才找到我喜欢的内容。
那是一章短小精悍的简历。
姓名:文及翁
来历:文氏第三十四代孙,及字辈独子。
父亲:文勃,巨鹿侯
母亲:吕皎然,中原望族之后,素有才女之称。
子嗣:文章
爵位:承袭巨鹿侯
儿时点滴:自幼厌恶诗书、好勇斗狠。六岁被父亲送入嵩山少林苦修,以期消除暴戾之气。
师门:嵩山少林,戒字辈第一高手戒杀大师。
擅长武功:“大力金刚掌”、“百步伸拳”、“般若掌”……共一十八种绝学,莫不臻至登峰造极境界。
生平战绩:大战三十三场,小战六百七十七场,唯败于两人手中。详情见“幽冥补遗”。
隶属门派:“白骨堆”
部门:“幽冥殿”
身份:三号“幽冥卫”
死亡时间:六十八岁,死于苍月岛魔剑下,凶手不详。
卷宗内第一次发现有关江湖的事情,不过文及翁的名字我却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
我蓦然想起了那位第一个教导我武道至理的启蒙教练。
或许问问典猱的话肯定知道。
对掌法嗜好如狂的他,肯定对任何内家高手的生平事迹都不会放过的。
随即,我又哑然失笑。
他早已是名震天下的竹联帮帮主,恐怕早就忘记还有我这名“徒弟”。
何来问询之有啊?
第四十四章 春蝉
我心内骇然欲绝地瞅着绝密档案最后一页。
内容寥寥几行。
不过涉及范围之广,牵扯人数之多,恐怕绝非天翻地覆可以形容。
尽管表面仍旧不动声色,可指尖隐隐传来轻轻颤抖。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
公羊冶笑眯眯地瞅着我,象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我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从震撼里恢复过来,我若无其事地幽幽叹息道:“小弟费尽心思要我做的就是这件事?”
公羊冶皱皱眉头,道:“大老爷亲自命令由您来执行。”
我才无暇理会称呼上的尊卑,淡淡哼了一声道:“我能得到什么?”
公羊冶露出招牌笑容,似乎很满意我的直率。
他轻声道:“弄假成真啊!事成之后,您就真能封侯拜相,开疆裂土了!”
我哂道:“你当我三岁?说点有建设性的话来听好吗?”
公羊冶脸上浮现一层薄怒,遂迅速隐去,语调毫无改变道:“你可以重新获得一个合法身份。”
我瞅也不瞅他。
公羊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还有一大笔金钱,足够你挥霍一辈子。”
我呼吸渐渐平均,连眼帘都闭上了。
公羊冶强忍怒气,一字一字道:“如果你愿意,这场游戏你仍可以是主角。”
我喷薄欲出的呼噜声,倏地嘎然而止。
我幽幽道:“其实还有两件最重要的事情,你没有说。”
公羊冶倏地抛弃一切负面情绪,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他用一种恭恭敬敬的语气问道:“请三少爷明示。”
我冷淡道:“第一件是,我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可以获得的援助。”
公羊冶听完如释重负道:“这一点另有一本计划书详细记载,只要您同意,很快就可看到。”
他唇含微笑道:“不知您说的第二件是什么?”
我诡异绝伦地一笑,说出一句让他眼珠差点瞪出来的话语。
“我想知道她是否还是原装货?”
杏花、烟雨、江南。
齐绣羽撑着一柄碎花油纸伞,迤逦攀登一座小桥。
桥陡坡斜,顺着一级一级台阶,雨水温柔流淌,慢慢汇入蜿蜒小溪。
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伞面,似乎在讲诉一段离愁。
雨幕下的世界朦朦胧胧,那么美丽,那么浪漫,那么纯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她默默念颂着他最喜欢的词句,感慨着物是人非,还有人世间无奈的悲欢离合。
“我离开算是最好结局吧?”
