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阿苒-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司马珏恶名昭彰又爱招摇,所用之物无一不是金光闪闪华丽非凡。这柄佩剑他得来颇为不易,更是恨不得日日显摆。这老油条以前被他修理过几次,见剑如见人,躲还来不及,哪有胆子上前盘查?
阿苒在深山里隐居了十几年,从未进过京,随身还特意带上了户籍,以备不测。此时尚未有路引'1',大晋沿袭前朝黄白籍制,除僧、兵、奴、杂户等特殊人口外,普通居民持黄籍,因战乱南迁导致的各种流动人口持白籍。阿苒手里的是黄籍,还是阿爹生前带着她去办的。
阿苒十分奇怪,别人进城都被守卫各种盘剥,到了她这里,就仿佛在送瘟神,各种避之不及。她按照小谢所说,进城后往南,沿街数到倒数第三间金肆'2',将驿马系在路边的树下,摸出一个大钱让街边顽童帮忙看着,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这家店是谢夫人娘家的陪嫁,门前挂着的香樟木质牌匾上写着青霄阁三个字。店面倒是不大,入门就立着一对一人来高的貔貅镂空宝瓶,店内陈设优雅宁和,所用器物皆是上品。掌柜看起来年过五旬,头发皆已花白,正安静的立在黄梨花木质的柜台后面筹算'3'账目。阿苒走进来,他不过稍稍抬了一眼,立即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阿苒放眼四顾,也没见到其他客人,甚至连一个伙计都没有。她究竟还是信任谢澜曦,走到柜台前轻轻咳嗽一声,问:“你们这里卖桂花蜜吗?”
那掌柜眼都不抬:“这位娘子,你走错地儿了。这里是金肆,买首饰的。你要买桂花蜜,得去市西的延酤、治觞二里'4'。”
阿苒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桂花蜜是蜜酒'5'不是普通花蜜?”
那掌柜被她问的一窒,却仍然慢条斯理道:“不管是蜜酒还是花蜜,你都走错了地方。”
***********************************
注'1':路引起源于明朝,凡离乡百里者,需由当地政府颁发类似通行证的文书。本文架空,仿魏晋制,沿袭黄白籍。
注'2':魏晋时期,打造出售金银首饰器皿的店铺一般称为金肆。有资料显示,唐时称之为金银行,宋时称金银铺,元朝沿用宋时称呼,到了明朝即为打金铺,打银铺。清朝则明显按地区划分,京城称为首饰楼或者金珠店,两湖与广西一带由江西帮开办的多称金号,广东称金铺,西北等地称银炉,福建多用银铺,而宁波商人在江浙一带多称银楼。
注'3':筹算是运用竹签做筹码进行运算,唐末筹算才在乘除法上有所改进,到了宋代才产生筹算的除法歌诀。一直到元代中叶才开始出现算盘的影子,真正的流行是在明末,伴随而来的是《算法统宗》。
注'4':魏晋时以建康为例,实行坊市制,百姓居于坊,交易则进行于市。《洛阳伽蓝记》记载的就有酒市、马市、屠市。另有记载曾道:“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大市之西,“有延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酒为业”。本文所谓“京城”布局设定部分借鉴于此。
注'5':公元前780年,西周宫宴中就有蜜酒的记载,但真正盛行于唐宋时期,尤以开瓮香满城的东坡蜜酒闻名于世。
61 进京(中)
阿苒不以为意,继续开口道:“可我初来乍到,不认的路,不如你带我去?十六年的桂花蜜,可不好找。”
那掌柜终于放下手中算筹,正眼望向阿苒:“小娘子贵姓?”
