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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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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刚一亲征,他便主动出谋划策,建议秦王以重金收买六国宠臣,散布谣言,离间别国君臣。从而,由此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李斯见琉熙只是笑眼看他,却是缄默不语,倒也不显局促,稍稍上前,探看琉熙怀中婴孩,问道,“女史抱着的,是哪位小贵人?”
琉熙垂眸将视线落在怀中婴儿脸上,不由起了甜甜笑意,“这是王上的长女,今日方才诞生的小公主,芸姜王妃嘱我抱与王上来看。”
“哦,”李斯凑上前来,扒开襁褓一角,逗弄婴儿皱皱的小手,“方才听女史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公主得名桃夭?”
琉熙笑着摇头,“不过是我见这满庭桃花胜放,有感而发罢了,公主尚未赐名。”
“李斯前几日恰巧也得一女,已然定名阿桃,方才还以为冲犯了公主名讳。”李斯听似笑谈,却处处透着机警圆滑。
琉熙依旧笑而不语,她身为女史,现今宫中两位最尊贵的王妃,一位对她深信不疑,一位虽是对她冷若冰霜,却也难脱师姐师妹的名分。秦王扫平嫪毐,密谋之日,她皆在场。蒙氏兄弟,蒙毅为近卫,蒙恬为亲兵,与秦王相伴长大,宠信无人能及。即便只说她与蒙恬的关系,恐怕也已街知巷议。
吕不韦的时代即将彻底过去,秦王的时代即将到来,而谁能在新的时代里,占据那个最令人艳羡的位置,却取决于天时地利,更取决于人和。
李斯有意亲近她,并不奇怪,可她却不得不防。
她柔柔地笑着,嘴上却一言不发,使得李斯也静默下来。忽然,她藏在襁褓下的手,暗暗指了指李斯身后,轻说,“王上来了。”
李斯定了定神,垂手纹丝不动而站,仿若并不知道君上的到来。
过了许久,才听身后赵政谈笑说道,“爱卿在看寡人的小公主吗?”
李斯做恍然大悟之状,背转身去,向赵政深深一拜,“李斯前几日恰巧也得一女,故而看见孩子,便有些走不开了。”
赵政走近,探头笑看琉熙怀里的孩子,“寡人去年得了长公子,爱卿的女儿若是长成绝色佳人,寡人倒是愿意与爱卿做回亲家。”
李斯一怔,随即大喜,生生憋住笑意,倒退离去。
琉熙见他走远了,才向赵政欠身行礼,“请王上为公主赐名。”
“你唱得不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赵政勾手轻抚女儿小小额头,饶有意味斜睨琉熙,“就叫桃夭吧。”
“琉熙替小公主谢过王上赐名,”琉熙侧身施礼,忽而又想起什么,说道,“可方才李大人说道,他得一女,取名阿桃,如此一来,岂不重了?”
“那就让他改去。”赵政轻描淡写答道,甩袖走在前面,“走,去看看芸姜,她可还好?”
“王妃失血有些多,身子虚弱。”
赵政倏然回头,难掩焦虑,“碍事吗?”
