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彩虹的重力-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耽误不了,我是天才。”
  苏东霖转脸看了她一眼,无声息地笑了。
  雪竹斋门前有个很大的停车场,苏东霖看了看表,离开饭时间尚早,于是说:“彩虹,还有二十分钟,不如现在我教你泊车?”
  “啊?”彩虹吃惊地看着他,指了指车,又指了指自己,“这车很贵吧?万一撞坏了怎么办?”
  “撞是需要速度的。泊车不需要速度,所以放心吧,不会撞的。”
  彩虹咧嘴笑,摩拳擦掌:“你真相信我?”
  “当然。”
  “那我可就试了。”
  “我先示范一下。”他熟练地将车倒离路面,一边泊车一边说,“接近车位的时候要减速,先把方向盘向车位打一把,让车头微微探入车位,然后迅速向反方向打方向盘,让车头向着背离车位的方向运动。要充分利用道路的宽度尽量使车与道路呈较大的夹角,然后渐渐接近,就像这样,迅速打回方向盘。注意看后视镜,这时车身已在正确的位置上了,再将车慢慢倒入车位。”
  她试了几次都倒不进去。总也对不准位置。苏东霖只得下车来指挥。
  然后她又试了一次,勉强进得去,不敢冒然往里开了,怕擦到旁边的车子。
  “没问题的,距离够了,你大胆往里开吧!”苏东霖在车后一边接电话,一边打手势。
  她铆着劲儿往里开,一直半踩着刹车。车头进了车位才发现非字型的车位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旁边是银色的凌志,全都崭新如刚出车行。她在心里盘算无论碰到哪一辆,修车费只怕都得以万计。这一紧张,她顺手就换了倒档要退车。脚往下一踩,车子忽地向后一冲,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倒下了。大惊之中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的不是刹车而是油门!
  啊!呸!何彩虹,你这猪头!
  她停住车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后,看见苏东霖仰面倒地,双手抱着胸,对着天空用力喘气。
  他的脸已痛得拧了起来。
  “东霖!对不起!你伤在哪儿了?……我撞……撞到你了?”见她惊慌失措,苏东霖还作势要坐起来,彩虹一把按住他,“不不!千万别动!保持这个姿势,我去叫救护车!”
  她心急如焚地拨110和120,民警来了,急救车也来了,将痛得脸色惨白的苏东霖抬去急救。
  诊断结果是闭合性单处肋骨骨折,伤势不重,亦未触及胸肺,医生说如果呼吸系统不出现并发症,一般五周之后可以痊愈。虽不如彩虹想象的严重,但看见胸膛缠满绷带的苏东霖从急救室里转出来时,她还是又难过又内疚,差点哭出来。
  二少就是二少。电话打回去,不到一刻钟,哥哥来了,嫂子来了,秘书来了。再过一个小时,苏东霖被转入四楼VIP病房。
  东霖的胸口痛,没怎么说话。但彩虹还是老实地向东宇和莉莉解释了事故的来由并不断地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别往心里去,”东宇很客气地说,“这事儿应当怪我,我为生意的事儿打电话找他,估计他顾着说话没留神。不然凭反应避开一辆车不会有问题。”
  “真是很对不起……我会天天过来看他的。”彩虹小声说。
  “不必不必,这也不是很重的伤。护士是24小时值班的。”莉莉说,“你学习忙,偶尔有空过来就行了。”
  “没关系,这都是我的错,我一定要来陪他的,一直看着他恢复了我才能放心。”
  一切安置妥当,苏东宇和郭莉莉又陪着彩虹闲聊了片刻,便告辞了。苏东霖的秘书陈海南留下来替接听所有电话。
  彩虹沮丧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抬眼,发现半躺着的苏东霖一直凝视着自己的脸。
  她看着他,苦笑,做了一个上吊的手势。
  苏东霖从桌边拿出原子笔,在手掌上写了几个字,伸出来给她看:
  她扫了一眼,脸蓦地通红。
  “彩虹彩虹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这人的话,从来不可当真,病成这样还不忘记戏弄她。
  彩虹站起来对秘书说:“陈先生,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回到家里,彩虹向妈妈汇报了今天的窘事,李明珠听罢一笑,说:“彩虹,你的机会来了。”
  “我?我什么机会来了?”
