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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歪传之花开千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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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歪传之花开千年》风浅
她漂洋过海才找到神仙,哪怕他红衣似血,生杀予夺。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高高在上的师父从来都不是神,而是魔。
这是背着血海深仇想报,结果走错门求错仙,一不小心拜了魔师的杯具女的故事。
这是一只不愿成仙的魔在万年的囚禁生涯中,顺手养了个萝莉,又顺手诱拐之不流外人田的故事。
【三观欠缺型作者,师徒控,掌门控,黑神仙控,师兄控,狗血控,破镜重圆控,宿命论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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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瑶山
第1章 桃花郡
人在江湖飘,总得找个靠山的。
*
阮绵运道向来是不佳的。她在沙漠里走了整整半个月粮草断绝,又爬山涉水行舟,赶了足足小半年的路程总算到了传说中的仙岛桃花郡。
传说中仙岛上鸟语花香,有长生不老的参王,展翅遨游的大鹏鸟,还有比比皆是的起死回生疗伤圣药……可是,她到的这个桃花郡,却是一片血海。没有仙人,没有奇花异草,偌大的山谷之中只有满目的鲜红和浓浓的血腥味。
虽然,没有尸体。
这般诡异的地方,即便是精疲力尽,她也是不敢停歇的。彼时正好是日出,晨曦刚露,带血的脚印一步一步延伸到了山谷深处。她停在了一面断崖前,眯眼静静凝望了一会儿,大气都不敢喘了——这人的悬崖是红的,不是岩石,而是血。整个岛上处处流血,这根本不是什么仙人地方,简直是炼狱。
她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掏出包裹里的一个馒头啃了一口,狠狠咀嚼。
桃花郡,神仙岛,金银窝,美人乡……
骗鬼啊!
“呜——呜呜——”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几乎是同时,阮绵警觉地抬起头,眯眼瞧见了那个乱叫的东西:那是一只鸟,一只雪白的鸟。它飞得极慢,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在飘。这么慢动作这么纤尘不染居然还没咚地掉落下来的,绝对是鸟中极品。
阮某人认认真真观望了片刻,总结出了三点:
活物;
可抓;
能吃。
包裹里有弹弓,她随手捡了一颗石子上弓,两弹齐发——“嗖嗖”两下,那鸟再空中扑腾了片刻就掉到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捡干柴,搭火堆。那只慢动作的鸟儿被她用草根绑了两条小细腿,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瞧着她钻木升起了火后用力挣扎起来:“呜——呜呜!”
聪明的小鸟。阮绵满意地摸了摸鸟儿的脑袋,安慰道:“别急别急,一会儿你会变得很好的。”你一定会变得很好吃的。
“呜!”
“乖。”
火噼里啪啦烧得越来越旺,染红了一张兴致勃勃的脸。她兴致勃勃等着那火烧到最旺,找了根木头把那纤尘不染鸟挑了起来,慢慢靠近火堆——
“呜!呜!!呜呜呜!!!”
鸟儿挣扎不已,阮绵也停下了动作。她愣愣盯了鸟儿片刻,抓耳挠腮: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火,有木棍,有鸟,可是……还少什么呢?
“好像,还差开膛破肚?”良久,她终于照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么一只活蹦乱跳的鸟儿肯定是烤不熟的,得先把毛拔了,然后开膛破肚。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刀子?
“呜。”
阮绵与鸟儿眼瞪眼,僵持。
太阳越升越高。血腥味淡淡地弥漫在山谷里,被阳光烘烤得越发刺鼻起来。天空蔚蓝如洗,绿树芳草,被血染红的石子路上斑斑驳驳,宛若是黄泉路上的天空被撕裂了一般。阮绵稍稍出了一会儿神,不经意抬头,骤然瞥见了不远处有一些人影正在慢慢靠近山崖。
那是一群剑客打扮的人,大约十数个,每个都是白衣飘飘堪比豆腐。
活人?是神仙?
