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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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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是进香时节,山中游人不多,十分的清静,夏浔一家正好得其所哉,在山中尽情浏览,欣赏山水盛景。

夏浔并未对寺中主持言明身份,捐了一笔香油之后,便谢绝了知客僧的陪同,一家人在山中自由自在地游览。这小九华突兀江边,一峰玉立,山中草木繁盛,还有野兔、刺猬、布谷鸟、啄木鸟各种山中野物,十分的清静幽然。

及至天色将晚,将要返程时,迎面山外忽有数骑快马飞驰而来,夏浔原以为是有游客慕名来山中一览,不料前方侍卫迎上去,双方对答一番,竟向自己引来,定晴一看,才认出是徐姜。

夏浔把徐姜引到一处小亭,徐姜悄悄向他说明了解缙又被再迁安南的消息,夏浔顿时一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帝王心术,莫测高深。有时候,一贬再贬,其实只是为了给满朝文武一个讯号,示意他们继续弹劾,等到声势造足了,罪证无数了,这屠刀就砍下来了。

夏浔紧张地问道:“皇上因何改变主意?”

徐姜道:“解大人路途上做了一首《怨歌行》,另外还有些牢骚言语,不提防护送他去广西的从人中竟有他人耳目,也不知是谁禀报与皇上知道,皇上大怒,这才将他又改任安南。”

夏浔听了顿时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皇帝主动示意,那就没有杀他之心。哪怕贬到天边儿去,只要人活着,总有回旋余地。他怔了半晌,才苦笑道:“解缙这张破嘴,还不知教训么?”

徐姜也苦笑:“国公,安南那地方,今儿这里反、明儿那里反,反贼不断,处处硝烟,解大学士到了那里,会不会……”

夏浔摇摇头,道:“这倒无妨,解缙是做过首辅大学士的人,如果他在安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廷脸面须不好看。所以,张辅、沐晟纵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得妥善安置了他,断然不会叫他出事的。”

夏浔吁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再住些时日。”

说到这里,夏浔压低了声音,又道:“有关陈瑛的一举一动,给我盯紧了!”

徐姜点点头,向夏浔拱手告辞,扳鞍上马,领着几名属下,又飞驰而去。

夏浔骑在马上,一众女眷带着孩子分乘六辆马车,在家人、侍卫们的护拥下,缓缓赶回慈姥山下别院。

行至半途,忽见前方吹吹打打,有一支成亲队伍过来。

侍卫欲上前喝令对方让路,被夏浔及时阻止,夏浔笑道:“成亲是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来,把咱们的车子赶到路边,给他们让开道路来。”

侍卫遵命而行,让开了道路,那结亲的人家也不知他是何人,吹吹打打地一路过去了,夏浔和茗儿并肩看着那穿一身新衣、披红挂彩的新郎倌,笑着指点一番。

等那成亲队伍过去,车子驶回路上继续往前走,行不出五里,又见一支迎亲队伍,夏浔忍不住对茗儿笑道:“咱们出来时也不曾看过,不晓得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竟有这么多的人成亲。”

话犹未了,从岔路中又有一支接了新娘子回来的迎亲队伍,两支迎亲队伍,再加上夏浔的车队,把一条道路堵得满满当当,费了好半天的劲儿,两支迎接队伍才错身而过,夏浔一家人这才得以上路。大人都觉有些烦躁了,只有孩子们觉得有趣,一个个兴致勃勃的。

夏浔见茗儿倚在窗栏上望着窗外痴痴出神,便轻轻握住她手,柔声问道:“怎么,见别人成亲,触景生情了?”

茗儿向他回眸一笑,说道:“还说呢,那一天从早到晚,诸般仪式好不繁复,把人都快折腾散架了,谁愿去记它?我是偶然瞧见那处山峰才不觉出神,你瞧它像什么。”

夏浔探头望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半天,才迟疑道:“嗯……像一只碧螺?”

茗儿白了他一眼,坐在两人中间东张西望的杨怀远来了劲,赶紧爬起来道:“我看看,我看看!”

