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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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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苏丹微笑了一下,说道:“不急,索牙儿哈将军,经过长途的跋涉,先让我的士兵们安定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把我的消息回报大汗,听候大汗的指示,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是的,将军阁下!”

索牙儿哈恭敬地答应一声,一个侍女赶来禀报,说水已经烧热,请哈里苏丹沐浴,索牙儿哈忙起身告辞了。

哈里苏丹的浴帐也是木制的,与士兵们所使用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由他一人独享而已。这是土耳其风格的一间浴室,一进去,便热气蒸腾,氤氲弥漫。

哈里苏丹只围着一条浴巾,裸露着结实健美的身体,刚刚踏进浴室,一个妖娆的女体便贴到了他的身上:“亲爱的哈里,刚刚驻扎下来,你就抛下人家,和那些将军们议事了,马上就要打仗了么?”

“当然不会,我的美人儿!”

雾气约漫,只能看到两条隐约的人影,无法看清他们的模样,哈里苏丹把手搭在他心爱的女人结实圆润的小蛮腰上,搂着她走向那木制的浴椅,当两人坐到深处,享受着热气蒸腾的时候,就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更加难以看清他们的样子了。

“我是不会莽莽撞撞地出兵的,有时候,多做事情未必是好事,反而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会留在这里,等候中路军和左路军赶到,等到祖父大人传来确切的命令,我才会行动。”

女人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不是说,打仗,要像风一样快疾、要像闪电一样狠厉,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击溃敌人么?”

哈里苏丹开心的笑声从雾气中传来:“哈哈哈,亲爱的,你来自遥远的地方,还不了解我们的国度,更不解我们的宫廷,那里,是最肮脏、最龌龊的所在!你要知道,我不是嫡长孙,我的父亲,是祖父的第三个儿子,我是没有希望继承汗位的,如果我表现的太出色……”

浴室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再度传出哈里苏丹的声音,只是这一回声音有些低沉:“你知道吗?七年前,我的一位堂兄曾经带兵打到过蒙古斯坦,他攻下了于阗,一直推进到塔里木河中游,如果继续让他打下去,哈密、敦煌,至少整个嘉峪关外所有的领土,现在都已被我们占据。

但是,他死了!他的功绩引起了我祖父指定的汗位继承人,嫡长孙一脉的嫉妒,那些官吏们不断地在我祖父面前诋毁他,说他的坏话,他被召回撒马尔罕,以违反军队节制的罪名软禁起来,然后……很古怪地病死了。他死了,他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他带兵打下于阗,兵发塔里木的时候,才十三岁!他是个天才,他是个军事天才,从小,他就是我的偶像,我一直认为,他就是第二个帖木儿汗,如果祖父的基业将来能够交给他,我相信,我们能占领整个世界!可是,这个战无不胜的天才却死了,死在阴险小人的诡计之中!”

哈里苏丹的声音有些沉痛、有些缅怀、有些愤懑,还有些莫名的恐惧:“亲爱的,我不想像他一样莫名其妙的死去,我想活着!”

第774章 高明的猎人

夕阳西下,营寨扎好,埋锅造饭,米饭发出阵阵香气,飘洒在营地中间。

刘玉珏站在夏浔身边,展着一张地图,比量了一阵,对夏浔道:“国公,距哈密还有四百多里地,哈密王的接迎队伍至少要迎出一百里,咱们……”

他刚说到这儿,帐外便传出一阵叱喝叫骂声,同时伴杂着一些兵器碰撞声,声音并不近,应该是从队伍外围传来的。

刘玉珏眉头一皱,说道:“距哈密近了,马贼也越来越多,天还没黑,他们就来袭营了。”

夏浔道:“这西域马贼,还真都是亡命之徒,明明看见咱们兵强马壮,一伙伙的还是不信邪的往上撞。”