琉熙眼波流动,欣然欠身答道,“琉熙已然查看过了,不碍事,悉心照料休养便可。”
赵政这才安心转回身去,大步走向芸姜宫中。
55、几番魂梦与君同 。。。
琉熙随赵政走着,默默低头看着他一步步迈动的脚跟,忽然,赵政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侧后方的她。
他的笑慢慢在脸上化开,竟是融融有了一丝暖意,被透过纱帘的阳光一照,显出不同寻常的成熟魅力。
“过来,与寡人并肩走。”
琉熙竟是被他的气势所震,不能拒绝,向前半步,走在他的侧旁。
他侧眸低头看了眼琉熙怀里的桃夭,目光自下而上,停留在琉熙珀色瞳眸,可纵是如此,那目光仍旧不令人有一丝的轻薄之感,仿佛是一个长辈在看年少的女孩。
“寡人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一身白底镶红的窄袖胡服,面上带着金丝面纱。也是这样,与寡人并肩而行。”赵政将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那不过才过去两年的往日,竟是已在遥不可及的久远时光中。
琉熙抬起低垂的脑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向天边的金色流云,回想那日在街市之上与他巧遇,不禁也笑了。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前世恨他入骨,明明曾经提防戒备,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相处中,却会生出令自己也咋舌的情感。
“那日,你叫我王大哥。”赵政又笑了。
琉熙含笑点头,“王上还向我买马。”
赵政开怀的笑声瞬间回荡在曲折漫回的廊道中,“你还不卖。”
“琉熙记得,是王上带我去了蒙恬府上。”琉熙不由侧头与他对视,似又看到了那个飞扬洒脱的蓝袍少年。
“寡人原本以为你会嫁给蒙毅,却未料想,你嫁于了蒙恬。”
琉熙脸上瞬间一僵,委婉笑容停在嘴角,却是难看的苦涩。
“世上之事,重于实质,你与蒙恬,乃是难得的眷侣。”赵政淡淡吁出一口气,拍拍琉熙肩头,似在安慰些什么,可只那轻轻一拍,竟是比世上任何安慰都能鼓舞人心。
他垂了头,从袖中取出一对白玉鱼雕来,玉色澄净,雕工精美,殷红的丝锦流苏称得澄白玉色越发耀眼,“这对鱼雕送给你们,当做新婚之礼,愿你俩百年好合,携手终老。”
琉熙怀中抱着桃夭,瞬间腾不出手来,赵政竟是直接将玉雕挂到了她腰间金钩之上,又说道,“当日曾经送了蒙毅一对玉饰,作为新婚之礼,前几日,却在阿若腰间见到了。所以特地让匠作司重新打了这对鱼儿给你们,这块玉石乃是极品,只有耳杯大小,一共也就打了一对玉璜一对鱼雕,玉璜已有用处,这对鱼雕便给你们。”
琉熙弯腰细看,果然见那玉色不同凡响,正与那日中侍手里打翻的礼盒中玉璜纹理色泽相同。
“多谢王上。”
赵政柔色挂满狭长眼眸,如鹰勾起的鼻尖也似柔和了许多,“你是芸姜的妹妹,也是扶苏、桃夭的姨母,桃夭长大以后,寡人会告诉她,她的名字,乃是姨母所赐。”
琉熙垂眸听着,不觉心头渐渐柔软温热,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踏破她家国的君王与眼前的赵政相叠,只冷冷抬了头看他,半晌没有言语。
赵政迈开步伐,缓缓走着,依旧侧眸看着琉熙,“在秦国,在咸阳,有秦人,有楚人,还有魏人、韩人、齐人、燕人,也有赵人。太王太后华阳夫人,还有寡人的王妃,你的师姐阿璃,她们都是楚人,昌平君、昌文君是楚人,李斯是楚人,子澶也是楚人。寡人的母后,芸姜,你,你们是赵人。”
赵政说着顿了一顿,才又说道,“蒙恬祖上,乃是齐人。天下七国,本是一家,只要在秦地,为我大秦谋事的,寡人便不论他是哪里的人,寡人便只知道他是秦人。不论他来自哪国,出自哪家。”
琉熙仿若被定住了心神,脚下慢慢走着,神思却已模糊,秦王是在向她伸出橄榄绿枝,要她安心做秦人吗?
“熙儿,”赵政竟是跟着芸姜的称呼叫她,“秦赵两国素来恩怨难断,赵武灵王曾经企图从北袭掠灭秦,长平一战,秦将白起一次坑杀赵国青壮之人四十余万。邯郸围城,多少秦军将士死于坚墙壁垒之下。”
赵政深深一声叹息,才最终说出最为残忍的事实,“蒙恬的祖父,蒙骜老将军,在庄襄王二年,连下榆次、狼孟,一举攻克赵国三十七座城池。只是当年,你尚不记事而已。”
琉熙定定看他,耳边回响他平静但残忍的话语,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他说来,却是出奇的平淡。她的耳畔,一时间仿佛万马奔腾,金铁相击,生灵涂炭。
“七国连年征战,仇怨堆积如山,数不过来,也不值得去数。你既然生就倾国倾城的美貌,倒不如倾其所有,为自己而活。”赵政有力的大手压上她的肩膀,狭长双目瞬时圆睁,一瞬不瞬凝视她珀色双眸。
琉熙一瞬间似被他压得透不过起来,口不能言,只能呆呆看他。
“你愿意做秦人吗?愿意做扶苏和桃夭的姨母吗?愿意做蒙恬的妻子吗?”赵政连着发问。
琉熙却不知如何回答。
“寡人信你可以。”赵政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却又问道,“寡人可以信你吗?”