  “从明天开始你天天煲一碗汤给东霖送去。我想想看,钱师傅的儿子上个月不也是肋骨骨折么?嗯,咱们先煲个红枣鸽子汤吧,然后猪骨汤、田七汤、鲈鱼汤、鹿筋汤,一样一样地换着来。”
  “妈,我不会煲汤——”
  “傻瓜,当然是我来煲你去送。不过你得说是你自己煲的。”
  “人家有钱不会买么?”
  “这叫心意,懂么?外面的汤不干不净,哪个病人敢随便吃?”
  “妈,这是不是有点献殷勤之嫌啊?”
  “人是你撞伤的。这不叫献殷勤,这叫赔礼道歉。彩虹,这一家子人都看着你呢。他爸他妈你还没见过吧,这时正是你登场的时候。”
  “妈我觉得您琼瑶看多了吧?”
  “唉,你就是看得太少了。”说罢忍不住啐了她一口,“不长进的东西,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你学个什么女权主义,你要革老公的命是怎的?到现在谈恋爱还要老妈出马。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丫头。”

  9

  何彩虹从不知道市中心医院还有这样奢侈病房。
  冰箱、彩电、真皮沙发,设施齐全的卫生间;地毯、插花、讲究的油画;除了主卧、书房和客厅,还有随从及家属休息室。护士说在这里住一天,三千六百块。
  早上八点,彩虹准时来到病房,陪苏东霖去楼下花园散步,若是晴天还会带他去街上走一走。若有更多空闲,彩虹会在病床边的桌子上批改作业、备课、看书、写教案。苏东霖独自躺在床上用电脑写程序,两人互不打扰。
  最佳的病房,最佳的护理,最佳的营养,他恢复得很快。头几天肺部出过一些炎症,发了两次烧,打了几天点滴。一周之后,虽还打着绑带,他已能四处活动。
  来看他的人川流不息,他自己的父母却被海外的一笔生意滞住了抽不出身来。只得委托老大东宇和莉莉代为照顾。东宇也忙,莉莉倒是总闲着,近日热衷烘焙,参加了一个蛋糕学习班,每日必送一款新鲜甜点。
  东霖爱甜食,房里散发着一股甜腻腻的奶香。
  彩虹不禁得意地想,蛋糕再怎么好吃,焉能和自家妈妈煲的汤相比?在喝完彩虹送来的第N碗汤后,苏东霖心满意足地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回味鲈鱼、豆腐的香味,由衷赞叹:“彩虹,你做的汤真好喝。”
  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这些汤是彩虹爱心的体现。
  彩虹只得更正:“汤是我妈做的。”
  苏东霖“哦”了一声,“哦”的后半截成了降调:“这至少说明你妈妈很喜欢我。”
  “我想,”彩虹眨眨眼,“她喜欢的是你的钱。”
  短暂的沉默。
  苏东霖转脸过来幽幽看她:“你呢?是不是觉得除了钱之外我还有很多吸引人的气质?比如聪明、有趣、开朗、随和——”
  “这叫吸引人?”彩虹打断他,“我小学三年级老师就给过这样的评语。”
  他凝视她的脸,作深情倾听状:“不和你兜圈子,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喜欢你。”
  “我不是指的一般的朋友。”
  “我和你就是一般的朋友。”
  他坐直起来,笑容僵掉了:“一般的朋友?”
  “你曾经喜欢过郭莉莉,为了你哥,放弃了。”
  “这你也介意?”
  “这说明你会为别的东西放弃你喜欢的女孩子。”
  “世事不可两全。我们总得为一些东西放弃另一些东西,这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我只是讨厌那些把女人当作物品来交换的男人。小李飞刀为了兄弟放弃自己的爱人,还自以为很高尚,依我看他死一千遍都是活该的。”
  不知为何又要提到《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是他们认识之后的第一次严重争执。那时彩虹还是大三,就因为苏东霖说“零零七”和“小李飞刀”是他最喜欢的电影人物,顿时遭到彩虹一顿从头到脚体无完肤的批判。两人从录相厅出来,从门口一直吵到大街上。
  从此苏东霖再也不提小李飞刀,一提彩虹绝对一跳三尺高。
  旧事重提,果然不淡定,苏东霖眸中带怒:“又是小李飞刀!小李飞刀关我什么事?放弃莉莉是因为我不喜欢她,偏偏我哥喜欢。没什么让不让、交换不交换的。莉莉也是个有脑子的,你以为她甘心当‘物品’吗?”
  “哈!苏东霖,你说你不喜欢郭莉莉?当年你是怎么追她的?要不要去查一下我替你写了多少封情书?”