刘玉珏走去掀开帐帘看了看,见营地西南角,一伙约有两百人上下的马贼队伍,正悍不可当地对营地发动攻击。随即便有人跑来,向夏浔报告这个消息,并说风指挥正在指挥剿灭来犯之敌,请国公爷不要离开帐幕,免被流矢所伤。

风烈炎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一伙马贼而已,有他指挥足矣,刘玉珏便回到帐中,向夏浔说明一声,二人又研究起了向哈密的行进路线,以及到达哈密后需要去做的事情。

营地刚刚扎下,外围的壕沟还没有掘好,一些防御袭营的措施还没有构建起来,马贼于此时袭营虽然起不到奇袭的效果,却是误打正着,捡了一个防御最薄弱的时机。

不过,防御虽是最薄弱的时候,被攻击的这支队伍可不是软柿子,这三千精骑,可是优中选优的精兵,战力非凡。现在,这三千兵已经把马贼的袭击当成日常的消遣和发财的机会了,虽然每次交战也总有官兵伤亡,可是吃这口饭的谁在乎伤亡?一见有马贼袭击,士兵们兴趣盎然地就迎了上去。

交战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贼就从攻势变成了守势,领头的马贼头目呼哨一声,拨马便走。那些马贼丢下二三十具尸体,随之落荒而逃。有个中了明军一箭的马贼从马背上跌下来,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被马拖着一直颠行,从怀里还撒出几十片金叶子,金叶子散落一路,在夕阳下发出灿烂的光芒。

“发达啦!哈哈哈,是老子射死的,都不要抢!”

一个弓兵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认主儿,俯身便去捡那些金叶子。那些甘凉精骑正杀得性起,这些马贼却跑掉了,本来就心有不甘,又见这些马贼身上很有一些干货,不禁眼热,立即有许多士兵纷纷跳上马去,打马扬鞭,追着马贼去了。

风烈炎拢着手大声吼:“不要追得太远啊!”

“这群兔崽子!”风裂炎笑骂着收了刀。

对于追出去的兵,风烈炎没有太当回事儿,这一路上遇到马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股马贼的数目最多的都没有超过五百人,在敦煌以西的这片大漠里,是不可能有规模庞大的马贼队伍的,因为他们养不起自己,马贼队伍必须精悍,所以以自己手下兵丁的强悍,追上去也没有什么危险。

这一路行军枯燥的很,大漠戈壁,刚一看时,那种扑天盖地的厚重和苍凉挺震撼人心的,看久了却叫人淡出鸟来,就当让他们调剂调剂情趣好了。再说宋大将军虽对甘凉精骑青眼有加,重点照顾,可是西凉兵较之中原兵,油水本来就少,大家都是苦哈哈,难得能发马贼的财,还能替百姓除害,也就由他们去了。

这片区域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地,追出去约五百骑兵,追着那伙马贼三绕两绕的便不见了踪影。

一顿饭的功夫过去了,还不见人回来,风裂炎不禁起了疑心,如果马贼蓄意逃走,一顿饭的功夫想追上去全歼他们的确不可能,但是风裂炎对自己的兵很有把握,他们野归野,但是久经训练,不会财迷心窍到这个份上,虽然他们追下去了,却一定会见好就好的,绝无远离大队的可能。

“立即戒备!”

如果没有杨旭在此,风裂炎已集结兵马追下去查探动静了,可是眼下国公爷在此,却得以他的安危为第一要务,眼看走了近半的路程,马上就到哈密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风裂炎命全军戒备之后,这才派出探马沿着马蹄印追下去查探动静,并马上赶到夏浔帐中,向他禀报了情况,夏浔听了也察觉事情有些可疑,如果真是风裂炎的西凉兵财迷心窍,追得太远甚至追迷了路都没太大关系,可是如果这五百骑兵是被人吃掉了,甚至连一个逃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那意味着什么?

这五百骑兵可不是普通的游兵散勇,那是西凉精骑啊!

