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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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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近傍晚,才一点红。布罗道B座二层。

    我在暗房里将洗好的相片裁成统一尺寸,从四方捋齐放进牛皮纸袋里。

    谁知一失手,那一摞里的几张不能顺着装进去,还划破了纸袋散在地上。

    我不禁皱了眉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么些年了,我做事仍然讲究个兆头,是深受她影响吧。转念又只得弯腰去捡。

    目光也不免投入相中人。

    是几张透过汽车窗子的偷拍,相中一对男女正在偷欢。内容香艳,不堪入目。

    那女子嘴角一点红痣,着件鹅黄色锦缎旗袍。五官平常,胜在年轻。作半推半就之势,脸上却是妩媚轻佻的神色。那男人则颇有些年纪,生得宽鼻阔眼,却要借副金丝边眼镜硬装斯文,也依然挡不住形容猥琐,彼时已是眼镜歪斜,衣衫大开,一副狼扑姿势。

    一看这照片就想起我那日辛苦蹲守兼被迫观看全程,心生不悦,便急急从抽屉里抽出另一封纸袋,收好了相片摆入风衣口袋里。

    算一算时间,正好。于是走出暗房,一路关闭各色电器,锁好门待要转头离开。

    电光石火间,后背已被一截金属抵住。

    我只得缓缓举起双手,但并不怖惧,开口道:“现金尽数在进门右转第一间房,书桌左手第二个抽屉。君请自便。”

    背后人并不吭声,只与我僵持着。我不由生疑,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他脚下着一双皮鞋,质地不差。

    我心下了然,却问道:“咦,不是强盗,阁下有何贵干?”

    “鹧鸪,东西交出来,日后好相见。”背后是一青年男人的声音。

    “对不起,先生,您敲错门了。”我听罢不紧不慢得答。

    男人将枪渐渐从我背上移至后脑,“东西交出来。鹧鸪。”他又重复一次。

    我听他一口一个“鹧鸪”,实在厌烦。瞄一眼手表,分明要迟到了。

    只得转过身,对“暴徒”施笑说道:“对不起,您敲错门了。”

    二十分钟后,

    我跳下车,依约准时到达城中“欢喜地”西餐厅。

    一早定了位的,被一侍应生引至十二号桌坐下。我立即点了七分熟的牛排并一份鱼茸土司,那人一一记下便去联络上菜了。

    等待期间,我掏出纸袋放在烛台边上。四下环顾,此处皆是些衣着考究的男女,再看看自己只着件灰色风衣就出来了,真于时下格格不入。

    抬起头,又见头顶水晶珠帘甚是可爱,心中一动,于是顺带转动桌上烛台。那火光透过珠帘在石膏顶上折射出数圈光晕,有些晃眼有些亮,便有些欢喜。

    不消多时便上了菜,好效率。那侍应生还待费些心思帮我摆弄餐具,我却早已是饥火烧肠,哪里耐得住,打发了他便大快朵颐起来。就算纸袋不知所踪亦无所谓。

    刀叉交错发出极不雅地响声,引得旁人侧目。我管不了这许多,只顾吃自己的,多日活计劳顿没有正经吃好一顿,连着几天都是饼干充数或者不吃,现下事毕也应该犒劳自己。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便起身要走,不愿多呆一刻。掏了一下口袋,又想了想。罢了,自然有人付账,就径直出了餐厅,倒也无人拦着。

    傍晚间西风微凉,吹得人精神爽利。那便步行回家吧,全当助消化。

    走了好几条街,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回了这小小偏僻的布罗道。虽是远,好在脚程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我掏出钥匙**大门锁孔转了一圈门便开了,发觉有异。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然后关了门灯,心呼不妙,莫非今日又多撞一只“鬼”?

    猫着身子进了屋,一片黑。只闻得一阵浓浓烟味。我平素是不喜抽烟的,果然是有旁的人。再定睛一瞧,隐约有个极为熟悉的男人身影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开了灯,呼道:“简探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那男人听罢放下烟起身转过头,嘴角是一抹浅笑。

    “你怎么换了住这种地方,还真不好找。”他边说着边走近我。又是好些日子不见,算来两年有余,迎面而来依旧是那张颇有些玩世意味却世故老练的脸。

    那件事后,我们也算各得所需,相安无事。那么这个人,我是不怎么想见的,想来他亦是如此。来找我,只怕绝非益事。

    当下我不动声色,脱了风衣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也并不接他的话,反是揶揄到:“这年头,兵要进民家里都不待先知会一声的,真是世风日下。老百姓要你们有何用,左右不过别惹你们求个平安就好了。”

