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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隐天下 (全文完)-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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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定之躬身低低答道:“按律当处凌迟极刑,只是此刑极其残忍……”

    殿内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凌迟!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受刑者要忍受无尽的折磨,是最残忍的刑罚。此刑罚因其残忍,故已多年不用。但,南朝律法上,却还是明文规定着,叛国谋逆者,凌迟处死。

    花著雨一听到凌迟两个字,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好似小时候她捅了马蜂窝,无数个马蜂扇动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一般。虽然,她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冰封镜湖的沉静,但握着酒壶的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让她想要止住都止不住。

    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壶身倾斜,酒水泻出,淌了她一身。

    这一夜,接下来的盛宴,与她而言,都好似梦中一般,飘飘忽忽的,她几乎不记得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后来皇甫无双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凌迟”,两个大字。

    这两个大字,好似锥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让她生出无边无垠的疼痛来。

    盛宴结束,众臣退去,花著雨陪同着皇甫无双走出大殿。

    朔风扑面,无尽冷意袭来,遥远的夜空有烟花乍开,美丽至极,灿烂至极。

    “小宝儿,朕知道你恨姬凤离,那一日,朕允你前去监斩!小宝儿可愿意?”

    皇甫无双站在廊下,耀眼的琉璃垂晶灯下,这个秀丽到不可思议的少年帝王身着一袭龙袍,发髻上的珠冠镶着颗夜明珠,温雅璀璨的光芒映得他眸光那样纯真无邪,唇角笑意那样柔和。甚至于,他说出来的话语,都带着一副向花著雨撒娇的意味,可是,说起杀人来,他却是连眼睛都眨也不眨的。

    花著雨望着他,心底深处,渐渐感觉到了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花著雨扬眉勾唇笑道:“皇上,原本奴才就要讨这个差事的!只是怕朝中官员不答应,既然皇上允了,那小宝儿当然乐意之极。能亲眼看着仇人亡于刀下,这是奴才很久以来一直想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官员们怎么看,奴才毕竟是一个宦官!”

    皇甫无双嘟了嘟唇,剑眉微颦,俊秀无暇的容色纯真得近乎无邪,他有些苦恼地说道:“这样吧,明儿朕就升小宝儿为一品太监,你的品级凌驾到他们所有官员头上,就是右相见了你,也要比你低一等,如何?”

    “真的?”花著雨眸光顿时一亮,笑吟吟地说道,“皇上其实是知道的,奴才并非在意什么高官,不过,能压一压那些老顽固们,奴才是很愿意的。”

    “好,那就说定了!”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刚过了除夕,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一个消息传遍了禹都的大街小巷。

    权倾天下的左相大人,素有南朝第一公子之称的相爷,俊美、温柔、优雅、专情的姬凤离,有惊天之才、倾世之貌的姬凤离,竟私下和北朝联姻,意图谋反称帝,和北朝蛮夷瓜分南朝万里江山。听说,她的未婚夫人,便是北朝的卓雅公主。

?    这个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禹都,传遍了南朝大地,无论是塞北江南,还是西疆东诏,都在议论着这一件惊天大案。

    这件案子,比之去年平西侯花穆的案子还要惊天动地。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个事实,难以相信这个将北朝敌军赶出南朝的相爷,所作的一切都是伪善之举。

    左相姬凤离,不光是南朝未婚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整顿吏治,他治理水患,他抵御外敌……

    他任左相期间,做了数不清的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何,一夕之间,就成了叛国之贼呢?

    然而,这件事,容不得人们信或者不信。

    朱雀门外御诏高贴,黄陵黑字,千钧之笔,写的清清楚楚,末了一句:定于正月初六,东市校场口,凌迟处死!

    钦此!

    钦此后面,盖着朱红的印章,鲜红鲜红的,像血!

