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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歌(完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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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小总管可是不信任奴家,怕奴家在这汤里下毒吗?”莲惜唇畔的笑意略减了几分,“这解酒汤可是澈爷专程为元小总管而准备,如果你不将这汤喝下,教澈爷怪罪起来,莲惜可承担不起。”

    “他……藏大总管,没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闻言,莲惜先是一阵哑笑,然后才从袖里取出了一封书信,交到元润玉手里,致歉道:“瞧奴家这忘性,元小总管,这是澈爷离去之前,给你留下的一封书信,说你要是有任何疑问,见了信就会明白。”

    “多谢。”元润玉捏着手里的信,见莲惜没有回避的意思,想她与藏澈应该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后决定在人前将信给拆开来看——

    元小总管如晤:

    想你第一次长饮长醉,饮的就是酒劲颇厚的天香酒,见你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天崩下来,你都能够酣睡如牛吧!如此醉癖甚好,省我不少麻烦,只是你醒后怕是免不了头疼,让人为你准备了醒酒汤,把醒酒汤饮下,头疼会好过些,回去告诉苏小胖,我不需要他担心,日后,你也莫再来这里找我。

    藏澈字

    见了信,元润玉不知道自己该是哭笑不得,还是松一口气,至少,从藏澈的遣词里,她可以知道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后悔莫及的蠢事。

    元润玉把信收好,接过了汤碗,分了几口将尚有余热的汤汁饮下,味道不甚美,但汤汁落肚之后不久,头疼确实纡解多了。

    “谢谢莲惜姑娘,时候不早,我就不久留了。”说完,元润玉起身就要离去,却在她就要出门之际,听见了莲惜一声轻笑,娇婉的嗓音像是一根利弦般高高地扬起。

    “这样好吗?元小总管,你都已经是与人论及婚嫁的女子,像昨晚一样与别的男人同处一舟,还醉得不省人事,在你心里,不觉得有愧吗?”莲惜转头,正好与讶然回眸的元润玉四目相对。

    “元小总管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吗?在我们楼子里有一位姑娘,与‘宸虎园’做事的一位老长工是相好,明明被交代了要保密,可是,这男人在床上嘴就守不牢,那个老长工说这事情到正式发帖子之前,问家夫人都不许人张扬,我听说你的对象还是你家少爷呢!真是好命,从一个奴才爬上为‘云扬号’正室少夫人的位置,听那个老长工说,你家夫人极疼爱你,简直是视如己出,而你,就拿跟她儿子以外的男人独处醉酒来报答她对你的恩情吗?”

    元润玉的表情从最初的讶异,很快变得平静,她只是心软,从来就不是一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尤其是当人家欺负到她头上来的时候,想到刚才莲惜忘记把藏澈的信给她,只怕,也不纯粹只是“忘性”大了而已。

    蓦然,她揉了揉眼睛,故作迷糊道:“奇怪了,我没看错啊!你是‘待月楼’的莲惜姑娘吧?!”

    “是……没错。”莲惜一愣,被她的举动给弄糊涂了。“所以没错嘛!可是我听你刚才说的话,还以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家夫人

    还是少爷呢!对我有恩之人,是我家夫人,与我有婚约之人,是我家少爷,除他们之外,莲惜姑娘,我不以为自己需要向你,或是以外的人,解释我与藏大总管之间清白与否,因为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莲惜姑娘你无关,不好意思,时间晚了,我还赶着有事要办,失陪了。”

    说完,元润玉扔下一脸愕然的莲惜离开,临出门之前,看见站在门边的丫鬟也是一脸讶异,似乎对她一个有婚约的女子,竟然可以脸皮厚到对自己伤风败俗的作为没有忏悔之意,简直就是不要脸到极点。

    元润玉微昂起娇颜,不在任何人面前有丝毫示弱,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稳定迈出的脚步之下,踩的是一颗忐忑不安且自责的心。

    其实,不需要莲惜提醒她,她自个儿也清楚,独自过来找藏澈是她思虑欠周,今天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是她自个儿太仗势夫人对她的宠爱放任,就算在她心里只当藏澈是朋友……

    以后,同样的事,也万万不可再做了!

