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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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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然是哄自己的,根本就看不进去。
朱仲钧好笑。
他挤到了顾瑾之身边,问她:“担心吗?”
“担心你被枷号示众。丢尽了皇家的脸?”顾瑾之知道他不怀好意。反讥道。
朱仲钧笑得更加得意:“……担心嫁不成我吗?”
自从上次顾瑾之褪了衣衫,表示愿意和他上床,而后又愿意跟着他谋反,他就认真了顾瑾之心属于他。越发肆无忌惮。
“担心。”顾瑾之道。
朱仲钧哈哈大笑。
“别担心。”朱仲钧得意过后。安慰她。
“好。”顾瑾之道。又埋头看书。
她回答得太过于干脆,朱仲钧又有点小小失望,道:“你可以无伤大雅的小担心一下。没关系的。”
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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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混了一上午,宫里没有人来请。
早朝已经散了。
顾瑾之心神不宁的。
“我想去趟老宅,看看大伯母。”顾瑾之对朱仲钧,道,“你去不去?”
其实她想去问问大伯,知道不知道庐阳王淫居这件事的内幕。
大伯不在朝,依旧尽知朝中事。
顾瑾之嫁给朱仲钧,关乎到顾家和皇家结亲,大伯肯定很关心的。
“行啊。”朱仲钧道,“上次我让你去打听,你大伯最近和哪位门客走得近,你也没打听到。我自己去问……”
皇帝请顾延韬丁忧那件事,甚至可以做成“忠孝两全”的美事。
结果,顾延韬拒绝了。
这让朱仲钧大为意外。
这个年代,张居正的悲剧尚未出现,没人知道皇帝请求夺情真的会有什么悲惨后果。如果对权势稍有**,一念之差,就会答应皇帝的夺情请求。
顾延韬那么有权势欲,他居然拒绝了。
所以,他身边应该有个高瞻远瞩的门客。
能有远见,又能说服顾延韬,是个了不起的人,做宰相都不委屈。
那绝对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政客。
朱仲钧很想认识人才。
他更好奇,为什么那样的人才不入朝为官,只做个门客……
顾瑾之去了母亲的院子,把她想去看看大伯母的事,告诉了母亲。
八月的京城,暑气渐退。
今日又有小风,空气里满是丹桂清香。
舒适宜人的天气,最适合出门。
宋盼儿却不太想顾瑾之去,道:“京里的规矩,姑娘放了小定就不再出门。咱们家也不拘束你这些事。只是,你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这时候到处走动,旁人说咱们家没规矩……”
“我之前还去药铺帮忙呢。”顾瑾之开玩笑,道,“咱们家,就是没规矩。”
宋盼儿不悦:“胡说,治病救人是大德,比点多少长明灯都积福,怎么叫没规矩?这临嫁出门,才是真没规矩。”
“我错了,娘。”顾瑾之知道玩笑开过头了,立马道歉,“我想去看看大伯母和惜姐儿他们,行吗?”
宋盼儿想了想,到底不忍心拘束女儿,就答应了。
顾瑾之问她:“您去不去?”
“我丢不开手,你替我向大伯母问安。”宋盼儿道。
顾瑾之道是。
她和朱仲钧,乘坐了华盖朱缨马车,往老宅那边去了。
朱仲钧是外男,从前痴傻,随便进了顾家的正院,如今却要讲究。
家里有三哥、大伯和二伯。
听说朱仲钧和顾瑾之来了,小厮们先通知了外院的人。三哥就连忙迎了出来,把朱仲钧请到了大伯的书房。
那边,五姐来接顾瑾之了。
五姐今日传了大红绣黄色芙蓉的褙子,湖色马面裙,绾了个高髻,鬓角插了两把珍珠梳篦,明晃晃的细长丁香花耳坠儿。
她肌肤白,珍珠梳篦莹润的光,映衬得肤似凝脂般光洁;丁香花耳坠的细长银链子,又衬得她颈项越发修长优雅。
五姐打扮得既隆重明艳又不失格外。高贵优雅。
顾瑾之抿唇笑了笑。问五姐:“……家里来了客人?”
顾珀之一愣,道:“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顾瑾之就更加肯定了,笑:“不曾听人说。我猜的。”
顾珀之情绪一松。笑了起来:“撒谎。你还能算命不成?”