    正月初六。

    往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都是百姓走亲访友拜年的日子。往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禹都都会有很多民间曲艺表演,或锣鼓,或杂耍,或走马灯,或皮影戏……总之,整个禹都定是热热闹闹,喜乐欢天。

    而今年,却和往年大大的不同了。

    禹都城内再没有举行任何的曲艺杂耍,再没有人喜乐欢笑,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凝重。脸色,和这一日的天空一样,都有些阴沉。

    校场口搭起了行刑的高台,全城百姓蜂拥而至,甚至有的是从遥远的州县提前就赶来的,为的,就是送左相大人一程。

    校场外,方圆十几亩的空地上,竟然是人头济济。

    御林军执着刀剑驱散了一批,又迎来一批,这些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非要冲到最前面去。大多数手中都拿着一壶酒,打算要呈给姬凤离最后的送行酒。

    花著雨乘着马车,从皇宫里径直行到了刑场上。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了出来,迎面一股寒风袭来,脸颊上冰凉点点,她抬眸望去,空中有鹅毛般的雪片开始飘落。

    禹都位于江南,一般过了年天气多会转暖,下雪更是少见。她有些惊异地仰首,看着无数个雪花如蝶翼般飘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雪漫天旋舞,那簌簌落地的声音是那样空灵美妙,绝美曼妙到无可抵挡。她喜欢雪,这样无垠的洁白,是任何人都会喜欢都不忍破坏的美好。

    她仰面望着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飘落在眼角,被脸颊上的温度化作一滴水,逶迤淌下。

    风过,杏黄色一品宦官的服饰在寒风中,猎猎飞扬,身后,皑皑雪片翻飞。

    她目光森然地扫过刑场上耸动的人群,缓缓拾阶而上,登上了监斩台,身后,尾随着一众小太监和刑部的官员。她在监斩台上临风而立,衣带当风,宫服在寒风里飘荡如云。一个小太监小顺子举着一把绘墨油纸伞为她挡住飞扬的雪花。

    她目光流转,轻轻地环视一圈,只见校场方圆十几亩,全部是空地,左右根本就没有可以遮身隐藏的地方,御林军统领聂宁带着数万御林军早已经将校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人群生生逼出一条通道来,人群中,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这种声音好似会传染一样,渐渐地由低到高。

    “怎么回事?”花著雨凝眉问道。

    “禀宝总管,是姬犯的囚车到了,那些禹都的女人们在哭!”小顺子轻声禀告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凤离不愧是禹都女子们的梦中情郎,纵然他犯了滔天大罪,也痴情不改啊!她转身缓缓退了回去,慢慢地坐在了监斩台上。她垂眸望向台下,面容清寂,无波无澜。

    囚车,穿过人群,到了行刑台前,她眯眼望了过去,只见姬凤离一袭囚服,被御林军从囚车里带了出来,琵琶骨上的锁链尚存,手脚上的锁链倒是撤去了。不过,纵然撤去,因为锁着琵琶骨,姬凤离还是等同一个废人。

    墨发在身后披散着,那样长,好似墨黑色流瀑一般。墨发衬得他一张脸分外的苍白,一双凤眸含着淡淡的笑意从人群中掠过,忽然侧首,凝视在高台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瞬间,人头济济的刑场上,似乎只有她和他!

    一切的声音都再也听而不闻,只有落雪在两人之间漫天飞扬。

    花著雨的目光直直看入到姬凤离的眼眸中。

    纯黑的,深幽的眼眸,如流水般明澈的眼眸,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的心吸附进去的眼眸,此时,正有些错愣地望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做监斩官。

    随即,他的眸中便闪过了然的神色,他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台阶一步步登上了行刑的高台。

    行刑的时辰还没有到,花著雨和刑部尚书吕定之、右相聂远桥一起在监斩台上落座。

    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临近刑台四周方圆两丈清场,数千御林军将刑台四周围成了水泄不通的大铁桶。

    作为监斩官的花著雨拿起文书,将姬凤离的罪名念了一遍,又将皇甫无双的圣旨和官文念了一遍。刑场上静悄悄的,除了落雪飘零落地的声音,便是她清澈无尘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姬凤离的大罪。

    谋逆,造反,把持朝政,甚至陷害康帝……罪名数都数不完。

    花著雨越念心越寒,这就是朝廷内的争斗,当你倒下时,所有的罪名都向你压了过来。

    “定于正月初六午时凌迟处死。”当花著雨念完最后一句,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耗尽了,手软软的几乎抬不起来。

