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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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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想到自己原本只是试探试探,没真的想让人家同情他,让利给他,心里的怒气又平息了几分。

“老爷子。您既然这么说话,那咱们就各显本事了……”梁瑞道。

“去吧。”老爷子神情不变,依旧平稳的说,“这顾氏。乃是顾阁老家的顾氏。你行事,千万小心,别把自己赔到里头……”

梁瑞一下子就僵住了。

顾辰之也错愕看着老爷子。

他没想到老爷子会拉出顾延韬来做大旗。

顾辰之倏然就觉得老爷子有点不太一样。

似乎是他不了解的。

梁瑞和梁向然含笑礼貌而来,回去的时候。脸色阴沉晦涩。

出了顾氏善药堂,梁瑞站在路边。看着伙计上板,再看着从门板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眼睛里蹦出了冷意。

“爹,咱们怎么办?”梁向然问父亲。

方才在店里,他一句也没开口。

梁瑞想了想,深深叹了口气,道:“各显神通吧!”

“可这家不好惹,这是顾阁老家的。如今京里,谁家有顾氏显赫?”梁向然眉头蹙起,“听那老头子的意思,是要独霸这条街的生意……”

梁瑞笑起来,带着儿子慢慢往回走。

“显赫归显赫。再显赫,也免不得卖药这个下等营生。”梁瑞笑着道,“让他们有口难言就是了,谁没有短处?一点小事……既然摸清了他们的意图,就好办了。”

梁瑞显得信心满满。

梁向然也被父亲感染了,笑着问:“爹可是有了妙计?”

“什么妙计?”梁瑞笑道,“依计行事就是了。当年的陆家,借着和谭家是姻亲,牛哄哄的来开药铺,最后不也灰溜溜的滚了?咱们在这条街几十年了,街坊交情仍是有的,担心什么?”

陆家百草厅如今在南大街开铺子。

当年陆家也在西大街开了半年,而后就觉得风水不好,干脆搬了。

梁瑞口气虽然不善,可也不能否认,陆家百草厅如今拿着宫廷供奉,风光是梁家无法比拟的。

父子俩就回了家。

顾氏善药堂这边,安静极了。

大家都不说话。

他们都被老爷子几句话都镇住了。

顾辰之心里不停的犯嘀咕:老爷子所说,是不是真的?

祖父真的想再开百草厅吗?

不过,人一生总要留下点家业,老爷子留间药铺给顾辰之,也未尝不可。

只是,怎么感觉都不像……

第二天,顾瑾之一到药铺,就被顾辰之拉到了街上说话。

他将昨夜发生的事,说给了顾瑾之听。

然后又问她:“祖父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未必是想开药铺吧?”顾瑾之笑道,“我没听他老人家说过这意思……”

顾辰之眉头又微拧。

“……七妹,我总觉得咱们这样不妥。这样下去,没什么好结果,跟冤大头似的,还把同行把人往死地里逼。”顾辰之道,“梁家也没做错什么,何必这样?”

“祖父不是说,商场如战场吗?”顾瑾之道,“他们是没有错,咱们也没有错啊。不过……我和祖父谈谈吧,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缓一缓这情况……”

第205节初吻

顾瑾之果然趁着老爷子用早膳的空,将大哥的意思,简单说了一遍。

老爷子听了,问顾瑾之:“……你怎么想?”

“我倒是觉得大哥的意思可行。”顾瑾之道,“咱们也不是怕梁家。只是狗急了跳墙,怕添了些累赘,也挤垮了人家的生意。等过了一年咱们不做了,这条街没有药铺了,百姓要跑很远去看病,反而留了后患……”

其实这个后患,倒也没必要担心。

只要这条街没了药铺,精明的生意人立马会涌进来。

顾瑾之这样说,无非就是表达一种与人为善的意思。

老爷子却没有说话,看了眼顾瑾之,让她继续说下去。

“……要是改一改,我倒有个小主意:每日只免费前面五位病患;第六位到第十五位,不管大病小病,每人要收三十分钱。再后面的病家,就照药价收费。”顾瑾之道,“您觉得呢?”