他光着两只小脚丫,一只脚踩在他爹的大腿上,一只脚踩在他娘的大腿上,使劲往前拱,夏浔忙在后面扶住了他的腰,杨怀远把脑袋整个儿钻出窗户,仔细看了半天,咧开大嘴,流着口水道:“娘,那山像一只大乌龟!”

茗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地道:“我早晚让你们爷俩儿给活活气死!”

夏浔郁闷地道:“那你说它像什么?”

茗儿瞟他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柔情,轻轻地道:“你看那座山峰,像不像……昔日在燕山猎狐,你我相遇时候的那座山?”

夏浔赶紧又看,却只看到儿子光溜溜的小屁股卡在窗户上,夏浔摸了摸鼻子,呃声道:“嗯……像,真像!”

“哼!一看你就是言不由衷!”茗儿又白了他一眼。

这时,杨怀远把头缩了回来,喜不滋儿地道:“爹、娘,刚才……刚才结亲的那些人,吹着喇叭又回来啦!”

“嗯?”

夏浔愕然,探头出去一瞧,原来是又有一支成亲队伍走来,这成亲的都是披红挂彩、吹吹打打,小孩子哪分得清,只道是方才走过去的迎亲队伍又回来了。

夏浔缩回头来,对茗儿笑道:“今天定是个极难得的黄道吉日了,好多人家成亲呢。”

※※※※※※※

夏浔却不知,此刻以金陵城为中心,但凡耳目灵通、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家,都已急急嫁女儿了,尤其是那些早就有了婚约,只是儿女年纪还嫌小,尚未成亲的,更是匆匆忙忙,一切从简、从快,忙不迭地成亲、圆房。因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皇上要选秀女了。

秣陵镇,一个太监、一个锦衣卫、外加一个应天府的差官,犹如三尊凶神,端坐房中,不时还拿起茶杯来喝上两口。

秣陵镇里长杨立杰捧着户口簿子,仓惶地翻阅着,不时蘸一口唾沫再去翻阅,旁边摆着一具算盘,杨立杰翻着户口薄子,时不时的拨一下算盘珠子,噼啪一响,便加上一个数字。

过了好半天,杨立杰才合上簿子,喘了一口大气,起身向三人陪笑道:“三位上官,小人已经查清楚了,本镇共有二百二十七户人家,一千六百二十八人,其中十三至十六岁尚未婚配的女子共计二百一十二人。”

“嗯?”

应天府的差官把眼一瞪,说道:“这个数儿好像不对吧,怎么跟府里的名单对不上啊?杨立杰,你可别蒙我,这是朝廷选秀,给皇上选女人,知道么?你要是敢弄虚作假……哼,别忘了你二大爷是怎么死的!”

杨立杰的确动了点心眼儿,他瞒下了十个名额,为的是给自己的至亲好友行方便。别看应天府的差官恐吓着,官员们办差,层层的阳奉阴违,总要给自己捞些好处的,皇上的刀子哪那么容易削到他这天壤之差的小民头上。

不过这态度还是得有的,杨立杰马上一脸惶恐,连声道:“小人哪敢,小人哪敢,实实在在只有二百一十二人,实不相瞒,有几户人家的女儿已经成了亲的,只是还未及记载,小人可不能拿成了亲的妇人糊弄皇上啊!”

那太监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二百一十五人!少一个也不成!”

杨立杰一听立即哭天抢地:“上官开恩,实在是不成啊,小人就算是现生,也来不及凑齐这么多人呐!”

锦衣卫的那名校尉劈面给他一耳光,骂道:“混帐!整个应天府要选出十万人来,十万人经地方官府挑拣,再选出两万人赴京,到京后再次筛选,三选之后才能选出一千四百人,这一千四百人入宫,由专人再观察一个月,剔掉四百人,最后只选出八百人给皇上做秀女。你道老爷们做事就那么容易么?”

他冷冷一笑,阴阴地道:“不要跟老子耍花样,这事儿是锦衣卫纪大人主持的,谁要是敢耍花样,我们纪大人的手段,总该听说过吧?三天之后,我们来带人!咱们走!”

