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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西风紧-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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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关将领查完薛崇训的身份,见他带着两三百个没穿盔甲的人,便问道:“卫国公带这么多人去长安作甚?”
这下薛崇训不能再号称剿匪,因为关内任何军务他们都无权过问。他指着身后押运的箱子道:“送东西。”
将领疑惑:“送给谁的东西?”
薛崇训佯怒道:“关你鸟事!什么玩意?给老子滚!”
守将脸色微变,红着脸道:“今上午才有东都的官吏过关,我听到消息,说卫国公带兵出城剿匪,不知踪迹;可现在您怎么忽然又要送东西去长安……”
听到这个消息,薛崇训吃了一惊,和众将面面相觑,几天前出城的消息这么快就有人赶着报到京城去了?
年前李隆基在洛阳布了许多眼线,一定是那帮人打小报告!薛崇训一想,既然他们事无巨细都报上去,那么很多事反而不太会引起上边重视。反正马上就到长安了,最迟明早就可以动手,现在才露|出蛛丝马迹,问题应该不大。
……用一小股团练兵进京图谋大事,也只有他薛崇训想得出来。京里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大事就很多了,恐怕没人会关注这样的小事。
正这么想的时候,忽见面前这守将的手不自觉地放到了腰刀上,薛崇训心里微微一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身边刀光一寒,只听得“啊呀”一声惨叫,一柄横刀已插进了守将的腹部,那守关将领瞪圆了眼睛,口吐鲜血:“你……你们……”
薛崇训大惊,转头看时,原来是自己府上带出来的侍卫干的好事,他不禁骂道:“你干什么?!”
那侍卫脸色纸白,结巴道:“我……我以为他要对郎君不利。”
“唰唰唰……”关隘门口的士卒立刻拔刀相向。薛崇训身边的众将吃惊,纷纷护到前面,情势莫名地紧张起来。
薛崇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捂肚子蜷缩着的守将,他真是头大,但现在不能多想,当下便沉住气站了出来,恶狠狠地喝道:“此人竟敢无理取闹!你们拿着手里那玩意想作甚,啊?”
众士卒情知暴起杀人的是权贵,不知该怎么办,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城楼上一将喊道:“还不快为卫国公让路?”门口的士卒只得收起兵器,沉默着让到道旁。
薛崇训忙率飞虎团通过了关隘。刚过来,那杀人的侍卫便急忙跪倒在马前,叩首道:“小人一时失手,犯下了大罪,请郎君赐我一死。”
薛崇训扬起马鞭,“啪”地一鞭抽到他的脸上:“没出息的东西,你紧张个什么?看在你妻儿老母的份上,暂且留下你的性命,到战场上去|死!”
如果大事获胜,战死的肯定有抚恤,那侍卫急忙磕头道:“谢郎君大恩!”
突然出现的一个小意外在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个阴影,汤晁仁也忍不住说道:“死了个将帅,他们肯定要上报,这事严重么?”
“又不是寇边军情,只能层层上报,最后到兵部,不可能今晚就能有结果。不管了,明日一早便动手,先赶到长安再说。”薛崇训强作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
话虽能这么说,但这样的事又给他增加了一层心理压力。疲惫与恍惚之中,他想起上辈子有一次做生意,四处借贷了本钱进了一批水货,既担心被有关|部门查获扣留,又担心卖不出去,那滋味真是夜夜失眠,硬是睡不着觉。
现在他就觉得自己马上要崩溃了,人真不是什么压力都能承受得了的。
母亲说得对,整个计划,只要中间出现任何一环差错,就会满盘皆输。现在薛崇训算是明白母亲的话了,飞虎团还没进长安,就已经出现了各种意外……牵扯太多,能算得事无遗漏的那种应该不是人,恐怕是神,不然什么预谋都是狗屁!
众人在马蹄踏起的呛人黄尘中继续赶路,黄昏时分到达了长安郊外,薛崇训率众避到了一座山中修整。他和众将密议:“太早进城恐出纰漏,今晚我们就候在这里,明日凌晨即可进城。东面的通化门守将是咱们的人,明早还有朝中的人到通化门接应,进城没有问题。”
汤晁仁拿出一张临时绘制的草图展开,指着上面道:“咱们在盛业坊动手,郎君确定他每天都从那里经过么?”