    第1章(2)

    “好好好,澈儿,我的好侄子!你真的是老天爷从天上给我赐下来的宝,有了你的帮忙,今年的总商之位,就算我不能当上大总商,但是搏个四总商之末座来过过瘾,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至诚斋’内,藏良根笑得只见两排不甚光洁的牙,已经不止一遍看过手里的帐本数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千万也想不到只是就以‘至诚斋’几处分号调动人手与经营方式,收入竟然可以翻倍。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导者,就是他面前的藏澈,‘京盛堂’的前大总管,藏良根想‘京盛堂’的雷宸飞以及李大掌柜果然不简单,竟然可以一手将他老大哥的儿子调教得如此娴熟经商之道。

    不过,如果不是藏家与‘京盛堂’之间的过往恩怨,让他这个侄子心里有难解之恨,他也不可能白白占了一个大便宜,让藏澈愿意舍‘京盛堂’的总管之位,来到他这个规模不知小了多少的‘至诚斋’效力,甚至于在他的大掌柜萧兴成的反对之下,至今仍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办差位分,只是在幕后出谋划策,但也算是尽心尽力,办得十分出色。

    藏澈站在藏良根面前,只是面带微笑,一声不吭。

    换在半年前,绝对没有人可以想像多年来在‘京盛堂’说风是雨的大总管,竟然会像一名寻常的伙计般,站在于商场上位分根本就不值一提的藏良根面前,听凭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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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也是藏良根心里得意至极的原因之一。

    从前,他听人家说藏澈在商场上有多威风能干,如今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听话的后生晚辈嘛!

    藏良根放下帐本,轻咳了声,很用力才收住笑容,在藏澈面前摆出了长辈的慈祥笑容道:“澈儿啊!你别心急,再过一段时间,让我与兴成说说,消除他对你的偏见,一定不让你再吃半点亏,你相信根叔。”

    “根叔,你能让澈儿有安身立命之处,再不继续留在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京盛堂’,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跟萧叔叔计较那一些虚名呢?日久必见人心,根叔对这一点只管放心就好。”勾在藏澈唇畔的笑,不增也不减,恰到好处得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藏良根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日久见人心,兴成迟早会知道,你是我藏良根的好侄儿!我的老大哥好福气啊!竟然能生得你这个聪明卓绝的好儿子,根叔那几个儿子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及你,澈儿,以后你可要对他们多担待些,同是一家亲嘛!人家不是说什么、千什么……”

    藏澈淡淡地接口道:“千年之冢,不动一坏,千丁之族,未尝散处,千载谱系,丝毫不紊。”

    “是是!以前,你爹也常给我念这几句话,说的不就是血浓于水的道理吗?他大哥在世时,对我们这些晚辈帮忙可多了!要不,也不会有现在的‘至诚斋’,你可知道,我这商号名字,可是你爹取的呢!”“我知道。”

    想到了亲爹,藏澈的笑温和了几分,但是在转瞬间,却又冷得仿佛腊月里的寒冰,冷硬得可以致人于死。

    “你知道就好,以后,根叔让我那些儿子多与你学学,让你们好亲近亲近,兴成跟了我二十几年,年纪也一把了,哪天两腿一蹬,说不准比我还早咽气,我本来还发愁有谁能来辅佐我那些儿子做生意,现在有你,再看你做出来的这些成绩,根叔可以放一百个心了!只是,总商这位置……没问题吧?”

    藏澈笑着颔首,再一次做出保证,“根叔只管放心,这事有澈儿替您操办,肯定不会有问题。”

    “好好,我就等你这句话!”

    藏良根像是吃了定心丸般,又说了几句话,就让藏澈告退,要人把大掌柜萧兴成找来训话,要这个老顽固无论如何都必须接受藏澈日后就要在‘至诚斋’生根做事的事实。

    这些日子,他的心被藏澈画的大饼给养肥、养大了!

    如果按照藏澈要扳倒‘京盛堂’的计划,藏良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他这‘至诚斋’会是最大的得利者,就算日后藏澈出去自立门户,在那天到来之前,他肯定能够把扳倒‘京盛堂’分下来的利益给吃得七七八八,到时候,声势壮大的‘至诚斋’难道还会再怕一个小小的藏澈不成?!

    “事情办得如何?”