惨淡的微笑,在姹紫嫣红的美丽粉颊上显出触目惊心的娇媚。
她伤心都动人得一发不可收拾。
“笃笃笃……”
长街另一端传来一阵单调寂寥的脚步声。
每一记脚步都很重。
仿佛那个人心都沉到了深海最下方。
片刻后,街角露出一条孤独寂寞的身影。
积水四溅,喷洒在春衫袍袖上,化作点点污秽泥水。
他却根本就没在乎,一路笔直行来。
没有伞,也没有笠,更没有蓑衣。
他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衣袂迅速垂入青石板路。
齐绣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尽管整个人失魂落魄,可是那张脸却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英俊洒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
僵硬,冷漠,枯寂,死灰。
了无生气。
唯有经历过大悲大哀的人才会拥有那种眼神。
一瞬间,齐绣羽蓦然觉得两人真是同病相怜。
“或许你也刚刚受过致命打击吧?”
她擅自揣测着,忽然对他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她想不出谁会毅然抛弃这么一位帅哥。
不过转念一想,随即又立刻释然,有些事情绝非可以勉强的。
尤其是感情。
“我自问没有哪一点不及那女子,可表哥还不是离我而去?”
一缕别离愁绪涌上心头,化作两滴清泪滚落雨帘内,再也分不清是雨是泪。
两人就那么擦肩而过。
令齐绣羽万分难堪的是,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望向自己一眼。
那双空洞洞的眼神,笔直望着未知前路,毫无留恋地一步一步前行。
“笃笃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逗留在齐绣羽脑海里的,除了那双眼,还有一柄宽大厚实的漆黑长剑。
我拐过街角,笔直地凝望着胡同里那堵朱红院墙上露出的一串风灯。
它迎风飘摆着,七盏灯在萧瑟春雨中摇曳出一抹抹清冷丰姿。
“幸好是七盏白色,果然没人跟踪吗?”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依旧扮作失魂落魄的模样,拐进一栋普普通通民宅。
天井四四方方。
围墙青蓝斑驳。
老树新抽嫩芽。
公羊冶悠然自得地坐在屋檐下品茗。
热腾腾的雾气,将他那张脸容映照得若隐若现,越发飘飘欲仙。
我强忍着要揍扁他的冲动,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端起茶水一股脑倒入喉内。
公羊冶慢条斯理道:“三少爷看也不看就喝,不怕我的茶水里有毒吗?”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不要打岔,我只想知道,白痴般淋雨就可以泡到她?”
公羊冶干脆利索答道:“不能!”
我的右手迅速握紧剑柄,空洞洞眼神刹那变得犀利无匹。
这一柄虽然不是赤月魔剑,但凭借我的剑法,任何人也休想囫囵离开。
公羊冶波澜不惊道:“不过好感却建立了一点,对下一步行动很有帮助。”
我气势顿时一泻千里,虚弱问道:“下一步?希望不是继续淋雨才好!”
公羊冶莫测高深道:“嘿嘿,当然不会。雨中邂逅这种招数,用一次就不再灵光了。这一次是……”
他低低阐述着下一步骤,我认真聆听着,一句一句记在心里。
雨滴滴答答顺着屋檐滑下,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麻麻点点的小坑,声声空明回音清雅幽静。
天空越来越白,眼见就要放晴了。
我摸摸湿漉漉的衣裳,苦笑道:“妈的,从来不知道杀手除了杀人,还得客串牛郎的。”
公羊冶幽幽道:“嘿嘿,别说牛郎,就是野鸡,需要的时候照样也得客串。这就是杀手。”
他说话的神态特别认真,好像念颂的不是无耻,而是最虔诚的佛经。
一瞬间,我甚至看到了一团金光闪闪的佛光一闪而逝。
或许圣人和婊子的距离,其实根本只有一线之隔。
狗娘养的贼老天。
我嘴里细细咀嚼着那块“芙蓉斋”特价糕点,低头静默地等待着。
尽管太阳升起老高,但我的耐心却象初来乍到般充沛。
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她出现,静静地审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静静品味着生活。
这一切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奢侈,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地全部达到了。
哪怕只是短短一个上午,我已很满足。
我穿着一袭今年最流行款式崭新鹅黄春衫,腰带上端端正正插着一柄剑。
剑身宽厚粗大,外面套着一层古色古香的黑鲨鱼皮鞘。
剑柄漆黑如墨,隐隐约约浸透出一股淡淡檀香,让人清神醒脑、心旷神怡。
最引人瞩目的是,剑鞘上镶嵌着两排一模一样大小的一十二块紫红宝玉。
所以根本不用解释,谁都知道我富可敌国了。
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一跃成为挥金如土的世家子,我丝毫未感到生活改变。
事事无碍,梵我如一。
经历了许多事,我突然越发领悟到禅宗精髓。
般若功在远离赤月魔剑之后,爆发出被压抑太久的愤慨,每日都在突飞猛进之中。
也许只有这样扮作少林弟子才不会露出一丝破绽吧?