“想得这样仔细,你是早想好了吗?”老爷子笑了笑。

顾瑾之微愣。

原来她在不经意间,居然想得这样周全过……

她也觉得纯免费有些不太好吧?

“只是没事的时候,想了想……”顾瑾之道,“还是您做主。”

“不必了!”老爷子摆摆手道,“何以见得面前五位就比后面的精贵?都是病家,却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也不合理。一旦如此实行,那些病家定会早早来排队。反而添了一层累。咱们开药铺,不是为了折腾病家的。”

顾瑾之就垂了头。

后世的人,越来越精明,像老爷子这样的不多见。而顾瑾之自己。从来不是个慈善家。

“我知道你们想,梁氏也可怜,无故就将他们挤兑死了;二则也想,外头那些人风言风语。说咱们是冤大头……”老爷子缓慢道,“你可知道梁家有什么背景?他们一家独大将近十年,是因为什么?而外头的风言风语,并非咱们的病家。生了病的人,就是将命交到了大夫手里。咱们救了他的命,解了他的痛。他若是心存不屑,那是他心术不正。咱们的药铺,医病不医心!”

顾瑾之脸的脸微红,道:“是。我谨记了!”

“咱们是大夫。慈悲恻隐之心。只为治病救人。”老爷子继续道,“解了病患之苦,就是咱们的仁慈。除此之外。心无二用。”

顾瑾之又道是。

“去忙吧。”老爷子挥手,让顾瑾之出去。

顾瑾之不敢再多言。忙退了出来。

顾辰之迎上来,问她:“说了吗?祖父他老人家什么意思?”

“祖父说,咱们只为治病救人,解病患之苦。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咱们这小药铺,只医病,旁的不管。”顾瑾之道。

顾辰之心里微动。

他看了眼梢间的软帘,想着坐在软帘后面的祖父,一生钻研医术,与世无争……

到了这个时候,作为孙儿的,反而要老爷子流入世俗,却考虑平常人的世俗人情,是不是太不孝了?

追求不同,境界不同。

老爷子的心,只在病患身上。

“知道了。”顾辰之道。

而后,他就没有再提过药铺收费的话。

药铺的生意,每日都很忙。盛夏酷热,病患多,顾瑾之整日在药铺,忙得一身汗。

她瘦了很多。

“真不懂你们家图什么!”朱仲钧也道,“名利名利。名之后,就要有利。你们家这是完全不要利……”

“利在名之后嘛。”顾瑾之跟他咬文嚼字,“先打了名声,你怎么知道以后没利润?”

朱仲钧没说话。

而后,他突然道:“你瘦了!下巴都尖了……”

顾瑾之往自己脸上摸,有点高兴道:“是吗,一瘦遮百丑呢,瘦点好,多多益善。”

朱仲钧就瞪了她一眼。

而后,又感觉心头悸动。

顾瑾之越长越大,眉眼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宋盼儿。一张鹅蛋脸,杏目明媚,秋波横掠处,风采流逸。

她虽然忙碌,却是在内室,依旧是白皙肌肤。因为瘦了,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别样妩媚。

朱仲钧握住了她的手,指腹却在她的掌心略有略无的摩挲着,带着几分试探。

顾瑾之有了警觉,猛然抽回了手。

车厢里倏然有点闷。

“顾瑾之,我想亲亲你……”朱仲钧突然道。

“去!”顾瑾之道。

“就一下。”朱仲钧哄着她,坐到了她身边,“我保证。”

顾瑾之转脸,狠狠瞪他。

他的唇,却顺着她转过来的脸,落在了她的唇上。

浅浅的,蜻蜓点水般的初吻……

他的唇有点干,而顾瑾之的唇,很软很柔。

朱仲钧心里的涟漪,越来越大,心直跳。

见顾瑾之眼睛瞪着很凶,他没有破坏现有的关系,讪笑着离她远了几分。眼睛的余光,却不停打量着她。

方才那么一吻,她的心跳了吗?