    他听我出言相讥,倒也不气,只顾自四下踱步查看。微弱灯光下,映照着这住所也实在简陋不堪,家什无一例外是半旧的,但我从不以为意,不拘着是个能住的地儿就成。偏僻了些,好在安静。

    他最终亦是收了目光,站定了朝我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浮:“你也能算得上民?你分明是个贼。”

    我只摆摆手,连气都懒得动,道:“民也好,贼也好,你这个兵头来找我,准没好事。”言毕就赖倒在沙发里。

    他见我无奈,笑意更分明,于是俯下身来凑近我,我见状便厌恶地别过了头。他仍是如此迫近,鼻尖几乎擦着我了,才放低了声暧昧说道:“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但是件有趣的事。你那个贼师兄,前几日,跑了。你说,他出来第一个找谁?”

    我闻言周身一震。怎会?!

    但他在此,不好显露,旋即恢复正常,推开他坐起来,正色道:“我自然逃不过,但你亦麻烦不小。你我都清楚当初是费了多大周章让他被擒住的,想再抓他一次,绝没可能。难不成……”我望向他,声色俱厉道:“你又想靠我上演‘色诱为耳,兵贼一家’的戏码?”

    他见我认真,沉默半响,复又大笑起来:“你忘了?我已不需要出街逮人了,你看,这也是托你的福。这才好心过来提醒你这个大恩人,小心夜半鬼敲门。虽然蜀中到此地山高路远总要个几日,但你那师兄必定全速返回。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不方便久留。你自己保重吧。”

    他直起身子,身形这样高大,重重拍了我的肩膀两记,微微有些吃痛。只见他背着手要出门。我便没好气道:“不送不送!升官发财!”但转念又叫住他,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话一出口,又自悔了。

    他果然说道:“噢,得到下面消息,说是在附近垃圾箱里翻到一只鬼,被绑得个严严实实,那个双重八字结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出自鹧鸪小姐的手笔。那么个小鬼也敢在你面前卖弄,也算是活腻味了,就算你是一时心软留着他一条命,怕是之后在圈子里也不敢露脸了。只一件,那是陆爷底下的鬼,你不怕再惹祸上身?”

    “鹧鸪”,我本避了数年一心逃开这个名号,却不想一日之内听到三次,真真是不吉祥,不觉挥手道:“那又如何,如今放着哪只鬼他不能管上一管。再说当日他陆爷当着这么多人面明着说给了我一条活路,里子面子都撑足了,如今也犯不着为了这么只小鬼找我麻烦,还落得个刁难小辈的口实。狡猾如他,绝对不会这么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况且,我今时今日不同他们分一张饼吃了。不为难洗手之人,是这行规矩。那小鬼,也是破坏了规矩对我用了枪械,我才出手略加惩治。也为好叫陆爷知道,我虽是晚辈,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不妄想他念及昔日师伯侄的情分,想来他也明白做活应各凭本事的道理。”

    他听我句句在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如此甚好,到底你是最敬你们那行规矩的,业已是个局外人了。他确是没理由再难为你。”他略略顿一顿,“总之你没事便好。”

    我知他关心我,便也回礼赞道:“你的本事倒越发精进了,才不过两个时辰光景。还有,我那门也不是这么好开的。”

    他见我突然赞他,哑然失笑:“过奖过奖,我那点雕虫小技不过是班门弄斧。若有人存心寻你,哪里有寻不着的道理。小心小心。”

    他走了,亦记得带上门。

    这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回首一瞧,他架下的那支烟已经倚着烟缸完整地烧成了一段灰烬。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第二章 缥 碧】………

    我至今记得当年师父的一席话,和她在宛居的老院子里摆弄雨月花的清瘦身影。收藏*顶点~小说~网

    雨月,那是一种植株小巧的肉锥花,相当好养活,只求干燥与阳光,甚至不喜水。起先只是一团陀螺状的球形叶,顶部是一道嵌进去的弧,样貌丑陋。但一旦哪日起势了,便能不知不觉洋洋洒洒占出一大片地来。最后那也是冲破那道弧,开出波澜不惊的淡淡粉红的长细瓣花朵来,有些破茧的味道。正是这一分悄无声息的隐忍与从容,赢得了师父的尊重。这是她最喜爱的花。

