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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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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芝瞪着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是我,是我,都是我!”黄莺阴沉着脸狠狠等着她。
桃芝冷笑道:“可是我又如何?我若是你,早就抹了脖子自尽了。亏你还有脸跟着我们回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黄莺,“若是让人知道你在鱼肠山上就已经*了,我倒要看看何姑娘是否会容得下你?”
黄莺冷冷的盯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道:“咬破手指很疼吧。”
桃芝顿时白了脸,沙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面悄悄将手缩在背后。
黄莺冷笑道:“轮钻营我或许及不上你,但我也不是傻子。姑娘让你给何公子擦身,你却这么着急上火的擦到了床上,这可不像是你办事的风格。人家明明没法伸手碰你,你却非说是他对你用了强。还咬破手指假装落红。莫不是你早就已经破了身子,想趁着何公子不省人事栽赃给他?”
桃芝藏在背后的手掌紧握成拳,嘴上却强辩道:“我手上的伤是下午清洗陶罐时被划破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黄莺冷冷道:“那就更蹊跷了。何公子双臂都无法用力,根本不可能强迫你。到底是谁让你破的身子呢?”她不待桃芝开口辩解,便双掌一拍,恍然大悟般的笑道,“这几个月你我都寸步不离公主,想必早在桓家时就已经和人偷上了吧。当初大房里的三少爷看上了你,你还与我们拿乔。说是看不上人家是个瘸子。依我看,能入得了姐姐眼的,恐怕除了兰卿少爷,就只有……”
桃芝越听越心惊,她哪里敢让黄莺继续说下去,连忙打断道:“好妹妹。你别听人胡说。”一面从自己枕头下摸出只银线丝绣的荷包,往黄莺手里一塞,脸上堆着笑道:“你救了我一命,这些算是姐姐谢你的。”
黄莺本是诈她一诈,没想到桃芝做贼心虚。竟然当了真。她立刻心下雪亮,将荷包一推,讥讽道:“可惜我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婢,哪里配和你做姐妹?这世上能与你称姐道妹的,大概只有公主娘娘了吧。奴婢可等着见你风光大葬,哦不,风光大嫁的那一天呢。”
桃芝如遭雷击,颤声道:“你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黄莺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桃芝心乱如麻,她与桓道亭私通之事,决计不能传出去,当下随手抓起立在一边木栓照着黄莺后脑打去。黄莺冷不防被她一记敲中,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上。桃芝见木栓上似有血迹,手一动,差点将木栓跌落。她心中又恨又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抓住木栓对着黄莺的脸又狠狠砸了几下,直到对方出气多进气少,脸上血肉模糊成一片,这才将黄莺剥去衣裳搬到自己床上。
既然人都已经杀了,就不能再落下把柄。
想到这里,桃芝的心反而定了定,稍作布置,便引了烛火点燃帐帷,自己则栓上了门,卷了包袱悄悄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
阿苒正在自己房中专心致志的抄誊《千金方》。桃芝的小把戏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让黄莺去好生照顾,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至于失忆了的何意,就让施槐巍去对付吧。
她正抄得昏昏欲睡,忽然间鼻前似乎闻到一股焦糊味。阿苒起身推窗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倒座似乎隐隐透着火光。她连忙冲到东厢拍了拍门,喊道:“老巍,老巍,快出来,着火了!”怪只怪施槐巍这个姓氏实在太占便宜,喊他施伯施槐巍不肯,喊老施更不肯,无奈之下,阿苒干脆就喊他老巍。
施槐巍睡眼忪惺的从地上爬起来,见到不远处的倒座起火,连鞋都顾不上穿,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阿苒拍门叫了桃芝与黄莺几声,里面皆无人做声,心中不由大急,回头道:“你将那几个坛子搬到安全的地方,再去徐府寻人帮忙。”说着去井边提起一桶水,往自己身上一浇。踹开门板,身子一矮就钻进了大火中。
施槐巍连忙将那几个坛子挪到一旁,刚要出门,却见何意一脸冷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施槐巍赶紧朝他比划道:“着火了。您先躲着点。”何意双手都不能用力,能自保就不错了,这种时候根本帮不上忙。
何意望着不远处着火的房屋,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月色下青年白衣胜雪,眉宇之中凝重而冷漠,看起来就像是天边的孤云一般高不可攀。何意没有理会他,只冷冷问:“她人呢?”