  说到这事儿彩虹更加生气。
  东霖的情书——《此间的少年》的那个除外——全是央求彩虹代写的。作为中文系著名才女,代写情书曾是何彩虹大学时期最大的业余收入。收费贵、成功率高、终生保密。她曾帮过正在相恋的两方写情书,这头写,那头回,全是她一个人的手笔。到如今瓜熟蒂落、开花生子小两口不仅过着幸福的生活,逢年过节还不忘记拉她去喝杯酒。彩虹的最大客户就是苏东霖:订货多、交钱快、高兴了还有小费。彩虹的服务也是上乘的,据其所需见机行事:如果追的女孩是英文系,就来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文系,她用毛笔写恭楷的骈体文;新闻系,她能把情书写成调查报告;音乐系,她将人家的小曲谱上动听的歌词。加上苏东霖的机灵诙谐、风流倜傥,自然是百发百中的。
  可惜苏二少对女孩子的兴趣从不持久,过不了几个月就会下新的订单。彩虹对此非常鄙视,倒不是有什么针对他的道德批判,而是觉得东霖在用钱拿她开涮。这样做的最大恶果是导致情书的成功率大幅下滑,客户们也抱怨颇多。这其间有两个女孩雇用彩虹写情书给东霖,无论她如何天花乱坠,到了东霖那边便如泥牛入海,杳无踪影。而那两个女孩亦以未收到回信为由拒付工钱。彩虹只好得出这样的结论:苏东霖是数计系的,萌点不在文字上。情书对他不管用,他却知道情书对女孩子很管用。
  彩虹思潮翻涌,苏东霖大学时期的劣迹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顾。
  瞧着她一脸的怨气,苏东霖笑了:“她长得好看,我是动过心。你何必为了她跟我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彩虹指着自己的脸,“我什么时候纠缠过你?”
  “你每天送来一碗香喷喷的汤,我怀着感激和幸福的心情喝下去,一连喝了七天,现在你告诉我这汤不是你做的,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何彩虹,你何其残忍。”
  她被这话噎住了,看着苏东霖怨念的神态,喉咙哽了一下,嗫嚅:“我们是朋友,朋友是要讲真话的。难道你希望我骗你?”
  “息事宁人的谎言胜过挑拨事非的真话,其实只有要是你做的汤我都会喜欢喝。”
  他的神态还算真诚,彩虹却越听越拧:“我真的不会做汤,我从来没做过汤,我和你一样只会喝汤。”
  “心情不好?”他四下环顾,“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是的,少爷。”彩虹将脑袋伸到他面前,一字一字地说,“能不能请你停止给我发那些恶心的邮件?情书不是明信片,不可以这样乱发的。下次再看见这样的信,我就直接点叉将你的帐号当spam滤掉。你觉得这样玩很有趣吗?你以为人家会喜欢你这些恶作剧?睁睁眼吧苏少爷,我没钱我也不爱钱。别在我身上重复这些无聊的把戏了。”
  “Hohoho……”苏东霖一脸惊悚,“何彩虹,别这么气势汹汹,我的心已经破碎了。”
  他的表情带点夸张,语气还是戏谑的,彩虹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心才不会破碎呢,”她收拾自己的书包,“你只是破碎了两根肋骨。今天有课,我得去学校了。”
  站起来要走,被他一把拉住:“呃——我忘了这两根肋骨是被人撞的了。是谁干的呢?嗯?记不起来了。我一定是被人撞傻了吧?”
  “……”彩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过来扶我一下,为了讨好你喝了太多的汤,要去下洗手间。”
  她只得将苏东霖从床上扶起来,他作势一把搂住她,大半个身子都挨在她身上。
  “唉,不带你这么趁虚而入的。看着地上的拖鞋。……喂,你怎么啦?苏东霖!你别吓我!护士!护士!”