她丢下鸟儿悄悄躲到了石头后面,还来不及隐藏完毕就发现那鸟儿见到那群人兴奋地叫了起来:“呜呜呜!”
“谁在那儿!”
原本藏得好好的,岂料,那只鸟儿连滚带爬地窜到了那群白豆腐的身边,躲到了人家身后朝她藏身的地方恶狠狠瞪了一眼。
被发现了……
阮绵沉默良久,终于垂头丧气地从石头后面探出了脑袋,朝着人群咧嘴干笑:人在江湖飘,总得找个靠山的。那只纤尘不染极品鸟居然是认了老大的啊混蛋!
白豆腐中带头的是个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他长得很柔和,不像是坏人的模样。
她斟酌许久,终于慢慢踱步到了众人面前,真诚垂头:“请问这是你家养的鸡吗?对不起,不知者不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山谷里诡异的沉默,连鸟叫都没有。
她等得不耐烦,悄悄抬头对上的是带头白豆腐略略带笑的眼,不由呆愣:她这辈子见过宫里最漂亮的嫔妃,见过那些最俊俏的官家子弟,这几年走南闯北找神仙也见到过楼里的绝色公子和小姐,却从没见过如此干净的笑容,像是阳光下最通透的叶子。
这就是……仙岛上的仙人吗?
阮绵呆呆盯了半天,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人家一抹衣摆,“请、请问,你、你是神仙吗?”
白豆腐微微一笑,摇摇头,却对着那只鸟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柔声道:“师叔。”
师叔,一只鸟;一只鸟,师叔……
阮绵呆滞着僵在当场,却见着翠叶子白豆腐凝眸定神念了几句。只片刻,那鸟儿就被一阵白光笼盖了起来,而后,骤然间,那白光瞬间伸展了开来,成了人形!
这什么鸟?!阮绵只瞧见了一阵白影,紧接着是脖颈上一阵冰凉的窒息。她被重重扑倒砸在了地上,脖子上紧紧掐着的是一双手。再往上,是一双瞪圆的眼。
“放……”
“你说谁是鸡,嗯?”
“……放……”
“你想开膛破肚谁,嗯?”
“……”
“你好大的胆!”终于,那声音气急败坏。
阮绵不知道后脑勺有没有被石头磕破,她早就喘不过起来,只能凭着本能胡乱挣扎,濒死的窒息慌乱席卷而来,到最后整个视野都成了一片荒芜的白。
不想死,真的不想……还没有找到神仙啊,怎么可以死?
*
轻纱垂幔,梨木床,雕花椅,窗外桃花三两枝。
阮绵的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悄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身子却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此时此刻,距离她装死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虽然屋子里依旧是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儿都没有。透窗的野风吹得她有些痒,她忍。
人在江湖飘,被掐总是难免。可是被一只鸟掐得晕死过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那只差点成了她盘中餐的鸟指不定是什么妖怪,居然会突然变那么大个儿……
她正愤恨的时候,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片雪白在门口晃了晃,飘然进屋。少顷,一个忧虑是声音响了起来:
“掌门师兄,这位姑娘还是没醒。”
“掌门师兄,师叔已经在外头收拾好了柴火,说要烧了这位姑娘大卸八块烘烤蘸酱报仇雪恨……”
“掌门师兄,我们都是修仙之人,这这这……不如我们偷偷送她下山?”
屋子里寂静一片,阮绵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明明房间里有人的……听那声音讲,他们明明只是个求仙问道的凡人,为什么她连鼻息都听不到?
“你先出去吧。”
“可是掌门师兄……”
阮绵不敢睁眼,只能一面在心里默默念着快走快走,一面继续装死。结果,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那个掌门依旧没有任何声息。他到底是走了,还是憋着气?
忍住啊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见阎王,小不忍则被火烤啊……
时候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阮绵几乎要睡着了。突然,额头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她一个哆嗦,龟缩到了被窝里。那冰凉又跟随着贴近了些,她再缩,又缩,缩到只剩下两个闭上的眼的时候终于到了极限。这下,不仅仅是额头上冰凉了,连心肝都凉了。
“醒了睁眼吧。”一个柔和的声音。
阮绵坚决不动弹,这时候被那貌似柔和的声音蛊惑了乖乖听话睁眼的才是傻子!