    “爷只管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日便可达成爷的交代。”

    藏澈在从藏良根那儿离开之后,在几个伙计说不清对他是什么心态的注视之下,走出了‘至诚斋’总号,却是在确定没有人留意之时,折了个弯,走进总号的后墙,一派悠闲地靠在墙上,在收到暗号之后,确定他约的人已经到了约定之地,开口确认目前的进度。

    一墙之隔,藏澈与任朗一里一外,无论是谁见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看见另外一个,只要对方那边有任何动静,另一边可以立刻离开,自然也不可能教人知道他们之间正在进行对话。

    藏澈对自己得到的答覆很满意,扬唇笑道:“对你,我没有不放心之处,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没料到你竟然可以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得到萧兴成的全然信赖,任朗,当初我没看错你。”

    听见主子的称赞,眉目天生长得醇厚老实的任朗腼眺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再加上我不要命似的为他办了几件事,却不见我对他或是‘至诚斋’有任何贪图或是危害,在种种条件下,他没有理由不信任我。”

    “嗯。”藏澈颔首,“现在,就等你与舒修那方面里应外合,他是我在明面上从‘京盛堂’带出来的人,这一批兄弟们做事我放心,不过在‘至诚斋’里,他们里外都不是人,到哪儿都惹人厌,教我好心怀愧疚。”

    “当初说好要助爷一臂之力,自当尽心尽力,不过就是一些白眼,我们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藏良根和萧兴成绝对料想不到,当初一时贪念,硬扣着不还藏家的五千两银子,会是造成他们失败的因由。”

    闻言,藏澈没有吭声,只是冷冷地笑了。

    当年,在藏家破败之时,他虽然是才不过六岁大的孩子,但是,却至今都忘不掉他爹在面对妻儿时强颜欢笑,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显露出疲态,随着情况越来越困难,脸色就越来越苍白,也明显的消瘦。

    在他的心里,他爹是一个极好的人,就算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委屈为藏家做事的伙计与长工,更别说在藏家兴盛时,他爹对于宗亲之间任何有需要帮助的亲族眷属们,都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却不料,最后竟是他帮忙最多的藏良根,在藏家最危急的时候,借口拖延,迟迟不偿还当年从他爹手里私人借走的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的数目,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当年的藏家渡过最艰难的几个月,只要那一个难关过去了,藏家也就不会遭受到破产败落的命运。

    说起来,造成当年藏家危难的是‘京盛堂’那一位设局的掌柜,但是,真正令藏家毁灭之人,却是藏良根与教唆主子扣款不还的萧兴成,依这个精明的大掌柜盘算,他们只要等待藏家家道中落,再无力讨债时,这五千两银子自然也就归‘至诚斋’所有,款子还能拿来再做一笔大生意。

    藏澈泛起苦笑,多讽剌!他爹曾经视若手足的兄弟,最后,却是冷眼旁观他的失败,坐收现成之利的凶手。

    “任朗。”藏澈唤着墙后的男人。

    “爷,任朗在。”

    “架空萧兴成大掌柜权位的行动,好早日把他们的底都挖出来,越快越好,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我绝对不容许他们有任何挽回的机会。”

    “在爷眼里,萧兴成这个人真有如此关键?他确实有几分才干,对藏良根也算是忠心,只是任朗好奇,爷一开始就挑明要除掉此人,就凭他一个人,就能扭转我们要成就的局面吗?”

    “萧兴成之于藏良根,就如同春秋之时,伍子胥之于吴王,伍子胥一日不除,范蠡等人要灭掉吴国,此人终究会是个难测的后患,所以,‘强其谏臣,使其自杀’,范蠡与文种用了离间之计,最后让吴王逼死了伍子胥,从此,越国灭吴之路,再无挂碍,‘至诚斋’能有今日局面,除了当初我爹的襄助之外,萧兴成功不可没,萧兴成这个人聪明机警,他对藏良根没有二心,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与藏良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可惜的是,藏良根不作如此想法,他自以为是给钱就能要奴才们办事的东家,把萧兴成当成了好用的奴才,只要哪个人能比萧兴成给他更多利益,就能让他把萧兴成给抛下船去当喂鱼的饲料。”

    “而爷就是藏良根抛下饲料,想要钓上来的大鱼?”