“我真的能算命。”顾瑾之道,“我不仅知道来客了,还知道来了谁。是不是苏家的人?”
五姐和苏家说了亲。
要不是她婆家人来了。她脸上不会有那种娇羞的红润,更不会打扮得如此精心了。
顾家还在孝期,虽然已经快结束了,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登门,除非是苏家的人。
顾珀之又是一愣。而后,她想了想,才道:“定是大伯母派人请了你来作陪的?”
顾瑾之笑,也不否认,姊妹俩就进了内院。
来客果然是建昭侯苏家的。
是五姐未来婆婆,带着她两个小姑上门。
二伯母、大嫂和三嫂都在作陪。
大夫人对顾瑾之的到来很意外,倒也不表现出来,只给她介绍苏大夫人和两位小姐。
苏大夫人客客气气和顾瑾之见礼。
两个小姐神情带着恭敬,也给顾瑾之行礼。
顾瑾之一一还礼。
大家重新坐定,大伯母问顾瑾之:“你娘来了吗?”
“没有。”顾瑾之笑道,“好些日子没来,想看看惜姐儿和恺哥儿他们。不成想大伯母这里待客,我唐突了。”
“一家人,说这些客套话。”三奶奶笑着起身,挽了顾瑾之的胳膊,道,“我也想着恺哥儿,大伯母,我先带七妹过去。”
她性格活泼泼辣,大伯母笑了笑,道:“去吧。”
顾瑾之又给苏夫人和苏家两位姑娘作辞,跟着三奶奶出了正院上房。
三奶奶有点不待见苏大夫人似的。
顾瑾之问三奶奶:“……苏家来做什么?”
“说你五姐的婚事。”三奶奶道,“非说他们家算过了日子,明年的五月初一是最合他们家三爷和你五姐八字的。除了这日,再也没有好日子了……”
现如今的守孝,虽说是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
明年四月,顾家就除服了。
刚刚除服就嫁女儿,得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怎么急?”顾瑾之笑道,“大伯母没答应吧?”
“大伯母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你二伯母答应了。”三奶奶气愤道。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
“……大伯母没反驳了?”顾瑾之问。
“没。”
顾珀之年纪大了,已经满了二十岁。
她原本是等着进宫的,大房就耽误了她。
而后换成了六姑娘进宫,顾珀之没去成。又是守孝,她如花似玉的美貌,拖成了老姑娘。
大伯母想反驳,又觉得没有立场,索性任由二夫人做主了。
顾珀之是二夫人的女儿。
怪不得顾珀之那么一脸娇羞的模样……
顾瑾之没有再问,三奶奶也没有再说,姑嫂俩沉了走了一段路。
三奶奶想起什么,问顾瑾之:“你今日来做什么,是不是王爷的事,问你大伯的?”
顾瑾之错愕。
“您知道王爷的事?”顾瑾之问。
“昨日我娘来看恺哥儿,顺便说了。”三奶奶笑道,“她也是听家里人说起的。说王爷这事,有点棘手……”
顾瑾之都快忘了三嫂是夏首辅的孙女。
“还说了什么?”顾瑾之拉着三奶奶的胳膊,问,“您都说给我听……”
三奶奶噗嗤笑起来。
“我……我不好说。”三奶奶笑完,压了压声音道,“你也知道,我祖父是谭家老侯爷的门生。他是主力惩治庐阳王的。”
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顾瑾之低声道了句:“谢三嫂告诉。”
第324节出击
顾瑾之在三奶奶的院子,说了会儿话,看了一回恺哥儿,便起身告辞。
她心不在焉的。
朱仲钧在垂花门口等她。
三奶奶亲自陪她再去了上房跟大夫人、二夫人作别,再送至垂花门口的穿堂。
她轻轻握了握顾瑾之的手,笑道:“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份压箱底的礼,过几日送给你。”
她觉得顾瑾之肯定能成亲,庐阳王的事能化险为夷。
这种安慰,比空话更加暖人心,顾瑾之笑了笑,道谢:“让三嫂破费。”
“什么破费?”三奶奶笑,“别嫌弃寒酸就好。”
然后和庐阳王行了礼,把顾瑾之送上了马车。
路上,顾瑾之就跟朱仲钧道:“这次和你作对的,是谭家。”
朱仲钧也从顾延韬那里得到了准信。
“是谭家。”朱仲钧笑了笑,“知道了敌人是谁,接下来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就算知己知彼了。顾瑾之,咱们明日去谭家做客……”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
他回视顾瑾之,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瑾之露出一个淡笑,没有反对。
她想了想,然后问他:“你一个人去,有问题吗?”