三个人把茶杯一摞,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那杨立杰捂着脸,点头哈腰地把他们送出去,站在门口儿发怔。

“当家的,当家的!”他的婆娘小心翼翼地跟出来,轻轻扯他衣袖。

杨立杰机灵一下,说道:“快,快快,马上叫咱家闺女收拾收拾,立马嫁了!”

他的婆娘愣道:“当家的,咱闺女刚满十三,还没许人家呢,嫁给谁啊?”

杨立杰瞪眼道:“还嫁不出去了咋着?我这就给她寻摸一户人家去,明天就成亲!”

他拔腿就走,刚刚走出两步,突然又站住,扭过头去,咬牙切齿地叮嘱他的婆娘:“你把嘴巴给我管严一点儿,可别漏出半点口风!”

他婆娘讷讷地道:“那……那咱外甥女儿……”

杨立杰道:“一共就几个名额了,你先别张扬,等把咱闺女的亲事订下来再说!”

第893章 十八岁

小樱和图门宝音皇后定居在秣陵镇后,深居简出,与村中百姓很少来往。

三人中,图门宝音母女很少出门,小樱倒是时常离开,因为皇帝把这幢宅子给了她们,另外给了她们一百亩上好水田,她们是地主,总不能连自家的佃户也不认得,小樱需要时常出门,带着自家的管事,逐一登门,认一认自家佃户的门槛。佃户们登门拜访东家,也多是由这位大小姐出面。

虽然说鞑靼也有以耕种为业的百姓,但是鞑靼人主要仍以游牧为生,小樱熟谙的也是游牧业,现在需要多多了解一些农耕方面的知识。这天一早,小樱正要再度下地,向庄稼把式们了解了解四季农耕方面的一些知识和事项,牵了马儿刚到前门,杨立杰就领着两个乡役登门了。

一进门儿,杨立杰就连连拱手,满脸堆笑:“哎哟,谢姑娘要出门啊?恭喜、恭喜了啊,哈哈哈哈……”

小樱一瞧,还真认得,因为有田就要纳税,所以她跟这村上旁人都不大熟悉,但是跟这位里长却是打过几次交道。小樱忙道:“原来是杨大叔,什么事恭喜呀?”

杨立杰笑容可掬地道:“是这样,宫里头选秀女了,十万人中挑八百人,多么不易啊!这要是被选中了,十有八九就得被皇上立为妃子,一旦做了皇妃,那可是大富大贵。谢姑娘这般容貌人品,肯定要被选中的,对别人那是选秀女,对谢姑娘你明摆着就是选妃了,所以大叔先恭喜你呀。”

小樱一呆,讶然道:“皇上选秀女?”

旁边一个乡役插嘴道:“没错儿!举凡十三至十六岁尚未婚配……”

他还没说完,就被杨里长一脚踹到了一边去,张口骂道:“你多的什么嘴!”

不料这句话已被小樱听在耳中,小樱抿嘴一笑,便道:“杨大叔儿,不瞒你说,人家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合规矩……”

“合得,合得,怎么不合得!”

杨立杰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多嘴的乡役,满脸堆笑地道:“朝廷之所以把年纪选在十三至十六呢,是因为朝廷法度,女子十六而不嫁,就要罚一笔钱,所以过了十六还未婚配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哦,你们家是从大宁那儿来的,远在塞外,或者不知此事?”

杨立杰咽了口唾沫,道:“所以呢,这岁数不是必须的条件,重要的是尚未婚配,谢姑娘尚未婚配吧?”

他一面说,一面蘸口唾沫,哗啦哗啦地翻开户口簿子,指点着道:“喏,上面黑纸白字记的清楚,尚未婚配!”