  回学校的路上彩虹接到莉莉的电话,一开机就闻得朗笑:“何彩虹!听说你把苏东霖气晕了?你可真不简单哪!在家里从来都是他气死老爹气死老娘的。下回拜托你干脆气死他,让我儿子独占苏家的遗产。哈哈哈哈。”
  彩虹听得一身冷汗,这是她认识的郭莉莉吗?笑得这么嚣张、这么歇斯底里,好像谁家阁楼里的疯女人。以前莉莉可不是这么笑的,总是无声地抿起嘴,绝不似如今这么夹枪带棒,话一出口就是法制报周末版的小标题。
  十点钟准时到系,带一批新生参观了图书馆,改了一门课的论文,帮资料室登记了一批新书,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在季篁的办公室里收拾完卷子,彩虹正待下班,忽然听见敲门声。
  是系里的书记赵铁城。
  “小何,你有季老师的联系电话吗?”他问。
  “没有。”
  “上次他说会去买个手机,买好了告诉我号码,我一忙也忘了问。明早九点学校有个紧急的会,关于学科建设的,想让他务必参加一下。地点在逸夫苑二楼第三会议室。你能帮我通知一下吗?他应当就住在这附近。”
  彩虹连忙说:“没问题,您有他的地址吗?”
  赵铁诚递给她一个纸条:“惠南路1789号,76栋东门301室。”
  惠南路哦。彩虹坐在车上想。惠南路离彩虹的家只有三站路,附近最出名的建筑是惠南区少年宫和千河体育馆。彩虹曾经在少年宫学过一整年的钢琴。看她进步快,李明珠一咬牙给她请了一位大学的音乐教师单独授课。夫妻俩为这奢侈的决定大吵了三天,李明珠不得不决定下班后另打零工以支付钢琴和昂贵的学费。
  问题是,彩虹对钢琴没有兴趣。或者说开始的那点兴趣被母亲疯狂的期望扼杀了。钢琴史成了她成长的血泪史。为了弹好肖邦和舒伯特的练习曲不知挨了多少揍。后来李明珠承诺钢琴过了十级就不再使用暴力,这话说完六个月,彩虹就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从八级直接跳考十级并顺利拿到证书,又乘胜追击地以学业太重为由停止了每天两个小时的练琴,她的生活才逃离苦海般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憎恨钢琴,恨乌及屋,彩虹连少年宫也恨上了。以后无论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活动都找理由回避。
  1789号就在少年宫的西侧,一片和彩虹家一样陈旧的住宅区。由于它的存在对F市的面貌起着消极抹黑的作用,目前已划入城市整改的范围。临街的矮房全部拆除了,建了一排民族风格的商住楼,正好挡住里面的凌乱。下了汽车,找了足足二十分钟,彩虹才在高低相错的楼群里找到76栋。楼房是灰色的,乍一看新旧莫辨,可是厨房的排风扇说明了一切。很多家还在用那种老式的小风扇,而不是先进的油烟机。所以每个窗台下都有一层黑黑的油垢。彩虹对这些油垢倒是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因为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楼梯非常狭窄,扶手倒还干净,墙上凌乱地贴着“诚信搬家”、“高速上网”之类的小广告。
  她上了三楼,按了门铃,门开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蓄着落腮胡须的年轻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爷爷,同龄人中彩虹从没见过男人蓄须。特别是在F市这种南方城市,蓄须的人很少。乍一瞧还以为是新疆人,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继而低头瞄了瞄手中的纸条,地址肯定没错。于是说:“我找季篁,请问他住在这里吗?”
  那人点点头,将门拉开一角:“请进。”
  老式公寓的结构大同小异。客厅面积不大,很干净。水磨石的地面上摆着一个紫色沙发,一个玻璃茶几。
  那人说:“季篁不在家,但他应当马上就回来了。请问你找他有急事吗?”
  “对,有点事。”彩虹伸出手,“我是何彩虹,季篁的同事。”
  他人点点头,和她握了握手:“沈非,我在英文系。我是季篁的室友,我们合租了这间公寓。”
  “啊,”彩虹抬起眉头,“你是英文系的老师?”
  沈非是个高个子,长脸,头发微微地打卷,他有着和季篁一样犀利的目光,给彩虹的第一印象有点像萨达姆。
  “我今年刚分配过来。”
  “那么说,是沈非博士?”
  “对,我和季篁是朋友,以前就认识。”
  沈非说得一口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令彩虹觉得很诧异:“你是北方人吗?”
  “我是S市人。”
  “哦,那可是大都市啊!”
  “呵呵,住久了也不觉得。”
  “那你搬到这里来习惯吗?”
  “不大习惯。我本来不必搬来的,既然季篁喜欢这里,我就跟着来了。”
  很怪哦。彩虹的心“噔”地一跳。听他的口气进F大很容易,就好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买张票就进来了。沈非同学,你以为F大学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还钻不进来呢。
  “你们是……嗯……很要好的朋友?”