    此话一落,两人都笑了,藏澈抬眸看着如洗的晴空,蓦然一阵风吹来,一并拂来了不远之外,一株晚开的桃花花瓣,粉嫩的花瓣扑上他的脸颊与嘴唇,让他想起了那一个夜里,偷得的那一缕幽香与柔嫩。“爷?”任朗久久没得到回应,试唤道。

    “我在。”藏澈悬在唇畔的温柔笑容敛了几分,再想起藏良根与萧兴成,更是冷到只剩下冰凉的一抹勾痕,“商场不若战场,我们不能杀了萧兴成,我也不想要他的命,商场其实更接近棋局,在象棋局里,每一种棋的走法不同,我只要让萧兴成再无用武之地,就如同一把再锐利的刀子,抹不到敌人的喉咙,刺不中敌人的心脏,他再厉害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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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澈在交代一些事情,对任朗说了句:“行事小心,你也千万要保重自身安危”之后,先行离去。

    但是,在藏澈离去之后,任朗仍旧在原地待了小片刻,想起先前他与桑梓曾经的一番对话。

    在‘京盛堂’之中,桑梓未挂掌柜之名,但是,地位却是超然于各个掌柜之上,而那个人的能力则是大家有目共睹,从未有人敢说过一句他是仗着从小与藏大总管一起长大的情分,才得到如今发令的地位。

    然而,却也因为与藏澈一起长大,对于这位大总管也知之甚详,那一日,在确定了他要被派到萧兴成身边时,桑梓对他交代了几句,末了,他问桑梓,对大总管而言,他们这些人代表着什么?

    只见那人扬唇笑笑,似乎听见了一个好有趣的问题,回道:“你见过瑶官下象棋吗?他喜欢象棋,尤其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明明正反双方都是出自他的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迟疑留情过,仿佛真有两个高手在对奕一样,既然你问了,让我告诉你,对瑶官而言,我们都只是他棋局里的一枚棋子,但是,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轻易的舍弃任何一颗棋,哪怕只是一枚卒子,他会让每一枚棋子都死得其所,死得轰轰烈烈,不枉人间一回,所以,我不介意成为他的一枚棋,只是,这次他将我与苏小胖几人都留了下来,在还没有能够为他所用之前,我想,自己就安安稳稳的待在‘京盛堂’,为他守住这个他所看重的地方,以及他所宝贝的人们,等到那一天到来,任朗,你会知道这天底下有一个人,能让你又敬又恨,能让你甘心为他去死……”

    第2章(1)

    哪户家大业大的人家,背地里没藏几件不能见人的肮脏事?元润玉一直记得,那一天夫人告诉她这个道理时,唇边的笑浅而微苦,教她只是见了那抹笑,很多事情就已经是不言而喻,不必再多问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商界的天翻地覆,让元润玉不由得想了起来,究竟哪户人家里有哪些肮脏事,在没有见光之前,谁也不会知晓。

    但是,如今天底下世人皆知,‘至诚斋’不止是多年在生意上使阴损之招,作假货倒人债,买凶打人之事多不可计之外,还允小妾动用私刑,活活打死了家里的一名丫鬟。

    那名小妾指称丫鬟勾引她当年不过十五岁的儿子,她一时气不过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被卑贱的丫头给玷染了,才会让人下狠手,但没想过要打死人。

    不过,后来在官府的查证问供之下,藏家的下人们都供称,那名丫鬟为人乖巧,是他们三少爷见她美色,再加上两个哥哥说起在外面狎妓的快活,他被娘亲管得甚严,不能学两位异母哥哥也到粉院去尝鲜,所以就拿那名丫鬟纵欲享乐,丫鬟不从他便毒打,打得丫鬟见了他,就如同耗子见到猫,明明不愿,却不能不从,不料最后被那名妾夫人撞见,乱棍打死,草草葬了。

    其实,若是普通丫鬟,或许没有人会追究,世态炎凉,再贵重也不过就是一条奴才的命。

    但是,那名丫鬟一开始就只签了十年的契给藏家,说她爹娘在五岁时给她与青梅竹马订了娃娃亲,约好了她满二十就要回家乡成亲。

    在丫鬟被打死之后,她的青梅竹马没再接过她一封家书,几年来,上藏家无数次追问丫鬟下落,都被推说丫鬟吃不了苦,已经逃回家了,是他们大人大量,没有追究,要他别再上门来,要不然就报官处理。

    因为不信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到十岁才分开的丫鬟,会是藏家口中怕苦逃走的人,最后,这男人努力苦读,考上进士,才短短几年就从一名小县令,到了去年成了京兆府尹。

    人们都说他背后有一个强硬的后台支持,才会让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只是这些都是猜测,没人可以证实。

    但是,无论如何,商不与官斗,因为斗不起,更何况‘至诚斋’这些年来缺德事做得不少,趁着这件事情落井下石的人,简直就是雨后春笋般冒出,出事之后,‘至诚斋’与藏良根府邸俱被抄没,那一刻,他找不到任何援手,人们只是冷眼袖手旁观一家商号的落败。