小樱道:“我……”

杨立杰一摆手,肃颜道:“好啦,谢姑娘,你就不要再说啦!我现在已经通知到了,你可不能寻婆家立刻嫁了,否则就是逃避选秀,要罚你个倾家荡产的。就这么着吧,后天一早,我带你和其他姑娘去县里头初选,你后天一早,到村东头老槐树下等候,莫要让大叔上门催逼呀。走了走了,咱们后天一早儿见。”

“嗳,杨大叔……”

小樱招呼一声,杨立杰已急吼吼出门而去,小樱莫名其妙地牵马出门,扭头一瞅,就见杨立杰正在不远处拍打着一户人家的房门:“老六,老六,开门啊,我是四哥!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

小樱娥眉微蹙,细白整齐的牙齿咬着嫣红的下唇,纳罕地想:“这杨大叔好古怪,皇上选妃,那是多少人家的女儿求之不得的事吧?怎么还怕人家马上嫁了?皇上……”

小樱想起她在宫里见过的那个方面大耳、浓眉重须的中年汉子,不由微微发窘。那个大胡子皇帝,和她爹爹一般年纪,连那方正的面孔、及胸的长须都十分的相像。做他的妃子?小樱心中好不别扭。

扭头再一瞅,杨立杰敲开了那户邻居的门,已经进去了,小樱暗忖:“不成,我明明过了年纪的,回头我得跟杨大叔说个清楚,这选秀,我是绝不去的。”

小樱想着,便牵马往村外走,这一村的人,她大部分不认得谁家,可这一路过来,却看到好几户人家门口贴着喜字儿,走到杨立杰家门口时,小樱却是认得的,结果一瞧,不但门上贴着喜字,地上还有放过的鞭炮,一大帮人里里外外正在忙活,听人对答几句,竟是杨里长嫁女儿。

小樱听了心中好生钦佩:“难怪大明比鞑靼、瓦剌都要强大的多,大明的官儿当真是一心扑在公事上,杨大叔今日嫁女,还要满村的忙活。”

小樱赶到自家地里,只见佃户们已经上工了。

一见自家少主人到了,佃户们纷纷跟她打招呼,小樱也不嫌脏,脱了靴子袜子,挽了裤腿儿,光着一对白生生的脚儿就下了水田。

这个时代说是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也只限于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的闺女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总有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结成姐妹淘儿,一起游个山、拜个佛,开个诗会,有她们的社交活动,普通人家的姑娘绣荷包做缝补街头叫卖,又或下地干活,那是必须的事情,哪可能不抛头露面。

只是小樱现在好歹也算个有身份的小地主了,还肯下地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一开始佃户们觉得惊奇,如今业已是见怪不怪了。小樱一路跟着庄稼把式们走,听他们介绍各种农耕知识,这其间少不了也有各种家长里短的议论,小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听见他们说及选秀女的事来,便插嘴道:“啊!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刚才出门的时候,里长就来我家,通知我后天一早去村口集合,到县里接受筛选呢。”

小樱平易近人,性情爽快,甚得这些庄稼人喜欢,她是少东家,许多年长的庄稼汉却把她当成自己闺女一样疼,一听这话不由大吃一惊。

一个农夫赶紧道:“哎呀,少东家,你怎么也摊上了这事儿,你可别在这地里头呆着了,赶紧着,回家备一份厚礼,立马给里长送去,求他想想办法,可千万不能被选上,不然就以东家您这相貌人品,哪有个选不中的道理,这一选中,一辈子就毁啦!”

小樱听了好生奇怪:“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嘛,怎么被皇上看中就跟进鬼门关似的?”

那庄稼汉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不禁着急地道:“哎呀,少东家,你咋还不明白呢?选秀女,选秀女,一旦选中,就做了宫女,这宫女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哪个不是聪明伶俐?多美的姑娘入了宫,往这人堆里一站都显不出来了,其中能有几个有幸被皇上看中的?要是分配到个不跟皇上打交道的殿阁里做事,老死也见不到皇上的面啊。”

皇城根下的老百姓,知道的事情远比别的地方的百姓多的多,那庄稼汉又详细解释道:“这女孩子一旦进了宫啊,就不能与宫外有任何瓜葛了,你要是巴结上宫里管事的大太监还好,要不然,你在里边生老病死,家里都得不着个信儿。犯了禁,就是个杀头,没第二个说法。”