“你发着烧。”那声音又道。
阮绵在被窝里嗤之以鼻:比起被火烤熟了,发烧又如何,又烧不熟哼。
一声叹息幽幽地在房间里飘散开来。
阮绵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心脏伴随着那声叹息用力跃动了两下,晃晃悠悠带了点轻颤。这个掌门师兄长得人模人样和善可亲,要不是他摆明了和那只鸟是一伙的,她真的会相信他的。可是,他偏偏是那只妖怪鸟的同党,就凭这点,她装死是要装到底的。
那抹冰凉在她额头上待了一会儿,终于撤开了,只是没过多久,它又贴上了她的太阳穴。阮绵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他的手,冰凉的,滑腻的手。他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捏了几下,冰凉的触感就渐渐攀爬了开来……
彻头彻脑的舒爽沁心。
好舒服……她不想躲闪,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跋山涉水好几年,发烧也好瘸腿也罢,第一次有人伺候着呢。软榻也好,被人侍候着也罢,这几年对她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酸痛真的慢慢减少消失不见了。通体的舒畅,整个身体清心无比。痛楚一减少,睡意就真的渐渐攀爬了上来,阮绵昏昏沉沉,真的睡了过去。这一觉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阮绵迷糊睁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对上了一双深灰的眼,顿时僵住:那个掌门师兄居然一直在?
“姑娘醒了?”
“……我马上可以走的。”
“姑娘身上可有顽疾?”掌门师兄轻道,“我观姑娘神色,似乎有些不妥,不如在我瑶华多歇几日。”
“啊?”
掌门师兄像是只为了交代这一桩事情,交代完了他微微一笑就转身离去,留下阮绵在床上干瞪眼,“喂——那个掌门……”我一点都不想在这个随时会被人烤了的地方待啊!
那掌门眉头微皱,踟蹰片刻才回头柔声道:“除却瑶山,姑娘在岛上活不过三日,所以,请姑娘稍安勿躁。”
阮绵呆呆坐在床上目送掌门离开,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床。这儿是桃花郡,传说中登仙地啊,她费尽三年光阴才到的这儿,结果,结果他却说,她在岛上活不过三日。
这里不是……仙岛吗?
*
不信,打死都不信。
阮绵下了床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悄悄推门出了房。夕阳的余晖一下子窜进了她的眼里,她想眯起眼远眺,却被眼前的景致惊到目瞪口呆,连呼吸都成了奢望:白云渺渺,青山远影,云霓弯弯地划破无尽的苍穹,汉白玉般颜色的巨石雕满了图腾,巍峨屹立,数不清的巨石垒成了山川,川上清泉一泻而下,隐入地平线的尽头……
传说中,凡人如果能一览桃花郡上的风光,那便是此生无憾。阮绵原本嗤之以鼻,以为那不过是文人骚客的附庸风雅,桃花郡上压根是平野蛮荒,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桃花郡,最靠近神仙的地方啊。
她沿着小径走了几步,绕着白洁的平台转了一圈,赫然发现那儿居然支起了许多木头。一堆堆的木头大大小小支起了一坐小山,边上还有几个木桶。
木桶边上站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这个人从眼睛到嘴巴,整张脸上都是含笑妍妍的,仿佛生来就是活在春花烂漫的时节里。他虽然穿着一袭白衣却衣衫不整,面目虽然俊秀却透着一丝凌乱,像个半大的贪玩少年。见着阮绵走近,他回眸笑道:“醒了?”
阮绵老实点头,“嗯。”这桃花郡上的人,虽然不是神仙,但都好漂亮……
他眼里的光芒越发晶莹,“看见这堆柴火了吗?”
“看见了。”
那少年笑弯了眼,清声道:“满意么?”