我暗暗问着自己。
斋里晃晃悠悠始终徘徊不去着四个人。
一个右手提着鸟笼、左太阳穴贴着膏药的瘦汉。
一个穿得光鲜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公子。
一个走一步喘三次的大胖姑婆和搀扶着她的俏丽妩媚的小丫环。
他们装作欣赏着糕点,也在座位上浅尝辄止,不过游离不定的眼神,道破了他们真正的身份。
瘦汉有意无意瞟着我腰畔剑鞘上的宝玉。
老公子笑眯眯眼睛不离门口,注视着每一名进进出出的客人。
大胖姑婆不停地擦拭着汗水,可偏偏越流越多,那只肉乎乎的蒲扇大手,象一只鼓鼓囊囊的气球。
俏丫环时不时地四处放电,最多的是向我暗送秋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暗付:“好大的阵仗啊!”
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四个人的详细资料。
瘦汉
姓名:不详
绰号:猫头鹰
特长:盗窃、擒拿、点穴、缩骨、诈死、轻功
所属帮派:将军
老公子
姓名:裴塞鸿
绰号:潇湘公子
特长:护花剑法、采阴补阳、下药、易容、催眠
所属帮派:将军
大胖姑婆
姓名:石笋女
绰号:狼外婆
特长:狮子吼、龙虎交击大法、碎玉掌。
所属帮派:将军
悄丫鬟
姓名:不详
绰号:小青
特长:暗器、下毒、解毒
所属帮派:将军
他们这些年立下过名震中外的赫赫战功。
提起将军麾下的“金戈”小组,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四十五章 螳螂
不过,唯有认真看过资料我才知道,为搜集鲜为人知的资料,白骨堆已付出十倍于敌的优秀卧底。
而且尚留下一个缺憾。
“金戈”小组的头子,绰号:剑客的神秘人,迄今都是一个谜。
我头痛无比,偏偏要保持着最冷静状态,以备应付即将发生的杀戮。
对手可不是好惹的,即使剑客不出手,我也不晓得是否能够毫发无损地消灭眼前这四名一流杀手。
她们目标是劫持齐绣羽。
我的目标是保护齐绣羽。
不过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利用齐绣羽威胁或者杀掉另一个人。
蓦然间,我觉得现实那么可笑。
于是,我又要了一壶铁观音,默默就着糕点喝下去。
也许这就是我最后的午餐了。
我一边暗暗祈祷着不是,一边不经意地看见“芙蓉斋”门口,卖冰糖葫芦的架子上多了一串桔子。
终于来了。
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
猫头鹰左手轻轻掀起鸟笼一角。
裴塞鸿嘴角浮现一抹最蛊惑少女心扉的动人微笑。
石笋女硕大无朋的肉掌刹那又暴涨了一倍,默默藏到了桌子底下。
小青一对白皙粉嫩的小手统统缩入水袖,顷刻间变得无影无踪。
“芙蓉斋”顿时剑拔弩张,只差女主角进门,就可爆发惊天动地的变化。
我毫无察觉地继续喝着茶,吃着糕点,突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人坐在柜台里面。
他穿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白裳。
那张脸年轻、稚嫩、皮肤光滑得象剥净的鸡蛋。
一双又亮又大眼睛,洋溢着青春焕发的神采。
最奇特的是一双手,指甲很短,连指甲缝隙里都没有一丝油腻。
简直无暇得达到令人嫉妒的程度。