    那一日,我与师兄练功归来,满身是伤,却循例要顺顺地候在她身边等她每日的训示。是日她兴致颇佳,一边为几株雨月分球,一边娓娓对我们说道:“我们这一行曾宏极一时,到你们这一代却是日渐式微,没得出路了。到不是饼不够分,如今仍是个乱世,处处都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言至此,她抬起手,待要用袖子拭下汗,早有一旁服侍的鹃姨抢先替她拿帕子擦了。她跟足她二十五年,是她最信任的人。于是师父与鹃姨是极默契地相视一笑,后又话锋一转继续说下去:“早个二十年,我们这一行处处讲规矩。叔伯长辈说一,谁敢说二?大家均是各为其主,心无二志。轮到你们,装备更精良,讯息更通达,却屡屡破规,才会被叫作鬼。心怀鬼胎,似人非人,可不是鬼么?到底是分饼的人不规矩了,才叫外人视了我们的行当作下流。”

    师父平时话不多,此番一开口却字字犀利。彼时我尚且年幼,师兄至多不过长了两三岁,闻言都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师父责备,来不及细想便齐齐叫屈。我虽是年纪小,但主意向来甚大,抢于师兄说道:“师父,我们入行以来并无出格,想必将来出道也定当谨从师父教诲。开堂拜师那一日,我们就立誓跟定您的。否则,就罚徒儿神形俱灭。”说罢望向师兄,他的脸上也是不衬年纪的坚毅果断,只定定对师父地施揖。

    师父听得我下此重誓,起先也只是淡然一笑。我只当是自己言语鲁莽了,低低头也觉得无趣,于是觑着带大我们的鹃姨,只见她目光似有赞意才放下心来。果然一会师父便起身用鹃姨腰间别的帕子拭了手,转而轻抚我们的头,弯下身来对我们二人郑重道:“即是如此。月儿,覃夕,将来无论置于何地,勿忘今日之誓约。不侍二主,莫伤同门。守好规矩,切记。”

    我们那时双双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恐怕于幼年的我们心里,师父是个近乎神一般的存在。她收留了我们孤哀几人;教了手艺,让我们个个日后独当一面;中间虽从不佳许我们,但错了也并未大加责罚;还有她那艳而不俗,动人却带点阴沉的姣好面容;以及那永远温润如雨婉转如莺的清丽声腔。

    ……

    往事历历……

    却经不起岁月悄悄一晃,数年就那么过来了。

    师父离世已是三年有余。

    月儿,覃夕。

    即使是出道后,江湖上也只知宛居方观应手下一对高足鹧鸪跟游隼,心思缜密,手法凌厉,本就无几人能轻易叫我这亲密又陌生的小名。而现在这样唤我们的人早已是去得七七八八了。

    我想到这里,难免唏嘘起来。今日想起来,竟全只记得她种种好处。

    守好规矩。

    她这唯一要求,谁知日后,我们二人竟都未能守得住,并均毫发无伤,这般苟延残喘下来。

    或者活着,比死了更不济吧。回想最初的一段独居光景,哪一日不是为旧事压得我夜不能寐,失声痛哭。我本是长远不哭的人。入了这一行,动情流泪最易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我以为往事如风,时间之于我只不过是碌碌而活,了却残生,心才渐渐坦然起来。

    不想又呈了火烧眉毛之势……

    而覃夕,这个三年来我尘封在记忆中,不愿触及的人,终于迫近我如今算不上得意但至少宁静的生活。日后穷我一生,恐也断不尽与他的纠葛了。

    其实当日硬下心肠亲手将他送进那暗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一则确实是想与他割舍了所有关系,让他好在那里痛定思痛,自省一番。二来也是那所在虽潦草,但保下一条性命却是无虑。于他,未尝不是件好事。而当时情势之下,我愿意做的,能为他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可他如今借机逃将出来,又怎会轻易体谅我,放过我呢。

    毕竟,我是失了心,说绝了,做绝了。

    外面已是彻底入夜,整个城市没入昏惑得笼罩下。而人心总是怪诞,环境越暗仄,反倒越不愿就势安静下来。此刻外面华灯大展,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我本是个喜净的人。师父更甚,深恶城中喧嚣,不似她师兄“陆爷”陆逸明是个讲究排场,极尽奢华的人。所以原本我们居住的宛居在离城三百里的西凉山上。