另一个庄稼汉道:“你就说吧,在宫里头孤苦伶仃半辈子,临到老了可以出宫了吧?也不尽然,你要是始终不曾侍候过皇上、贵妃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为了防止宫人泄漏禁中之事,你连出宫都不可以的,只能被禁锢在‘浣衣局’里,啧啧啧,那个惨啊,生了病太医自然是不给你治的,你想自己在外边找郎中都不成,只能看着病状,大概其地抓着药凑合吃。”

第三个说话的却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壮实的农家妇女,她一惊一乍地道:“宫里头律令森严,一旦触犯了规矩,‘提铃’、‘墩锁’、‘板著’,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你要是真个万幸被皇上看中,做了贵妃,那该幸运了吧?想得美!皇上爷今年都多大岁数了?五十多岁了吧!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还能活多少个年头啊?”

旁边几个男人赶紧道:“噤声,噤声,别乱说话!”

那农妇赶紧拐了话碴儿,道:“再往古了说,咱不知道,咱就知道打从元朝时候起,这皇帝一旦驾崩,就要以人殉葬。”

小樱轻轻“啊”了一声,这规矩她倒是知道,人殉制度从汉朝时起就渐渐废止了,从成吉思汗时候起,又重新恢复,现在蒙古、女真大部落的首领死后,依旧是要人殉的。

那农妇道:“洪武爷驾崩的时候,三十八名妃嫔全部殉葬、侍候寝宫的宫女也全部殉葬啊!你说说,这要是入了宫,好不容易被皇上爷看上,才享了没几年的福禄,年轻轻的就得……”

几个农夫怕她多嘴惹事,又一迭声道:“噤声、噤声!”

一个老农插嘴道:“宫女,可怜啊!家人音讯皆无,在宫里又没人吁寒问暖,连个男人都找不着,要不例朝例代咋那么多的宫人找个太监对食,成了菜户呢?要是可能,谁家好好的闺女会找个没卵……找个阉人做自己男人啊,那不是没人疼、没人爱,没法子嘛!”

农妇叹了口气道:“亏得我没有闺女,不遭这活罪!”

另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道:“幸亏我闺女去年就嫁了!”

第三个壮年农夫一脸幸福地道:“可不说呢,唉!亏得我家小囝早夭了啊!”

小樱听得目瞪口呆。

旁边一老农急道:“少东家,您还愣着干什么,等这名单正式报上去,可就晚了啊!还不快回去活动活动,疏通关系!”

“哦哦,好,好,我……我这就去!”

小樱如梦初醒,急忙上了岸,走到一旁小溪边,就着清清泉水濯了足,穿好鞋袜,翻身上马,便往杨里长家赶去。

杨立杰在村子里跑了一圈儿,回到家里便往床上重重地一摔,吁了口气道:“哎哟,这一顿走,骨头都散了架。”

他瞧瞧自己婆娘,问道:“姑娘已经叫姑爷子接走了?”

婆娘赶紧答应一声,杨立杰喘了口大气:“那就好,那就好,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婆娘道:“当家的,咱那外甥女儿……”

杨立杰眉头一皱,坐起身道:“我做这一族之长,管着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下维持着,你以为就容易么?镇上几个大户,我都得照应着,人家才不扯我后腿啊。现如今几户人家都照应到了,人数就不够了,我把两家过了十六还没成亲的姑娘家都算上,才勉强凑足了数,如果让你外甥女儿找了婆家,我如何向官府交差?”

他那婆娘一听就掉下泪来,抽抽咽咽地道:“你就只知道巴结维系着别人,反放着自家实在亲戚不管。我那兄弟一家,对咱一向不薄,当初咱家遭灾的时候,我那兄弟二话不说,就把自家的一口袋粮食分了半口袋过来,现如今你……”

杨立杰吃不住劲儿了,恼羞成怒地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看看,连着两家送厚礼来的,都被我打发回去了,你道我是贪图人家钱财么?”