琉熙怔怔呆望着他,忽而,居然下意思地点了点头。
赵政脸上的笑意又一次浓浓化开,他收回压住琉熙肩膀的双手,从她怀里接过桃夭,“别让赵王费事了,寡人不会再娶他的公主,秦宫之中,只有一位赵国来的王妃,她已为寡人诞育一儿一女。”他边说,便柔情似水地看着手中的小小生灵。
琉熙深深一揖,“琉熙明白,自会行事。”
赵政身后宫门洞开,两位女官迎将出来,琉熙这才惊觉,竟已到了碧水宫前。
“那个韩国水工郑国所建的水渠,好像挖得差不多了,寡人已让蒙恬克日启程,前去暗访,你也跟着去吧。扮作商旅夫妇,好好替寡人看看,那水渠,到底应不应当修。”他一脚已然跨入宫门,却又回身对琉熙说道。
“琉熙领命。”琉熙躬身告退。
“顺道好好玩玩,不必急着回来。”赵政向她一笑,秦王的笑,稀世罕有。
“多谢王上。”
“还有那个李斯,若是他与你亲近,你当知道如何自处。”
琉熙会意地点了点头,“琉熙自会与他亲近。”
赵政欣慰地笑了,他没有看错她。机智有勇,爱憎深藏。
他转头消失在静溢的殿门之中,琉熙倒退几步,回身离去。
回到府中,却已是日渐西斜。
木子与蒙恬正在屋中等她用饭,蒙毅与阿若也在,庭中犹堆着方才熄灭的柴堆,琉熙抿唇而笑,只是蒙毅又在家中烤制野味。
她快走几步,进到屋里,阿若见她回来,笑如春花,“大嫂回来了。”
蒙恬稍稍移了移膝下坐垫,腾出半座给她,她顺势坐到他的身旁。
“王妃生了?”蒙毅问。
“是位公主,”琉熙小小抿了口酒,却被蒙恬悄然拉住,稍一愣神,一块微烫的羊肉已被塞入她的嘴中,她扭头看他,露出幸福的笑,将口中羊肉嚼尽,才接着道,“赐名桃夭。”
阿若看了眼庭中灼灼胜放的桃花,“嗯,正好是桃花的季节,叫桃夭再好不过。”
琉熙颔首,侧了头问蒙恬,“我们何日启程?”
木子抢着问道,“师姐要出门吗?”
蒙恬笑答,“王上有命,让我俩北出咸阳,暗访郑国所修水渠。”
阿若忙也跟着说道,“我阿爹今日也启程了,也是去北边查看水渠。”
琉熙笑看了一眼阿若,秦王心思缜密,一明一暗两拨人马,分别前去查看郑国水渠,看似看重这百年工程。可此种深意,旁人恐又难以明白。
赵政借着昌平君为首的楚臣抽空吕不韦手中相权,可如今,这昌平君日渐做大,楚国公主阿璃又在秦宫之中为妃,这股力量早已不可小觑,虽然也要尽力拉拢同化。却也不得不防。
此时支开昌平君,恐怕是要借机在咸阳城中筹划什么动作吧。
至于遣她与蒙恬暗访水渠,自然也就盯紧了明察水渠的昌平君。
名正言顺,因势利导。
蒙恬与她目光交错一瞬,彼此心思已是相通。
婢女悄无声息沿着门边进到屋内,俯下腰来,在琉熙耳边轻声道,“李斯大人求见。”
琉熙藏在案下的手,偷偷按了按蒙恬的掌背,将婢女的话在他耳边低不可闻的重复。
蒙恬淡定从容看她,颔首示意她离去。
琉熙起身理了理衣摆,随着婢女而出。
蒙毅叫道,“哎,大嫂怎么走了?在你府上,也不招待我们这些客人。”
蒙恬赛过半截羊腿去,“宫中有事来问。再说了,你还需要招待吗?”
琉熙回首一笑,欠身出屋。
李斯早已等在后府小屋之中,见琉熙推门而入,忙赶着迎上来。
琉熙恭敬地一欠身,“李大人生为廷尉,蒙恬乃是你廷尉署中的下臣,应该我们去拜见李大人才是,大人怎么亲自登门而来?”