阿苒微微一笑:“免贵姓萧。”小谢和她说过,他失踪后,谢家内外肯定会跳出不少魑魅魍魉。即使谢夫人准备好替身,为避免露出破绽,也只有尽可能的闭门谢客。如果想要不惊动旁人,仅凭阿苒自己直接去见谢夫人,恐怕并不容易。
谢夫人出自兰陵萧家,当初嫁给谢为安就是冲着谢氏宗妇的位置,陪嫁可谓十里红妆,这间金肆就是其中之一。而但凡能在京中做金银买卖的,背后没有点实力几乎是不可能的。阿苒进来后没有看到半个旁人,可静下来时,光听着隐藏在暗处的呼吸声就不下三个。毕竟是谢家金肆,若当真没个人暗中盯梢,光靠一个老爷子根本不顶事。
那掌柜请她在店内稍后,过了大约一刻钟,从里面走出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阿苒,问:“娘子要的桂花蜜,我家主人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您开价多少?”
阿苒依着小谢教给她的话,答非所问道:“不用银钱,仅用谷帛。”
由于前朝诸国战乱,五铢越铸越小,甚至还有剪凿边圈的,往往被戏称为鹅眼鸡目。如此言而无信,银钱反而不如谷帛实用,一度曾出现过“谷帛为市”的局面。自大晋朝开国以来,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国家日益昌盛。渐渐的谷帛便退出了流通市场,民间又重新开始使用银钱。司马氏为了稳定民心,统一废弃五铢,改铸铜板,以“文”为单位,每一枚仅重二铢四,价值却抵得上三枚五铢,就是后来的大钱。
谷帛这种东西向来是乱世贵而盛世贱,谢澜曦让阿苒在金肆里以谷帛结算蜜酒,要是放在别的店里,早就被人大扫把轰出去了。可那管事听了后,却立即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既然如此,请娘子随在下入内,价钱好商议。”
阿苒跟着他走了进去,没想到这家店虽小,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四名容貌秀丽衣着光鲜的侍女立在门边,见到管事时整整齐齐的行了一礼,每一寸弧度几乎都一模一样。
那管事见了她们,便止住脚步,对阿苒低声道:“在下先送到这里,这几位是夫人身边的人,特意护送娘子入府。”
阿苒顺着他的目光往为首的一名侍女望去,只见她年纪约莫十八九岁,鸭蛋脸,身量高挑,容貌端庄,看衣着打扮最是出众,见了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声音柔和道:“我叫碧梳,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婢。夫人暂时无法出府,只能请娘子过府一聚。”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了阿苒一番,眉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回头对身边的侍女低低吩咐了两声,对方立即点了点头,朝阿苒行了一礼后离去。另两人转身推开房门,退到一边。碧梳对阿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等候她先进。
阿苒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信任着谢澜曦。她慢慢的走了进去,身后的侍女们也跟着鱼贯而入。碧梳落后一步,让身边的侍女上前替阿苒打了珍珠帘,阿苒道了声谢,心中越发觉得怪异。明明碧梳是个侍女,可看起来却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气度。她忽然有些忐忑,连身边的侍女都是这等水准,不知道谢夫人又是怎样的人?
内室的装饰更加古朴文雅,好在阿苒昨夜刚刚见识过吴王的奢华,只淡淡扫了一眼就过去了,总算没有丢人。碧梳将她的反应举止都看在了眼里,脸上不觉收敛了笑意。阿苒绕过六扇立地绣屏,里面并无人在,只有一个巨大且精致的黄梨花木浴桶,飘着些许花瓣的水面微波荡漾,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蒸汽。
浴桶边上放着五只长方形浅口银盘,依次摆放着浴巾以及盛有香料、花露、澡豆的瓷罐。
碧梳见阿苒有些困惑,语气委婉道:“现在情况特殊,为避免引人注意,只能斗胆请娘子换身打扮。奴婢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娘子多多见谅。”她先前还自称“我”,现在已经变成“奴婢”了。