    她将文书放下,缓缓朝着姬凤离望了过去。

    寒风凛冽,飞雪迷离,他在风中央,他在雪中央。

    他在看她。

    目光满带着穿心刺骨的疼痛,就那样隔着漫天飞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知是他憔悴,还是囚服在宽大,在风里招展着,猎猎作响。乌黑长发斜落眉前,薄唇紧抿,凤眸微眯,面容有些许憔悴,却依旧那般俊美无俦,摄人心魄。

    修薄的唇角忽然懒懒一勾,一字一句说道:“嗓音很美,只可惜念得却不是姬某想听的。其实啊,宝儿,一直以来,都很想听你为我唱一首曲子呢,只可惜,这一生,却是永远无法听到了。”他故意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调侃。

    因为花著雨刚才宣读文书时刑场上很是寂静,姬凤离的声音传得很远。就连台下的百姓都听到了,花著雨所在的监斩台和姬凤离的行刑台很近,更是听得清清楚楚,花著雨隐约听见身后的官员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眸光凌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冷然喝道:“大胆,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调侃监斩官!”

    姬凤离凝视着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敢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啊。”

    花著雨身形一僵,心中顿时有些五味陈杂,脸上竭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翩然转身回到了监斩台上。

    行刑时刻未到,高台下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声,就在这时,一阵袅袅的琴声突然传了过来,琴声极清澈,飘飘荡荡而来,骚乱声渐渐被琴声压了下来。

    众人循着琴声望去,只见刑台不远处的人群里,停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面,垂着重重帷幔,琴声,便是从马车的扉窗中传出来的。透过扉窗,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云鬟高髻的纤影,正在拨动着琴弦。

    泠泠琴音流泻而出,铮铮淙淙,缠缠绵绵,低回而轻柔、缓慢而伤感,带着不可言喻的忧伤,透露出无奈的悲怆,就那样绵绵不绝,蔓延成曲。

?    漫天的飞雪,在琴音袅袅下,好似漫天琼花绽放,朵朵带雨,片片随风。琴声,勾起人无边的伤痛,令人几乎悲从中来。

    这是诀别之曲!

    虽然悲伤,却也充满了淡泊宁静,将刑场的肃杀阴冷之气一一驱逐,让人的心头感到了一丝温暖。

    抚琴之人,琴技极是高超。

    “何人在抚琴?”坐在花著雨身侧的刑部尚书吕定之为身侧的官员。

    那官员低低说道:“本官也并不清楚,应当是一些贵家小姐前来为姬犯送行的!来人,过去问一问,是谁家小姐?”

    不一会儿御林军过来回报道:“禀大人,抚琴之人是三公主。”

    原来是三公主皇甫嫣!

    禹都人人皆知,三公主皇甫嫣爱慕姬凤离,虽然姬凤离拒了她的婚事,但她对姬凤离依然痴心不改。今日来送姬凤离,倒是不足为奇。

    琴曲一曲而终。

    又一阵铮铮的琵琶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从另一辆华丽马车中传出来的。

    “这又是何人在弹琵琶?”吕定之再问道。

    御林军过来回报道:“禀大人,这一次是温小姐。”

    花著雨听在耳中,不由得苦笑一下,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似乎什么滋味都有,却又品不出来。

    皇甫嫣来了,禹都爱慕姬凤离的女子都来了,就连温婉,虽然害了姬凤离,却也来了,她们,都是来给姬凤离送行的。只有她,高高地坐在监斩台上,做了那个要杀他的监斩官。花著雨坐在监斩台上,细细地聆听着琵琶声。终于一曲而终,御林军走上前禀告道:“宝大人,三公主要为姬犯送行,她说要为他斟一杯送行酒!”

    “可以!”花著雨淡淡说道。

    皇甫嫣的马车慢慢地穿过人群,驶了过来。到了高台不远处,帷幔掀开,三公主皇甫嫣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她没有穿华丽的宫锦罗衣,只着一袭素白色衫裙,墨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反绾髻,什么钗环都没有簪。

    素衣衫裙的三公主皇甫嫣,轻移莲步,缓缓朝着高台边走了过来,纤纤素手中,执着一杯酒盏,秀美娟丽的面庞上,神情凄然而悲痛。

    她的白色衣裙,白的凄然,白的好似这漫天飞舞的落雪,白的……好似孝服,白的……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睛。皇甫嫣执着酒杯走到了高台前,立刻有刑部的官员接过来,那处银针各种试毒的针试了一番,被判凌迟极刑的犯人,绝对不能在行刑前死去。