他一直安安静静做在柜台里。
每名客人他都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
非常惹人好感。
他一直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甚至连“金戈”小组准备发动,他都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甚至想过在战斗开始后,如果可能就挽救一下他的小命。
毕竟他是无辜的。
直到我看见他的手。
那根本不是一个糕点店学徒的手。
而属于一名一流剑客。
可惜当我醒悟这一切的时候,门口的轿子已经停下,那条丰姿绰约的优雅身影已迈入店门。
一切都已来不及阻止了。
我也根本不能阻止。
因为那本就是预定的演戏步骤。
即使陡然出现一名不守规矩的临时演员,我也只能演下去。
齐绣羽踩着优雅端庄的莲步,淡淡走进“芙蓉斋”。
今年开春以来,她尚是第一次惠顾这里。
为的只是一式特价糕点。
那个独一无二的“媚眼如丝”。
太阳暖洋洋照在白玉颈子上,散发出轻微麻痒的炙痛。
水嫩肌肤泛起点点晕红,抗议着没有遮阳伞。
“唉,害我忘记了带伞!齐绣羽啊齐绣羽,难道一个男人就可以让你心乱如麻吗?别忘了,你是……”
她默默抬起皓腕,用水袖遮住金色艳阳,却用余光发现了一条熟悉身影。
“啊,是他?”
齐绣羽惊讶无比地发现了古辉。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斋内客席上,左手端着茶杯,深情注视着杯内水影。
似动非动间,充盈着一股灵气。
由她视角望去,那右半张脸勾勒出一副轮廓分明的精致五官,让人不忍挪移目光。
一瞬间,齐绣羽蓦然感到芳心微颤、情不自已。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餐桌上摆放着的那盒点心,根本不用细看,空气中淡淡飘拂的香味已说明一切。
“媚眼如丝”。
“他也喜欢吃?”
齐绣羽指尖微颤,连耳根儿都红透了,好像古辉咀嚼的不是糕点,而是她娇嫩高贵的胴体。
“小姐!”虎卫尉迟右京低低唤了一声发呆的齐绣羽。
可是直到第三声,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刚刚迈进门槛第一步就站住了。
现在,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着她。
“嗯!”她落落大方地继续迈步前行。
鹰卫呼延左师默默陪伴在她身前半步距离。
虎卫尉迟右京静静跟随在她身后半步距离。
屋内尚有八名一等带刀侍卫。
屋外滞留三十六名精锐枪手和七十二名特等射手。
齐绣羽就像层层花瓣包裹中的花蕊。
被包围得密不透风。
被保护得天衣无缝。
任何人想要劫持她,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成不成功却还得另计。
“小姐,您想要点什么?”剑客毕恭毕敬地问道。
齐绣羽微微疑惑道:“你是新来的?”
剑客不动声色道:“小陈回家成亲了,我暂时代两天。”
齐绣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淡淡笑道:“左师,拿一封银子给他,帮忙转交小陈吧!”
剑客喜形于色道:“那么小的代小陈谢谢小姐了。”
齐绣羽幽幽道:“不用客气,代我问将军好!”