薛崇训点头道:“前段时间我派人每日观察,从来没有过例外。届时汤团练率左旅堵住东面街口,其余二旅随我从西头正面进攻,击溃卫队之后两头包抄,力图全歼!”
汤晁仁皱眉道:“我们没有盔甲和长兵器,对冲很吃亏……好在在街面上地方狭窄,短兵相接之后很快就只能胶着厮杀,胜算仍在。”
薛崇训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露出自信的笑脸:“京城里的军队都是水货,穿得光鲜,好看不中用,东宫侍卫里头,很多人是凭关系进去的,为了逃避徭役而已。一无战心,二无本事,大家不用太看得起他们。”
汤晁仁听罢也笑道:“郎君所言极是,咱们飞虎团可都是精挑细选的河东猛士,近来数月每日训练,早已是精锐劲旅,没有盔甲照样是猛士!”
张五郎道:“谁说没有盔甲,竹甲不是甲?明儿一早叫大伙都把竹甲取出穿上,就怕那些娘们似的绣花枕头没力气,射的箭连竹甲都不能穿!”
几个人顿时一阵哄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这些底层武将,不太懂政|治,但知道干的这事儿有太平公主和满朝文武作后盾,也没啥好多想的。既然吃了刀口上讨生活的饭,提着脑袋办事本就正常,所以他们倒是笑得出来,不似薛崇训的笑容很不自然十分难看。
只见大伙儿一手拿干粮,一手拿水壶,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地上吃喝,横刀还抱在膝盖上,面上的笑容很是干净。薛崇训有感而发,不禁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诗!”边上一个将领一边嚼一边赞了一句。他便是右旅旅帅李魁勇,长了个又大又圆的脑袋,勇力过人。
就在这时,张五郎“噗哧”一声,把嘴里的干粮和水都喷|了出来,喷|得那李魁勇一头一脸……李魁勇愕然道:“你|干毛线?”
张五郎没好气地说道:“李魁勇,你懂个屁的好诗,差点没让老子一口气走岔了!”
……通常一个团是左右二旅,薛崇训的飞虎团独是左中右三旅,右旅旅帅便是那圆|头李魁勇,左旅旅帅张五郎、中旅旅帅鲍诚是也。
正文 第十四章 骤变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3…13 1:46:48 本章字数:3259
薛崇训现在呆在小树林里,只能在各种情绪困扰之中等待结果。以前他就在想各种置李隆基于死地的办法,包括刺客暗杀、放炸|弹等法子,但现在还是只能用人马硬拼,这样相对便捷快速有效。
在洛阳训练飞虎团时,他尝试过请工匠做火枪,最好能做成射程几百米的狙击步枪,可惜都是幻觉,做成的烧火棍一般的玩意只能打几米远,声音挺大的,估计只能起到恐吓作用。然后他又尝试过做炸弹和地雷,但实用效率仍然很低。没有投石车等重武器协助的情况下,距离又短,点燃了炸弹没扔出去就被射|死的话,只能炸自己了……低级火药的威力也比唐军常规的火油火攻办法大不了太多,毕竟不是梯恩梯。
相比唐军精良的各式弓弩、刀剑、弩车、投石车,热武器要强过它们,实在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这时薛崇训又派了两个侍卫进城联系留在卫国公府的方俞忠,了解长安近况。
不料侍卫带回来一个消息,大出薛崇训意料:李隆基不久前带着卫队离开府邸,去宫里了!
薛崇训抬头看着西陲的夕阳,已快到画酉下值的时候,他突然去宫里做什么?难道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
……
薛崇训率领飞虎团出东都、行踪全无,在节骨眼上大家都很敏感,这个消息报到太子府之后,立刻引起了谋士王琚的重视,他进谏李隆基:恐生变故!