    那个倾注了我所有爱恨纠缠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现在该是彻底荒废了吧。

    我虽是几日不闲只得现在空着些,倒也被波涛般的思绪翻滚得倦不起来了。倚着窗口,拾起简方才遗落在我这里的半包老刀牌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火,深吸起来。

    长久不做此势了。

    师父那时就不准我如此放纵。她自然是极优雅的不沾染这些,我学不来,她也只说女儿家不能太没个样子。且烟味浓重,烟头上又定有牙印,易留下线索。我也就未养成此等恶习,如今几年更愈发没了那心思。

    这不,才吸了几口,便呛到了。咳着咳着,自己都隐隐觉得可笑。

    这三年拿半条命挣下来的太平日子,过了今日也算是完结了。只怕往后,那些旧人旧事,愈加要从各个角落偷袭出来,接踵而至,搅得我如现在这般“愁多知夜长”了吧。

    于是也终于反应过来:喂喂,是他呀,他出来了,真决心要取我性命只怕避无可避,防不胜防。怎么此刻还不动番准备,却有闲情暗叹?真当是生疏了,连这点戒心都没了么?

    只得掐灭手中烟与那丝前尘,揽衣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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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襞 积(上)】………

    真不想在一日之内又要见一位故人。。26dd

    那所在并不远,几条路也自然是熟稔的,所以我依旧步行而出。只是长久未去了,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花了些功夫,穿堂过巷以后,来到个仓库前,我便停住了。

    那仓库的墙壁上用银漆写着个大大的“承”字。

    这是城内最大的米行——承记米行的米仓。

    因为夜深了,自然是闭门的。

    稍稍犹豫了下,举起手正欲扣门。

    只瞅到地上有一对正发亮的小眼睛,盯着我看。

    于是蹲下来,见是一只小京巴,颇有几两肉。顿感心中亲切,便捋了捋它的毛又拍拍它的背,轻声道:“阿咩,好久不见,你可好?”阿咩也颇通人性,如从前一样,口中发出缓缓地呜声,然后转头舔舔我的手背。

    门里人似听见动静,传来声音,是一副闽南口音。“谁啊,闭库了,明日再来吧。”

    “刘爷,开门,是我”我知他有些耳背,便扬起声答到。

    他定是听到了,咳了几声,门仍是不开的。也是了,我那么久没来见他。

    半响,里面又出了声,“想进我的门连规矩都不懂,谁敢放你进来。”

    我苦笑一下,深知刘爷就是这脾性,只得给出暗号:扣门三组,每组四下,兼顾固定节奏。

    于是门板立即被搬开了一块,里面甚是暗,也看不清他人在哪里,只见门里伸出一截老臂,示意我进门。

    进了门,阿咩也顺势溜了进来,我再仔细将门板放好。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木头做的,奇重无比,再加上我到底是个女流,平时也只用着巧劲罢了,所以费了好些力气才装好。心下暗呼,刘爷这把年纪了,臂力还是这样强。

    “这才是。要想进刘爷的门,那便是天王老子也要守这规矩。你师父教出来的几个徒弟,没一个像话。连名号都没取错,全一个鸟样。”

    即使听他这样说,我亦是不敢有什么声响。

    此时,他才舍得开了灯,可以略略看清楚这个米仓大致的情况,倒是跟以前无甚变化。

    这是个顶大的米仓,左右各是一排高起的贮米池,每个米池都是约是两人来高兼配个竹梯子。这样米池连绵着再加上刘伯生性苛俭不愿费电开灯,竟也一时望不见米仓尽头是什么,只觉得眼前是一条要直走到黑的道道。空气里还有一股草木灰的焦味,想来是为了防潮的缘故罢。这里结构看似简单,而听师父提起其实内藏玄机。只是师父还在的时候,都是鹃姨或是她亲自跟着进去,我们这一辈只有站在最外面一排边上等的份,所以至今不明。

    我收了张望的目光,只见那灯光散下来,映出刘爷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一副伛偻的身形。

    他意味深长地瞧了我几眼,转过身打了个手势竟引了我去往里走了去。我有些吃惊,也就跟了上去。他到底好些年纪了,走得慢,我自然是尾随着。

    这样慢慢走了几步,他又开口道:“舒心日子过多了,功夫都生疏了吧。”

    想必是刚刚搬弄那门板的事落到他眼里了,我脸颊微微一热,有些惭愧,更加不好意思开口。

    他见我不回答,倒也话题一转,说道:“我是猜到你要来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这一派的倒是个个跟观应一样周密。”

    我听他提到师父名讳,心中一动,只问一句:“怎么,师兄他来找过你了?”