    见过那一天抄家场面的人都说,藏良根简直是鬼哭神号,在被官兵带走之前,他看见了藏澈,就像是见到救星般,大力挣开官兵的羁押,冲到他这个侄儿面前跪下来,要藏澈务必救救他与家人。

    人们说,藏澈一脸哀戚地俯身,扶起藏良根,似是在这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没人听清,却只见藏良根顿时面如死灰,见到恶鬼似的瞪着藏澈,最后,就连双腿都失去行走的力气,被两名官兵拖着离去。

    从那一天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流言,说当年藏澈一家会遭逢破产的厄运,是因为藏良根忘恩负义,借债不还,并且伙同一些人恶意刁难,才教藏澈的爹亲落入周转不灵的窘境,等于是活生生的把人给逼死。

    藏澈……

    在为了裁制嫁衣而前来量身的师傅离去之后,元润玉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心里想的不是刚才几个师傅说起他们夫人有多看重这件嫁衣,交代了不论银两,都要做到最好,所以,他们才会明明还有大半年的准备时间,今儿个就赶过来量身,就是要及早因应的好听话,她只是一次又一次,想起藏澈这个人,以及他仿佛烙印在她心上的名字。

    元润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里的天并之中,这两天春雨绵绵,不容易才开了日头,已经带了几分炎热的阳光,如轻纱般披泄她一身。

    这几日,元润玉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心想,她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够在心里爱着一个男人,却还是面不改色的与另一名男子准备嫁娶之事?!明明知道不能再想了啊!但是,她却苦于做不到。“小总管!”

    一名小厮匆忙地跑进来,神色显得有几分慌张,“小总管,少爷让我来通知你,让你出门一趟去见他,要快,而且少爷交代,先随便找个理由出门,别让东家和夫人知道是少爷让你过去。”

    元润玉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厮迟疑了一下,似是有几分知情,最后嗫嚅道:“……少爷说,小总管去了就会知道。”

    元润玉很快就知道为何问惊鸿特地派人将她请来的原因。

    雷舒眉在问家于京郊的马场摔马受伤,问惊鸿急忙把人送到医馆,坐馆大夫姬千日说他虽然年岁大了,也是医者父母心,但还是需要有一名女眷为伤者解衣察看,把看到的情况和位置告诉他,他才好作诊疗。

    在看见雷舒眉昏迷不醒,额上血流不断时,元润玉触目惊心,却还是冷静地与姬千日一起确认雷舒眉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所幸,最后只是额上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了些,手脚有一些小瘀痕,没有伤筋错骨,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元润玉的心里却没有姬千日乐观,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雷舒眉的伤先别说颇深,长约寸余,就从额心横过去,就算把血迹都擦净了,只是见着那伤痕,都要教人心疼难受。

    在姬千日做完诊治之后,领着药僮去捉药,元润玉不知道问惊鸿去了哪里,一个人坐在榻边,看着雷舒眉沉睡的娇颜,那模样,有几分似藏澈,她听说,藏澈的容貌,与他的晴姐姐有几分相似。

    “眉儿!”

    门外传来一声心急的呼唤,熟悉的嗓音教元润玉浑身一震,从床边站起身,回头看见藏澈大步走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桑梓,在他们身边的则是姬千日,看起来他们已经问过伤者的状况了。

    千万料想,她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藏澈,她明明是派人通知‘京盛堂’,去的人说接下通报的人是桑梓,而此刻桑梓却是领了藏澈过来……在她还来不及细思其

 第5页

    中的缘由时,已经被藏澈给揪住纤细的膀子,语气严厉地逼问。

    “为什么眉儿会从马背上下来?她怕马,你不知道吗?她从小为了学骑马摔过无数次,所以她怕马,她没告诉过你她会怕吗?!”