八十多年前李二和李建成争权,一开始参与斩首行动的人马不超过五十人,现在敌方三百人脱离了视线……三百人说多不多,但在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颗小石子都是份量,何况整整三百武装?
飞虎团自去年组建时,就有明文规定不得入京,否则以谋逆论处。但南衙兵包括戒备外城的卫士大多在李隆基的掌控之外,就怕他们悄悄潜入京师。
“那股人马出东都多少天了?”李隆基问道。
王琚道:“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天。我们原定明日一早的行动……会不会被太平的人知道了?”
李隆基寻思了片刻,说道:“参与谋划的人就我们几个,连我的几个兄弟都没告诉,如何泄露……如果太平有了警觉,猜测我们的企图时,会不会猜到我们选择大朝的日子动手?”
选择太上皇来太极殿大朝的时间,可以迅速控制局面,因为宫城北面的玄武门在李隆基手里;如果太上皇在太极宫,控制直通内廷的玄武门等于扼住了整个中枢的咽喉。以往在玄武门就发生了数次成功的宫廷政变……所以时间是可以猜测的。
李隆基踱着步子有些紧张地说道:“如果近期有事,任谁也会选择明天……”过得一会,他的脸色骤然一凝:“咱们现在就动手!”
王琚忙道:“如果没能顺利拿下虔化门的飞骑营,只能从玄武门调兵南下。届时太上皇还远在大明宫,我们东西两头兼顾,事情必增麻烦。”
考虑到王琚的建议,李隆基又再三思量,终于还是断然说道:“不能再犹豫了!王毛仲,你马上聚集东宫骑兵,随我进宫!”
这时宦官高力士道:“陛下的两个弟弟是万骑将军,须得事先通知一声以备万无一失。”
反正马上就要动手了,李隆基也不再担心消息泄露,便叫人通知岐王和薛王,一有风声便率军南下接应。
各方准备妥当,李隆基穿上软甲便率领一众人等来到了宫城,平时他处理朝政的地方就是武德殿,自然可以毫无压力地随意进入。从外朝各部衙门到宫城外廷,一切看起来都仍旧平静而井井有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日已西斜,大家忙了一天,都准备等着下值回家玩妻妾了,只要鼓声一响便走,心情不错……
李隆基一干人等径直来到虔化门前,高力士立刻便大呼道:“皇帝驾到,常元楷何在?上前听旨!”
大将军常元楷正在营中还未下值,听得喊声,便在城楼上观看了一番,果见是皇帝仪仗及侍卫。因为几天前刚刚才在太平公主那里密谋,他心中藏有各种忧惧,自然疑惑,但皇帝召见也可能是公务,难道这样就要抗旨?
正犹豫时,另一个同伙知羽林李慈也走了上来,谏道:“恐事有不妙。”
就在这时,身材魁梧的高力士策马上前,面有怒色大喊:“今上富有四海,欲取闲马三百,尔等亦要阻挠抗旨不遵?快出来面圣!”
常元楷听罢心慌,没顾得上多想便回话道:“城门敞着,恭请陛下进门选马。”
李隆基一听这口话心下“咯噔”一声,情知对方已有防范心了。
听得高力士怒道:“大胆!竟敢如此忤逆今上!”这时李隆基道:“行!我们进门去瞧瞧,这个常将军究竟有多大的架子?”
李隆基身边只有三百余骑,营中却有羽林军数千,胆量立判高下:李隆基从容要进城门;常元楷心里却满是畏惧:刚才不慎忤逆圣颜,要是皇帝见面就以此为口实砍我怎么办?
他郁闷道:“或许今上真是来取马的,这下开罪了他,该当如何?”
李慈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反正已经谋定明日便图大事,现在正好有机会,不如提前动手!放他进来,然后咱们一声令下,关闭城门,令左右亲兵在前,众军聚众攻之,斩下他的头颅,首功当仁不让也!”
