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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福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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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我以为他牵袖子便走,他却在邵爵面前停住,道:“她很任性,你要有为了她和你师父翻脸的觉悟,也要有为了她和天下人翻脸的准备,还有,如果不想被她吓到就不要弄哭她,感动也好伤心也罢都不要,最后,雷雨天的夜里记得在她门前挂一盏灯,一定要是黄纸灯,她怕黑。”
他又道:“小福,有一种人可以拿着剑保护你,却永远不能拥抱你,因为要抱你就要丢下剑,丢下了剑却又不能保护你,我说的这么简单,你明白了吗?
往后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当然,前提是我还是我,到那时候,你就给我做一顿饭,当是犒劳我也曾为你辛苦过,曾把你放在心口上,小姑娘要学会感恩。”
他一直在说,我插不上嘴,我咬了咬牙,一口血泪的味道,“我会放巴豆,还会诅咒穆怀春被舜息压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笑了出来,将我拉到身前,额头靠上我的额头,那么近的对我说,“这样也好。
只是话语间,他用匕首割掉我一段长发,缠绕在指间,冲我挥了挥手,背影是一个朦胧的颜色,注定孤独的样子。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竟然留下这样四个字,我本想告诉他:我可以跟着你流浪,辛苦或心酸,都是一种幸福,可惜我不敢说,越是负担越说不出口。
我转过身,看见满地锃光瓦亮的眼珠子瞬间都闭上了,他们偷看了很久。
我说:“看着别人这么悲惨,是不是很好笑?”
我知道很好笑,只是他们都不笑。
后来也就没什么后来了,我倒床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看见邵爵的一只眼睛在木窗的细缝里,随后窗子被他极快的甩上,影子却始终嵌在窗纸上,没有动一下。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打断他,“你又和谁学的?卫小川?”
“不是。”
很难想象他能来记这样自我安慰意味浓郁的诗句,我以为如他这般有强烈自尊心的人都会把那棵小草剁的稀巴烂。
我沉默着,他却还是站在窗外,那影子像是深深刻了上去,我根本不想问他为什么回来,因为我不傻不笨,我可以猜到七八分,可偏偏这样的事情,明晃晃的知道不如猜到,猜到不如不明白,因为没有圆滑的手段来解决,所以我还是选择装傻充愣,人都自私,我不可否认。
“你师父呢?怎么会放你回来?不会是吵了一架吧哈哈哈。”
完蛋了,他不说话,被我猜中了。
我挑开话题,“小哥,我没什么打算,你呢?”他摇摇头,我只好提议:“我们出去吧,游山玩水,反正时间这么短,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要死了。”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此言会半数成真,还跑去找小豆子,准备用饱满的精神向他说这件事,主要是想告诉他,他的娘坚强得很,谁知在我们启程的那天来了一对夫妇,说是浔阳城仁家酒楼的老板和老板娘,说是与一个叫穆怀的男人做了交易,两人本无子,打算收留一个男孩当自己的儿子养着,将来继承酒楼,而付出的酬金,半数给他的儿子,半数给一个姑娘,姑娘叫阿福。
穆怀春就这么把我们的负担解开了,虽然我们彼此并不开心,但看起来的确是最好的结局。
我用力捏着小豆子的脸:“仁小豆子,你记住了,将来我去仁家酒楼的时候,我要赊账。”
他哭哭啼啼的拉着我说:“记得带爹一起来赊账。”
他扭头走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浔阳的夏,流年的雨,夏季的雨比春季还惆怅,我不打算哭,老天爷替我哭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
和邵爵相约出行的头一日婴宁终于走了,走前扯了衣尾上的孔雀翎毛给我,我说我不缺钱,她将孔雀翎毛笔直的插在我头顶,说:“自己人见了不会杀错了,你好好活着啊,这么大个人,这么早就死了,怪叫爹妈丢脸的。”
我发觉她很不会说人话。
她拍了拍我的脸,说是有缘就不能放过我,往后有人欺负我,她会报复的,实在饿狠了,可以来卖艺。
我打算弹一段古筝先让她听听,等我把琴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跑了。
卫小川站在台阶下,叉着腰,“我建议她听你弹琴之前去听一下狼嚎,她说去去就回,谁知就这么跑了。”
“你把我饭碗砸了。”
他瞪圆了眼,觉得今日才把我看穿,教训道:“你的大出息呢?”