阿苒皱眉道:“可是时间紧迫……”她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三下长,两下短,前轻后重。碧梳对她歉意一笑,身后一名侍女立即走过去将门打开。先前离去的那名侍女捧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见了阿苒,又行了一礼,这才将衣裳鞋袜分门别类叠放在空出的银盘上。
碧梳微微一笑:“因奴婢不知娘子身量,时间仓促,只准备了两身衣裳。若是娘子觉得不合身,奴婢再想办法。奴婢们就守在门外,娘子如有吩咐,直接唤奴婢的名字便是。”身后的侍婢们见碧梳如此恭敬,越发乖顺。等碧梳告退后,又朝阿苒整齐划一的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她离开。
阿苒心里却不自觉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谢夫人越发敬畏起来。她仔细检查了内室,还特意掀了掀床板,并没发现暗道。那些衣裳皆是上等的面料,连绣鞋的尺寸都分寸不差。最后一个盘子里还放了不少精致昂贵的钗环首饰,样式阿苒连见都不曾见过。
阿苒想起小谢对她说过的话:“我母亲有四个贴身侍婢,分别叫桃钗、碧梳、云鬓和玉环。若你在青宵阁见到了她们中任何一个,就意味着我母亲肯定会见你。”
当时她有些不安的问:“你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谢澜曦斟酌了一下,慢慢道:“我母亲出自兰陵萧氏,外祖母出自琅琊王氏,皆是闻名天下的百年世家。我母亲……是个十分文雅的人,比较讲究礼节教养,倒是不难相处……只不过她更喜欢听话的孩子。”
谁不喜欢听话的孩子呢?谢澜曦却特地说给她听,难道说谢夫人其实是个很爱掌控的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是之前在伏岭镇置办的一身,几乎花光了她多年的积蓄,可就算是没破损前,和碧梳叫人拿来的衣裳一比都是云泥之别。阿苒想了想,既然对方特意安排她梳洗,想来对这方面十分讲究,自己还是入乡随俗为妙。
……
碧梳此时的心里也不平静。女人的容貌划分为四等,最末等是无盐,其次是普通,再次是娇好,而最上等则是绝色。绝色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艳光逼人,美得有侵略性,足以让同性产生威胁感;一种是清丽脱俗,美得浑然天成,让人自惭形秽,只能顶礼膜拜。阿苒是介于两者之间,严格的说,她的容貌属于前一种,可又因为常年隐居深山眼神纯澈,加上年纪还小,脸尚未完全长开,便给人一种后者的错觉。
碧梳跟在谢夫人身边多年,世家名门的贵女也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像阿苒这样美貌的。她原本从来报信的人口里得知,来人是一个衣着狼狈落魄的小娘子,还以为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村女。可那阿苒手里握着的那把缀满宝石的长剑一看就不是凡品,随便两颗宝石就足够在京里盘下一个三进的院子。那少女见到珍珠帘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即使进到内室,见到里面夫人亲手布置的陈设,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赞叹的神色。能养出这种涵养气度的,天底下还真没有几家。她原本没把阿苒当回事,可现在却不得不要重新考虑了。
62 进京(下)
不一会,门开了。碧梳调整好脸上的笑容,抬眼望去,整个人却呆住了。眼前的少女仿佛雨后清新的嫩竹,银红滚边对襟直领衬着雪白的脖子,长长的头发没有梳起,如流瀑一般垂落到后腰、雪白的上衫下是多重细褶裥的丹碧纱纹双裙,腰间束以帛带,走动时华带飞髾,裙摆如水波流动。这明明不是多华丽贵重的衣饰,可穿在阿苒身上,人家只这么蹙着眉站在那里,就别有一番**婉转,看得人目不转睛。
碧梳愣了好一会,惊艳之后则是一片气闷,脸上却没露出分毫,上前行了一礼,柔声问道:“娘子需要奴婢帮您梳头么?”
阿苒点了点头,她仅仅只是粗通礼仪,并不了解谢夫人的喜好,丑媳妇要见公婆,心里总希望能给对方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如果谢夫人和阿树那样在某些方面格外挑剔,最好还是由了解她的人来帮她梳头。
碧梳手里握着她的长发,只觉得光泽顺滑,细看少女的脸庞,几乎一点瑕疵都不见,心知自己决计比不过,只笑道:“娘子生得真好,官话也说得好,”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不知是京城哪里人士?”