大将军常元楷道:“将士皆不知情,忽然生出变故毫无准备,又摄于皇帝权威,等会一声令下指挥不动怎么办?到时候还未列阵,他们的骑兵一冲过来,胜负未知。”
李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果毅、校尉多是咱们提拔上来的人,不听你的听谁的?三百余骑还能生生把咱们左右羽林卫一块儿击溃不成?事到临头,果断!”他们向下一看,皇帝率领侍卫真就向这边走来了。
这时在城下那边,王琚忍不住劝道:“陛下,这些人明显心里有鬼,您不能亲身涉险。”
李隆基道:“他们没胆子,马上就会关闭城门,坐实了抗旨、谋逆的罪名;也无准备,咱们立刻便可调头出宫,赶往玄武门。”
果真如李隆基所料,常元楷冷汗满面,回头喝道:“快关城门!”
李慈愕然:“不如等他们近百步之后,试试射杀之,何必坐失良机?”
常元楷道:“用箭射皇帝多严重的事儿……”随即低声道,“人心不可测,做出那样的事来,不怕有部将杀我们邀功?”
当下他便坚持下令关闭城门。李隆基立刻调转马头,大喊道:“常元楷李慈抗旨不尊大逆不道,居心叵测图谋造反,枭首者大功一等!”
常元楷急忙召集众将说道:“今上想杀我,他没那个权力,他才是谋反!咱们后面有太上皇、有太平公主,兄弟们跟着我,必定荣华富贵;反叛者两头不讨好绝无好下场,死无葬身之地!”
知羽林李慈道:“马上列阵备战!立刻报知外朝、镇国太平公主府!”
……
李隆基率众刚调头奔到承天门前时,忽见一股土著似的的人马迎面走来。当前几个人,便是薛崇训、以及窦怀贞萧至忠等宰相。
原来薛崇训是想等到明天早晨在路上干掉李隆基的,但预感到李隆基可能先下手为强,忧惧之下顾不得周全,马上就率军从通化门明目张胆地进城来了。
这么一来,已毫无保密可言,长安城的局势立马紧张起来。风声传得很快,东市这边很多店铺都纷纷关门了,街面上也越来越冷清。而吃皇粮的那些人,官吏、将帅,大多数只是在准备,并没有轻举妄动,他们是在隔岸观火,先看看形势再说。
而太上皇李旦,再次证明他不是在搞平衡,根本就无力控制局面!
……“飞虎团!”王琚一看对面那些人的模样,立刻就断定道,然后又说:“左右万骑很快就能南下,就算一时拿不下虔化门,也会从内廷其他几道宫门前来接应陛下,咱们等在宫里也是一样。”
虽然出太极宫的去路被堵,但大伙还是比较镇定,高力士也说道:“看这样子,南衙兵他们还不能有效掌控,更没法短时间动员,咱们可先阻击这股团练土包子……就算万一战有不利,也可退居武德殿等待援兵。”
李隆基听他们七嘴八舌地分析了一通,也不多言,策马当前:“薛大郎,你这是要谋反?”
薛崇训大声道:“李三,你这不忠不孝的孽子!倚仗左右万骑逼宫,武力威压陛下传位,帝位本就不法,如今又要逾权杀害文武大臣,宫变铲除异己……如此大逆不道的人,天下人都不承认你的名份!”
听得他竟然当面叫皇帝“李三”,萧至忠等人都万分佩服他的胆量……长此以来,等级森严、上下分明,就算是心有反意的古人,也很少有能在皇帝面前保持气势的。
李隆基大怒,喝道:“逆贼,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来人,拿下!”
“霍!”王毛仲大喝一声,一马当前,拔出腰刀,众骑都把手里的陌刀举了起来。
正文 第十五章 为战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3…14 1:46:26 本章字数:3374
蚂蚁们在暴雨来临时会嗅到味道,因而把家搬到高地。草民们在动荡时也能嗅到味道,但能做的一般只有回到家里,仿佛家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总比在大街上瞎逛安全些吧。
宫里面折腾得挺热闹,但冷兵器时代是听不到炮声的,宫外的百姓不知道里面在捣鼓些啥,但风声已经传开了。起先是有一股不明身份的马队从闹市横行,直冲皇宫,有识者便已嗅到不妙,后来宫里一闹,有些小官跑回家来了,消息便不胫而走。
消息不是谣言,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今天到了酉时没有听到鼓声,宫城上的鼓声是控制各门守备交替轮换的信号,也是衙门里上值下值的信号。今傍晚静得可怕,没听到一声鼓响,不是出问题了是什么?