我从来没有大出息过,如若他这样觉得,只怕他看错了,如今走到这条路上,我自认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要说一切悲剧都是水到渠成,是老天不成全,我真的无能为力,所以出息什么的,下辈子再盘算。
预备离开浔阳的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再也不回,今生下世下下世。
卫小川打算去一趟蜀中,很不巧,我们居然和他顺路,反正也没什么计划,无非是散心,与他同路也好,省了好大一笔路费。
这一路我策马狂奔在最前方,把他们抛在身后十丈开外,无非是不想被风吹出的眼泪偶尔打湿旁人的脸,无论是白水还是碧山,无论斑斓还是梦幻,我都已经无心再看。
卫小川突然快马奔在我身侧,与我并驾齐驱,且喊道:“你是游山玩水还是要抽死你的马?”
我的确不能再造孽,否则芝麻大的好报也得报废,回首看着他与邵爵,两人长衣翩翩,发如泼墨,十分像是一对谪仙,明明都是拿得起放的下的人物,可以各有各的大道,却找各种理由来跟着我撒野。
我心里感激,却说不出口。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我知道有些仇我可能今生都报不了,有些恩我也还不起,这世上连欠债还钱都未必能实现,何况恩怨这种飘渺的东西,能还一点是一点,我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过了一座城又一座城,居然就这么到了蜀中,仲夏之州,流金铄石,一顿晚餐后我们准备告别,卫小川却把马横在热气腾腾的前路上,站的比山还稳,“不要走了,来吧,两位让我也招待招待。”
邵爵点点头,“容我们商量。”
于是我们昂首挺胸跨着马儿绕到一边,正准备拍马屁股一阵狂奔,邵爵却忽然拉紧马缰,“好像没盘缠了。”
我顿了一下,回头朝着卫小川走过去,“我们商量完了,跟你走。”
我想差不多就这样了,骗着人家的吃骗着人家的喝,骗着自己打混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天荒地老,于是我对邵爵说:“买一块田来种吧。”他含含糊糊的颔首,第二日真的清早出去问地价,谁想左折腾右折腾,他竟找卫小川借银子买来一块小地,我关心的不是钱财,是:他是否真的和自己师父决裂到要离开蛮空派。
我小心翼翼的问:“小哥,你还回得去吗?”
他冷静的回答:“我的腿是好的,还能走路。”
一旁,卫小川举着地契对天看了好久,隐隐笑起来,“你这是蛇头岭的地?你知不知道蛇头岭是哪里?是坟地。”
呵,我该说什么好呢?