话音未落,呼延左师掌中变魔术般弹出一截刀锋,隔空直劈剑客。
凛冽刀气在拔刀的刹那,就切断了剑客前进的所有进路。
剑客面色微变,整座柜台蓦地闪电升起,恶狠狠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刀锋。
“蓬!”两丈长的柜台无声无息断成两截,刀锋所向披靡地继续追踪着剑客的咽喉。
呼延左师象一头猛兽迅疾蹑踪而进。
“保护小姐!”尉迟右京高声断喝着,雄躯紧紧贴靠在齐绣羽身侧,掌中赫然多出一对银龙护臂。
八名一等带刀侍卫整齐划一地拔出腰刀。
三十六名精锐枪手齐刷刷严密封锁了所有出入口。
七十二名特等射手眨眼间就占据了制高点,弯弓搭箭瞄准了屋内每一名顾客。
“所有人不许妄动,都给我跪在地上等候审查!”尉迟右京雄纠纠气昂昂地吆喝道。
他以为已经控制全局,甚至以胜利者姿态命令敌人投降。
我感慨万千看着这一幕幕场景。
战局兔起鹊落,发生的一连串诡异变化,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当我也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其实战斗才刚刚开始。
“芙蓉斋”倏地笼罩在一团滚滚浓烟中。
它不知从何而来,但速度之快,几乎一眨眼就囊括了一切。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连串重物倒地的声音。
猫头鹰刹那制服了八名一等带刀侍卫。
他用两只手扣住了十六只手,被扣的人都动弹不得。
猫头鹰有点得意。
他最得意的一次是用三根手指扣住六扇门“百臂神捕”令狐影。
这一次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
有点唏嘘。
亲自捉拿齐绣羽的人选不是他。
那是大美女啊!
猫头鹰从扣住敌人开始,默默数数儿。
“一二三……”
他知道数到十的时候,任务就该完成了。
雷厉风行是“金戈”的一贯作风。
他们五个人动作一向很快。
只是在他蜷缩成一团,用八名侍卫围在身周做护盾时,感觉怀里突然多了一人。
他犹豫是否放弃俘虏,已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锋锐。
他放弃了俘虏,已受到戳破衣衫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不惜受伤撤退,那柄利剑已恶狠狠捅进心肺。
终于,他抛弃一切幻想,发动了诈死神功。
那柄剑早以大割引手法,将他整座身躯狠辣无匹地剖成两半。
附带的是将头颅一剑也斩成十八份。
“你好狠……”
猫头鹰尖锐无比地厉啸。
他最不明白的是,敌人为什么那么清楚他的底细。
一动手,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大胖姑婆一步一步逼近尉迟左京。
每一步劈出一掌。
每一步大吼一声。
每一步功力暴增一倍。
尉迟左京象一颗被飓风蹂躏的小草,艰难抵御着恶梦般攻势。
一步两步三步……
双掌虎口皴裂。
双臂筋骨欲断。
银龙护臂扭曲变形。
五脏六腑波涛汹涌。
他做梦也想不到碰上了这回竟碰上了江湖上最可怕的女人之一。
狼外婆。
碎玉掌是崆峒最凌厉掌功。
狮子吼是少林最雄浑音攻。
龙虎交击大法是天师教最深奥心法。
普通人只要能够练成任何一项,都能立即一跃成为一流高手。
可惜天份所限、门规所制,数百年来从未有一个人能身兼三大派奥秘。
直至十年前,石笋女出现。
她融合碎玉掌、狮子吼、龙虎交击大法,创出一式前所未有的掌法。
晴天霹雳。
每一式击出有雷霆万钧之威。
每一击都比前一击暴增一倍威力。
为此,她变成狗熊般身材,肥猪般容貌,屠夫般性格。
可是值得。
迄今为止,从来没人能接下她第五掌。
尉迟左京跌入绝望深渊。
他再禁不起一掌。
不,甚至半掌都接不下了。
他站在原地,凭借的纯粹是一股坚忍不拔的意志。
他要保护身后的人。
黑暗中,尉迟左京清晰看见石笋女嘴角浮现的残酷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了。
不但是他,甚至是背后的齐绣羽,都将被这一掌拍成肉酱。
一瞬间,他做出了决定。
“快逃!”