    检验了一番,没有问题,那刑部官员躬身将杯子交到了皇甫嫣手中,皇甫嫣冷哼了一声,提裙子慢慢地登上了行刑台。

    “相爷,我来送你了!”皇甫嫣本是一个羞怯的女子,在朝中,每一次遇到姬凤离,都有些不敢直面他。这一次,她却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姬凤离憔悴的面庞,好似永远看不够一般。

    “多谢三公主!”姬凤离接过酒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朝着她温雅地笑了笑,“三公主,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吗?”

    皇甫嫣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嫣妹,我很喜欢你,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相信三公主一定会找到自己命定的如意郎君。我去了,公主保重!”他轻轻说道。

    就在这时,两声炮响,行刑的时辰快要到了。

    御林军上前来请皇甫嫣下去,她忽然失控地哭喊着道:“不要,不要……”

    御林军强行将皇甫嫣拉了下去。

    花著雨也听到了炮响,这炮响让她心中骤然一缩。

    两声炮响,是让刽子手做准备。一炷香后,便是一声炮响,那时,便是行刑的时辰了。

    花著雨艰难地将目光移向行刑台,姬凤离还是在那里静静立着。

    其实,花著雨打心里觉得姬凤离不会死!

    因为,她知道他的能耐。

    她想他一定是有后路,不然,他绝不会这么从容地没有任何反抗被人打入牢中,不会这么从容地步上行刑台。

    可是,时辰快要到了,刑场周围还是毫无动静。

    寒风凛冽了起来,姬凤离的宽大囚袍很薄,被风吹起,微微垮着。

    风灌满衣袖,风吹动囚服,风扬起墨发。

    似乎,一眨眼,他便会消失在风里,消失在这个天地间。

    一种恐慌忽然就攥住了她的心。

    高台下的百姓一阵又一阵的骚动,便在这时,刽子手出场了。刽子手穿一袭宽大的黑袍,将自己浑身上下包裹的很严实,脸上也同样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凌迟之刑实在是太过惨烈,惨烈到就连刽子手都不敢坦然地面对受刑者,生怕受刑者死后,变成厉鬼向自己索命。所以,行刑时,刽子手都是将自己浑身上下蒙个严严实实的。

    刽子手身后还有随行的一名帮手,他上前,将姬凤离囚服的上衫剥了下来,露出肩膀,露出了被镣铐穿过的琵琶骨,露出了胸膛。姬凤离的整个上身已经光裸,那人又去脱姬凤离的裤子,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高喊着:“给相爷留一点面子吧!”

    群情激奋,花著雨银牙咬着下唇,宽袖中的手不断地抖着。

    刽子手闻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将姬凤离的纨裤的裤腿撕成了两半,两条腿顿时光裸着暴露在寒风中。

    那名帮手又取出了一张大大的渔网,将姬凤离罩在了里面,渔网绷紧,将他身上的肌肉勒的一块块鼓了起来。

    刽子手从容不迫地打开手中的木箱,亮出了十几把刀具。这些刀具有的大而宽,有的小而薄,形状各异。

    凌迟之刑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以刽子手必须准备十几把不同的刀具,才能完成这难度极高的行刑。

    刽子手挑了一把窄而尖锐的小刀,用帕巾擦了擦,凝立在行刑台上等待着,等待着一声炮响,等待着花著雨手中的行刑令牌落地。

    人群里,哭声越来越多。

    花著雨坐在监斩台上,忽然觉得有一种微微失衡的感觉,她觉得天地似乎正向着她这个方向倾斜了下来,一阵锥心的难过,在心头蔓延。浑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结成冰,通体生凉,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想她可能会倒地。

    一炷香后就是一声炮响,就是行刑的时辰,不,已经不到一炷香了。

    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宝大人,你要做什么?”聂相惊异地冷声问道。

    花著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杂家的仇人,杂家要亲眼看着他被凌迟,方解心中恨懑。”她一字一句嫣然说道,眉目间却满是丝丝冷厉。

    聂远桥一愣,皱眉看着花著雨快步向行刑的高台走去。

    花著雨负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高处风极烈,将她的杏黄宦衣吹得呼呼作响,好似翩然飞舞的蝶翼。