像他一样,心跳如鼓吗?

顾瑾之却不看他,低垂着眼帘,有些不自在。

朱仲钧猛然有了种年轻的感觉。记得前世念初中的时候,他微微偏下头,就能看到她的侧颜。

她的睫毛纤长,似两把小羽扇,忽闪忽闪的。

有时候听不懂问题,就嘟起嘴巴,两把小羽扇眨巴眨巴的,十分的诱人。他那时候经常想,亲亲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没有亲过女孩子。

想起来,心里就热了。

他甚至谋划过如何下手。

最终,初中念完了。他仍没得手。

再后来,他的初吻,是在相亲之后确定了关系,有次宴会之后送她回家。在她家的门口。

他也是这样,轻轻一个意想不到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顾瑾之的脸当时一下子就红透了。

她的唇软软的,唇蜜的淡香萦绕。久久不散。回去的时候,朱仲钧眼睛突然就湿了。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他终于吻到了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女孩子。和他预想的一样。

她的唇,她的反应,和朱仲钧预想的一模一样。

简直是个完美的初吻。

那种心灵的激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百感交集,他一个人开着车。默默流泪。而后每次想起。他总觉得满足。从来没后悔为她等了那么多年……

等待是有价值的。

那时候的心,十分的雀跃。

这些事,他从来没跟顾瑾之说过。

“顾瑾之?”朱仲钧喊她。“你喜欢我吗?”

顾瑾之没有看他,沉默着。

“你喜欢我吗?”他坐近了些。又问她。

“滚……”顾瑾之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占了便宜还卖乖!”

凝固的气氛就松懈了下来。

“说真的,你念初中的时候,暗恋过我吗?”朱仲钧似开玩笑问她,心里却倏然有些紧。

“没有!”顾瑾之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懂什么明恋暗恋的?”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的?”朱仲钧有点不高兴,语气开始冷了。

从什么时候呢……

顾瑾之想了想,从钱詹追她开始吧?

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钱詹在追她,除了她自己……

她年纪小的时候,学医天赋极高,情商却低得可怕。那时候单纯幼稚,是后来朱仲钧改造了她。

要是没遇到朱仲钧,顾瑾之也许上辈子,就是个会看病的呆子罢了。

“你懂的……”顾瑾之笑了笑,没有提前男友。

前男友、前女友什么的,跟灵魂里的一根刺似的,提起来伤现在的感情。顾瑾之对那个前男友,早已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连当初跟他相恋的感觉都记不起来了。

可她还是不愿意提,主要是怕朱仲钧听了不舒服。

假如朱仲钧有前女友,顾瑾之也不会高兴他经常提及。

有些事不能挽回,就只好当它不存在算了。

朱仲钧果然是懂的,转过头去,脸都冷了。

他再也没说话,冷着脸想事情。

眉心微蹙,就有了股凛冽。

顾瑾之知道他生气了。

是他非要问的,说了他又生气……

顾瑾之心里叹了口气。

马车很快就到了元宝胡同。

日子慢悠悠过了几日,又到了七月十五。

顾瑾之进宫给德妃诊脉。

德妃的孩子,这几日就该下地了。

顾瑾之叮嘱成姑姑:“您千万小心看着娘娘。稳婆也要早早准备好,干净的布也要准备好……”

“都准备好了。”成姑姑笑着道,“您放心。”

德妃却拉着顾瑾之的手,问她:“不会今夜生吧?”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阴气最重。

德妃怕孩子沾了阴气养不活。

“应该不会。”顾瑾之道,“可能要两三天……”

德妃仍是不高兴,道:“这个月都不好……”

顾瑾之也没法子。

给德妃诊断了之后,写了医案,顾瑾之就从景和宫出来,往坤宁宫去。

刚刚绕过景和宫的角门,突然听到有人喊她:“顾小姐!”