施槐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大火中的倒座,比划道:“师父冲进去救人了。”
他刚转过头,何意的人影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阿苒撕下一副衣袖。*的捂住自己鼻口,猫着腰冲进了房内。床上的人早就烧成了一团,眼看救不得了。她搜了一圈也没搜到第二个人影,眼见火势越来越旺,正待退出时。忽然头顶上一根着火的横梁冷不丁的朝这边砸了下来。少女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到墙边。那根横梁砸在离她腿边不过三寸的位置,不知道触到了什么,没多久地上便噼里啪啦的燃起火来。
阿苒暗道侥幸,刚要起身,面前又是一阵热浪袭来。阿苒被大火逼回了墙边。她在里面被困得越久,呼吸就越困难。正在此时,就听一个声音道:“上来,我背你。”
阿苒抬头只见何意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自己身边,正居高临下冷冷的俯视着她。阿苒心下大喜,连忙朝他扑了过去。就在她双脚离地的刹那,背后一只燃烧着的立柜又倒了下来。何意背着阿苒足尖连点,几个起落便从敞开的窗户中跃了出来。他俩刚从屋内逃出,就听轰隆一声,大火将房梁彻底烧断。整个倒座直接塌成一片。
阿苒心有余悸的从何意背上滑了下来,她脸上身上手上沾染了不少炭灰,蹭得何意背上也一块黑一块白。何意则怔怔的望着夜色中的火光出神。背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触感,这种来自肢体的记忆,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甚至在阿苒扑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心底似是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何意慢慢垂下了眼帘,转身便走向自己的房间。
施槐巍很快就带着徐府的人过来帮忙救火。阿苒刚要过去帮忙,忽然脚下被人一绊,直接跌了个狗吃屎。
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冷冷道:“回屋去。”
阿苒又急又怒,她本来还想向他道谢的,此时却不由恼羞成怒道:“你绊我做什么?”
何意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夏夜里穿的衣服本来就薄,少女身上的湿衣紧贴着身体,火光映照之下,更显得曲线玲珑。她脸上的炭灰难掩丽色,就连火烧屁股从床上蹦跶起来的徐笪非,一把年纪了还忍不住朝她身上偷偷瞟去。何意看了徐笪非一眼,对阿苒冷冷道:“蠢货。”一面转身自己进屋里去了。
阿苒被他骂得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倒是南康得知阿苒的院子着火,也连忙带了婢女赶了过来。见了阿苒的模样,连忙命白芍取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低声道:“我的好妹子,你怎么这么狼狈。”顿了顿,又问,“桃芝她们呢,怎么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
“桃芝”的尸身很快被抬了出来,黄莺却不见了踪影。
南康见白芍与翠芸两人脸色难看,她毕竟久经宅斗,只安慰阿苒道:“没事,不就是死了两个婢女,改天我再送你两个就是。”
阿苒自从见识了桃芝栽赃的嘴脸,哪里还敢要人,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身边的人已经够少了,不是还要去崔家么,身边没有用惯了的人,去人家家里做客也不方便。”
桃芝既然已经死了,她生前龌龊也就没有必要计较。阿苒送走了南康等人,又向徐笪非连连道谢,忙活了大半夜总算能稍作休息了。她见自己身上都是炭灰,去厨房里烧了一壶热水,又兑了些井水在浴桶里,关上房门自顾自洗了起来。也不知是身子太过疲惫,还是水温实在宜人,阿苒只泡了一会澡,便忍不住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桌上的烛台燃到了尽头,屋子里陡然一片黑暗。
何意便立在阴影里沉默的注视着沉睡中的少女,直到她身子越滑越低,眼看鼻口都要沉入水中。
阿苒正做着好梦。梦里她一个人快活的在山林里奔跑,阿黄跟在身后,小葫芦在不远处的溪流边上捉鱼吃。阿苒开心的跳到水中,舒展双臂正游得欢快,忽然一股巨力袭来。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少女连人待浴桶一起翻倒在地上。
阿苒呆了好一会,才从浴桶里哆哆嗦嗦的爬了出来。她随手披起外衣,警惕的私下里看了看。屋子里除了自己之外,似乎并无他人。阿苒抓了抓头发,难道是自己睡得太得意忘形,连浴桶都被自己弄翻了?她胡乱擦干了头发,将浴桶从地上扶正,望着一地的冷水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阿苒哆嗦了一下,立刻踢了鞋子爬到了床上,裹着薄被蜷成一团,转眼又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黑暗中轻轻叹息,那声音实在好听,就像是夏夜里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又仿佛是叮咚的雨水落在心尖。阿苒连夜撑船赶到甜水镇,又忙着救火到半夜,就算大脑敏锐的察觉到了动静,奈何眼皮实在太过沉重,根本就无法睁开,只喃喃呓语道:“是谁,是谁在那儿?”