他拍着炕沿儿道:“我原来留出了十个人的空额啊,本来就想到了你兄弟家里的闺女的,可谁知道……我也是没法子啊,你……你哭个什么劲儿哭,你那外甥女儿,长得黑瘦黑瘦的,不耐看,能选上么?”

他那婆娘眼泪汪汪地道:“那要万一选上怎么办?”

“你……”

杨立杰刚一瞪眼,就听院中有人喊:“杨大叔在家吗?”

杨立杰机灵一下跳下炕,对婆娘道:“闭嘴!别哭了,去,右屋呆着去,再哭!再哭我拿鞋底子抽你!”

杨立杰喝走了婆娘,急忙提鞋迎出屋去,一见小樱,便满脸堆笑道:“哎哟,谢姑娘呀,什么事儿啊?”

小樱在杨立杰那儿不出所料地碰了个软钉子,怏怏地回了家,把事情对图门宝音一说,图门宝音一听也慌了,两人相对无措,好半天,图门宝音才迟疑道:“要不,对他们说明咱们的身份?”

小樱苦笑道:“咱们说了,他们信么?不找上朝廷去,谁给咱证明?可朝廷上咱们认识哪个?那皇宫大内是说进就能进的么,再说,要是这么一折腾,这地方咱们就待不了啦,还得易名改姓,另寻去处。”

两人都已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对这里有了深厚的感情,哪舍得再离开?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图门宝音眼睛一亮,试探着道:“要不……去求辅国公帮个忙儿?”

“唔……”

“嗯?”

小缨揉揉鼻子,不情不愿地道:“好吧,那我……去走一遭!”

第894章 急成亲

夏浔这一遭在乡下可是真的修身养性了。附近风景名胜,几乎都已被他逛遍,如果没有紧急大事,每隔三天,他的人会赶来把朝中发生的一些重要大事向他汇报一下,夏浔只简单了解一下朝中发生的要事即可。

这一日,夏浔一家人又到濮塘游览,这里层峦叠嶂,沟壑纵横,松竹翠秀,乳泉叮咚,山间小道蜿蜒曲折。乔灌参差,藤萝悬挂,古树参天,竹林似海。山风徐来时,远看一碧万顷,近看竹影婆娑,如鸣天籁,徜徉其间,宠辱皆忘,心旷神怡。

游过了濮塘,夏浔一家人兴致勃勃返回别院,路上时而还是能够看到有人成亲。夏浔并不知民间正处于突击成婚的高峰期,皇上选秀女这种事,与他八杆子打不着,自然没人拿这种事来向他禀报,要是连这事儿也打听,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不需要了解的了。

夏浔回到别院时,徐姜正好赶到。

今天不是三日一汇报的固定日期,夏浔晓得必有突发事件,忙把他带到书房,一问才知,原来是皇上北巡了。茗儿先前了解到的情报不假,永乐皇帝果然北巡了。

此番北巡,朱棣仍命皇太子监国,并下旨诏告天下,沿路亲王,只离王城一程迎候,官吏军民于境内朝见,非经过之处,毋得出境。凡道途供应皆已节备,有司不得有所进献。

又命,六部及各省凡有重事及四夷来朝进表,俱送达行在,小事送达金陵,启皇太子奏闻。吏部尚书蹇义,兵部尚书金忠、左春坊大学士黄淮、左谕德杨士奇留辅太子;户部尚书夏书吉、右谕德金幼孜、翰林学士胡广、右庶子杨荣扈从。

夏浔早知其事,自然毫不惊讶。皇帝如此频繁的北巡,旁人不解其意,他却是一清二楚,皇上的心在北边,这是心切于迁都呢。只是,迁都事关重大,皇上迄今不露口风,也不知他还要隐忍到几时。

夏浔听了徐姜的汇报,知道了皇帝的行踪和人事调整的动态,做到心中有数即可,此事原也无他置喙余地,皇上既离了金陵,朝中由太子主持,一时之间更不会有大事发生了,因此夏浔更是放心地在别院小住,不必急切回京了。