她不想去。
朱仲钧偏头看着她,然后伸手,揽了她的肩头,暧昧道:“不和我并肩作战了?”
“我待嫁啊。”顾瑾之叹了口气,“你没听我娘说。姑娘定了亲就不能到处乱跑。我不是定亲,我是即将大婚,更不能去人家做客了。”
她理由那么充分。
越是理由充分,越算借口。
可她的理由,让朱仲钧心里充满了甜蜜。
她即将嫁给他,第二次!
没有第一次娶她的忐忑不安,只剩下了温暖和甜蜜。
他的心,仿佛终于驶进了码头,有了个停靠的港湾。
他不想再次毁了这个港湾,他要好好和顾瑾之过日子。把她放在首位。什么权势和不甘心。都要退在顾瑾之后面。
这些话,朱仲钧打死也说不出口,可他心里默默不止念叨了数十遍。
“既然如此,我不强人所难。”朱仲钧道。
顾瑾之又是微笑。推开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说有点热。
朱仲钧顺势松开了。
马车往回赶。
沉默了一下。朱仲钧又说起今日往顾家来的另一个目的。
他想知道顾延韬身后那个高深莫测的幕僚。
“……叫罗全,是浙江人,其貌不扬的。右手还不方便,靠左手写字。我非要让他写个字我看看,写得真好,笔锋遒劲,比右手练了几十年的都好。”朱仲钧道。
说完,他大概觉得无实证不足以表达他的观点,继续道,“比你写得好。”
“咳!”顾瑾之不满。
“……比我写得好。”朱仲钧今日好脾气,连忙改口,“你想想看,你大伯什么脾气?一个手有残疾的落魄书生,他竟然那么器重他,足见罗全有真材实料。若是能为我所用……”
“人才谁都想要。”顾瑾之道,“我冷眼瞧着,那个罗全比我大伯通透百般。他能保我大伯一命,你何苦要撬他的墙角?也不一定能撬得动,还得罪我大伯。”
朱仲钧笑了笑,道:“我若是需要罗全这等人才,自然不是现在的地位。等我需要撬你大伯墙角的时候,就有能力保他命。你瞎担心。”
顾瑾之噎住。
两人说着话儿,车子就到了顾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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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仲钧只身去了谭家。
对于他的到来,谭家老爷子大为意外。
好在,朱仲钧仅仅是个毛头小子,谭家老爷子不忌惮他,客客气气把他请到了书房。
朱仲钧开门见山就问:“听闻您老看我不顺眼?”
饶是老谋深算的谭家老侯爷,也是心里大震。
他忙道:“王爷哪里话?老朽如何看王爷不顺眼?这等谣言,从王爷玉口里说出来,着实折煞老朽了。”
他先指责朱仲钧说话不对,再倚老卖老。
朱仲钧笑起来:“谭老,我父皇在世时,您就是一国栋梁,为国多少汗马功劳?仲钧虽然年幼无知,也不敢折煞您老啊。
只是这几日,御史弹劾我‘淫居’弄得我头疼。不少人偷偷告诉我,说是谭家在背后弄鬼,御史王献,就是谭家养了多时的走狗,连证据都拿出来了。
我哪里肯信?方才是玩笑话,老侯爷您肯定也听说了不少。我今日来,就是来澄清误会的:那些流言,绝非我背后猜测,抱怨说出去的怨气话。我相信谭老的清白啊,您也要相信我啊。”
他先说了谭家的功劳。
反其道而行,他不是来责问,而是来澄清的。
谭老侯爷深居高位几十年,也摸不准庐阳王的用意。
他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早就惊涛骇浪。
御史王献的确是谭家的人,可朝中无人知道啊。那是谭家蛰伏的悍将,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才启用的……
谭老侯爷如何不惊?