平常繁华的东市骤然变得冷冷清清,地上到处都是被掀翻的乱七八糟的货物,一片狼藉。当然都不是值钱的东西,丝绸瓷器什么的早搬进去了,主要是些水果、蔬菜等,被人踩得一塌糊涂。这模样,就像是忽然爆发了瘟疫,人都死完了一样。
只见市上居然还有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原来是个乞丐。那乞丐悠哉游哉,不慌不忙地在一堆被踩得稀烂的果子里,挑拣比较完好的果子,一面吃一面往怀里塞。他的怀里抱着一堆,嘴里|含|着一个,右手还拿着两个,显得十分贪心。
一个破产的乞丐拾着果子,显得十分寂寞,进而让整个东市也愈发寂寞起来。
……
承天门内,也仿佛骤然寂寞起来,眼看到了用武力说话的时候,口水仗已经失去意义了,薛崇训也不再和李隆基对骂。
对面的一片明光甲闪着夕阳最后的流光,陌刀长枪如林竖立,缓缓展开了攻击队列。
汤晁仁把手心在衣服上使劲擦了一把汗,把在腰间的横刀刀柄,转头对薛崇训沉声道:“击溃这股卫队后,玄武门的万骑营多半也要到了。”
薛崇训面色苍白,如果没能直接斩杀李隆基,就算常元楷他们成功地动员了羽林军出战,能打过万骑么?
他长呼了一口气,脸色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对汤晁仁笑道:“昨儿白天咱们休息的时候,我没睡好,但梦却很好。我梦见回到儿时的故乡了,什么都没变,院子外面是条河,右边是大伯家的房子……我记得梦里头,身边还有个女孩儿,很漂亮。”
汤晁仁不知道薛崇训说的儿时故乡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以为他说的是河东薛家,便笑道:“薛郎确实是好几年没回去啦。”
薛崇训缓缓摸到了腰间的一柄横刀,他带了两把。
汤晁仁又问道:“那小娘是谁啊?我认得不?”
“你认不得。”薛崇训看着前方的铁甲群。
汤晁仁道:“后来那小娘和你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后面一个声音爆喝:“长兄,我还做你的右翼!”
薛崇训等人回头时,只见是武家的二郎武崇行,五大三粗的二郎宽脸上满面虬须,胡子多了显老,他其实比薛崇训还小几岁。
武二郎提着一柄陌刀,身上还穿着紫色大团花绫罗,显得不伦不类,大约是在外朝上值来着,听到风声就赶来了。
“好!咱们兄弟俩再打一场马球赛。”薛崇训哈哈笑道。
这时薛崇训看到承天门城楼上一个身穿白衣犹如嫦娥一般的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是谁?武二郎拍马上来:“咱们的母亲大人也刚刚过来,就在上面。”
“看见了。”
薛崇训“唰”地一声把横刀骤然拔|出,策马横着奔了几步,向城楼上扬起长刀,高喊道:“我为大唐的公主而战!”
众军立刻高呼。武二郎听罢嘿嘿笑起来,差点没笑出眼泪,记得上次那次马球赛,长兄也是这么喊的。
李隆基那边的第一波骑兵已经举起长兵器,组成品字队列启动了马蹄。薛崇训随即便喊道:“左旅旅帅张五郎,随我出击!”
“末将得令!”
“鲍诚,右旅中旅随后跟进!”
“得令!”
左旅一百人整,十火人组成两列横队,纷纷拔出了兵器。夕阳西下,他们身上的斗笠和竹片灰黑灰黑的,和地上拉长的黑影相互呼应。
薛崇训回顾左右,大声道:“诸位保重……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说罢抬起长刀,平指前方:“击溃敌军!”