挤在一个屋檐下争辩是有的,惹急了彼此还会动手挠对方,只是无关痛痒,一切安好,就这样不计较贵贱的大吃大喝,在卫小川这里也算赖了数天,肉也养的懒散了,我本是算计着把心也养散得了,谁想老天不给机会。
那天下过一场宏大的太阳雨,天空又飘起长虹,实在是美了一番,我稍稍有理由不想烦心事,便掏了点银锭子,说:“今天是个不凡的日子,我要出去买花衣裳。”
卫小川用扇子有规律的敲打胸前金算盘,“不凡的日子大多不是好日子,你可想清楚,最好别瞎溜达。”
他说的很对,可我没听,于是提溜着裙摆便跑,于是他和邵爵各找了个理由追了出来,于是我举起手郑重其事的保证自己绝不寻短见,于是他们说世上只有鬼才信。
我大难不死,诸位不必担心。
大多时候我们三人出行都有一个领头羊,危机时刻是邵爵,闲逸时候是卫小川,天文地理他不懂,吃喝玩乐倒是很精通,本来我走在最前,买了花衣裳后便被他昂首挺胸甩在身后。
他说附近有马场,听说场主购进几匹良驹,一定要去练练,几经转折到了人家门前,我才得知,原来赛马的银子我和邵爵得自己出,我盯着卫小川和马场主人无比欢乐的脸,怀疑他也从中拿了点介绍费。
马场主人曾帮皇家看守狩猎场,老来离开皇城回到蜀中,却觉得时空曼妙,无所依靠,故将此作为余生的追求,于是买了一块地供人撒泼。
这马场却与别人不同,地面崎岖,草梗遍地,视线延生出去已是一片阴郁的树丛,像是百年无人动。
我问主人:“谁给你挑的地?”他摸着胡须说是贵人,我说:“你贵人一定恨你。”
卫小川上来掐我的腰,“那贵人是我,是我,我。”
风轻云净,和风勉强送暖,我们各自选了良驹跨马前去,我准备策马狂奔,回首看去,他二人漫不经心的在后悠然起步,最终,对人生太过较真的只有我。
走到马场边缘,我正打算扎进树丛,却听卫小川在背后喊了一句:“听说这里野兽颇多,你别乱闯。”
世上偏偏这么凑巧,此时树丛十丈外一个白影正过去,我当下心头一怔,不自觉甩着马缰追了上去,一路追的天荒地暗,却一点追不上那人,左转右绕间忽闻前方马蹄声停下,我下马追上前去,猫腰在灌木之间,隔着几颗巨树终于能看清眼前的画面。
小莲正在我右前方立着,身后跟着数名教众,她身后随着几个人,其中一人也披着素色薄披风,只是那简单的白色在他身上就额外耀眼,他跟在后面,披风尾被半段枝叶勾起,露出下面锦绣黄袍,有几点扶桑花叶。
我记得骆生说过,很多人即使是外貌巨变,心也坚定不移,如压泰山,如同他此时穿着旧时的袍子,像是对伏羲的最后的一点反抗。
我真的很久没再见他,想念到心情难以平静。
他们跟着小莲走到一处旧房前,进去就消失了,我觉得我应该追上去,因为此生注定和这邪教有无数恶心的瓜葛,只是一抬头,人就差点昏倒。
在屋脊那边露出半个脑袋,正垂头往旧瓦的细缝中窥视着,是穆怀春,我百感交集之后有一个心情,觉得他有点傻,明知伏羲教四处抓他,居然自投罗网来了,这一下我也不便上前,只能在草堆下偷偷望着。
他偷窥着伏羲教,我偷窥着他,然后他毫无预料的抬高眉睫,眼神续而一顿,做了一个掐人的手势,那意思大概是:怎么你在这里,还不快走,我要揍人了。
我早想过了,我和他没瓜葛了,虽然心里还念着,表面却不能,否则懦弱。因此我动了动脖子,翻了个白眼。
谁知隔着那样远,他竟扯了身边树上的黑果,弹在我鼻尖上,然后蹬脚踏树落在我身边,双手将我深深按倒在灌木之下,入发的剑眉打着皱,眼睛却看也不看我。
我说:“你别想多了,我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是迷路了。”
他将眸子慢慢移到我脸上,又慢慢移出去,显然不信,“你的借口永远找不完。”
一个月过去了,他看起来却瘦了不少,挽袖下露出的前臂上也多了几处新伤,一定又是领了哪里的通缉榜继续猎金。
有些话太过儿女私情,不适宜脱口而出,于是我用了个委婉的方式,恰如反问之。
“你想我没?哈哈。”
他垂头看我,那么静谧,细细的光刚刚好从他发隙中落下,我知道他不会承认,或者真的没喜欢过我。
“我是开玩笑的哈哈,你当真了哈哈。”掩饰的感觉不怎么妙,我觉得就快笑着哭起来。
他抬起手捏着我的脸,大概觉得过分了,又拍拍我的头,“快走吧,别在这里了。”
我拍了拍裙子,蹲在他身边,“那你在这做什么?”