夏浔沉声道:“不能再往外派兵了!先叫探马查清消息再说,全军严密戒备!”

风裂炎道:“是,末将也是这个意思,情形有些可疑,须得查明情况再说。”

这时塞哈智也闻讯赶了来,夏浔吩咐道:“老塞,叫你的人补充到外围一些,恐怕要出乱子,千万小心!”

“国公放心,老塞顶上去!”塞哈智对夏浔拍着胸脯保证,匆匆出帐而去,风裂炎放心不下,也向夏浔抱拳告辞,匆匆赶出去布置了。

夏浔微微蹙着眉头,对刘玉珏道:“不应该啊……此时此地,除了哈密王,还有哪一股力量,能派出一支足以把五百人的甘凉精骑无声无息消灭的武装?”

刘玉珏微微变色道:“国公,会不会是哈密王投靠了帖木儿,所以……”

夏浔摇头:“不可能!哈密王自幼在我大明为质,如今回国继位,全靠我大明的支持和他的血统,离开大明,他坐不稳这个位子!如果是帖木儿收买了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帖木儿的军队还没有兵临城下的时候,就让他有胆子做出与大明彻底决裂的行为来。再者说,如果是他,何必多此一举,等咱们自投罗网,岂不更好?”

这后一条才是最关键的,哈密王脱脱的嫌疑马上就被洗清了,可若不是脱脱所为,那就真的无法想象还能有谁了。两个人猜疑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只有等那探马查明情况再说。

风裂炎派出的探马也知情况严重,自然不会像方才那些追出去的兄弟一样一窝蜂地赶去,他们采用连珠马的方式,隔一箭之地派一骑斥候,次第前进寻觅敌踪,确保一有警讯就能迅速回传,避免再被人掐断。

结果消息送回来了,五百人下落不明,斥候发现一处激烈交战过的场地,是在一处沙坑凹谷里,满地凌乱的马蹄,还有被践踏进沙地但是依稀可辨的血迹。

这就解释了五百铁骑为何全部失踪无一逃回的原因,他们一定是追着那些马贼,把他们追进一个死谷,三面高峡,马匹攀登不上,这才起了要将他们一举全歼的想法,结果两侧沙谷后面一定另有伏兵,等他们进入死谷之后,封住出口,进行了屠杀。

风裂炎对自己手下兵马的战斗力非常了解,即便对方占了地利,封住出口,从三侧高地以劲矢疾射,要把这五百人全部杀死在坑谷之中而无一突围,其兵力至少也在四千人上下,这样的兵力,除了哈密王,就只有一窝蜂的巴萨倾巢出动才有可能了。

不过,巴萨是马贼,马贼杀人,同时也被人杀,不是斗得个人意气,他们会倾巢出动,抛弃全部基业誓与夏浔一决高下,为他胞弟报仇?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而且马贼绝对做不到如此训练有素,另外更加叫人想不通的是,他们把战场打扫的干干净净,目的何在?故布疑兵之阵么?

风烈炎、塞哈智、夏浔几个人反复讨论,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分兵追寻敌踪是不可能的了,天色已经黑下来,夏浔传令全军严密戒备,所有人枕戈待旦,包括他自己,西琳、让娜和唐赛儿三个女子也是衣装整齐,随时做好突围的准备。

可是等了一夜,居然没有受到一点袭扰,等到天明,人人疲惫困倦,夏浔与风烈炎和塞哈智商量了一下,果断决定放弃对那五百战士下落的追查,启程上路。

夏浔还从来没有试过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他知道有一个危险的敌人就在暗中窥伺着他,仿佛一条阴险的狼,随时等着他松懈下来,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可是他无法快速行军,这一夜大家已经折腾的很累了,如果再急速赶路,等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就算再精锐的军队,还剩下几分战斗力?可是明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却还得沉住气匀速前进,一路上更是比平时提足了十倍的小心,这种心理和精神上的折磨,叫人更加的疲惫不堪。