顾瑾之回头,只见几个内侍走了过来。

一个四五十来岁,笑眯眯的;两外两个,则是十七八岁。

“顾小姐,这位是向公公,司礼监太监……”两个小内侍给顾瑾之行礼,而后就向顾瑾之介绍。

那位老些的内侍,一直含笑听着。

顾瑾之虽然常在宫里行走,却也不是人人都认识。

她听到小内侍说“太监”,就知道这个向公公是个人物。

在这个时期,宫里有十二监。

每一监的总领内侍,才能称“太监”。

而司礼监,乃是十二监中级别最高的。

就是说,这位向公公,乃是宫里总太监了。

顾瑾之虽不知对方拦着她说话是何意,却也忙行礼,客气叫了声:“向公公。”

第206节意

司礼监是个很有名气的地方,哪怕顾瑾之这种不研究历史的人,也知道司礼监的重要。

本朝出现的内阁,主要是帮皇帝处理繁杂的政务。皇帝给予内阁“票拟”的权利。

所谓票拟,就是内阁大臣帮助皇帝浏览各种奏章,然后将意见附在奏章之上,再交给皇帝御览。

这样就减轻了皇帝的负担。

皇帝不需要再看长篇累牍的奏章,只需要看看内阁的票拟即可。

若是同意,皇帝只需要在内阁已经议好的奏章上,签字,称为“批红”。

皇帝不批红,内阁的票拟也不能做效。

批红才是各种政令得以实行的最后一步。

而拥有批红权利的,往往不仅仅是皇帝本人。

还有皇帝的私人秘书——司礼监秉笔太监。

有时候奏章太多,皇帝批红也处理不完。一些次要的,都有司礼监太监代为执笔。

这才是为什么满朝上下,包括内阁,都要忌惮司礼监三分的原因。

等到了朝廷衰败的后期,皇帝昏聩,“批红”的权力都全部落在宦官手里,由宦官把持朝政。

他们权倾天下,遗臭万年,像魏忠贤等。

这位向公公,应该就是司礼监的总太监。当然,现在朝政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这位向公公在京里的名声并不大。

他主动来找顾瑾之,让顾瑾之不明所以,心里不敢大意。

“奴婢是奉命去坤宁宫瞧太后娘娘。陛下让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再给二公主殿下请安。不成想,凑巧遇着了顾小姐。奴婢斗胆,扶顾小姐一程……”向公公笑着道。

他和太后宫里的常顺不同。

常顺声音很阴柔。

而向公公声音低沉浑厚。倘若他不说自己是太监,倒有几分朝廷大员的模样。

“不敢,不敢!”顾瑾之道,“公公先请……”

她自己则落后两步。

向公公见她很有眼色,为人又恭谦,想了想,最后没怎么为难她,自己就先领头往前坤宁宫去。

顾瑾之心里想:从皇帝的乾清宫到德妃的景和宫,要拐一个大圈子。说向公公是偶然遇到了她。不可能。

他是故意过来找顾瑾之的。

难道他也生病了?

心里想着,已经沉默走了一段路。

跟着向公公的两位小内侍,也落后了数步。

“……奴婢听陛下说,顾小姐在西门大街开了间善药堂?”向公公含笑开口,“这酷夏炎热。应该很忙碌吧?”

说到了西门大街呢。

上次西门大街的梁氏药铺父子上门之后,再也没有动静,顾瑾之还在想他们会有什么后招。

他们敢和顾家叫嚣,自然是有些背景的。

只是太忙了,忙得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空去勾心斗角?

梁氏的事,也放到了脑后。

或者下意识觉得。梁氏的背景不会比大伯顾延韬更硬,所以心里没什么怕的。

此刻听向公公如此问,顾瑾之心里咯噔了下。她想起祖父说“你知道梁家有什么背景吗?”

“是。”顾瑾之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笑着回答向公公的话。“天太热,暑病的人多。倘若要钱,他们也许忍忍。听说我们家善药堂既不要钱,大夫又和气。就个个上门问诊。都是些小病,从早忙到晚。幸好幸好……”

向公公笑着问:“幸好什么?”