他指了指旧屋,“旧屋的神龛下是个隧道,通到地下,是伏羲的一个分教,你之前说把两块舍利放在苍崖山庄,我怀疑被他们取走了,或者有没有可能是骆门主取走了?”
我觉得实在有这个可能,但很快便道:“你不会是找我哥哥算账吧,你要知道,就算他以前年轻不懂事跟着那些人去鬼水湖捞舍利,也不可能一直存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我连忙迎上前,看见卫小川与邵爵,这便连忙招手让他们轻声些,听闻伏羲在此,卫小川首先露出一脸惊讶。
我说:“这地是你择选给人家的,我很怀疑你哦。”
他哼了一声,讥诮起来,“你以为我与伏羲有关系?小家伙异想天开。”
其实我故意与他斗起嘴都是因为想分散邵爵的注意,谁想没办成,他始终盯着穆怀春,嘴唇紧抿着,表情似乎被寒冬的雪冻藏过。
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几乎是用掐的,我疼的呲牙裂嘴,被他扯在身边。
我知道即使穆怀春没有伤害过我,邵爵也不会对他好言相待,其中缘由我心中明了,但是不可以阻拦,不可以提起,不可以说只言片语,所以只能沉默,这也是我唯一无法疏解的愁。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虽然我们几个即使勉强也凑不出一家,但是意思大同小异,不和则衰,于是在我们互相横眉怒目的时候,我们被人包围了。
四周草木窸窸窣窣,白影交错,我觉得我们声音足够低沉,姿态也压在草木下,怎会被人悄无声息的识破,等看到马场的老主人悠哉而来,这才顿悟,被人出卖了。
我扭头看卫小川,他已飞身上了树,一手扶树,一手摇着金算盘,终于在这等时刻笑了,在他面前,我真是数次瞎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我真是被鬼蒙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对你一次次放下戒心。”
卫小川在树上长衣飘飘,他蹲在枝头,长衣垂下遮了脚,他缓缓一笑,明明笑的那么明媚,人却是诡计多端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你不会没听过。”
我就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也许伏羲教给了他一大笔钱财,这个陷阱从一开始他就算计了,我说:“你会有报应的。”
他又笑了笑,却是个十分别扭的笑容,“那种东西我早就经历过了,你不会明白的。”
伏羲教的教众手中都捏着明晃晃的剑,那剑在白日里居然都放出刺眼的白,那些人均是活死人,不知用了什么药物,面部与手足完好无损,颈脖下却都是青紫一片。
再抬头时,卫小川已走远,小莲站在包围圈后,笑的花枝乱颤,她说:“你们总归是落在我们手上,该杀的要杀,该抓的要抓。”
我见识过伏羲教的活死人,知道杀他们不容易,何况是这些白衣烁烁尚有思想的,我们三人靠背对外,穆怀春从背上拔出惊香,道:“暂且与你言和,不好好看住她的事,杀出去了再和你算账。”
邵爵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忽然间周遭敌人飞身而来,袍裾大展,遮了大半片日光,只闻头顶一声厉响,落下的剑被穆怀春和邵爵同时接住。
情急之下,我抽出穆怀春另一把剑,也胡乱挥舞,不知砍伤多少手足,不知不觉在且退且上的情况下,竟觉得自己躲闪的无比机灵,手段无比利落,庆幸自己对于剑术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哲理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度举剑时准备劈开一人的脸皮,谁想眼神快了一步,心头一紧,手便停在对方的脸上,剑风吹开他面上凌发,看着我的双眼与我那么相似。