阮绵一愣,傻傻站在原地,良久才问他,“什么满意?”
少年缓步到了她耳边,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细语,“满不满意……”
“什么?”
“被烤熟在这上面呀。”
第2章 秦思
烤熟在这上面呀。
少年的眼睛清亮无比,衬着夕阳的余晖透出了一点橙黄色。
阮绵一不小心就跌进了这金灿灿的霞光里,后果是——她被突然变了脸色的少年揪住了脖颈,狠狠压向了那堆柴火!几乎是一瞬间,那堆木柴上忽然燃烧起了滚烫的火焰,几乎灼伤了她的眼。
阮绵胡乱挣扎,耳边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烤上一炷香,你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好玩不好玩?”
“救……”
“竟敢抓着我想……谁借你的胆子,嗯?”
“咳咳……你放……”阮绵拼命捶打,却被他用力压近了火焰。那火,都已经快烧到她的头发了……
那个恶劣的声音却依旧在她耳边持续,“你是想蒸呢,还是想烤,嗯?”
混蛋……
阮绵用力挣扎着,可惜那少年的力气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死一般的窒息,从心脏到指尖的战栗,连睫毛都要烧着的近在咫尺的熊熊火焰……在最后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这个少年在哪儿见过——那只该死的鸟!
意识渐渐模糊,她已经看不清火焰,看不清那只妖怪鸟的衣摆。整个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混沌,无尽的苍茫。周遭是一片静谧,死一般的沉寂。这种感觉,她已经三年不曾体会了,它被锁到了记忆的最深处,连同所有的血腥一起。可是此时此刻,却如狂潮般汹涌而来。临近死亡的感知,连脚趾都能体会到生命被人捏在手中飘摇的颤抖……
神仙啊,你究竟在哪里?
“师叔!”慌乱的脚步声奔跑而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匆匆道,“师叔,掌门告诫过师叔,不要伤这个人的……”
“是么?”那少年干笑,“我忘了。”
“师叔!您……”
阮绵意识混沌,只模模糊糊听到来人说了几句不可杀,不知过了多久,才是那只鸟轻飘飘一句,“玩玩而已,掌门居然当真了。”
脖子上的束缚终于散去,阮绵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重重栽倒在那堆柴火上,她惊恐万分,却发现那火居然霎时熄灭了。火虽然灭了,木柴却是结结实实焦了的。她扑倒在滚烫的木柴上,手臂上被烫得红红一片,刺骨的痛。
疼痛唤回了迷离的神智,她咬咬牙站起身来,狠狠瞪向那只妖怪鸟。
他眼角眉梢写着桀骜,唇边挂笑。那双眼透着点橙黄,果然和那天被她两粒石子射下来的那只鸟一模一样。
他嬉笑,“怎么,不服气么?”
阮绵咬牙切齿,沉默不语,只是用眼睛狠狠瞪着他。如果眼光可以杀人,他的脑袋已经戳穿了一个洞。
他笑得越发欢畅,“想打架?”
这只妖怪死鸟!阮绵踉跄着退到了刚才那恩人身后,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火气,这只死鸟,她还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姑娘,你受伤了。”那恩人道。
阮绵这才发现她的袖子上已经是嫣红一片,被血染透了。不看还不知晓,一看一下,她顿时疼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搭上小命才到的这桃花郡,这哪里像是仙岛了?炼狱都比这儿好上几万倍!
“姑娘,请跟在下来,掌门想见你。”
*
阮绵第一次见到了瑶山的真面目。桃花郡上,瑶山之颠,她一直以为这儿只是山顶,直到那人领着她穿过开满了嫣红的不知名的花海来到一处铁索桥,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她真的到了什么奇怪地方了……
“我不走。”
她死死抓着桥墩,坚定不移地看着刚才那恩公。索桥之下,是一面鲜红的悬崖,万丈的深渊。她鼓足勇气往下看,身子一阵发软,那座桥,造得也实在没诚意,连块垫底的木板都没有,真的是铁、链、桥啊!