一天的行军下来,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扎营的时候,夏浔以一种艰涩的语气,下达了枕戈待旦、严密戒备的命令。

他已经很清楚敌人的目的了,这个迄今不知底细的敌人仿佛一匹狡猾的狼,又仿佛一个有耐心的猎人,他在暗中蹑着自己,明明兵力比自己还要多得多,却始终耐心地追蹑着、折磨着,试图从意志到肉体,都把他折磨得疲惫不堪,那时才伸出它的獠牙、张开他的弓箭。

可是,你明知道他的目的,却不能不按照他的意图去做:

行军快了,是体力的消磨;行军慢了,是意志的折磨;

行进中不采取种种戒备,就可能为敌所趁;采取各种防范措施,就是对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

你驻扎下来时,面对着可能成倍于己的强敌,哪还能采取分批休息的手段,所有人务必都得随时做好应变准备,否则一旦被人突袭入营而来不及应变,那就是灭营的噩梦,而这个看不见的敌人却可以坦然休息。

这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夏浔知道他一定会来,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这,又是一种折磨!

第775章 发情的骆驼

夜晚,三军驻扎下来后,夏浔召集将领,就眼下的局势商讨对策。

严峻的形势,使得每个人的神色都冷肃起来,过了半晌,风裂炎才忧心忡忡地道:“八百里瀚海,我们已过大半,可是剩下的这三百多里路,却是步步杀机。马匹本不宜在沙漠中长途跋涉,行进时也不能一直骑着它们,否则不但作战时马力不济,甚至可能把马累死。士兵们同样疲惫不堪,再这么日以继夜的折腾下去,再骁勇的战士也要崩溃了。”

夏浔道:“我知道,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选择!”

他在帐中踱了一阵,沉声说道:“是我估计不足啊,这一路是八百里瀚海,寸草难生,我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股强大的敌人!在这儿要出现一股强大的武装,本是不可能的,要在这八百里瀚海确定咱们的位置,更是难上加难,但是现在这些不可能却都成了可能!”

他缓缓做了断语:“一定有内奸!”

刘玉珏惊道:“国公访哈密的行程和时间,敦煌无人知晓,怎么会……”

陈东阴沉沉地道:“所以国公才说大意了,在敦煌时,国公的行程非常保密,在甘凉时,却曾经透露过行程,如今看来,奸细应该就在甘凉,而且……他的地位应该还不低,否则就算是甘凉,知道这些情报的人也是不多的。”

他这一说,风裂炎的脸色也难看下来,他是甘凉的人,自然不希望罪魁祸首出在甘凉,风烈炎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最终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却很是不愉。

夏浔吁了口气,说道:“好啦,这些事,咱们先不用说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摆脱困境。”

塞哈智想了想道:“国公,要不要派轻骑上路,先行赶往哈密,叫哈密王起大军来接应国公?”

刘玉珏摇了摇头,道:“看敌人如此缜密的行动,恐怕这一点早就被他们想到了,咱们要是派出小股人马,恐怕根本到不了哈密!”

塞哈智急了:“既找不得援兵,眼下又被强敌窥伺,难道咱们就毫不作为,等着兵马疲弱,强敌来袭不成?”

夏浔沉声道:“世上没有常胜将军,要做最坏的打算!风指挥,大漠戈壁,你最熟悉不过,现在,我把指挥全军的权力交给你,包括我在内,一切由你安排!”

这就是夏浔的高明之处了,他高明,并不是自己算无遗策,并且无师自通地精通兵法,熟悉各种地势环境下的作战特点,而是他会用人,充份发挥部将的能力,他不是个能将兵的人,却能将将!