骆生说:“我们终于陌路了,小福。”
我以为会是怎样悲痛的话,怎料到如此,我身旋剑砍烂了身后一人的脸,我要他知道,“你还是我哥,今生都别想陌路,你给我好好活着,否则托梦给爹娘,叫他们揍你。”
他浅浅笑着,轻声说:“我之所以不立刻死去,是因为想看着我的小妹妹一直活着,在这世上我无所依托,除了你啊小福。”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落了眼泪,我不能像从前一样大声啜泣,只想平静的告诉他,小福的心有一半属于唯一的哥哥,他若死了,小福的心也死了大半,可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因为这样叫他不舍,只怕让他更痛苦。
在痛苦面前要快刀斩乱麻。
风将我脸上的长发吹的遮住了脸,我转过脸说:“你若觉得痛苦就走吧,不要留在世上为了一个累赘强忍着,你的累赘有心肝,也会痛。”
他被风迷离了双眼,垂手割下一片衣袂,上面有一朵盛放的扶桑,交在我手上说:“离开所有的这些事好好过着,等这扶桑谢了的时候,就是我去找你的时候。”
这扶桑不会有谢尽的时候,这人不会有归来的时候,他说的好明白,我懂。
我将那衣袂削做千千万万片,认真告诉他:“花已经谢了,我知道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我会好好等着。”
身后乱作一团,穆怀春从背后将我一抱,与邵爵在人头中杀出一丈宽的路,终于得以离开。
我伸出的手没能握住骆生,遥遥望着丛林深处,还有那些影子,我终于明白:这世界这么大,却容不下一些人在一起。
在那很久之后我又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在那段时间里做的梦都是阳光明媚的,明媚的一群人,明媚的一段时间,明媚的一座城,我知道我有多渴望简单的生活,没有什么生死,没有分离,没有江湖,永远归野田居。
墙外有三弦琴的三两声响,有人低声吟唱,我只听清一句,“……屈指西风几时来,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那时候已是半夜,我起身趴在墙头,往下望了很久,发觉琴声发自穆怀春的手,他又拨了一下弦,随后将手扬在我鼻息下,仰头望我,“要下来啊,把手给我。”
隔院那么荒凉,他一人在墙角避着阳光更是凄凉,我说:“你要拉我哪只手,左手五两,右手三两。”然后他拽着我肩膀把我扯下去了,那么巧的落在他怀里,仰头正见月色。
我说:“你怎么没走。”
他把眼神移到院角的废井上,片刻又把眼神丢到房梁上,我大笑,“比起死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比较大。”
他垂头将目光停在我睫毛上,直到看的我脸也发烫,我觉得大家都有点可怜,所以也没必要想尽办法的措辞去安慰彼此,这便心不在焉的盯着天空。
老人常说不开心的时候看看天,这话是对的,抬头望月天上是难得的双星伴月,双星如眼,弦月如唇,凑成傻乎乎的一张笑脸。
我觉得我受得打击太多,以至于对一切变节都毫无知觉,麻木不仁到无可奈何,到目前为止,我想到一个最适合自己,也最让自己不会感到白活的事。
“我要和你一起找舍利子。”
我知道他在摇头,却还是笑了笑,我说:“我知道你会拒绝,可是我不去做这样一件事,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来。”