城楼上的一个宦官见状,小声在太平公主身边说道:“殿下的两个儿子都冲前面,武二郎没穿盔甲啊……”
太平公主面无表情,默然不语。她的脖子挺得笔直,依旧保持着宫廷贵妇常见的高贵仪态,一动不动地盯着城下的情形,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见城楼下面的飞虎团分作三波队形,已经对冲过去,现在一切都晚了。
薛崇训率领的第一波攻击出击之后随即娴熟地变换队形,两队人马形成了双竖型,犹如一支利箭直|插过去。
五十步,空中的箭羽犹如蝗虫一般飞舞。身穿竹甲的飞虎团几乎完全对弓箭没有防御,但狭长的队形有效地降低了威胁,伤亡不大。
接敌前奏,众军爆发出一声呐喊,汤晁仁高喊道:“换!”
瞬息之间,双竖型队形就像一把纸扇一般向两边展开,以薛崇训诸将为中心形成了左右两道扇形。
那不是扇,是两道刀光!
“砰砰砰!”两边的人马就像两群疯牛一般对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喊杀震天。
说是迟那是快,地下瞬间留下了一片尸体,薛崇训部直接洞|穿了东宫卫队的前锋,将其抛诸身后,后面飞虎团中旅随即迎上了他们失去冲力的前锋。
李隆基等人就在他们的前锋队后面,见飞虎团第一波骤然穿破前锋迎面冲来,李隆基本人也是大惊失色。他不像薛崇训练武,根本不会武功,也不会打仗,只会布局和搞政|治,见到这雷电一样的场面,已经忘记了优劣对比,慌神道:“快,挡住他们!”
薛崇训的爆喝如在耳际:“穿黄衣服那个是李三,斩其首者封千户侯!”
李隆基的第二波卫队已迎面冲来,这时薛崇训的左旅前锋已经损失了几十人,剩下的人兵力单薄。但他明白,斩杀李隆基才是最终目的,其他都是浮云。
出其不意地穿|插过来,战机就在眼前!千钧一发之际,谁顾得上敌众我寡?
“杀!”
“二郎,右翼!汤团练,左翼!掩护张五郎,冲过去!张五郎,看你的箭法了!”薛崇训提刀便冲。
张五郎道:“八十步!射不中李三郎我把箭头吃了!”
面前成群结队的重甲侍卫,看上去就像一堵钢铁墙壁。明晃晃的光芒,铛铛作响的金属磨|蹭声,让薛崇训有种鸡蛋撞石头的快|感。瞬息之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用牙齿咬核桃壳的场面。
“哐!”一刀劈在对面一个甲士的肩膀上,刀锋一滑,力透战甲,那人脖子上的鲜血彪了出来,捂住脖子栽下马去。薛崇训数人第一时间冲进了敌群。
“哐哐哐!”眼中只有铁和血,铁在闪光,血在乱飞。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嚎,这里是人间地狱。
橙光与红光中,薛崇训的汗水飞溅在空中。惊鸿一瞥,看见过来的这几十飞虎团猛士已挂掉大半。只见一个走单了的飞虎团骑兵被一群人围着,全身都是箭,就像刺猬一般,好像还没死,坐在马上仍在甩动着手里横刀。“咵!”这时一柄大陌刀扫过,那刺猬的脑袋飞走了。
“嗖!”忽然一支箭飞过,薛崇训的脖子左边一凉,随即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一把的血。
“薛郎!”
“没事,蚊子咬的,再冲几步!”
身后一声爆喝,卖艺耍大刀的鲍诚提着一把大刀,一身是血策马跟上来了。后面的东宫前锋已全部阵亡,飞虎团中旅右旅纷纷踏着尸体而来,那些地上的尸体的血还没流完,一马掌踏上去,血就像水线一样飞溅。
这时众军后面的李隆基已调转马头,高力士道:“王毛仲,顶住!”喊罢李隆基身边的百骑跟着转身护着他便走。
“李三要跑!”薛崇训喊道,一面挥舞着横刀一面继续往前冲。这时陷入敌群的飞虎团死伤殆尽,被分割成零星,中间薛崇训这边只剩下四人!