“幸好都是小病。世人少些苦难,阿弥陀佛了。”顾瑾之道。

向公公就笑了笑,赞顾瑾之:“顾小姐慈悲心肠。”

笑容很轻。

而后,他问了德妃娘娘的胎。

顾瑾之说:“娘娘的胎很稳,孩子这几日就该落地了……”

向公公笑着点点头,又问了二公主的病。

入了夏,二公主又病了一回。

太后也需要抬举别的太医,所以没找顾瑾之。

而太医院的提点彭乐邑善治二公主的小疾,每每三剂药起效,太后渐渐也有些信任彭乐邑了。

二公主不是顾瑾之服侍的。

顾瑾之就照实道:“我也不知道二公主病了……”

“是奴婢糊涂了,记差了。”向公公笑着道,“这几日都没睡……”

顾瑾之就问他为什么没睡:“……瞧着公公的面色,不像有失眠症的。”

向公公笑起来:“不是失眠。入了夏,南边多暴雨,黄河多处决堤。奏章堆了几个人高,奴婢不过是替陛下分忧。陛下也几日未合眼,心里仍记挂着二公主的病,要亲自来瞧瞧。奴婢拦着,服侍了陛下睡下,才亲自来的。”

顾瑾之心里了然,口中称陛下勤政爱民,万民之福等。

向公公果然是兼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这是个连内阁都不敢得罪的人。

顾瑾之心里暗暗想着。

京中权贵无数,随便拉出来一家药堂,后面就有这些盘根错节的交情……

今天是阴天。

和前两日相比,不算特别的热。

可一路走过来,顾瑾之还是出了身汗,额头有些汗珠。

她也顾不上擦拭,就到了坤宁宫门口。

进了正殿,就听到了孩子铜铃般笑声。

坤宁宫的正殿,凉气迎面而来,人顿感凉爽舒适。高高的屋脊,萦绕着淡淡清香,还要孩子悦耳的笑声。

顾瑾之和向公公往里走。

朱仲钧正怀里抱着大公主,将她举起来又放下去,孩子喜得又叫又笑。

太后则在一旁瞧着胆战心惊,不停的说:“仲钧,快放下来,快放下来!”

这样逗大公主玩,有些不成体统。

可对方是傻子庐阳王,众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只求太后顺心高兴,除了太后没人敢提异议。

而生病刚愈的二公主,在一旁羡慕的看着,她也想玩儿,可是朱仲钧怕她体弱受不住。

太后的声音,淹没在孩子们尖叫和笑声里。

直到顾瑾之和向公公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皇上那里的奏章看完了?哀家听说最近南方多暴雨,很不太平,他已经两日两夜没歇息了。”等顾瑾之和向公公行礼毕,太后就问向公公。

“陛下方才由奴婢们服侍着。歇了会儿。”向公公忙禀奏,“原本陛下说要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奴婢说陛下操劳了两日,圣体要紧。天下苍生,皆系陛下一人,也该卧下歇歇。奴婢过来。给太后娘娘问安,陛下才勉强答应着,还说晚上忙完了再来;二则,陛下也担心二公主,叫奴婢来看看,二公主痊愈了不曾……”

“国事要紧,皇上的身子更要紧!”太后道。“你们也该多劝着些,帮陛下分忧些。”

向公公忙道是。

“哀家知道了皇上的孝心。”太后又道,“回去吧,乾清宫更要人服侍。你们要用心服侍皇上。”

向公公又给太后磕了头。这才起身,给朱仲钧也行礼,退了出去。

等向公公走后,太后就问坐在一旁的顾瑾之:“你怎么遇着了向梁?”

从景和宫和乾清宫到坤宁宫。根本不是同一条路。

所以太后有点好奇,就随口问了句。

“是在景和宫门口……”顾瑾之道。

心里却在想:向公公叫向梁。还是向良?