阿苒并没有作声,只微微皱了皱眉,她久居深山,山下往北是云霞镇,往南则是伏岭镇,都属于京郊一带,还没出江宁郡,可她的户籍上祖籍一栏写的却是位于西北的南充郡。
阿苒还在斟酌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碧梳却以为是自己的莽撞使得对方有些不快。虽说自己身为谢夫人的贴身侍婢,但脸面再大终究也是奴籍出身。对方若真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名门贵女,要见的也是谢夫人,哪里肯自降身份和奴婢攀谈?王家四娘看起来亲厚淳善,也没见她主动搭理过自己。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才会把她当回事,眼前这个萧姑娘果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想到这里,碧梳满面燥热的低下头,取了一枚菱花铜镜,递到阿苒手上,声音也越发恭敬道:“奴婢斗胆给娘子梳了百花髻,也不知是否和娘子心意?”
阿苒不知道自己方才无意间的举动,给碧梳造成了多大的误会。她见碧梳不再追问,才暗暗舒了口气。小谢曾反复叮嘱过她,京城局面晦暗不明,没有见到谢夫人之前,保护好自己的最佳办法就是关于自己的一切,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其实她对梳头没什么概念,只觉得碧梳的双手极为灵巧,三下两下就给梳好了。这种百花髻是将多股头发梳高反綰而成,因阿苒年纪尚小,碧梳便给她梳成少女式,仅在髻下放下一段发尾,使得长发垂落在腰后。碧梳见阿苒点了点头,又将盛有首饰的银盆端到面前,问:“娘子想用什么步摇?”
阿苒看了看碧梳头上的玉簪,又看了一眼银盘里的各色步摇,蝴蝶燕雀金玉垂珠,看起来实在累赘,走路时金玉撞击还会发出声响,这对猎户出身的阿苒来说很是不便。她本想说随便拿根簪子就算了,可一眼望去都是玉簪,金银质地的都没见到,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太易碎的还是不要戴了,当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伸手指着妆镜台边上长颈羊脂玉瓶里插的粉蕊雪梅,道,“簪朵梅花就行了。”
碧梳这回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暗道:“这等样貌,这等性情,连品味都如此相似,难不成真的出自夫人娘家?”她不知阿苒与谢澜曦的关系,只知道对方是夫人要见的人。这些衣裳首饰看似精致,其实在谢府也就是一等侍婢的用度。那少女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开口相拒,显然是看不上。
说起来,碧梳的猜疑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其中还有一段缘故。
谢夫人生性高雅,极爱梅花。元娘还未出嫁时,曾邀闺中好友过府赏梅。谁知淮山郡主也不请自来,鲜衣怒马,衣饰华丽,几乎抢尽了风头。彼时淮山年方十四,比谢澜曦还长上一岁,养在太后膝下,正是得宠的时候,衣饰用度就差没比照公主了,自然远非他人可比。她自负美貌,却总听人说谢氏女美而贤,王氏女端而慧,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得知谢府举办梅花宴,王氏女也在邀请之列,淮山也顾不得礼仪,直接闯了过来,却不料因此与谢澜曦结了一段孽缘。
那时的谢澜曦得知嫡姐受辱,自己又不便出面,只亲自折了一朵梅花,使婢女递给元娘附耳传话,安慰道:“梅花映雪浑然天成,金玉珠翠终究流于匠气;前者美而不彰,后者盛却不传。明眼人一望便知,两者岂能相提并论?此等阿堵物,阿姊不必放在心上。”
元娘听了身心舒爽,立即将梅花簪上,再也不去理会她。这件事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淮山耳朵里,把她气了个半死,从此对谢澜曦记恨于心。人常说,喜欢的人与厌恶的人之间最容易相互转换,因为只有这两种人才会被牢牢放在心上。