    “你先把他的渔网扯开,穿上衣服,我有话问他!”她冷冷说道,声如碎玉,清脆直入耳中。

    刽子手和他的帮手互看了一眼,马上动手,将姬凤离身上罩着的渔网解开,将囚服重新穿在他身上。只不过,下面的长裤已经被截断,花著雨解开身上的披风,迎风扔了过去,罩在了姬凤离身上。

    “你们先下去!”花著雨负手站在高台一角,面容清寂,唇角隐有笑意冷然,不辨喜怒。

    两人犹疑着退下高台。

    花著雨徐徐转身,淡淡地凝视着姬凤离。

    那个曾经风华无双、白衣翩跹的左相,此时一袭囚衣,满身锁链,他看上去明显瘦了,面上颇有憔悴之色,看上去狼狈至极。只是,纵然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温雅的笑意。

?    很久以前,她就想,她一定要打倒他,看看泰山压顶依然从容不迫的左相什么时候能露出惊惶的表情。

    说实话,她有些挫败。

    不得不承认,他够狠。

    就连自己要被凌迟,他都能坦然处之!

    “姬凤离,我总算等到了这一日!”她朝着他勾唇一笑,随手从刽子手的木箱中拿起一把长长的薄薄的匕首。

    姬凤离拥着花著雨扔过来的披风,他能感觉到这披风上带着他身上的温暖,慢慢地透过肌肤,渗入到他心中。

    够了!

    这对他已经足够了!

    能在凌迟前得到她片刻的怜惜,他已经知足了。

    “宝儿,你终究是不忍心了,是吗?”他低低问道,嗓音低醇而柔和。

    花著雨唇角疏忽轻扯,绽开一抹淡笑,“不是,我只是觉得刽子手下手,不如自己下手来的解气而已!”

    他唇角的笑意瞬间凝结,眸中的灼亮瞬间熄灭,他抬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眸中渐涌哀凉。

    一朵雪花,飞旋着飘落在刀面上,慢慢地融化成了水,让他错觉那是她流下的泪,而那,终究不是泪。

    雪越来越大了,大片的雪花被风卷着,在他身周飞舞,他就那样站在高台上,裹着她的披风,好似裹着世上最珍贵的狐裘锦衣。

    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驻足,唇紧紧滴抿着,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匕首砍在了他身上。她怕她过一会儿就下不去手。

    第一刀,刺在他左臂,第二刀,刺在他右臂,第三刀是左肋,第四刀,是右肋,第五刀,是左腿,第六道,是右腿。

    划破肌肤的声音如同风声,可是,姬凤离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他面对前的只有她,他的眼睛只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脸就在他面前,相差不过两尺,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令他心动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冷酷。

    “宝……儿……可……曾……解……恨?”当她终于住手,当他浑身鲜血淋淋,他缓缓地轻柔地说了六个字。

    她砍了他六刀。

    他说了六个字。

    这六个字,让她最后一刀再也刺不下去。

    这六个字,让她心中蓦然大恸,如被一箭穿心。

    可是,这关键的一刀,她却必须要刺下去,可是她的手颤得厉害,抖得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匕首。

    腰间忽然一紧,他忽然将她揽入怀里,“噗”的一声,最后一刀,因为他的拥抱,终于刺在他的胸口。一瞬间,血花飞溅,漫天艳红的血如雨如花,纷纷洒落,隔着血雨飘雪的两个人,两两相望,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那么遥远,又仿佛从来都没有接近……

    “这一次,可曾解恨?”他再问。

    幽黑的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紧锁着她的视线,带着一种说不出得专注,以及她无法辨认的笃定,震撼着她的心弦。