黑暗中,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沉默的立在床前。
何意凝视着少女沉睡的容颜,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她,他的心里都会觉得又渴望又抗拒。何意渴望着她的拥抱她的笑脸,却也抗拒着她的靠近她的关怀。这种复杂又矛盾的心情,就连他本人也不明白。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隐约泛起鱼肚白,他才惊觉自己已不知不觉在阿苒床前站了一夜。
ps:
对不起,今天写到现在才发。
☆、139 救治
大火之后,南康命人厚葬了桃芝,又让徐笪非帮忙寻找黄莺。没过几日,崔家与卢家的人先后都到了徐府,阿苒本欲将耳坠还给南康,却被后者拒绝了。南康道:“只不过这枚算是我的私印,在京城与谯郡以外的地方没什么用处,眼下你我即将分别,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我可以提前为你写一道手令,让徐笪非帮忙盖上官印,或许关键时候能够用得上。”
阿苒想了想道:“银钱倒是够了,就是有些东西银钱不一定能买到,还要阿姊帮忙。” 比如说冰块。
青霉素提纯并不算太难,难的地方在于如何保存上。半人马酋长号上有先进的制冷保鲜设备,在这里就只能用冰了。可现在时值初夏,想要弄到冰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普通人家或许没有,但像王谢崔卢这样的豪门世家总有自己的冰窖,冬天时就早早备下了冰块,到了夏日才开门取出。这些冰用一块就少一块,非是陌生人有钱就能买到的。
南康对阿苒与施槐巍在捣鼓的东西也有耳闻,但她对青霉素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并没多大兴趣,一个是因为阿苒自己还在尝试提取,连制备都还在试验阶段又何谈效果?另一个则是阿苒在查阅资料后发现青霉素可能会引起过敏反应,严重者可能致死。南康虽然不知道过敏反应是什么,但一听到可能致死,原本可能还剩的那点念头就立刻打消了。
倒是阿苒写出的那本《千金方》让她看了立即动了心。这《千金方》集医德、本草、制药、临床诊治与药方辩证于一身,较之前朝时流传下来的《脉法》、《难经》与《伤寒论》等医学宝典更加系统而全面。而阿苒给出的那些药方,用在何意身上,手臂肌肉抽搐的症状明显有所缓解,虽然不能完全治愈,但比起其他大夫的束手无策已经好出了许多。这痉症往小里说是救民,往大里说是救国。若将来大晋与周边列国开战,己方的将士能少死一些人,获胜的可能便多出几分。南康显然比阿苒想得更加深远。便对阿苒道:“阿姊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苒连忙放下手令,洗耳恭听。
南康迟疑了片刻,才道:“阿苒你心肠好,愿意将家传的药方古籍拿出来与人分享。但有的时候。人与人又各有不同,同样的症状,有的人服了药有效,有的却病症加剧了。若对方只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了不讲理的权贵,阿姊不在你身边,你岂不是救人不成反要吃亏?”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不讲理的权贵之一,“更何况这《千金方》如此贵重,若是遇上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将独占此书。你身边只有个老苍头并他一名伤患,又该如何是好?”
其实南康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自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1'以来,从三国时代到大晋一直都是简牍、缣帛与纸书共存,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因简重而帛贵。大力推行纸书:“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2'。” 虽然纸书相对于帛书便宜了许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消耗不起。再加上此时雕版印刷'3'还未出现,所有的书籍都靠人力抄誊。像《千金方》这样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医书,一旦现世只怕立时便会引起轰动。
阿苒人虽聪明,对官场仕途人情世故却远不如南康明白,听到这里脸上不免有些困惑:“阿姊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不要传出去么?”