再一年,谢澜曦十四入仕,惊才绝艳,轰动京城。世人将谢澜曦与王家三郎并称京城双璧,甚至还得了一个兰溪公子的美称。淮山老早就想修理他,想尽办法使人围堵,谁知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修理不成反而沦为人家的脑残粉。因这段往事,谢夫人就算没考虑与王家联姻,也不会想要让爱子去娶淮山;就是谢澜曦自己,也对淮山毫无好感。
阿苒不知道自己无心之举,反而让碧梳越发惊疑不定。她早就将自己的衣裳打了个包袱,因为要将匕首插在靴子里,那双绣鞋也就没有穿上。碧梳暗暗懊悔,就算时间再仓促,自己也不该随便拿一双旧鞋来敷衍了事。她待阿苒更加亲切恭敬,甚至亲自替她打了帘子,扶她上的牛车。
阿苒端坐在牛车里,离谢府越近,心中就越发不安。包括碧梳在内的四名侍女都规规矩矩的跟在牛车外,之前那名管事则随着车夫坐在车前,车后跟着八名乌衣侍卫,排成两列护住尾翼。如果阿苒没有见识过南康的凤辇,换做其他山野少女,只怕上车时就被这阵仗惊呆了。
行不多时,牛车就停在了乌衣巷里一幢大宅的侧门前。那管事跳下牛车,上前去叫门。碧梳则上前两步,就着车窗小声告诉阿苒已经到了。阿苒正要掀起帘子,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碧梳啊。”
阿苒透过缝隙悄悄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生得一张长方脸,眉宇之间英气勃勃,可惜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人时眼神轻佻无礼。他手里提着一只金丝卷边鸟笼,里面锁着只翠羽红嘴鹦哥。就这么吊儿郎当的靠在门边,脸虽然朝着碧梳,眼睛却一个劲往牛车上觑。
阿苒不由想起了同样有些轻佻的谢大树,只不过谢澜曦的容貌委实生得太好,看人时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模样,多情却又不显得艳媚,叫人讨厌不起来。这人和阿树一比,就多了几分轻浮下流,让人看着不适。阿苒和他眼神触个正着,赶紧将身子缩了回去。
碧梳吃了一惊,转身见是他,连忙行了一礼,唤道:“晖少爷。”身后几名侍女见状也急忙跟着行礼。
这人正是谢澜曦的族弟,谢氏三房谢重仁一脉的长房嫡孙谢澜晖。
63 萧氏(上)
谢澜晖刚从府里出来,心知谢夫人并未外出,此时见到碧梳跟在谢夫人的车辇边上,似是刚从外面回来,却没有走正门,心里难免有些好奇。他将手中的鸟笼交给身边的小厮,朝车里努了努嘴,笑眯眯道:“我方才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个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碧梳暗道不妙,谢澜晖是典型的贵族纨绔,他祖父谢知瑥却是位列九卿之一的太常寺卿,目前陈郡谢氏一族中职位最高的一位。谢氏原本世袭公爵,可是到了谢知瑜这一辈时,正好赶上诸王夺嫡。谢知瑜个性死板,原本身子骨就弱,仕途也平平,只知道抱着先太子大腿不撒手。先太子一死,谢知瑜也跟着重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谢氏嫡系只剩下娇妻弱子,请封世子还没来得及,请封的人就挂了。当时朝中又是一片混乱,谢重信作为族长,一个犹豫差点站错了队。司马彦当上皇帝之后,立刻开始秋后算账,自己家的兄弟圈的圈,杀的杀,谢重信躲还来不及,如何敢在这个时候替年幼的谢为安向新皇请旨?更何况按制非成年不得袭爵,谢知瑜死的时候,谢为安还是个豆丁,等他成年还要个十来年。于是这爵位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皇帝“忘记”了。
谢重信后来之所以那么痛快的把族长之位交还给谢为安,这层歉疚也是原因之一。可惜谢为安本人只爱书画美人,根本无心仕途,反正谢家家大业大也吃不穷他,他连自己族里的事务都懒得处理,哪里会想着什么光复门楣的念头?其他几房更是有心无力,谢家旁系又非族长,嫡系都没动,他们更是连请旨的资格都没有。渐渐地,谢家就有些不尴不尬起来。你说夺爵吧,皇帝也没有颁布旨意;可要说袭爵,没人请旨求爵,难不成皇帝还要特意去提醒?