    他闻言收了脚步,转过声,极为严厉地对我低吼了句:“你现在倒中规中矩尊称他一声师兄了,但他配得么?想当初若不是你念分旧情,使一招偷梁换柱,他早该化了灰了!”

    我闭了闭嘴唇,喉头是苦涩的,一时语结。

    好在刘爷是执拗,却不那么计较的人,又继续往前走了,叹道:“他没那个脸来见我。要是真敢来,别说没货给他,我正好有一批新家伙没亮过相呢。”

    我收拾了情绪,笑盈盈地问:“刘爷不是一向自诩是生意人么?”

    他轻嗤一声,即开口唱上一嗓子,极为洪亮:“江湖人……江湖情……”阿咩听到老主人的声音,便扭着身子跑过来凑热闹。

    我想起曾听师父谈起他一次,这老爷子据说是与当年的小刀会有些渊源,所以在行当上也很有些地位跟办法。而他为人又确实有趣得紧,难怪师父多年来也卖几分面子给他,称他声刘叔。

    想着想着,眼看快要走到米仓尽头,他终于在其中一个米池前面停下了。他示意我等着,我就站着看他独自爬上那梯子。瞧见他有些吃力,我倒想去扶一把,谁知被他瞪了一眼,没好气道:“爷还没老呢。要你个丫头片子帮。”

    我失笑,只得退到一旁候着。

    待他爬上去站定之后,双眼微闭,右手猛得一发力,整只手臂**那大米中,用食中二指拖出一个二十来寸大皮箱子,顺势抛了下来,我伸手一接人就不住得往地下坠。好生得沉啊。

    但见地上被带落好些白花花的大米,并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颗粒。再定睛一看,竟是铁砂。这些覆着的大米原来是个障眼,内里竟是铁砂。方才回想刚刚整个过程,不过须臾,足见功力之深,又不禁暗暗纳罕了。

    事毕,他又再度吃力地从梯子上下来,落地就喘气。我想到他先前逞强得样子,就并不住想笑。他见状又狠瞪我两眼,我方才收了笑意,搓了手上残留的米粒与铁粉向他道:“说周到,哪里比得上刘爷,一早就知道我需要什么给准备了这么些东西。”话说着,也不打算打开箱子验货,他老人家备下的玩意,准是没错的。

    老爷子听了得意起来:“那是自然,爷自有爷的道理。几十年再大阵仗都没错过,应付你这么个丫头片子要是错了那是丢份的事,也枉费江湖上称一声‘爷’了。”

    我又禁不住笑了,刘爷这一怒一喜得变化无常,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了,见他心情好也顺势说道:“刘爷从来就这般爽快,如今也给个爽快的价码吧。”

    他一听就收了笑,也不言语,就伸了两个手指给我。

    我马上不乐意了。好了,这下半年白干了。这死老头到底还是个生意人,我这样想着却是敢怒不敢言,于是正色说道:“明日便全数给您送来。”

    这话正合他意,于是似又有爽朗笑声,赞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承了你师父的秉性,不是个唬人的。”

    我听他这么说也笑着应了,心里却想:“倒是想唬你,只一件唬了你我还有得活么?你个死老头把钱看得比命重了去了。明明是承记大老板,却整日介蹲在这里守仓。难怪只有阿咩肯陪你。活该。”

    “这么些好家伙放在这里,不自己守着成么?虽说最头上几排都是货真价实的苏北大米,但内里的那几个,万一哪个不知轻重的王八走漏点风声。虽说现在仍是乱世,不一样要杀头?恃人不如自恃。你个毛丫头,知道个屁。”他随手拿柄扫帚扫了地上的大米跟铁砂,大约是见我发怔,于是这样说着。

    我一听他猜中我心思,有些窘迫,也就收了思绪,定一定说道:“刘爷这所在,倒是清静,也是好的。”再忖一忖时间,也该回去了,便失了礼向他告辞,拖了那极沉得箱子要走。

    他清理了地上的玩意,就用畚箕盛了装进一旁的一个麻袋里,见我要走。不由分说,抢过我提着也不成个样子的箱子,突突突就朝前去了。

    好啊,起先故意走得这样慢,这会子露馅了。还道是怕有变,可长年累月得在这里怎能不寂寞,刚才是特意招我多说两句话呢。果然是老小,虽是老,却似小。

    不由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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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襞 积(下)】………