南康郑重道:“不是不要传,而是将此事交由我来帮你传。毕竟那姓施的也说了,里面有些药草他认不得。有些药草他认得描述但名称不对。我见他这几日都缠着你,似是想要修订重编,可单凭你们二人之力不知要修到何年何月,不如将此书交予我,待我回京后呈给父皇。请父皇下旨让那些整日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御医们去研究。等修订好了,便由朝廷出面让人抄誊订册传播至地方,名字还是署你的,若出了什么事就让太医院的那群老家伙们顶在前头。有了这份功劳在身,封号赏赐自然免不了。到时候想借冰就借冰,连手令都不需要,只要一个眼色一句话,下面就有的是人主动冰送上门,岂不是更加便宜?”
南康话里话外都是为阿苒着想,但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与阿苒结拜姐妹,虽说是患难与共的情分,可两人年纪出身均是天差地别,也就在俆笪非这里别人不敢多说什么,等回到京城,叫她如何去禀告帝后,如何去昭告世人?但是,若将山野丫头换成一位心怀大义、悬壶济世且愿将家传古籍无私奉献于世人的奇女子,那意义就大大不同了。
阿苒对封赏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听到不需麻烦南康也能随时用冰时,立即便点头道:“还是阿姊想的周到。”
临别时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崔家的人前来催促,南康才依依不舍的与阿苒道了别,又命人传话与徐笪非,命他好生照看阿苒,一面威胁道:“别的地方我不管,若是在崠州境内我这妹子再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新帐旧账一起算,管叫你哭都哭不出。”
徐笪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声应道:“是是是。”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公主,又给自己迎来一位祖宗。
他本想给阿苒送几名美貌伶俐的婢女过去,没想到后者一见便立即拒绝了。阿苒这几日除了抄誊千金方,就是被何意逼着练剑,一个桃芝就已经让她够伤脑经了,哪有功夫再体验一群桃芝的勾心斗角?
自从那次大火之后,何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漠。阿苒倒不在乎冷漠,但她受不了每天天不亮,自己就得被人催着爬起来练剑。刚开始是施槐巍被何意一脚踢醒,让他去给阿苒叫门。施槐巍本来就容易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就被何意叫醒,只能睡眼惺忪的去拍阿苒的房门。一两次也就算了,天天这样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他不敢得罪何意。只哭着求阿苒道:“师父,您行行好,跟何公子说一声,我这把年纪了。再不睡就要一直睡下去了。”
阿苒对施槐巍十分过意不去,便对何意写道:“老巍年纪大了,你不要折腾他。”顿了顿,又提笔写道,“我尽量早点起来就是。”
何意冷冷看了施槐巍一眼,后者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一个哆嗦,当天晚上就病倒了。施槐巍不顶用,阿苒一个人更是忙不过来,到了晚上沾床就睡。根本没法自己醒来。
何意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阿苒屋里有动静,便直接进了她的房间。何意叫人起床的方式十分独特,一不说话,二不点灯。只是冷冷的立在黑暗里,一声不响的看着沉睡中的少女。
待阿苒睡到天亮醒来,一睁眼发现房中多了个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过了好一会,才寻了张纸哆哆嗦嗦的写道:“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
何意也不回答她,只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晚起了两个时辰。天都亮了,今天暂时不用练了。”
阿苒顿时面露喜色,手也不抖了,正要提笔感谢,就听他继续道:“你今晚不用睡觉了,需将今早的份补上。以后也是如此。”
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苒哀号一声,用额头悲痛欲绝的撞击着桌面。忽然少女灵机一动,讨好的抬起头朝青年一笑,在纸上写道:“你身体还没好。站了这么久,腿脚不累么?一晚上不睡,对身体很不好的。再说练剑需得细水长流,也不在这一日……”
阿苒还没来得及写完,就听见何意面无表情的打断道:“何氏剑门弟子习剑时不许旁人围观。”
少女愣了一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抓起笔写道:“那我让老巍搬出去住,过了晌午再过来帮忙,这样就不用半夜里爬起来练剑了吧?”
何意不置可否的转身出了门。
待阿苒期期艾艾的与施槐巍一说,后者一咕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卷了铺盖就往外走,一面嘟哝道:“早说嘛,我老巍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再说我像是那种喜欢偷师的人嘛?”他看了少女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连忙开口道,“好吧,就算我有时候做事确实不太地道,但练剑这种事我能偷得了师么?偷师了又有什么用?我都这把年纪了,难不成练了之后还能长生不老?”