起先也不是没人想过打点一下皇帝身边的人,只不过皇帝迟迟不表态,边上的人察言观色,都不敢接这个活。这还亏的是谢重信当初只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真正站错队,那些站错队的早就消失在世家的名册上了。因此到了谢澜曦这一代,原本该是他的公爵,十四岁入仕时只得了一个六品长史。谢夫人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但陈郡谢氏毕竟是百年世家,只要没有谋反,公爵迟早会还回去。皇帝晾了陈郡谢氏十几年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本打算过两年等等谢澜曦成亲后,借个名目让他袭爵,结果又出了淮山自尽这档事。皇帝一怒之下,索性又搁在一边了。
皇帝的心思是分化世家,陈郡谢氏嫡系一脉凋零,他便特意提拔庶出三房。谢为安活着的时候,皇帝还不好做得太明显,死后就没什么顾忌。谢重仁之子谢知瑥是个典型的小人,当初劝说谢重信犹豫的是他,可最先投靠司马彦的也是他。这谢知瑥一共生了三儿两女,儿子里面一嫡两庶,女儿则全是庶出。这谢澜晖就是他的嫡长子所出的嫡长孙,自幼宠爱无比。此次谢澜曦遇刺,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嫡系一脉就此断绝,谢夫人就算是为了女儿也必须要从旁系过继一个到自己膝下。谢澜晖作为谢知瑥的长子嫡孙自然是不能过继的,但是他的几个弟弟却未必了。眼下除了族长谢重信,其他几房都不知谢澜曦遇刺的真相,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谢夫人身边打听谢澜曦的状况,暗地里各自都在较劲。
谢澜晖方才就是以探视为名要去见谢澜曦,被谢夫人以这只会说话的鹦哥给打发走了。他心里正得意着,这只鹦哥他中意好久了,没想到给谢夫人一眼就看出来。毕竟是宗妇出身,和其他几房比起来,出手不知大方了多少。
碧梳不敢得罪他,若是谢澜曦真出了事,谢府会变成什么样还当真不好说。她见谢澜晖都快走到牛车前面,不由着急道:“晖少爷,这里面坐的是我家夫人的贵客,可轻慢不得。”
谢澜晖方才惊鸿一瞥,隐约瞧见了阿苒的模样,正心痒难耐,一听是谢夫人的贵客,几乎要伸出去的手停滞了片刻。他也不是傻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歪着头笑道:“你骗谁呢?贵客会不走正门?再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家那位还躺在床上呢,大伯娘哪有功夫见客?”
碧梳咬了咬唇,拦在车前跪下道:“这位真的是夫人娘家的亲戚,难得进京一趟,夫人特地派奴婢前去接到府里来相见。若是有什么闪失,奴婢担当不起,请晖少爷开恩。”
谢澜晖见她说的煞有介事,心中不免有些狐疑。他不愧是情场老手,很快就想了个死缠烂打的法子,当下整了整仪容,咳嗽一声,在车外对阿苒作揖道:“在下谢澜晖,族里行三,不知娘子是萧家哪位姐姐?”
碧梳心知他无赖,却不知他竟然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阿苒哪里知道萧家有几个姐姐,原本只是碰头的暗号,她知道自己回答不出,索性就装作没听见。谢澜晖见她不做声,只道她恼自己轻浮无状,搔了搔脑袋,又笑嘻嘻道:“既然姐姐要去见大伯娘,不如就由我给姐姐带路。”
他连在下也不说了,直接推开拦在面前的碧梳,伸手就要去掀帘子。
可没想到帘子刚掀开一角,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就递了出来,直直的指着他的下巴,只差一寸就刺进他的咽喉。谢澜晖避之不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伸长脖子往后缩了缩,颤声道:“你,你,你做什么?”