    高台下的百姓早已乱了套,就连监斩台上的其他官员,都惊骇地站起身来,朝着这边望了过来,可是花著雨心中,却什么也听不见。

    这个世界,似乎乍然之间,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她的眼中,只有他。

    “姬凤离,你是不是恨我?”她颤着声音,伸手抚去他唇角的血迹,缓缓地,一字一句问道。

    姬凤离突然笑了,笑容灿烂如烟花乍盛,光风霁月,让人只觉得眼前满目缤纷,华光满目。弹指一笑,颠倒众生,纵然到了此时,他还是这样迷人。“宝儿,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所做的,只不过是因为你恨我罢了。以前,我不知你恨我这么深,我只知道,你是赢疏邪,是花穆的部下,但我现在想,你可能还与花穆有着别的关系,所以你才恨我入骨!宝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平白无故害我。所以,我不会恨你,永远不会恨你。只是,我可能要去了。”他的一双凤眸,透出一种极空洞虚疲的眸色。

    “宝儿,我去了。如果真有来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他低低地问。

    “做什么?”花著雨转首,不知何时,眼角已经有泪慢慢地滑下。

    “我宁愿祈求阎王,让我下一世投胎做一个女子。宝儿,我不要再和你同为男子了。”他的话语,在她耳畔低低地飘荡着。

    胸臆间,一种毫无预料的疼痛,好似夜空绽放的烟花,忽然就炸开了,疼得让她猝不及防。这种疼痛并非只是一瞬间,而是,慢慢地,绵延入骨地开始慢慢弥漫,渗入到五脏六腑,似乎,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她面上,泪水如乱珠划过玉盘,他奇怪地从她流泪的眼底看见了哀痛。

    哀痛?

    这哀痛是怜悯、怜惜、或是……

    “宝儿,你终究还是在意的是吗?”他忽然伸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手臂越收越紧,紧到令她无法呼吸。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他的脸颊贴在她的鬓边,他身上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他的唇,找到了她的唇,疯狂而霸道地吻着她。

    花著雨的心脏骤然如同停跳,周遭的一切瞬间凝结。

    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喘息,一颗心就快要夺出心脏。就那么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任由他薄削的唇在她的唇上肆虐掠夺。

    花著雨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忽然被抽离,一颗心好似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暖潮里,忽上忽下,悠悠荡荡。

    他的吻由霸道到温柔,越来越温柔,最后就好似一片落叶一只粉蝶一般从她唇角划开,他的头慢慢地垂在她肩头,耳畔,传来他低喃的声音:“宝儿,我爱你。可我也要永远忘记你!”

    花著雨感觉到姬凤离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向后倒了下去,她终究是,伸手抱住了他,在他坠落的那一刻。但是,他的身子一直向下沉,似乎地底下有一股绝望的力量在把他往下拉。

    他望着她,看着她泪水肆虐的脸,他的睫毛慢慢地垂落而下,终究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他们注定是不能相守的,所有的一切,到现在,彻底结束吧。

    “姬凤离,你不会死的!”她低低说道,在他的耳畔。可是,他似乎没有听到。

    她临来监斩时,就已经收到了康的来信,她终于知悉,事情并未和她想象的那样。

    她不是要杀他,她只是要救他。

    她来时,已经买通了刑场上除了聂相一党的所有官员,甚至于一些御林军。

    她是要让他诈死,她是要救他出去。

    可是……

    他现在这样子,似乎是真的死了!

    她抬头望着天空,雪花漫天飞舞,不一会儿就将他的身子覆盖了起来。

    “他死了?”有人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是聂相,还是谁,她没看清楚。

    花著雨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脸。

    一有雪花落下,她便伸手将他脸上的雪花拂落。可是,雪花却是越落越多,她也拂的越来越快,到最后,他的脸终于被雪花埋住了。“他死了!”然后,不知是谁,在她身后慢慢说道,声音沉静冷酷。

    天地为证!

    他死了!

    这三个字,胜过世上最快的利刃,一瞬间将花著雨的心刺得四分五裂。

    血!那么多的血,不断地淌了出来,天地间一片血红。红的那样妖艳,刺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开。而他的身影就在血红色浸润下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徒劳地伸出手,抓住的只有风,冰凉彻骨,凄厉犹若鬼哭。

    花著雨猛然喘息着从梦中醒来,屋内一片黑暗,到处是静悄悄的,她的惊喘声,在这寂静中分外地清晰。她愣了一瞬,方才醒悟,她杀了姬凤离!

?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杀了他!

    可是,上天作证,这一次,她其实是想救他的。

    那一刀,她只是想在他胸口刺上一刀,然后点住他的闭息穴,让他呈假死之状。然后,她便可以派人将他交给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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