“有这种话?”谭老侯爷装傻,“惭愧啊王爷。老朽赋闲几年,一把老骨头,哪里只天下事?若不是王爷来说,老朽也不知王爷今日的困境。只是,竟有人说谭家的是非,挑拨谭家和王爷的关系,其心可诛。王爷明鉴啊。”
“挑拨离间,是小人常用的伎俩啊。”朱仲钧道,“您看,我不是来登门了吗?我若是相信,早就跟皇兄和母后哭诉去了。”
谭老侯爷好不容易平静了半点的心田,又起了骇浪。
他不知道朱仲钧是故意而为。还是单纯无知。
一个刚刚恢复了智力的傻子,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吗?
背后是有谁在替他出谋划策?
是皇帝!
否则,庐阳王用词就不会如此的尖锐了。
他这么直截了当袭击而来,是谭家老侯爷很少经历过的。
他从惊涛骇浪里滚过,更加小心谨慎,而不是像顾延韬那样狂妄自大。
时机没有八成熟,谭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朱仲钧侃侃而谈,说完了这件事,又看到了谭家老侯爷桌面上的孙子兵法,和他谈起了用兵之道。
谭老侯爷没有带过兵。他所有的知识。都是纸上得来的。
朱仲钧也没有带过,可是他看过的兵书,远远超过谭家老侯爷。
他是学贯中西的。
论实际年纪,他比六十多岁的谭老侯爷还要大;论阅历。他前世见过的风浪。比谭老侯爷更加惊心动魄;论学识。前世社会进步,让中西文化交流,保存了精华。去了糟粕,他的见识更加深刻而多样。
谭老侯爷越说,越觉得和朱仲钧能深入交流。
他对朱仲钧大为改观,心里隐隐就多了几分戒备。
“王爷真叫人刮目相看啊。”谭老侯爷试探着道,“如此学识,老朽佩服。”
“我小时候就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朱仲钧笑道,“纸上谈兵,让您见笑了。”
而后,他又笑道,“上次我去宫里,也拉着皇兄说这些,他就当我是卖弄,不肯与我多谈,借口去张淑妃那里,将我丢下了。还是您老好,愿意和我说这些……”
谭老侯爷心里又是一动。
皇帝在兄弟面前,都不避讳去张淑妃那里,说明皇帝很信任张淑妃啊。
谭家一直留意宫里的妃子们,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层?
皇帝做得很隐晦。
如此保护张氏,必有玄机。
要是谭家傻傻的和庐阳王较劲,让张家占了大便宜,就得不偿失了。
庐阳王说话直爽,虽然学识扎实,却是张口就来,半点也不斟酌,可见他仅仅是记性过人。
谭老侯爷的戒备又减少了三成。
说了好半天,快到了午膳的时辰,谭老侯爷留他用膳,他拒绝,告辞回家了。
回到了顾家,他直接去了顾瑾之的院子。
顾瑾之就问他:“怎么样,去谭家做了些什么?”
“首先,敲山震虎,让谭家以为皇帝、太后和我都清楚他们家的所作所为,让他们自乱阵脚。他们以为可以声东击西?做梦。然后,祸水东引,把谭家的注意力引向张家……”朱仲钧道。
“张家?”顾瑾之反问,“哪个张家?”
“张淑妃的娘家。”朱仲钧笑道,“这件事,除了皇帝和太后,只有我知道。之前他们说,要立张淑妃为后。以为我是傻子,就没有避开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这样打算的,我先拿出来挡一挡,管他呢。”
他才不管是不是把皇帝和太后看重的后族给毁了。
张家要是顶不住谭家,张氏那个皇后封了也坐不稳,迟早还是要换的。
一箭双雕,既祸水东引,又替皇帝考验考验他钦定的后族能力如何……
“我既像个孩子,口无遮拦,又满嘴道理见识,谭老侯爷猜不透我到底是真聪明还是装聪明,估计要琢磨着才敢利用我。”朱仲钧道。
他觉得谭家这次出手,目的还是后位,只是利用朱仲钧挑事。
“没想到你这么办。”顾瑾之笑起来。
“谭家对我根本没有防备,只是想利用我让皇帝为难。我正面出击,他们措手不及,才有奇效。”朱仲钧笑道,“下次他们若再算计我,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他觉得,事情已经办妥了五成。
如今就等宁席帮他搞定千兰了……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顾瑾之想到了前世刚刚嫁给他的日子。
那时候,他也经常和顾瑾之说点工作上的事。
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十分迷人,那时候顾瑾之经常意乱情迷……
现在……
她微微垂首,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
*****
看到有亲问,为什么顾瑾之和五姐守孝的时间不同。其实她们守孝的时间是一样的,只是顾瑾之的婚事,是礼部直接操办,不需要父母出面,等写到她大婚的时候大家就看得出差别了;
而五姐的婚礼,需要父母送嫁,而她父母还在孝中,不能操办喜事,所以她要等父母除服了再嫁。
这个,就是她们出嫁时间不一的原因,我在前面也提到过的……
第325节收网
送走了朱仲钧,谭老侯爷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的一生,经历过多次的暴风恶浪。
庐阳王的到访,说得那些话,似警告又似童言,叫谭老侯爷坐立不安。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把庐阳王的话,前后仔细回想了一遍。
庐阳王话里有话。
可到底用意何在?