尉迟左京嘶哑暴喝着,不顾一切冲向狼外婆。
他想用身体羁绊住晴天霹雳。
第五重晴天霹雳。
第四十六章 黄雀
石笋女铜铃般牛眼内露出罕见的一丝怜悯。
不过瞬息间,那丝怜悯就被冷酷无情的杀意代替。
齐绣羽面临残酷杀戮,犹然面不改色。
那掩饰不住的秀丽姿容,让她承受油锅般煎熬。
曾几何时,她也曾美丽无暇。
可是,灭门之仇,受辱之恨,迫使她用一切曾经拥有的美好事物,换取了最可怕杀伤力。
自那时起,她再也不能忍受她们的美丽。
每次撕碎一张张美丽脸容的时候,她总能感到一阵高潮般快感。
这一次也绝不例外。
石笋女感到心跳越来越快,血流越来越速。
第五重晴天霹雳储存得太久,已到必需释放的边缘了。
“蓬!”滔天巨浪般气劲一股脑涌入敌人体内。
尉迟右京象玩具娃娃般支离破碎。
蒲扇巨掌硬生生穿过他的胸膛,径直追击齐绣羽。
这一次不是拍,而是抓。
石笋女在宣泄第五重晴天霹雳后,改以精妙小巧的指法擒拿目标。
再愤恨,将军的命令还是不能违反的。
他要的是活的齐绣羽,就绝不允许她掉一根毫毛。
齐绣羽波澜不惊地瞅着她。
受到波澜壮阔的气浪袭击后,她已站立不稳,可是那份雍容华贵的气质,却着实让人心折。
石笋女差点忍不住再次发动晴天霹雳,毁了她。
但是她知道不可以。
不只是因为将军的命令,还因为每次连续施展到第五重晴天霹雳后,她都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元气。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秘密。
若尉迟右京能坚持过第五重晴天霹雳,她唯有暂时撤退保全自己。
可惜他没能挺过。
眼前也只剩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齐绣羽。
巨灵掌越来越迫近对方,眼看就要触及那嫩得能拧出水来的肌肤……
蓦然,她不经意看见一幕奇景。
齐绣羽那对秀眸内齐齐闪过一道青白电光。
快,很快,太快了。
根本不及闪躲。
奇怪的是,它偏偏带着一种中正安舒的气势。
哪怕是偷袭,剑势都是光明磊落的。
“嗤!”
剑锋势如破竹地笔直刺入掌心、掌背、乳房、心脏、后背。
一路毫不停留。
石笋女甚至不及感觉疼痛。
她眼睁睁看着那柄剑,还有握剑的手。
漆黑、宽厚、朴实的剑。
白皙、修长、完美的手。
“好长啊……”望着尚且遗留尺半长短的剑锷,她发出了最后一声感慨。
由始至终,她没有去看对手的容颜。
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
死就是死。
谁杀的都是一样。
“小心!”齐绣羽惊呼着提醒我。
那双秀眸清澈如水。
倒影里我清清楚楚看到一条迅速欺近的人影。
他手里握着一柄剑。
剑身摇摆不定,犹如一朵狂风中急速劲舞的小花。
剑尖疾若星火刺向我颈后脊椎接合处。
若被刺中,我即使侥幸不死,这辈子也定然半身不遂。
这一剑极为高明,哪怕识剑如我,也休想一时半刻间找到破解之法。
何况我背后就是齐绣羽。
我根本不能躲闪。
若让她成为人质,就算被我救回来,那个人对我的印象也都会大打折扣。
最糟糕的是,我不能施展赤月魔剑。
只允许用少林剑法。
杀大胖姑婆的时候如是,杀裴塞鸿自然也不能例外。
我紧紧盯着他。
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瞬间,第四重般若功被我运至临界点,所有真气都化作两剑利箭般的眼神。
恶狠狠刺入对方眼睛里。
他开始恐惧。
继而露出一点点怯意。
最后眼睛里那点勇气都被我吞噬殆尽。
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精神攻袭虽然虚无飘渺,但是般若功却无疑是精神领域最强大心法之一。
足以影响敌人的斗志。
他害怕了。
剑锋也开始微微颤抖。
他犹豫不定。
不知道这一剑刺出,是否能够伤害得了那位天神般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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