我知道利害关系,聂子胥说过,一旦舜息被封在鬼水湖下,伏羲就要灭亡,灭亡之后,所有的活死人也会尘归地下,我的骆生也一样,我也可以十分自私,为了骆生活着,自投伏羲教,只是太可笑了,我知道我若如此,骆生也恨我,人生在世什么都需要取舍,我总要选一种结局。
最好的结局是舜息死去,穆怀春能够自由活着,而骆生死的安然,即使我不知道这一种结局对不对。
只是我还没把心里的话想的头头是道说出口,邵爵已到来,他站在几层花叶后,像是面前有千难万险的不能靠近,或者他并不想靠过来。他朝我伸出手,一入眼还是骆家的皇天,在他雪白的手指上异常的相衬。
“小福,你过来吧,不要一时松开戒备。”
我想他误会了,我从不曾对任何人有所戒备。
我说:“小哥,人家都说患难与共,人家还说三个臭皮匠顶过某位神仙似的人,你看看,我们正合适。”
他对着鞋面翻了白眼,“你和他已经没关系了,藕断丝连有必要吗。”
我点点头,心里想了很多,最终道:“我想要做点什么,而不是天天在被窝打滚,幻想现状能改变,你说呢。”
他垂手拨开一片花草,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停了很久方道:“还是我陪你去吧。”
我实在觉得不能劳烦他,也实在是在心里感激他,这都无关推脱,只是我歉疚他,觉得自己欠着他很多,亏欠他的是庞大的数目,即使四肢都各自有十根手指也数不完的亏欠。
于是这个争辩的过程变得异常漫长,我的语速越来越慢,他却越说越快,不知不觉似乎天就要亮了,穆怀春在我身后忽然再度拨弄三弦琴,他悠悠抬头,摆了摆手,从我们身侧离开:“你们继续闹,我先走了。”
“穆怀春,我现在已经与你无所牵挂了,我是以一个朋友的口吻和你商量。”
我猛然转身之时,他已飞上别家的房脊,跑的比兔子还快,当下我好似都习惯了,想了想,对邵爵道:“我有预感,这辈子总会遇到他无数次。”
我当然要这么说,因为我相信即使天下再大,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上,可惜这话说的未免有点早,在今后的十天之内,我差不多觉得绝望了。
与邵爵在大街小巷奔东走西的某一天里,我竟遇到了聂子胥,那天正打雷下大雨,满大街皆是东躲西藏的家伙,¨wén rén shū wū¨我与邵爵跑在空荡荡的大街当中,正看见一个老头浑身淋着大雨推着一个湿漉漉的小车,车上那人脸色并不好看,有些乌青。
我很诧异他们无信自来,也很诧异竟是看上去这般落魄。
老头他一直沉默不语,很久之后瞟我一眼,冷淡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身边有只鬼居然还没能察觉,这回害惨了我们。”
我惊悚着盯着邵爵,老头立即把手伸在我鼻梁下,“笨蛋,还不明白?是卫小川那个王八蛋。”我虽然觉得上了年纪的人口出脏字实在不雅,但觉得他骂的及好。
然后我心头爽完之后,他立即泼了我满心的冷水。
“那小子居然带人围剿我们,舍利没了,被他抢走了。”
当然,更过分的是聂子胥中了箭毒,我当然不怀疑卫小川偷听偷窥偷窃的各种本事,所以聂子胥与千狐去伏羲教主教的事被泄露在他眼里,我丝毫不稀奇。
“伤你们的,是不是还有伏羲的人?”
“这倒没有。”
于是我更加不明白他到底是要与伏羲为伍,还是要接着伏羲的手求私欲,如若下回遇见他,我要问清,若问不清,就砍碎了他,对他的忍耐,我已到了极限。
在帮聂子胥疗伤的数日里,我和邵爵商量良久,他说舍利子虽然被伏羲与卫小川瓜分,但好歹还有明确去向,比在江湖里沉浮已要好太多,我们应该先牵挂另一些还未被发现的。
我说:“小哥,你什么时候分析的这么头头是道,你愿意陪我去找?”