“姑娘,掌门在对面等着你。”
阮绵死死抱住桥墩,“我,不,走。”
“姑娘……”
“不。”
只要一想到踏着那几根铁索,她就脚下虚空,浑身酸软,头晕目眩。要是真踩上去了,她的小命可就得挂死在这铁索上了!
时间在僵持中慢慢流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隐没,月亮攀爬上悬崖,地上的青草渐渐挂了露珠。最后,掌门大人亲自上门了。
阮绵觉察到了一丝风,抬起头的时候正好见着一摆衣袂。那个见过一面并且听过一次的掌门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脚步声,他就好像是飘过来的。他轻声道:“姑娘,请跟我来。”
“我,我……”
阮绵说不出话来,急得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该怎么告诉他,其实她是怕高,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摔成了肉泥?
良久,那个掌门才轻柔道:“姑娘受了伤,我带姑娘去药庐。”
“我、我不要走那个桥!”末了,她终于喊出这丢人的一句话。
倏然,那个掌门低低的笑声崖边飘荡开来。他轻轻“嗯”了一声,淡淡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笑,他说:“跟我来。”
阮绵犹豫了一会儿,乖乖松了手。
她记得的,他的手温良如水,按在酸痛难耐的脑门上就像是最好的玉石的触感……也许只为这个,她信他。
袖摆被那个人用一把匕首划破了,一点点撕裂开来。清洗,上药,包扎,他的手指纤长,动作轻柔。她像一个布偶一样任由那个好看的掌门牵着手,直到他一点一点把那个被火灼烧的伤口细细地包扎起来,她还迷迷糊糊沉浸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没有一句言语。
那么好看的手,居然被她弄脏了。
她皱起眉头,末了咬牙,“掌门……”
那个人笑了笑,轻道:“我叫秦思,你非我瑶山弟子,可直唤我的名。”
阮绵被他一笑恍了眼,结巴道:“秦、秦……”
“秦思。”
“请、请问……你是神仙吗?”
夜半三更,她骤然加重的一句末梢带了一丝颤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开来。请问,你是神仙吗?你是我一直在找的神仙吗?
秦思沉默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是他如秋叶的声音,“不是。”
“可那只鸟……”
“师叔是师祖养成的精魅,与你我凡人不同。我瑶山弟子世代求仙,却至今无一人有得。”
“那你们只是道士?”
秦思一愣,低笑出声,“可以说是。”
阮绵的心上冰凉一片,从帝都到桃花郡,她早已数不清自己翻过了多少座山,踏过了多少条河,生生死死,她足足三年挣扎在地狱边沿……可是,她千辛万苦到了桃花郡,却发现这儿才是炼狱。也许,这才叫绝境。见到秦思,她真的以为见到神仙了……可是,他却告诉她,他不是。
倘若他也不是仙,那谁来渡她?谁能渡她?
那一夜,阮绵蜷缩在药庐里,闻着一阵阵浓郁的药香,意识几度在梦魇中浮沉。
秦思点了盏灯,橙黄的灯火明明灭灭,把阮绵纤小的身躯剪成了小小的影子。她还是个孩子,看模样不过十三四,睡着了还会本能地找寻温暖。可是,他猜不透,这样一个孩子,居然一个人渡过了奈何海。
奈何海之所以叫奈何海,就是因为数不尽的人死在那儿,混乱的风向,无尽的暗潮,还有噬骨的阴尸,妖惑的鲛人,数百年来,从彼岸的大陆渡过奈何海的不过区区十数人,她是唯一的女子,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求仙?