  “对。”他指着一个房间说,“对不起我正在写论文,不能陪你多聊。不如你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吧?他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好的。”
  “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
  季篁的房间很小,但看上去不算小,因为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
  绿色的窗帘,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一个衣橱。
  床和桌子都很陈旧,大约是房主提供的。床上很干净,白色的床单,蓝色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季篁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一点彩虹在学校就观察到了。与他的几次短短的相遇,都会有擦桌子的镜头,以至于清洁工打扫时故意将他的办公室漏掉。那个所谓的书架竟是用砖和木头临时搭建的。几块砖架一条木板,又是几块砖,又架一条木板,如此往上四层。木板被漆成绿色,别是一股反朴归真的味道。空空的白墙壁挂着一张全家福,一位脸色苍白的妇人拥着三个小男孩。全家四口,没一个脸上有笑容。那妇人的眼光很温暖,很镇定。她应当是个漂亮而意志坚强的女人,看上去瘦得出奇,仿佛长期营养不良,两个颧骨高高地凸起来,衬得眼眶深深地陷下去,衣服披在身上,好像一个空空的架子。比起中文系那些学富五车的老教授,季篁的书不算多,也有几百本,有一半是英文原著。彩虹扫了几眼,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专业书,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彩虹在里面坐了五分钟,喝了半杯咖啡,沈非忽然进来说:“对不起,我忘了他今晚应当在体育馆上班。多半是下了班才会回来。”
  “上班?”她不禁站起来。
  “季篁是业余教练,一周有两个晚上在体育馆教瑜伽。一个初级班,一个中级班。”
  瑜伽!Yoga!
  彩虹的眼眶瞪得不能再大了:“真的?”
  沈非看了看手表:“现在第一个班刚刚开始,你是愿意在这里等呢还是愿意去体育馆找他?”
  瑜伽馆外有人把守,彩虹央求了半天,守门人才说:“你在门外等着,下课了再找他。”
  大门是玻璃的,高度隔音。里面是个四面镶着镜子的芭蕾舞练习厅。
  季篁坐在前方的坐垫上,带领着三十几个学生练习调息。
  他穿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瑜伽短裤。赤脚站在前方的垫子上开始了几个简单的普拉提动作,伸臂抬腿,像个杂技演员那样缓慢而稳定地将身体弯成各种形状。他的神情异常专注,不笑,也没有任何表情。彩虹不知不觉地凝神屏息,仿佛自己也是学生中的一员,随着他的指令做起了腹式呼吸。而她的目光不老实地停留在他结实的,被T恤紧紧包裹的胸肌上,想见那些紧崩的背肌在骨骼间滑动,修长的肢体海葵般伸屈,她甚至听见了筋腱拉动、关节作响的声音。
  正看得面红耳赤、如痴如醉,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彩虹闪电般地退后半步,回头一看,是位匆匆赶来的年轻女人,穿着紫色的瑜伽服,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的头带。
  她不是很美丽,不过看上去生机勃勃。
  “你是不是想报名参加这个班?”那人很热心地问。
  她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没戏,今年的全报满了。下一期的都满了。”那人神秘地说,“知道是为什么吗?”
  彩虹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这个老师太hot了。”
  “Hot?”
  “闭着眼,光听他的声音都会醉死,何况身材又这么棒。”她低声说,“我是媒体界混饭的,漂亮的男人见得多了,但臀部和腿有他这么漂亮的,一个也无。”
  彩虹的脸一阵飞红。
  “这个瑜伽馆是女人集体意淫的场所。”她做了一个鬼脸,“难道你没发现学生都是女的,老师都是男的?我经常故意做错,让他手把手地纠正我。那,就这样。他会说,‘手抬高一点,腰要直,呼吸要慢’……”
  彩虹失笑:“究竟是你们意淫他,还是他意淫你们?”
  “集体意淫。”
  那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彩虹却被她的一席话吓得不敢再多看,默默走到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包花生慢慢地吃。
  等了半个多小时,第一节课结束了。守在门外,她发现有很多学生不愿离开,都缠着季篁说话。等她探头探脑地继续观察时,第二节课开始了。她只得又等一个小时,才等到了满头是汗的季篁。
  “何老师?”他微微一怔。
  “系里……赵书记托我给你带个口信,明天上午九点学校有个重要会议需要你参加。地点是逸夫苑……逸夫苑……天啊,我忘记是几楼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概是二楼。”
  他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在这里找我?”