他压低眉目,把冷脸对着长窗,“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和天下人作对的准备。”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一点不想他踏进这个漩涡,因为我不想失去他,但这样的话未免煽情至深,我怕他误会,却也是实话。
半月之后聂子胥才解了毒,原本我和邵爵身上已凑不出多少银子,可到底我还是欠着人家的,欠多了欠杂了只能用银子还,于是我掏空家底,请他们喝了一顿酒。
酒是浊酒,杯底还有杂渣,我抬起头皱鼻子,“这酒真涩口,一点都不好。”
聂子胥笑了笑,有几分歉意:“家师只求量不求质,骆小姐不必在意……”他微微偏着头,单眼垂着,我倒有点同情他的内疚,“这回害的你们有所损失。”
我笑了笑,说的直接:“人没死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六
我记得人们常说,人生一求荣华富贵,二求勉强温饱,三求苟且偷生,所以走江湖的都是可怜人,能把命保住已是天大的恩赐。
我们彼此言论生死,言论到唉声叹气,话也说不下去,我坐在门前,忽然想起门槛边曾是穆怀春最喜欢的位置,这便学着他曲起一只腿,左手持杯,右手放在取起的膝盖上,这姿势一出,竟真的觉得天地宽广,生死无畏。
聂子胥垂目拉了拉肩头片袖,忽然开口说:“我初次见穆怀春的时候,他站在长安街街头最高的楼上,风云席卷,一时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他。”
那天的夜,半空积云,风声大造,长安街高楼楼脊上立着一个影子,一肩长衣正随风狂乱的摆着,那人与大道另一边的人争夺着路中酒馆大旗上悬着的一颗人脑袋,彼时的两人,穆怀春与聂子胥都不肯退让。
年轻狂妄,都是不安分的主儿,还没谈上两句,两人便动起了手,一时间斗的混天暗地,穆怀春渐占了上风,夺过那逃犯的脑袋跃到对面楼栏上,本要打道回府,却忽然停住动作,那个夜晚云散之后,天上盘月正在被黑暗吞噬,聂子胥碰巧眼见了穆怀春化为舜息祭司的整个过程,他说他再垂下头时,血充双目。
舜息那时候大概被穆怀春压抑在体内太久,一见天日就打算开开杀戒,杀杀煞气,于是他刺伤了聂子胥的一只眼睛。
聂子胥远目醉酒的自家师父,道:“我师父当然不知道,他右手上的剑刺向我的时候,忽然伸出左手握紧了剑,幸而是这一下阻拦,才没刺穿我的脑袋,他有巨大的负担,即使命悬一线还想去挽救旁人,世上在没谁会是如此。”
他说:“一个人的可怜并不因为全天下都知晓他的苦处,而是因为他自己不自知。”
他不用说这些,因为我都知道那些穆怀春,在江湖面前表现的事不关己的穆怀春,在天下人面前表现的坦然自由的穆怀春,在穆家人面前无比冷淡的穆怀春,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听这些,究其根本,是因为我对他的不舍并不是因为可怜或者同情他。
这是不可抵抗的因素,是爱吧,其实我还不敢确认,之所以如此是曾幻想过,有朝一日,爱他之深,失他之痛,感情止步在喜爱已经够了。
我对自己不能纵容。
几天后该道别离了,聂子胥其意是与自家师父陪同我们前行,我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人各有人生,何必阻碍旁人回家种田生娃娃。我明明笑的灿烂,他们却不说话,沉默很久,聂子胥拉着我的手说:“往后有困难记得来找我。”我迷迷茫茫的点头,最后才想起没问去哪里寻他们。
分别眨眼之间到了白露,鸿雁高来,草木凝露,夏败秋生之间江南已是迷离,我与邵爵相伴而行,不知不觉已无了方向。
那天洋洋洒洒走在大路中央,忽然有一个街头画师上前捉住邵爵,画师看起来油头滑面,嘴鼻尖尖像偷油灯吃的耗子,他说:“小哥,我为你画个像吧,画了还给你铜板。”
这样的画师我见过不少,想不出什么山水人家,天仙人面,就逮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放,明明没什么天赋,还要装清高,比如我笑嘻嘻的凑上前说我也想被他画,他闻此尖嘴一翘,眼神飘到另一边去了。
邵爵本意是要把住剑吓吓这缠人的家伙,是我觉得赚点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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