    刘爷送了我到门口,一下子搬开门板,把箱子举到了外面。WenXueMi。com

    我莞尔道谢,起身要出去,却不想被他一句话拦下了。

    “这三年,去看过阿四跟梅了么?他们在楚江边,你知道的。”

    我的心绪瞬间翻沸不止。

    与覃夕相比,这是两个我更加不能提起,甚至不能忆起的名字。

    心中七上八下,表面上却不想让刘爷瞧出来,便淡淡说道“想必刘爷也知道,我已是退出这圈的人了。从前的事,该忘的也就尽数忘了罢。”

    刘爷到底是个聪明人,怎能看不穿我心中丘壑,因劝道:“看着你这个丫头长大,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你也说了,都算不得圈里的人了,如今谁也不会再为难了你。要真是放下了,你怎会跟我老头子一般的形单影调?我从前看那简方良就很是不错,你经历的事情也够了,结束了这一遭也好好为自己盘算盘算吧。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我也略有耳闻。年纪轻轻,何苦难为了自己。”

    我知他是误会了,提醒道:“刘爷,如今他简方良是什么人。城中有名的探长,身边的莺莺燕燕少得了么?何况是我这样底细的一个女人。再说,当日我们合作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他要升官,我要报仇,仅此而已。别说他是个无心的,我更早已是个失心的了。就算我退了身,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我只求早日了却前缘,换段太平日子,哪怕是帮人捉奸这种勾当我也心安理得。”

    刘爷听我坚定如此,也不好再劝,只放着了我走。

    我跨出门槛,转念想起什么,回身问了他:“爷,我再冒昧打听件事。今儿个傍晚陆爷竟差人抢我手上几张相片,还动了家伙了,确实奇了。我以为陆爷只对重口味的‘荤生意’才有兴趣。怎么陆公馆如今也帮衬人做这些素活计了。”

    他听了大笑:“说你嫩,就是还嫩着,又过了几年稀里糊涂的日子,当真是什么活都敢接。你当你捉得是什么奸,那男人是联合商会的会董吴大庆,他偷的人可是与你们之前有些过节身故的傅老板的“二世祖”弟弟傅伟诚的宠妾周氏。此一时彼一时了,傅家现在的主人就那傅老板的公子傅栋阳。以傅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是这事情真曝光了。吴大庆别说做个会董了,就是能不能活着都成问题。况且陆逸明底下明的产业连带你师父从前的银楼,纸行,哪个不需要联合商会照看着,而傅家跟陆公馆这两年势如水火谁不知晓,若吴大庆这个靠山倒了,只怕这位鼎鼎大名的陆爷要头疼好些日子了。说爱财如命,我爱得至多不过是点小财,哪里及得上他大手笔大动作呢。不过……”他又转调:“话说,倒是城中什么人有这极深的心思。你交了货没?”

    我如实相告,他一听就急了,说到:“坏了坏了,你想想,这几年城里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两边势力谁也没抓着谁的把柄。若是你的货曝光了,那傅家是大丢了颜面,吴大庆势必要去。到时联合商会的人定怪了陆逸明不尽力办事,并我这个买米老头搞不好都遭殃。虽然这些人并不知道咱们真实底细,只当我们是寻常商贾,但保不准哪个环节就生出个事儿来。若是不曝光,只怕也是个能牵制人的玩意。到时候无论是傅家还是陆公馆,恐怕都是一番争抢。那傅伟诚可是清楚陆爷跟咱们是什么人的。无论如何,这货一交,等于是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个大石子儿,城中必定起变。”

    事情是明白了,却为时已晚。

    细细想着当时因有人引荐也就接了这桩,委托人是个衣着华贵并有些年纪的女人,嘤嘤哭泣说是自己年衰爱驰,丈夫便在外探花。定要我弄些“证据”回来,好让他有点警醒。我当时就觉得好笑,这样一番威胁等于是撕破脸了,到时他真肯回头也不过看在脸面的份上。当然,是那男人自己的脸面,谁要理这黄脸婆。只不过这女人这样愿意花钱,我也乐得。

    现在想来竟然是着了道了。想想我与陆公馆也好,与傅家也好,都是褪不尽干系的,只怕这幕后之人一番算计里也有了我的份,现下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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