她记得大哥说梁氏父子的时候,说了他们父子的名字。梁氏家的儿子,叫梁向然。

顾瑾之心里就有了脉络。

她猜得不离十,梁家和向公公有关系。

回去应该向祖父证实一下。

若是真的,最好别惹……

“怎么在景和宫遇着了?”太后不由一愣,“他哪里不舒服吗?”

太后也听得出向梁是去故意等顾瑾之的。

顾瑾之摇摇头,道:“没说,只说顺路……”

太后眉头微蹙。

这根本不顺路呢。

向梁这是要干嘛?

“没说什么?”太后又问。

向梁是个很忠诚的人,从来不参与宫妃们的争斗,一心一意在皇帝身上,忠心护主。他是先帝从前的老人。先帝看着他秉性好,就特意请了人教向梁识字知理,将来好执掌司礼监,从内辅助皇帝。

这向梁比所有的人都规矩,忠心耿耿服侍两代君主,功劳深厚。

他从来没有半点阴私之事,又光明磊落。

太后也很器重他。

见他突然去找顾瑾之,总觉得有点缘故,就忙问道。

“问我家里善药堂的事,问是不是特别忙碌。而后又问了德妃娘娘的胎和二公主……”顾瑾之老实道。

太后沉默了下。

她敏锐能感觉到向梁的重点,是顾氏的善药堂。

“你们家善药堂,最近有什么事?”太后笑着,问,“哀家也没顾得上问你。上次你说没生意,如今怎样了?”

顾瑾之就把治好了常五,又名动西大街之事,说给了太后听。

“……入了夏,患病的人多,最近忙得脚不沾地。”顾瑾之一一道来。

太后听了,沉默了片刻。

她常在宫里,几十年没有出宫了,宫里的事她一清二楚,外头的事却只是耳闻,不是非常了解。

她没有了解清楚,不轻易说话,只是笑了道:“这般辛苦?怪不得哀家瞧着你瘦了!”

却也没提让顾瑾之别去的话。

太后也知道学医传家的重要性。顾家老爷子是借着开药铺授艺呢。

从宫里出来,顾瑾之也顾不上累,立马去了善药堂。

她要把向梁的事,说给祖父听。

而坤宁宫里,等顾瑾之和朱仲钧一走,太后立马叫了常顺来,让他去趟西门大街,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妥。

向梁素来不惹事的性格,怎么突然对顾氏善药堂感兴趣,太后想弄清楚。

第207节手心手背

早起进宫的时候,天色阴晦,有丝凉爽的风。

到了上午,天气越来越闷热。

从坤宁宫出来,天渐渐黯下来,黑云压边。

似乎有暴雨。

坐在马车上,朱仲钧问方才跟她一起进来的内侍是皇帝身边的什么人。

“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顾瑾之道。

“哦,魏忠贤那种的?”朱仲钧道。

他也只知道魏忠贤。

“还早吧。”顾瑾之道,“皇帝挺有作为的,估计还轮不到宦官当权……向梁只怕成不了魏忠贤那种大太监。”

“是吗?”朱仲钧冷声道。

听到顾瑾之替皇帝说话,朱仲钧觉得特别的刺耳、刺心。她明知道那个皇帝对她不怀好意,还这么客观评价他!

要是谁对顾瑾之不好,朱仲钧都想弄死他的啊!

顾瑾之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朱仲钧。

跟前世一样,朱仲钧在外人面前八面玲珑;和顾瑾之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句话不如意就翻脸。

翻脸跟翻书似的,说变就变。大部分时候,顾瑾之根本不知道哪里踩到了他的痛脚。

见他又这样,顾瑾之就偏了头,没再理他。

好半天,听到了朱仲钧冷哼一声。

到了药铺的时候,果然变了天。

黑云压下来,天色微明如昏。

沿街的摊位,正在手忙脚乱收拾东西。

药铺的伙计也将门口熬凉茶的炉子和茶壶拿了进去。

眼瞧着就是暴雨了。

朱仲钧下了马车,转身扶了顾瑾之进来。

药铺里的人不多。看着要变天,看病的人取了药就走,不再多耽误,新的病患也不好冒雨出门。

梢间里,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家由儿子陪同着。坐在老爷子对面,让老爷子号脉。

老爷子号了半天,开了服开胃健脾的方子。

“老人家,您先去抓药,我跟令郎说句话。”老爷子道,神色挺和气。

那儿子就先将父亲扶出去,再进来问老爷子:“神医,我爹的病怎样了?”