李斯向她一揖,“李斯是为今日宫中之事而来。”
“哦?”琉熙微挑眼梢,请他坐于席上,自己也理了理衣裙,隔案陪坐下来。
“请问女史,小公主定名为何?”李斯焦急问道。
“桃夭。”琉熙口中徐徐说出那两字。
李斯瞬间眉头紧蹙,却见琉熙轻描淡写说道,“王上说了,让你改了令千金闺名便可。”
“王上真说改了便可?”
“是,”琉熙笑着点头,“这是王上的原话。”
李斯依旧有些局促,却是琉熙起身已要离去,忽而又转回头来,“李大人可以安心了吧?罪人之女便是罪人,罪人便是死人,死人是不需要改名字的。相邦之事,牵连不到你,大人就等着高升吧。”
“多谢女史指点。”李斯深深一拜,赶上几步低声说,“阿璃王妃虽然无子,可在朝中多有依靠,宫中尚有太王太后,昌平君又掌管卫戍。芸姜王妃虽与太后俱为赵人,可太后自身难保,吕相邦朝夕便倒,宫中朝中,芸姜王妃皆无以依靠。李斯虽为楚人,却也知恩图报,日后愿为长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琉熙回眸,给他一个媚绝众生的笑容,轻向门外吩咐道,“送李大人。”说罢,长裾曳地,款款离去。
56、几番魂梦与君同 。。。
绿草萱萱,暮春时节,旷野上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着。
队伍里有年轻的仆役,随行的婢女,中心则是一辆结实却稍稍华美的马车。
蒙恬束发常服坐于车前,身边妇人垂髻素衣,相偎笑谈,便是琉熙。
车队之前,木子骑马当先,与蒙恬手下骑长侃侃而谈。
琉熙倚上身旁爱人宽阔肩背,娇声问道,“你方才为何执意要砍倒那颗梧桐老树?你要桐木做什么?”
蒙恬故作矜持,“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蒙大哥,”木子忽然叫道,指着天空中一个移动的黑影,“鹍鸟。”
蒙恬双手撑车而起,矫健若游龙,自马车帘内抽出宝弓白羽箭,张弓搭箭,刚劲指节稳稳控住箭尾,将三棱矢尖对准空中飞驰而过的十字身影。
“嗖……”只需一箭,那猎物便哀鸣一声落下地来。
木子打马上前,一个弯腰,灵活的身躯划出优美的弧线,自地上捡起射落的鹍鸟,突地,他惊呼起来,“蒙大哥,是两只。”
蒙恬却是淡然处之,恬然一笑,“一会洗了,把筋抽了,烤来大家吃。”
“噢……”小小的队伍里欢愉雀跃此起彼伏。
“什么是鹍鸟?你为何单单要射这种鸟儿?”琉熙不解。
“此鸟,形似鹤,展翅疾飞,一日百里。”
“你老打这个鸟儿干嘛?”琉熙问道,随即垂头掩嘴娇笑,“这一路往西北而去,鹍鸟恐怕都要奔走相告,互通信息,千万躲开神箭蒙校尉。”
“这个鸟,身上别处其实都不十分珍贵,唯有鸟筋,是做琴弦的极品。”
琉熙含情脉脉看他,眸中两抹珀色漾动流光溢彩。
蒙恬文武全才,不但剑术超群,神箭百发百中,还雅通音律,擅弹瑟拨琴。琉熙善舞,但古琴手法却不如阿璃入神如化,又被琴上七根琴弦所限,无法奏出千变万化的琴音。因而,日常琉熙并不喜欢弹奏。
“你府中古琴,不是用的丝弦吗?”琉熙回想一瞬,问道。
蒙恬双眸凝视她盈盈秀脸,只淡淡答道,“丝弦易断,接弦会令弹者烦扰。”
琉熙便也不再多想,安然靠在他肩头,赏析周遭风景。
一行人,白日赶着北行,夜晚则借住村落之中,因蒙恬手中有赵政早已备好的行商官文,一路借宿,都颇为容易。
秦国百姓虽然惧怕秦法严苛,然而但凡行者手中有通行文书,便会安心招待,热情周到。
赶了两日的路,是夜,蒙恬一行人早早便落脚于一小小村落之中,主人家殷勤好客,将众人一一妥善安顿,琉熙与蒙恬恰恰被安置在鱼塘边高高架起的木屋之中。
明净的夜,唯有半轮残月高挂中天,黛青色的天空被如玉光泽照亮,亦照见屋檐下全神贯注的蒙恬。
琉熙在屋中洗净风尘,悄悄走到檐下,偷偷看着独自忙碌的蒙恬。
只见他手中数尺长的桐木已琢成琴座模样,十二支鹍鸟玉筋紧紧绷在琴身之上,在月夜下闪着令人迷离的光。
蒙恬聚精会神,手中刻刀在琴头划出神来之笔,朵朵杏花在他刀尖绽放,灼灼盛开。
“这是什么琴?”琉熙禁不住问出声来。
“这不是琴,”蒙恬垂首继续用力于手上刻刀。
琉熙默然坐到他的身旁,静静相陪,直至他将琴头刻花最后一笔勾勒完美,才忍不住抬手轻拨琴弦。
“铮……”琴音雅致动人,与古琴的低哑惆怅截然不同,天壤之别。
“好美的声音!”琉熙不禁叹道,侧目问蒙恬,“这琴叫什么?”