等到施槐巍走后,阿苒长长舒了口气,这下她总该能睡个好觉了。
没想到连着几天固定时间被喊醒,到了时候自己反而睡不着了。阿苒在床上左翻右翻,好容易眼皮困了,偏偏天亮了。阿苒顶着两个黑眼圈老老实实的拿起沉渊在院中等候何意,直到太阳高高挂在了头顶,也没见到何意的人影出来。
阿苒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冲进东厢一看,只见何意整个人身子不断颤抖,额头上都是冷汗,似是痉症又犯了。他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喝下去的药效直接废了一大半。
阿苒连忙取了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擦去,刚想喊施槐巍,才想起此时他还在客栈里酣睡,当下不由跺了跺脚,怒道:“叫你好好休息,非要逼着我练剑,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吧!”
何意似是察觉到有人在身边,他喘息着睁开眼,默默的看着她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剑门就交给你了。”
自从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听力,左手受伤且右手被废后,何意便生出了求死之心。当初他让阿苒杀了他,并不完全是试探,心中隐隐也希望借此解脱。其实早在鱼肠山时,何意就已经决定让阿苒独自离去自己留下来闭目等死,若不是阿苒的折回让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怕他现在尸身都开始腐烂了。可如今的何意,失去了记忆,也就失去了对阿苒的感情与信任,没有这两者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在自己死前尽可能的将何氏剑法传授出去,至少不给师门留下遗憾。
阿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你折腾我这么久,想那么容易死?做梦!”
当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狠狠抹去眼泪,冲到厨房现将药煎上,一面到隔壁徐府请人去客栈里把施槐巍叫了过来,自己则将培养了好几天的霉菌坛子一个一个搬到院子里。
施槐巍赶到时。阿苒正将沸过热水的干净纱布铺在酒漏上,将带有霉菌的培养液过滤到一只干净的酒桶里。那酒桶下方伸出一只壶嘴,用长木塞塞住顶端。她去厨房里搬了一桶菜油,按照资料上说的,注入等量的菜油对培养液进行分层。这木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阿苒抱起酒桶用力震荡了片刻,将其放在高脚凳上静置。趁着这段时间,她将馏甑架到灶上,往其中注入热水,待水汽凝结成蒸馏水之后。用干净的细口长颈瓶收集起来。
施槐巍替何意把过脉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走到窗口直接将煎好的药倒了个干净。何意身上汗越出越多,嘴唇却干裂起皮,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脱水致死。原先的方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用了。以施槐巍的医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透过窗子,施槐巍见阿苒取了一只小小的广口酒盅放在那酒桶壶嘴的下方,明明倒进去的是油,可拔出长木塞后流出来的却是水。连忙退出来,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阿苒自己也不懂,但仍然按照微型人工智能给出的解释,沉声道:“这是因为油与水互不相容。摇晃静置一段时间后,里面的油水混合物会分为三层,油比水轻所以浮在最上面,含有青霉素的水层在最下方,其他的物质则浮在两者之间。”
施槐巍绕着她走了两圈,又问:“可是隔着木桶你看不到里面。万一取到其他两层怎么办?”
此时阿苒手中的广口酒盅正好接满,她换了一只新盅接在下面,道:“正因为看不见,所以要分成好几份。这样的话,即使不小心取到其他两层。只用弃掉最后一只酒盅就行了。”
她让施槐巍去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碳粉取出,将酒盅里收集好的液体倒入碳粉中。竹碳粉可以吸附净化水质,用竹炭粉便可将青霉素从水中吸附出来。再竖起花架,将一只深口酒漏架在上方,用纱布叠成三叠,充当滤膜做成一根简易滤柱,下方则接了一只干净的小酒盅。阿苒让施槐巍用干净的帕子蒙上鼻口在边上帮忙,自己则将竹炭粉分成几份,铺在纱布上,往上面依次浇入蒸馏水、稀释过的米醋以早已准备好的芹菜汁。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收集到八盅的初步提纯后的青霉素液体。每一只酒盅里青霉素的浓度不同,这种粗制法提纯的效果也不是很好。青霉素的纯度不够很容易引起过敏反应。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苒将绷布解开,原先表面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重新破裂开来,里面隐隐泛着血脓之色。阿苒先用清水将伤口洗净,以烈酒擦拭周围的肌肤,待晾干之后,才略带犹豫的将青霉素水涂抹在伤处。
正在这时,少女的手腕忽然被何意牢牢抓住,阿苒吃了一惊,差点将手里的酒盅打翻,她以为何意已经醒来,可仔细一看,他双目紧闭仍然处于昏迷当中。阿苒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掌挪开,却听他低声呓语道:“阿苒……”
少女愣了一下,见他脸色雪白唇瓣干裂,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自己,难道他的失忆果真是装的?