薛崇训在中,武二郎在右,汤团练在坐,张五郎在后。开战没一会,他们全都多处挂彩。
其中薛崇训位于中间,身份特殊,是弓箭手的重点照顾对象,背上插着好几支箭,幸好穿着盔甲。张五郎身上也有箭羽,他仍旧一直在重复几个动作,从箭壶抽箭,搭弦,拉,放箭,例无虚发。
“啊!”突然听得一声惨叫,一柄陌刀扫过,汤晁仁的左臂飞了出去。片刻之后,另一骑迎面冲来,陌刀对着汤晁仁的胸口。
“张五郎!”薛崇训救援已来不及了,头也不回地大喝一声。
张五郎满头都是血和汗,伸手到箭壶一摸,忽然抓了个空,箭壶已空!眼看敌骑已近,张五郎直接伸手抓住插在自己作膀子上的一根箭,一咬牙拔了下来,搭箭上弓,“嗖!”正中那敌骑的右眼,那人直接从马上仰头栽了下去,手中的陌刀擦着汤晁仁的马镫掉下。
张五郎呼出一口气,忽见又一骑抬起长枪,正要投向汤晁仁!张五郎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正文 第十六章 那箭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3…14 1:46:27 本章字数:3190
那柄对准汤晁仁的长枪黑漆漆的,薛崇训等人都瞪大了眼,呼吸几乎都停止了。汤晁仁的左臂被砍,流血如注,差不多要昏过去了,右手抓着的横刀在颤|抖,发出“嗡嗡”的细响,已然无法作出任何抵挡。
长枪枪头泛着冰冷的光泽,已经飞将过来。此刻薛崇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听觉在一瞬间失去,天地之间的哀嚎一下子安静下来……但转瞬之后,“哄”地一声吵闹又回到了耳际,他总算有了知觉,立刻将手里的横刀向那骑兵使劲扔了过去,“哐”地一声打在胸甲上,没起到作用。
“噗!”汤晁仁的胸口顿时被长枪当胸穿过,他随即栽下马去。
儿时的伙伴,兄长一般的好友,汤团练就这样阵亡?薛崇训心里一阵剧痛。
这时薛崇训忽然感觉到危险,寒光闪过,他顾不得多想,向侧面一躲,一柄陌刀擦着他的盔甲扫过,金属摩|擦的怪响听得人牙酸。
突然大幅度躲闪身体失衡,薛崇训一个没坐稳,从马上摔将下去。电光火石之间,他看见空中两个黑影对着自己的脑袋呼啸而下,那是战马的铁蹄!
“薛郎!”
薛崇训急忙一滚,同时从怀里抽出了另一把横刀,一刀就向上面的马腹捅了上去。“嘶!”马上的哀鸣震得人耳膜发|痒。他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十分狼狈地从马腹下滚出来,刚想爬起来,突然头盔上“哐”地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了铁盔上,头盔飞走了。他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耳边“嗡嗡……”地震响。
“霍!”一声爆喝,眼前一个模糊的黑影飞驰而来,人在哪里,攻来的兵器在哪里?薛崇训一时发昏,竟然看不清楚。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哪里,恍惚之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儿时的故乡……可以穿越回去吗?回家了……
忽然脸上一热,一片黏糊的东西淋将下来,这倒把他淋醒了,忙伸手在脸上一抹,睁眼一看,右翼武二郎正斜冲过来,陌刀扫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
“长兄!你没事吧?”
薛崇训披头散发犹如乞丐,转头大吼道:“张五郎!冲不过去了,现在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张五郎目测了一下前方李隆基正在后撤的队伍,他们在渐行渐远,此时距离至少一百二十步!距离还是次要,关键是众军环绕,障碍物太多!
“护住我左右!”张五郎喊了一声。
武崇行提着陌刀在右翼来回横扫,敌军半步也无法靠近;薛崇训徒步提刀,横劈竖砍,苦战支撑。还好飞虎团第二波的冲锋队形、中旅将士越来越近,接应过来只在瞬息之间。
张五郎从自己身上又拔下一支箭来,忽然一跳,双足跳到了马背上。坐骑在来回走动,十分不稳,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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