“铮……”蒙恬将琉熙轻抚弦上的手包裹掌中,顺势也拨了一下琴弦。
“就叫筝吧!”
“筝?”琉熙看一眼蒙恬膝上乐器,蓦然目光炯炯,“蒙恬造筝。”
蒙恬柔色淡淡浮出双眸,将她移到膝上,执了她的手,一根一根拂动筋弦。
“你嫌古琴音域狭窄,只七根弦,不宜弹奏。这筝,有了十二根弦,音色又不同于古琴的萧瑟哑然,最适宜你日常弹奏,抒发心事。”
“你做这筝,是为了我?”琉熙停下手上拨动,转头凝视身后蒙恬。
蒙恬不置可否,却只仍旧淡淡而语,“鹍鸟之筋做弦,柔韧耐用,不易折断。你性急,往日抚琴,每到弦断,必然焦躁,用此为弦,正合你的性情。”
琉熙垂首侧耳倾听,蒙恬的声音,却是比那筝音更美。
“来,我来教你如何弹拨。”蒙恬抓了她的手,抚在筋弦之上,指尖灵动辗转下,如山泉叮咚的婉转天音徐徐散开。
琉熙全然无法在意指下乾坤,只觉得一颗心,一双眼,完全定在蒙恬身上,可筝曲宛若仙乐,却又让人不忍打断,她只得静静地听了,直到一曲终了。
“蒙恬,”她悠悠唤他,推筝依入他的怀中,“你为我做得已经太多了,日后换我对你好。”
“你只需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最好了。”他将手中筝琴搁到一边,伸手揽了她,“前几日王上对你说了什么?你从宫中回来,李斯便来找你,连着几日,见你都是心事重重。”
“王上说,要让我做秦人,做扶苏和桃夭的姨母,做你的妻子。”
蒙恬浅笑摇头,“后两件,你能做,前一件,你却做不到。”
琉熙瞬即抬起搁在他肩头的脑袋,知她莫若他。
“那你呢?”她问,“王上说,蒙氏祖上乃是齐人。”
蒙恬释然一笑,盯看木楼下的黄土,“脚下四方土,何处无故国。”
“你是秦人吗?”
“是,”蒙恬斩钉截铁答道,“四代秦王扶植我蒙氏三代,由籍籍无名到一门高官,识我者为主。”
琉熙黯然垂了眼帘,“可我不是秦人。”
她肩头蒙恬温热的大掌一紧,已将她牢牢搂进怀抱,“玉娘,在我看来,你只就是一个女人,我的女人。”
“那若秦王要我死呢?”
“我绝不答应。”
“那若他执意要我死呢?”
“有我蒙恬在一日,就绝不许人伤你一根指头。”他肃然说道,忽而眼中柔色潺潺流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的目光沉静缠绵,一瞬不瞬凝视着他,仿若万载洪荒,天地繁华,都不及他在她的眼中。
可那话题过于沉重,压得她有些透不过起来。
忽然,她话锋一转,笑问,“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去弄吗?”