何意不知梦到了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声:“蠢货。”
ps:
注'1':事实上,据某些专家考证,其实早在西汉时就可能已经有纸的存在,我国先后出土了灞桥纸,居延纸,扶风纸,以及马圈湾纸等,但后经过调查,又有专家认定灞桥纸乃是弄虚造假的产物。关于蔡伦是否是造纸术的发明者至今仍是悬案。
注'2':实际上这段话出自于东晋豪族桓玄,他在死前废晋安帝,改国号为楚,下令停用简牍而代以黄纸。
注'3':雕版印刷起源于隋唐时期。
☆、140 药王谷(上)
阿苒本来十分担心青霉素过敏的问题,好在何意在用药后,并未立即表现出明显的过敏症状。因这是第一次使用青霉素,阿苒与施槐巍两人皆是一脸紧张。施槐巍替何意把了把脉,见脉象渐渐平稳,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他将何意的左手小心的放下,回头对正在做记录的少女笑道:“这青霉素果然效用非凡,从公子的脉象上看,虽然此时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但比早上那会已经平和了许多。只不过他身子亏损太过,是以到现在还未清醒。不过据弟子判断,早则一日迟则三天,应该就能苏醒了。”
阿苒总算舒了口气,心知这次完全是运气好,看的资料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贸然施药太过莽撞。中医博大精深,西医高效精妙,光靠人工智能的指导,学习起来还是有些吃力。此次青霉素能提纯够成功,整个流程下来,阿苒算是初步接触到生物医学的门槛,这对她这么一个毫无基础的人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少女将多余的几盅青霉素用沸过水晾干后的纱布层层封口,放入一只特制的木匣中。这木匣原本是富贵人家夏日游湖时放在画舫上冰酒用的,唤作酒镇。主要是通过一面下滑内嵌式的镂空隔板,将酒镇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放入冰块,隔板上按照每一只酒盅的大小镂有圆形空槽,用以固定酒盅。 她在徐笪非府上见过一次,只觉得用它来保存青霉素再好不过。徐笪非闻弦歌而知雅意,见她望着酒镇目不转睛,便当着南康的面特意送了她一只。
施槐巍亲眼见证了青霉素治疗的全过程,更觉此物神妙莫测,若不是眼下天色已晚,他还想等阿苒做完笔记后,再借回去仔细研究一番。
待送走了施槐巍,阿苒一脸疲倦的回到何意房中。
青霉素在常温下容易失去活性。以现在夜晚的温度,单单用酒镇并不能保存多长时间。阿苒从人工智能提供的资料中得知,后世的冰箱需用电能驱动,比如半人马酋长号就是用太阳能转化为电能维持飞船上的仪器设备。但她手边既没有冰箱。也没有电源,只能用最原始的冰盒保存青霉素。因此,就必须要用棉被包裹冰盒来隔离温度。
阿苒取出一只木箱,计算好内径尺寸,将新买的一床薄被拆开,比照着木箱大小,缝成大小不同的三片。一片长条形围在木箱内侧四周,剩下两片分别是顶盖与底座。她在深山中生活多年,只要不是绣花,一般的针线活根本难不倒她。阿苒很快就将棉被拆分好。分别固定在木箱内侧,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将装有青霉素的酒镇放入其中。
何意半夜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少女伏在自己床前疲倦的睡脸。
阿苒连着几夜没有睡好觉,密密长长的眼睫毛下都是重重的青晕。少女如墨般的长发只用一根桃木簪松松的挽了个髻,几缕长发调皮的垂落在脸颊边。顺着优美颀长的颈子滑落到胸口的衣襟上。
何意沉默的看了她一会,稍稍抬起左手,以往只要稍稍用力伤口处就会传来灼烧般的痛楚,如今却似乎减轻了许多,当下不由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阿苒一直在捣鼓青霉素,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想过她会成功。他不知道这个叫阿苒的少女为了他做了多少尝试。尽了多大的努力。
何意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向少女头顶柔软细密的长发。
可就在他指尖即将碰触到阿苒的时候,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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