此时,应天府治下几个县,处处可见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现在最难找到的就是媒人、司仪和吹鼓手,以致他们把价格提高了几番,依旧是供不应求。有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干脆不讲究这些了,给闺女换身新衣服,红盖头一蒙,用一头驴驮到男方家里,就算成了亲了。

谁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那一点渺茫的荣华富贵的机会,就此分开,甚至可能永远诀别啊?虽然说仓促之间找个丈夫未必称心如意,至少能朝夕相处,也能时常与亲人相见,总比送进宫里捱到年华老去才得以出宫或者永远都出不来,找个阉人做菜户要好啊。

媒婆子这些天可真是跑断了腿儿,到后来紧急结婚之风愈来愈盛,一种恐慌性情绪在民间开始迅速蔓延,就像11年的抢盐风波一样,突击成婚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恐慌情绪已不可遏止,如果哪家的父母不急着给女儿找个丈夫,那女儿急得上吊的都有。

于是,一种只在草原上才流行过的风俗开始了:抢亲!

与草原上抢亲抢女人的风俗不同,现在是抢男人,只要相貌出众一点的,或者职业体面一点的,都成了被抢的对象,抢到家里摁倒成亲,你想不认账都不成。这种风气尤其是在乡镇地区多见,那儿的豪绅大户在地方上说一不二,抢个女婿回来,也不怕他事后反了天。

百姓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许多已经被登录造册的人家也急着嫁女儿,他们抱着万一的希望:“我女儿已经嫁了,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你奈我何?”

这种风气迅速引起了官府的警觉,应天府知会各地官府,严令不许在选秀女期间结亲、成亲,各地巡检司在大小路口设了关卡,不允许青年妇女在此期间在外走动,走亲访友一概不许,统统回家等候选秀女。官府的这一举动,在好事者的鼓吹下,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民间恐慌情绪更严重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传到后来,已经成了据说是只要还没有男人的年轻女人,统统都要参加选秀女。于是乎……一些守寡的青年妇女也忙不迭地加入了突击成亲的大军。一时间条件稍好些的青年男子都成了抢手货,每人家里头都挤了十来户的媒人或者女方父母,由着他挑选。

那媒人和女方父母也都是心眼灵活的,哪肯一棵树上吊死,要是这小伙子家里看不上自己的姑娘咋办?于是他们广泛撒网,逮着啥鱼是啥鱼。张家刚说要考虑考虑,他们出了张家的门,马上就再去李家说亲,结果回头张家李家都同意了,于是乎一女两嫁、三嫁的情形也出现了,几家人少不得又要打罗圈架。

高高在上的永乐皇帝绝不会想到,入个宫而已,在民间居然已被视同进鬼门关。

金陵城里,里甲保长们也是挨家挨户地通知着。

聚宝门外长干里,一户人家。

锦衣校尉、宫里的宦官、应天府的差官,这选秀三人组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登堂入室,那锦衣校尉耀武扬威地道:“怎么回事?今儿你家女子不是该去府衙接受挑选么?怎么竟然没有动静?”

那主人看样子是个有见识的读书人,一袭青衫,三绺长髯,气定神闲地道:“皇上选秀女,规矩是不选官宦之女。官家女不入秀女之列,这规矩,没变吧?”

“哦?”

那锦衣卫上下打量他几眼,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失敬!失敬!原来足下居然是官,不知足下在哪里做官?”

那主人傲然道:“都察院左都御使陈瑛陈大人,乃是本人的内弟!”

小太监赶紧上前拉过那锦衣卫,小声道:“马校尉,这户人家既是都察院陈部院的亲戚,咱们可招惹不起。算啦算啦,咱也不差这么一个人,走,咱们还是去别人家吧!”

那家主人不提陈瑛还好,锦衣卫和都察院是死对头,他一提陈瑛,这锦衣卫就不肯罢休了,早存了与他较劲的念头,再听这小太监示弱之意,更不答应了。他对那小太监傲然道:“罗公公,你怕他陈瑛,我锦衣卫却不怕。我们是给皇上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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