西域地理,以大漠戈壁居多,和北方草原又有不同,北方草原在冬季处处有白雪覆盖,而一出玉门关,常常会经过连雪都不下的不毛之地,环境比北方更恶劣百倍,在这里,连塞哈智都算是门外汉,众人之中只有风烈炎熟悉一切,了解一切。

风烈炎听了夏浔的命令却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陈东刚刚还说西凉有内奸,夏浔却仍能对他付以这样的信任,这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了呀。风烈炎既惶恐又激动,他本还想谦让一番,夏浔却用不可质疑的语气道:“勿庸推辞!在这里,如果你也指挥不好,我们就更加不堪了!

风指挥,你只管放手去做,无论你有什么安排,我都全力支持!当下的情形十分险恶,强敌随时会对我们发动致命攻击,我叫你来接手全盘指挥,并不是叫你一定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强人所难了。无论成败,无论生死,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我……我……末将遵命!”

风烈炎心怀激荡,向夏浔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心中只想:“拼了性命,我也要护得国公周全!”

※※※※※※※

“西琳、让娜,你们休息了么?”

夏浔散了会议,走回自己的寝帐,月光下,瞧见旁边西琳和让娜的住处,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站在帐口轻轻地唤了两声。

里边亮起了灯,西琳和让娜齐齐应了出来,由于军中时刻戒备,连她们也都穿束整齐,以便随时上路,所以只是和衣而眠,起来的甚快。

“老爷!”

两女看到夏浔,有些不知所措。眼下的情势她们都很清楚,自然不会花痴到以为夏浔来找她们,是要寻欢作乐的,尤其是掀帐之后,看见夏浔冷峻的面孔,两女更是心中忐忑。

“进去说吧!”

夏浔说完,当下走了进去,西琳连忙挑高了灯笼,帐里面,唐赛儿正和衣睡在一角,身下垫着狼皮褥子,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皮大袄,小脸蛋红扑扑的,并没有被他们吵醒。

西琳把灯笼挂在帐中的立柱上,和让娜拘束地站在夏浔面前,夏浔就地坐下,坐到了她们的褥子上,触手处一片温热,显然两位姑娘已经睡下,刚刚被他唤醒。

“你们坐吧,坐着说!”

两位姑娘听了,便在夏浔对面坐下,两双湛蓝的大眼睛依旧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不晓得他要说什么。

“这一次……恐怕是很危险了!”

夏浔的声音有些艰涩:“以前,这种生死一线的场面,我不只一次遇到过。不过,那时候孑然一身,没有几千号兄弟的性命前程需要考虑,单枪匹马、杀进杀出的也不觉甚么,可现在不成了,茫茫瀚海,渺无人烟,三千卫士,为我的安危负责,我也要为这三千兄弟负责。来去,不再那么随意,生死,也不可轻谈了!”

夏浔喟然叹息一声,又抬起来凝视着她们:“不过,马革裹尸,本是战士本色,原也没有甚么。只有你们……我当初带你们来,只想着随时有所见闻、遇到什么人物,凭着你们的见识能对我有所帮助,我实未想到,会遇到今日这般危险,你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把你们带入险境,是我的错!”

夏浔诚挚地凝视着她们,郑重地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老爷!”

两个龟兹美女惊愕地望着夏浔,明媚的大眼睛里迅速凝聚了一层雾气,然后化为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脸颊,她们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老爷夜探寝帐,只为对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她们幼失枯恃,被人买去调教培养,直到出落成娉婷少女,然后就被人卖来卖去,每个人都把她们当成一件货物,不曾侵犯占有她们,仅仅是因为奇货可居,要用她们换取更大的利益。她们也不知被转了几次手,最后才被送给夏浔。

谁在乎她们?她们也根本不奢望有人在乎她们,根本不敢指望有人把她们当成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女儿家看待,她们以色艺娱人,只求有条活路而已。

夏浔位高权重,又是她们唯一可以接触的男人,她在她们想来,若能被夏浔收入帐下,这一生也就有了保证。除却这份带些功利的念头,夏浔年轻英俊,尤其是生活优渥、保养得宜,武功一直勤练不辍,虽已三旬,却仍如二十许人,这样年少多金的俊俏公子,她们当然也会为之动情。

但是动情,未必动心,这心是交付终身、交托芳心,生死不离、贫穷不弃的真心、真情!