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微微笑了,这个傻傻的小丫头,以为到了桃花郡就能见到仙人么?世人都传桃花郡是离仙界最近的地方,可世人都不知道的是最黑暗的地方往往就在光明的身边。桃花郡上没有仙,这儿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瑶山求仙之人。
除此之外,她若有命,还能见到一人,只是他不是仙,而是……
魔。
*
这一切,阮绵都懵懂无知。她安然睡了一整夜,做了整整一夜的梦。听东海边的老人们讲,东海的尽头再往东,如果那个人的有让神都祝福的幸运,他就会看见奈何海。奈何海的尽头是桃花郡,那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她在药庐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秦思已经不见了踪影。简易的小榻边上有张木桌,桌上放着几盘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凑近了闻了闻,顿时馋了。
放盘子里的东西,差不多就是能吃的东西吧……阮绵在桌边挣扎很久,终于咬下了第一口。那东西入口即化,沁香无比,一盘零零碎碎的怪东西被她三两口吞咽下肚,擦干抹净。
药庐外阳光灿烂,她在附近找着了一处泉水,吃饱喝足后躺在地上晒起了太阳。她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安逸过了,仿佛一闭眼就会昏死过去一样。手上的伤口已经不疼,想来是秦思的药起了效果。迷迷糊糊躺在外头一片绿草地上昏昏欲睡,差一点儿就跌入了梦乡。这差的一点点,是因为一只,鸟。
“看不出来,秦思待你可真是宝贝的紧。”
一个揶揄的声音乍然响起。阮绵被惊得睁开了眼,望着头顶上那一片阴影狠狠打了个寒颤——那只妖怪鸟正站在她面前,他背投着阳光,整个人陷在一圈光晕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不答,那个声音更加戏谑,他说:“这就发抖了?你偷渡奈何海的勇气呢?”
阮绵默默从地上爬起了身,转身进屋。那只鸟放肆的笑声紧随其后,“我还当渡过奈何海的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不过是这样子。”
“区区凡人,胆敢冒犯我。”
“若不是看在秦思的面上……”
一只鸟能聒噪成这样,委实不易。
阮绵用力关上了药庐的门,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手臂上的伤口撕裂了开来,铺天盖地的疼。她靠在门上重重地喘息着,眼里的火苗明明灭灭,终于被压了下去。不要气,不要气……不要和一只畜生一只妖怪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眼眶还是湿了。她恶狠狠擦了一把痛出的眼泪,哪里知道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橙黄的眼睛。
妖怪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了药庐里,他笑得眼睛都弯翘起来,“喂,稀里哗啦的凡人,你叫什么?”
阮绵暗暗咬牙,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呀,哭了?”
“眼泪?”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饶有兴致地看着指尖的晶莹,轻轻搓了搓,咧开嘴笑了,“真有意思。”
第3章 白翎
那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他的双手却在她脸上打了个圈而后挑起了她的下巴,扭着她靠近他的脸。
阮绵咬牙切齿忍着,直到那双手的劲儿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她卯足了劲儿抓住他的手,掰开它,犹豫了片刻后一口咬了上去!
顷刻间,万籁俱寂。这个世界静默得只剩下屋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很久之后,药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扑腾声,一只雪白的鸟从窗户一跃而出,如同一道白影般,只片刻就消失在无尽的天际。天尽头是万里白云,无尽的蔚蓝。
阮绵瘫软地坐在地上,揉了揉酸痛无比的下巴,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刚才,她用力一口咬在了那只鸟的手指,牙齿才刚刚使力,血腥味刚刚露出一丝丝的苗头。那只手在一瞬间被狠狠抽了回去!
她看到了那个恶劣的少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睛已经瞪得跟铃铛似的,死死盯着那只手,纤白的手瑟瑟发抖,上面的嫣红渐渐晕染开来。一滴血从指尖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
阮绵屏息凝神看着他,悄悄观察着逃跑的路径。万一他狂性大发又要烧了她,她也好拼死一搏。结果,她见到那个恶劣的少年抬起头,露出了红红的眼睛,居然是一副泪眼汪汪的,小猫小狗一样的表情……
“喂……”她伸手,还没触碰到他就被狠狠甩开了。
“凡人!你、你等着!”
“……”
阮绵久久不能回神。原来,那只鸟……怕疼?