    元润玉看着他压近的愤怒脸庞,明明与她记忆中那张温润俊颜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却是厉如阎王,教她见了心惊,好半晌哑口答不上来,而她赶到这里之后,便与大夫一起忙着查伤,确实也没有机会问清楚问惊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的错。”问惊鸿出现在门口,在他衣衫上还有着雷舒眉滴下的血迹,肩头,心口,无不是血色斑驳,“是我逼她上马,如果她不敢,就乖乖回去,这一切与玉儿无关,请你放开她。”

    就在元润玉还未能回神之际,已见藏澈长影一闪,到了问惊鸿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她慢了半步,没能拉住藏澈的第一记拳头,但就在他要揍第一一拳时,她已经死死地抱住那一只要打人的长臂。

    “住手!请你住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险险止不住就要落在问惊鸿脸上的第二记拳头,从藏澈紧编的手臂肌肉,她可以知道这个人有多生气,“藏大总管,请你住手。”

    这时候,姬千日也开口道:“如果有人想要在我这里闹事,那就出去,这里是医馆,是治病的地方。”

    藏澈看似对姬千日的话置若未闻,但对于说话之人是要医治他外甥女的大夫,他心里还是有所警惕的。

    藏澈敛眸睨着元润玉那一张微泛惨白的娇颜,明明柔弱得不堪一击,却在他面前虚张声势,为的仍旧是她家少爷。

    这一瞬间,教人仿佛看见了旧景重现,然而比起元宵那一夜,这一刻,藏澈心里的怒气多了百倍不止。

    “放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藏澈压沉的嗓音,冷得如裹冰霜,理智也跟着恢复了八九分,握紧的大拳缓慢地松开。

    对藏澈而言,这天底下,最重要的人,莫过于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晴姐姐,其次就是他的外甥女眉儿。

    也因此,就算他知道藏家当初的败落,有几分原因与‘京盛堂’有关,他也从未想过要追究,不是因为他知道当年藏晴与雷宸飞之间的纠缠过往,而是他知道‘京盛堂’与雷宸飞于他的亲姐而言,是再重要不过的存在,他不忍教亲姐伤心,所以,他可以一切都不追究计较,然后,是眉儿,就算知道这丫头跟着她亲爹一起在算计他,他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因为如果是为了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丫头,他就算是辛苦一些,多担些责任,也是任劳无怨。

    也因此,无论是谁伤害了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都要有心理准备必须要付出代价!

    藏澈冷冽的目光从元润玉的肩畔望去,看见了雷舒眉额上缠着绷带,总是朝气满满的脸蛋,此刻却是双眸紧闭,躺在那儿不省人事;这一眼所见,教藏澈的目光再回到元润玉脸上时,多了一丝责备。

    这一切,问惊鸿在一旁都见得一清二楚,他看着元润玉在藏澈的瞪视之下,脸色有一瞬间的慌张脆弱,虽然很快就又武装起来,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让他知道自家的小总管在藏澈面前,不同于平日里的她。

    问惊鸿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玉儿,你别管,是我的错,让藏大总管尽管动手,我一定不会还奉。”

    “不。”元润玉坚定摇头,对藏澈说道:“藏大总管,少爷是我的主子,在我面前,必定护他全身而退,他若受到半点伤害,便是我的不对,如果你真的必要有人让你发泄怒气,玉儿愿代主受过。”

    “就算我说要在你脸上加倍划上一道血口子?”藏澈冷笑,刚才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生气了,却没想到在听完元润玉的话之后,更有一种想要加倍对付问惊鸿,教他痛苦难过的冲动。

    “藏澈,这不关玉儿的事!你要是想撒气,就只管对着我来!”问惊鸿反揪住藏澈的襟领,怒吼道。

    元润玉把问惊鸿推开了些,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依旧直视藏澈,点点头,说道:“藏大总管如果觉得必要,大可以现在动手无妨,我可以告诉你眉儿姑娘额头上的伤有多深,有多宽,好教你方便动手。”

    闻言,藏澈怒极了,反倒冷笑起来,只怕没有人记得,久远得连他自己都忘了,他上一次气得如此狠,究竟是何时?

    他松手推开了问惊鸿,却反倒握住了元润玉纤细得仿佛再用力些就会断掉的手腕,唇畔的一抹浅痕,冷得没有一丝毫笑意。

    “好,很好,元小总管,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要是眉儿的脸留下任何难以恢复的伤痕,元润玉,这辈子休想我会轻易饶过你,还有你家少爷,现在,别教我看见你们,滚!”

    问惊鸿上前还想说什么,却被元润玉一把从背后拉住,要他别再生事,颔首向藏澈与桑梓说了声:“那失陪了,告辞。”

    说完之后,她怕再发生冲突,拉着问惊鸿离开。

    他们进医馆时还是白日,再出来时,已经是月上梢头,一直在医馆大门外守着的小厮见到少爷和小总管出来,连忙把马车给拉了过来,下了脚凳,却迟迟不见他们二人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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