“不必忌口了。老人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吧。”老爷子道。“好好孝顺他,也没多少日子了。”

那汉子表情微扭,脸色浮现了痛色。

他声音哀痛问老爷子:“神医,您还有其他法子吗?倘或难,我把家里三亩田地卖了买药……”

老爷子看着他。半晌才摇摇头。

那汉子脸色阴暗了下去。

他其实也没奢望大夫说他父亲的病有得救,大概早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多问一句,也是添了个希冀。

希冀落空,他有点难受,却也没闹,恭恭敬敬给老爷子行了一礼,这才出去了。

顾瑾之等人走了。放下了软帘,叫了声祖父。

老爷子抬头看到是她,就问:“不是让你从宫里回来,就直接回家歇一日的吗?怎么还跑了来?可是娘娘的胎有了事?”

“没。娘娘的胎很好。是我,有点事想和您说。”顾瑾之坐到了老爷子对面的椅子上,声音微低,“祖父。我今日在宫里,遇着了向公公……”

老爷子眼底有点光芒微闪。

“哦。乾清宫的向梁公公?”老爷子口吻不起波澜,道,“他如今做到了司礼监太监了吧?”

“是。”顾瑾之道,“很是奇怪,他专门从乾清宫绕到景和宫去碰我,却又什么也没说,只问了问咱们家善药堂。我不太明白……”

“当面撒谎,你心里明白着呢!”老爷子笑了起来,语气里并无责怪,反而有点宠溺,“你没有猜错,梁家和向梁有关系……”

顾瑾之看着老爷子,微微咬了下唇,有点欲言又止。

“……。当年向氏父母双亡,七八岁从家乡逃荒出来,挨村讨饭,是梁瑞的父亲救了他。那时候梁父只是个乡里的赤脚大夫。到了向氏十二岁那年,年景不好,饿死了满村的人。梁父得了两个红薯,给梁瑞和向氏吃,他自己吃糠皮。”

老爷子道,“后来糠皮也没得吃,梁父自己吃观音土,把糠皮留给向氏和梁瑞吃,没过几日就死了。当时没钱下葬,正好宫里选内侍。

梁瑞和向氏争着要去,后来是向氏把梁瑞绑在椅子上,他就自己进宫去了。他换了几个钱,叫梁瑞葬了梁父,好好度日,娶个媳妇生娃,要保存梁父的香火,饿死也不能进宫做内侍。不得不说,向氏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进了宫,他就改名就向梁,逢人都要说一说自己当年的事……”

顾瑾之心里戚戚然。

受恩不忘图报,向梁有良心的。

“现在梁瑞的长子,不是过继给了向氏么?”老爷子道。

梁瑞的长子,叫向然,非梁向然……

“祖父,向公公如今是皇上和太后跟前的红人,只怕大伯也要受他掣肘。”顾瑾之道,“咱们何不顺势卖个人情给他,改一改药铺的规矩呢?听闻那梁氏药铺,也是日行一善,跟街坊四邻都亲善……”

顾瑾之并不敢在心里否认梁氏借势逼走其他药铺的可能,也不敢否认当初是梁氏散步顾氏善药堂坑人的谣言……

“咱们做善药堂,‘善’字当头,‘药’在善之后。一开始没人相信咱们,如今一个半月了,咱们的医术人品,人人称赞,哪怕收费,旁人也不会多言什么。”顾瑾之道,“何苦借下大仇呢?”

那个向公公很不简单。

梁氏药铺在这条街,卖廉价药,非常的低调。

其实依着向公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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