“是。”
琉熙坏笑,指指天上繁星“那你去,给我把星星摘到眼前来。”
蒙恬瞅了眼墨黑天空,眸中的笑渐渐深沉,出其不意间,手腕已经抬起,两指卡了她的下颚,将她绝美脸颊拉到他的唇下。
炽热的吻晕眩她的意识,她被他的唇舌纠缠,几乎失了心智,直到仿佛窒息,他才恋恋不舍放开。
琉熙娇喘着推开他,“耍赖,让你摘星星,你却来占我便宜。”
蒙恬却恍然大惊失色,“咦,夫人还没看到星星在眼前吗?”
琉熙瞬间一个失神,犹不及反应过来,他又俯下,用力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竟是比前一个更绵长热烈,唇舌在纠缠间互相吮吸给予,有那么一刹那,她微微半睐双眸,却是居然真的看到了眼前金星跳脱,如梦似幻。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嘴中犹在低喃,“夫人看见星星了吗?”
“嗯。”
他的手抚上她莹白胸间,忽然力道加重,引得她嘤咛出声,喘息娇吟愈加急迫。蒙恬健臂轻展,将琉熙横抱身前,走近木质小楼,……
琉熙眼前的星星眨了一夜……
翌日,一向少雨的关中,竟是罕见落下倾盆大雨,村外小河河水慢涨,没过木桥,阻断北进的道路。
蒙恬与琉熙只得吩咐部署休整一日。
众人聚在主人家的堂屋下躲雨,忽然却听河边喧嚷嘈杂,尖叫哗然。
主人家忙问恰从河边回来的小儿子,“快说说,出了什么事啊?”
青年身上被大雨打得湿透,一头摘着竹笠,一头脸色凝重回答,“河里有个小木盆,盆里有个孩子,搁在淹掉的木桥边了,村里的人想捞起来,可谁也够不到。”
“唉,”青年叹了口气,“那孩子看来还不满周岁吧,可怜可怜!”
琉熙原本跪坐席上,却刹时腾身站起,回过身子,方要与蒙恬商议,却已被蒙恬拽住走向屋外,“我们去看看。”
走过门边时,蒙恬顺势取了两顶斗笠,一顶按在琉熙头上,剩下一顶才自己戴了。
大雨如瓢泼一般,还未到河边,已顷刻湿了两人衣衫。
蒙恬拽着琉熙飞跑,须臾便到河边,果见一个平常人家装米的木盆,乘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漂泊于湍急的河水之中。
婴孩的襁褓已被雨水合着飞溅的河水浸透,木盆中也已蓄起半盆水来,若不是被没于潮水中的木桥所阻,恐怕早已倾覆。
那孩子放声嚎啕,哭声已经沙哑,可肥圆的手臂却依旧凌空挥舞,昭显着生命的活力。
琉熙毫不迟疑解下腰上素绢铜铃,旋身飞掷出去,依照往日功力,那铜铃自可落在木盆之中。可此刻大雨滂沱,素绢刚刚飞出,便被雨水打湿,沉沉落下,铜铃掉落时,竟犹离着那婴孩半步之遥。
琉熙惶急中,抽回素绢,踌躇看看身前湍急河流,脚下绣鞋缓缓蹭地移出半步,没入滚滚黄涛。素绢又一次抛出,还是没有够到。
她贝齿轻咬,蹂躏着红唇,脚步再次深入河水,可潮水浑浊,不见河底,她也不敢贸然前进,只得稍稍移出寸许。
突然,她腕上一暖,回身时,果然眼见蒙恬的暖笑,他坚定眼神将勇气与力量无声传递,“信我。”
琉熙回视中,向他重重点了点头,脚下大大向前跨出半步。
幸好,河水不深,未及膝盖。
她手中素绢旋动,圈圈飞掷而去,看看落在婴孩所在的木盆里。
琉熙腕上劲道顺势一催,两股丝绢随之分离,勾上盆沿铜把。
木盆缓缓靠着半露的木桥,被丝绢拉到岸边。
婴儿的哭声忽然止住时,众人已见他在琉熙怀中。
57、几番魂梦与君同 。。。
“是个男孩儿!”人群的村妇惊喜叫道。
琉熙摘下头上斗笠,为怀里的小生灵遮挡雨水,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连问了几遍,众人虽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呱噪着,却是无一人出来认领。
忽然,人群里响起一声沙哑的高呼,“这是河神送子呀!”