  “书记给了我你的地址,你的室友说你在这里。”
  “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嗯,对。”
  “你告诉沈非一声不就可以了吗?”
  “哦……对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笨。”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
  “差不多……差不多两个小时。”
  “刚才不是有课间休息吗?怎么不进来?”
  “哦……我……饿了,去买东西吃了。”
  他看着地面,然后抬起脸,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不继续理论了:“既然你已等了这么久,不如再等我几分钟吧,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送你回家。”
  “那个……喂……不必……”
  人已经去了更衣室。
  彩虹垂头丧气地咬嘴唇,一个劲儿地骂自己傻。她悄悄地对自己说,在还没有彻底变傻之前,应当赶紧溜掉。可是一闭眼,脑子里又满是那些普拉提的动作,每个动作都成了优美的定格,不知不觉,自己的身体也跟他做了一回慢镜头的意念体操。
  等到头脑清醒,季篁已换了一身衣服,背着一个巨大的运动包走了出来。
  他的身体笼罩着一团湿气,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散发着柠檬和橘子的气味。
  是洗发水还是水果香皂?亦或是洗洁精的味道?她想不出答案,专心地吸吮着。
  “你是骑自行车来的吗?”她问。
  “不,我是走来的。你家在吉祥路对吗?”
  “对。不远。离这儿三站路。”她伸手到包里掏月票。
  他忽然停步,问道:“你累吗?何老师?”
  “不累。”其实她的腿早已站酸了。
  “我们一起走回去好吗?”他凝视着她的脸,说,“走路可以锻炼身体。”
  没钱打的啊?你刚才不是已经锻炼了两个小时了么?彩虹窘了窘,只好同意。
  他揭过了她的双肩包,背在自己的身上。
  “嗨,不是这个方向。”她小声说。
  “跟着我走,不会有错。”他很自信。
  他们拐进了一个小巷。
  住在这个城市二十多年,彩虹从没发现这里有个小巷。小巷走了一半,被一道矮墙挡住,没路了。
  “你看,走错了吧?”
  “没错。”
  “这里有一道墙。”
  “咱们爬过去。”
  她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开玩笑:“爬过去?我们又不是贼!”
  “你有多少年没爬墙了?”
  彩虹想了想:“十几年吧!”
  “那就爬吧,我看看你还会不会。”他抱着胳膊看着她。
  彩虹石化了。她想说,季老师,我是一位成熟的青年女教师,道德的典范,学生的楷模,这意味着我不是崂山道士,不会玩这种城市嬉皮的玩意儿。
  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她改了主意:“我会啊。季老师,你蹲下来,让我踩着你。”
  他真地蹲了下来,她真地抱住了他的脑袋,并且脱掉旅游鞋,双脚无情地踩在他肩膀上。
  身手敏捷地翻过了墙,她发现季篁很快也翻了过来,样子很潇洒,像跨栏运动员那样,手指在墙头上撑了撑,就跳了过去。
  扑掉身上的灰尘,她发现前面又是一道墙,很高的墙。要想通过它,只能去爬旁边的一棵树。这次彩虹连问都没问,抱着光溜溜地树杆爬上去,翻过墙,抓住垂下的树枝跳下来。
  看着季篁紧跟而下,这情形让她想起了蜘蛛侠。
  她乐了,咯咯一通乱笑,忽然说:“知道吗?这个城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结构,结构,到处都是结构!我们的脑子成了水泥,已经被商品房结构了。”
  季篁两手一摊:“所以我们要翻墙,要爬树。”
  彩虹点头:“这是一个解构的过程,城市建构了生活,建构了空间,建构了我们的欲望和想象,却不可以建构我们的行动。”
  季篁在黑暗中眨眨眼:“对。”
  “城市不能规定我们什么。”彩虹指着远处的立交桥,慷慨激昂,“这条路,一定要这样走吗?这里一定要有个商场吗?上面非得有个天桥吗?早上一定是九点以前才供应早餐吗?我们需要被城市如此理性地安排吗?我怀念小时候夏天睡大马路看露天电影的日子!”
  “何老师你好像有点激动……”
  墙外是一条大街。
  他们埋头往前疾走,越过公园,跨过草坪,在大厦中横穿,信笔在城市的地图上涂鸦。
  这令彩虹产生了一种“荒园游侠”般的幻觉:没有遵从地图游览的城市是荒凉而孤独的,像一位被人遗忘的老妇。
  破败的门庭,幽闲的小肆,凌乱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