虽然是虚惊一场,阮绵也再也不想在药庐待下去,谁知道那只妖怪鸟啥时候会突然杀到报仇雪恨?人在江湖走,绝对要找个靠山的。而在这桃花郡上,她唯一的靠山只可能是秦思。她在门口等到午后也不见秦思身影,她收拾了自家小包,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再回山顶。
桃花郡上景色如画,整个世界好像是被割裂开来一样。山上芳草萋萋,山清水秀;山下却是岩石裸露,遍地的暗红颜色如血。就仿佛是沙漠上的绿洲,仙山和炼狱之别。
走走停停,又是大半个时辰,山顶已经近在眼前。结果,又一群陌生的白豆腐挡住了阮绵唯一的去路。阮绵不敢靠近,等确定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那天见到的秦思带领的那群是一样,她才磨磨蹭蹭靠近了那唯一一条上山的道儿。结果,风度不佳,她跌跌撞撞冲到了那群人身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阮绵身上。
阮绵尴尬地干笑,“嘿嘿,我,我找秦思。”
白豆腐中一个抱拳道:“请问姑娘是哪位?”
“我是……”她想了想,尴尬道,“我是秦思的客人。”
“掌门的客人?”
阮绵用力点头,“请带我去见秦思掌门,他是我家老大。”
事实证明,除了那只死鸟,这瑶山上大部分人还是讲道理的。那几个白豆腐仔仔细细检查了她一圈后放了行,为了预防她迷路,还特地派了个几个女弟子陪同。
领头的女弟子叫凤色。瑶山的女弟子不似外头的扭捏碧玉,反而带着一股英姿。阮绵第一次见着那么飒爽的女子,傻乎乎瞧了半天,直到她走远了回过头,她才屁颠屁颠跟上去。只是,她没想到才拐到第一处弯,那个女子就变了脸:她的神情霎时冷淡了下来,转身朝阮绵投来冷冰冰的一眼。
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啊。阮绵瘪瘪嘴放慢了脚步,左顾右盼,拖拖拉拉故意拖慢了脚步。
片刻后,凤色回了头,她冷道:“还不走?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千辛万苦到桃花郡不就为了见掌门么?到了这儿,居然不想走了?”
“我们这些?”
凤色冷哼,“为财,为权,为地位,为长生。你们永远贪婪而不知足。你想要什么?”
阮绵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她知道,那是被人戳中要害的慌乱。虽然早就知道她不是第一个来到这桃花郡的,桃花郡的传说让很多人趋之若鹜。长生,权财,太多美好的传说让世人把这里当成了毕生欲望的归处。她……当然也不例外。想要什么呢?阮绵不禁问自己,历尽艰难万苦到了桃花郡,为的究竟是什么?已经支离破碎的东西,找到神仙真的可以圆满回来?
凤色步步逼近,“你为的是什么?”
阮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凤色的眼里已经快能冒出火来,这不轻不重正巧激起了她心底的小火苗。她咧嘴一笑,郑重其事道,“为色。”
凤色一愣,“什么?”
阮绵恶劣地笑,一字一句告诉她,“老、子、为、色。早就听闻你家有个水灵灵的秦思掌门,为色而来不行么?”
冷面的凤色久久没有动作。阮绵勉强掰回一局,四两拨千斤,胜。她得意得很,得意得心情飞扬想唱小调儿。只是她没能料到的事发生在几个时辰后,“水灵灵的秦思掌门”这称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瑶山。很多年后,当所有人都已经不再是现在这般模样,早就不能同日而语的秦思依旧没能摆脱水灵灵三字的噩梦。
水灵灵的秦思掌门这个称号风一样席卷。那一个黄昏,整个瑶山笼罩在一片流言蜚语中。传闻,这次渡过奈何海的人,居然是个采花贼。还是瞄着水灵灵的掌门的采花贼。
这一切,天知,地知,众人知,水灵灵的秦思不知。
*
水灵灵的秦思正在书房找药典。偌大的书房里,大大小小的药集数不胜数,可是要找到一个治那个人身上的伤的办法却似乎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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