碧梳原本心如死灰,此时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谢夫人特意交代了,要避开其他人,她们才从侧面绕进去,没想到正碰上谢澜晖这个浪荡子。兰陵萧氏以军功起家,据传是西汉相国萧何的后裔。萧氏一门无论男女皆善舞剑,谢澜曦的剑术就是谢夫人手把手教的。阿苒从司马珏那里要来的长剑,误打误撞对应了萧氏的家风。只不过她厌恶谢澜晖的轻浮,又不擅长贵族世家之间弯弯绕绕的交流方式,像吴王和南康那样你来我往说上半天,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剑尝尝厉害再说。深山里野兽生存的法则便是如此,对于不经许可踏入自己领地的敌人,一律先威慑再开打,反正打不过就逃,没什么心理负担。
谢澜晖虽然没有被刺伤,可剑锋上隐隐散发的寒意,让他的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碧梳连忙打圆场道:“娘子,时辰不早了,夫人还急着见您呢。”
阿苒从善如流的收了剑。听到“锵”的一声长剑入鞘,谢澜晖才退后几步,瘫软在小厮身上,恼羞成怒的叫道:“兰陵萧家的人就可以这么无礼了么?”
阿苒冷冷道:“真不好意思,我一向只对君子有礼。”
64 萧氏(中)
谢澜晖勃然大怒,却听一人淡淡道:“礼待君子,不恶小人'1'。九娘,这次你做的过了,还不向三郎道歉?”
碧梳仿佛见了救星一般,立即行跪礼,唤道:“夫人。”
阿苒还在想这个酒酿是在说谁,却见一个梳着高高发髻的贵妇从里面慢慢走出,身后跟着三名美貌侍婢,之前去叫门的那名管事正目不斜视的躬身立在一边。那贵妇容貌与谢澜曦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角微微上挑,显得有些高傲,正是阿苒此次要见的那位谢夫人。
谢澜晖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好歹是谢家三房的嫡长孙,陈郡谢氏几代书香,他祖父谢知瑥身为太常寺卿,本来就是掌管陵庙群祀,礼乐仪制与天文术数衣冠。要说精通诗词歌赋,谢澜晖远不如谢澜曦,但是谢夫人这句话,他还是听得懂的。明面上看似乎是让那个萧家九娘给他道歉,其实则是在拐着弯说他是小人,让萧九别和他计较。
谢澜晖脸上又青又白,强辩道:“道歉就不用了。既然是正经亲戚,大伯娘为何不让客人从正门入?我看碧梳那小妮子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藏了什么人呢?”
碧梳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谢澜晖栽赃嫁祸的本事十年如一日。谢夫人红了眼圈,叹了口气轻轻道:“你也知道如今与往常不同,阿顽又是那种情况,前些天还有人行刺,我现在万事只求低调小心,九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不愿麻烦我们,宁愿委屈自己从侧门入,没想到却让你误会了。”
谢澜晖见向来端庄稳重的大伯娘竟似有些摇摇欲坠,忽然心中一凛,此时的确不同以往,谢澜曦正伤势沉重,又是在谢府侧门边上,这人来人往的,若是传出去可不得了。恃强凌弱,忤逆长辈,给谢知瑥知道了,他那娇嫩的屁股少不得来个杠上开花,没准还是双花,三花……谢澜晖越想越害怕,连忙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朝谢夫人告了个罪,一叠声道:“不敢,不敢。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大伯娘千万不要生气。”又朝边上不明所以的小厮踢了一脚,一把夺过鸟笼,双手交到碧梳手上,转脸又朝谢夫人赔笑道:“大伯娘心尖上的东西,谁敢拿我跟谁急。”
谢夫人神色恹恹道:“既然送给你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碧梳听了连忙就要往外推。谢澜晖仿佛烫着了手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连声道:“都是侄儿不懂事,大伯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侄儿这就去外头给您相一只唱得更好听的鸟儿。”一面说着,竟是连看都不看回头看一眼,火烧了屁股似的一道烟跑了。
阿苒忍了好久才没笑出声。谢夫人收了恹色,淡淡道:“家门不幸,让九娘见笑了。”阿苒立即笑不出来了,她小心翼翼的从车里走出来,向谢夫人行了一礼。
谢夫人看了她好一会,才拢了拢头发,慢慢道:“外面风大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