方才惊叫的村妇身子一颤,转头郑重问道,“这位贵人,是否已嫁良人?”
琉熙不及回答,蒙恬上前半步,摘了自己的斗笠,戴到琉熙头顶,向村妇笑说,“真是在下的夫人。”
“哦,那真是恭喜了。”村妇拊掌笑道。
周遭哗然众人,也皆随之上前道喜。
琉熙哄着手里的男婴,懵懂看着村妇,一位须发全白的老人却从人堆中走出,向着琉熙笑道,“此地素有传说,水,乃是万物之灵,河神通晓世间诸事。每到大水泛滥,河神便会显灵水中,为心底良善之人送来贵子。这便是河神送子!老朽恭喜夫人了!”
琉熙眼中已是藏不住的喜色,暗自压抑着,回首看向蒙恬,蒙恬自她手中抱过婴孩,笑如饮蜜,跪在泥泞地中,朝向滚滚河水一拜,“多谢神灵赐我蒙氏长子,蒙恬必用心养育成人。”
琉熙随他跪下,诚心叩谢。
蒙恬丝毫不敢疏忽,以外袍包裹了怀中的孩子,牵起琉熙快步回去借住之处。
因蒙恬琉熙救子之时,蒙恬为求稳妥,曾紧抓河岸边一颗艾子树。
因而,蒙恬以艾为名,为他们救下的孩子起名为——蒙艾。
有了蒙艾之后,北行之路便显得越发生机盎然,漫漫二十多日,却是转眼即逝。
待回咸阳,蒙恬更将府中正屋之后的配间修缮一新,用以抚育幼子。
日子匆匆已过五月,初夏伴着太液池中幽绿的荷叶延展开来。
有了蒙艾,琉熙往宫中去得愈发勤了,一会向芸姜讨教养儿之法,一会怕蒙艾寂寞,带着往芸姜宫中,与扶苏、桃夭一起玩耍。
这日,因天气憋闷,琉熙想着宫中有池水巨冰清凉,故而又携着蒙艾入宫去找芸姜。
方走至太液池边,便见赵政迎面而来。
“拜见王上。”琉熙抱着蒙艾,粗粗向赵政欠了欠身。
“这就是蒙艾?”赵政笑着勾起手指,轻逗蒙艾精巧秀气的笑脸,“寡人倒还是头回见着。”
说着,招手叫过赵高来,“赵高,你先把蒙艾抱去芸姜王妃宫中,寡人有事与女史商议。”
“奴臣遵命。”赵高谦恭笑着,躬身上来,自琉熙手中暗暗用劲,竟是生生夺过蒙艾,才又向琉熙施礼后倏然转身退走。
琉熙心头一凛,炎炎夏日,竟似有一股透骨的寒意自耳后吹过,激起她微微的战栗。
赵政头也不回,不耐地抬手一扬,身后成队宦者悄然退后,移到十步之外。琉熙身后两名婢女,也只得退开。
“阿璃似有身孕。”赵政平时眼前无垠湖水,一池碧波带着漾动的绿叶,似有诉不完的柔情,可他的眼中却是没有一丝温度。
琉熙屏息静气,躬身垂首,不敢仰视,缄默不语。
“此时,她不能有孕。”他的语气淡得似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琐事。
琉熙定定俯首站立,半晌,噤声无语。
“你可知道如何处置?”他悠然询问。
琉熙阖目咽下口中咸苦,她怎会不知?!
“要寡人与你细说她为何不可有孕吗?”赵政俯下腰来,拽她直起身子,与他对视。眼中寒意,似是严冬深潭底下的裂冰,无论何物,都不可能将其融化。
吕不韦大势已去,昌平君如日中天,此刻阿璃若有身孕,必然要立她为后。从此以后,无论朝堂宫中,皆是楚人为尊了。
琉熙仿如是用尽了所有气力,才瓮声吐出四字,“琉熙明白。”
“那便去做吧!”赵政闲适语气似是毫不关己,“要干净利索!后宫诸人,随你找谁替罪,莫要牵连自己。”
“王……王上!”琉熙一时双唇颤颤,语不成声。
他斜睨她似要憋出血滴的脸庞,“怎么,阵前军中,雍城郊外,你剑下冤魂还少吗?”阴鸷声调沉沉压人,“不过是个胎儿……”
“王上!”
“怎么,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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