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危险至极的关头,夏浔这位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会特意跑来,对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这份尊重和呵护,叫她们心里暖暖的,夏浔的身影在这一刻,真正地烙在了她们心里。

“老爷……我……我们是老爷的人,生生死死,当然应该追随着老爷,老爷不用……不用向我们道歉!”

一向爽朗热情,比性格有些害羞的西琳大方得多的让娜,这时说话也结巴起来。

夏浔摇摇头:“我从没觉得你们低人一等!这一次,情况真的很严峻,来人力量非常强大,而且他们如此煞费苦心,目标一定是我,这不同于普通的劫掠,所以不达目的,他们不会罢休的。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我们……正处于下风!”

夏浔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赛儿,又转向她们,神情严肃地道:“西琳,让娜,我无法确定,我们是否能够安全抵达哈密,如果我们能有惊无险地到达哈密,那自然一切休提。如果敌人适时发动攻击……”

夏浔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这几乎是肯定的,沙漠中的追逐蹑踪,我们难过,他们也不会好受,而且……再赶百余里路,哈密王的前哨军就会赶来迎接,所以以我预料,他们的攻击不在今夜,就在明日。

我们的士兵和战马都已十分疲惫了,原有的战力,恐怕十成中发挥不出七成,而敌人的战力却不在我们之下,兵力更远在我们之上,这一仗,很难打!战事一起,我会尽量带着你们突围,如果敌势强大,我就引开敌军!他们的目标是我,这是避免全军覆没的唯一机会。如果那样……”

夏浔看看西琳、又看看让娜:“你们是龟兹国人,熟悉西域的风土人情,一旦逃散,你们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到时候,自行逃命去吧,带上赛儿,如果可能,以后想办法把她送回中原。只要把她交给一支商队,说明辅国公府会有重赏,他们会非常愿意帮忙的。至于你们,愿意留在故乡嫁人也罢,愿意再回中原也罢,都由你们决定!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你们就自由了,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

“老爷……”

两个女孩儿泪水涟涟,抽噎着说不出话来了。

夏浔把大手搭在她们的削肩上,重重地一按:“努力活下去!记着,一旦突围,你们人单势孤,千万不要马上往哈密的方向逃,茫茫大漠,你们又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只要携带足够的饮水和食物,要躲藏几天很容易,俟事情结束,再伺机而动!”

“不,老爷,我们愿意跟老爷同生共死!”

两个女孩儿忘情地扑到了他的怀里,泪水潸潸。

夏浔的双手僵硬了片刻,轻轻把她们拥住,轻笑道:“傻丫头,尽说傻话!”

他吁了口气,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坚定地道:“照我说的去做!同生,我愿意!共死,我不许!”

※※※※※※※

风裂炎急匆匆地赶到了辎重营,围着一头头骆驼转来转去。

陈东和叶安也跟在他的身边,他们先是看见风裂炎叫人找出普通的牧人衣服、准备肉干和饮水,又看见他跑到辎重营来,不禁莫名其妙,两人心中暗暗存疑,却只是冷眼旁观,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三千大军过八百里瀚海,人吃马喂,需要大量的食物和饮水,所以辎重营里备了几百峰骆驼,几乎把敦煌一大半可以征用的骆驼都带来了。骆驼负重能力强、在沙漠戈壁这种地域又适宜活动,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如果不是因为士兵们大多不习惯骑骆驼,而且没有足够的骆驼,出发时他就建议三千将士全改成骑骆驼了,那样的话也不用携带这么多辎重。

风烈炎到了辎重营,绕着一头头骆驼转来转去,驼队不需要每峰骆驼一个骑手,只要叫一个人骑着头驼,再把缰绳连在一块儿,就可以牵着一长串的骆驼行进,因此照料骆驼的人并不是很多,风烈炎把他们都找了来,仔细询问哪些骆驼食欲差、不爱吃草,甚至不吃不喝,反刍停止,总是昂着头站在高地向风处,尤其是一些口吐白沫、不断磨牙,尾巴上气味特别大、比较难闻的公驼,都被他挑了出来。

陈东看着他这些诡异的举动,实在忍不住了,上前问道:“风将军,你这是在干什么?”

风裂炎低声道:“我们无法掌握敌人的动向,就只能等着敌人主动进攻,当他们全力进攻的时候,就是我们突围的最好时机,我挑些骆驼出来,作为国公及其随行人员的骑乘,万不得已的话,总也要尽最大可能保证国公的安全!”

叶安瞠目结舌地道:“这……这些不肯吃草、口吐白沫的骆驼就是你选出来的骑乘?骆驼走得这么慢,能骑着它们突围?”

风烈炎瞟了他一眼,哼道:“你懂什么,骆驼平时走得慢,可是真的奔跑起来,在这大漠戈壁里边,比马还快!我挑出来的这些骆驼,都是正处于发情期的公驼,这个时候的骆驼,奔跑起来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上一倍甚至两倍!”

风烈炎看着被他挑出来的三四十头骆驼,沉声道:“国公能否突围,要靠我们誓死一搏,要靠运气,还要靠……这些发情的骆驼了!”

第776章 十三骑

那一直蹑隐于后的敌人终于在次日黎明时分发动了攻击。

不知敌人何时会来的明军已经严阵以待了一宿。

往复冲杀,鏖战激烈。

与刘玉珏对战的,是一个在中原绝不可能见到的骑士,夏浔对这种装扮倒是并不陌生,那人的穿戴完全就是他在有关中世纪欧洲骑士电影里所见到的那种骑士,身穿着式样奇特、晶亮如银,却丝毫不影响他活动的全身式板甲,手执一柄双刃大剑,左臂上套一面圆形皮盾。

这个欧洲骑士所使用的剑术大开大阖十分凶猛,刘玉珏一开始不太适应他的打法,尤其不适应他那种全身的板式护甲,接连几剑砍在他的身上,却只划出一道剑痕,激起一串火星,并未对对方造成大的伤害。同时,刘玉珏的武功虽得名师指点,实战经验却不足,一开始心慌意乱之下不免落了下风,但是斗了一阵,他的状态渐渐恢复,便开始占了上风了。

夏浔见此这才放心,闪目又向整个战场望去。

战场所在地就是夏浔的营地,敌人于黎明时分发动袭击,经过大半个时辰的鏖战,付出重大牺牲后突破了明军防线,双方展开了肉搏。现在就连夏浔的身边也开始出现敌踪,形势已岌岌可危。来犯之敌有六千之众,比明军多出近两倍。早已身心俱疲的明军,人数上又有如此大的差距,已经渐渐招架不住。

夏浔发现,对方这支人种混杂的军队,在骑射上竟丝毫不比他这三千精骑逊色,显然也是从精锐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整个西域,谁有能力从一支精锐之师中选拔出足足六千名第一流的骑士,而且中亚、欧非各色人种俱全?

答案已呼之欲出:帖木儿!

问题是,帖木儿怎么可能如此准确的掌握他的行程、路线和时间?如果对方的情报工作做得如此缜密扎实,而且拥有如此有效率的传递速度,这场东西方最强武装的大碰撞,恐怕明军要付出重大牺牲。

当然,这只是夏浔心中的一闪念,当务之急是突围出去。

西琳、让娜和唐赛儿已经整理好装束,她们全换了普通军人的装束,骑在高大的骆驼上面,由陈东、叶安率人护持着,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夏浔游目四顾,找到了一个敌军的薄弱点:西南方。

西南军是辎重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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