谭老侯爷踱步了片刻,终于坐下来,闭目沉思。
他把事情的线,都梳理了一通。
大约半个时辰,他微微睁开眼,额头已经有了大汗。
他重重舒了口气,表情缓和下来。
他喊了书童,拿了巾帕给他拭汗。
休息片刻,用了午膳,谭老爷子还歇了午觉。
睡醒之后,谭老侯爷依旧在书房。
下午酉时初,金色夕照透过纱窗,落在宽大的书案上,轻尘在光束里起舞。
谭老爷子一直在练字,此刻才抬头。
他喊了书童:“去锦衣卫所寻大爷,便说今日不当值,就从东门大街替我买三副酱肘子回来。”
书童道是,又问:“从东门大街哪一号给您带?”
“大爷知道。”谭老侯爷道。
书童不敢再多问,急匆匆去了。
####
谭宥带着自己的亲信甄末,刚刚从衙门里出来。
今日的确不是他当值。
书童不早不晚,赶个正着。
“……什么事?”见祖父的书童。谭宥心头一紧。
“侯爷说,让大爷从东门大街带三副酱肘子回去。”书童道。
谭宥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告诉侯爷,我买了酱肘子便回家。”
书童道是。
回去的路上,书童忍不住想,为什么大爷也没问去哪家铺子里买酱肘子?东门大街卖酱肘子的店铺那么多,老侯爷又不是长爱吃的,平常很少买,没有熟悉的铺子。
这些事,轮不到一个小书童管。他又快步跑回了谭家。
谭宥得了祖父的口讯。戌初才回家。他买个酱肘子,耽误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随从甄末,果然是提了酱肘子的。
进了门,谭宥亲自接过来。拿给了老爷子。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服侍。”谭宥带着三名随从进来之后。谭老侯爷对几位书童道。
书童们连忙都退了出去。
初秋的天,黑得有点晚。
此刻已经戌初一刻,才擦黑。
陆陆续续的。有人往书房来。
不过一刻钟,外书房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都是朝中大臣,还有首辅夏玮。
当朝首辅夏玮,是山东望族出身。他本身比谭老侯爷小不了几岁,却因为家庭的缘故,仕途了输了谭老侯爷十几年,做了谭老侯爷的门生。
大约来了十一二个人,谭宥亲自关了书房的门。
“……王献怕是露了马脚的。”谭老侯爷把今日朱仲钧的话,全部说了一遍。书房里万籁寂静,众人皆是心头大震,没人吭声,谭老侯爷又道,“原当王献能出奇制胜,如今只得弃之不用了。”
御史王献并没有那么耿直。
他背后有谭家撑腰。
因为他也经常弹劾谭家,甚至弹劾得最厉害,朝中包括皇帝在内,都不知道他是谭家的人。
直到庐阳王这件事,才露出了马脚。
“这次的事,咱们是奔着‘立后‘去的。没想到才走到庐阳王这里,就漏洞百出。这次的着手点没有选好啊,吃了大亏。先到此为止,诸位都保存实力,来日再战。”谭老侯爷道。
沉默异常的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谭老侯爷这话,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他们真怕谭家让他们迎难而上。
他们依靠谭家,更想保住自己的命和官职。
“恩师,为何事情败露得如此之快?”夏首辅有点疑惑,“难道是顾家也想争皇后,故意和咱们为难?”
谭老侯爷笑了笑,道:“顾延韬?他没这本事现在就把咱们给揪出来。庐阳王从前是个傻子,咱们对他不留心。这是吃亏在他身上。他身后,有高人啊。”
众人又是一惊。
大家选庐阳王作为着手点的时候,考虑他是个刚刚恢复智力的傻子,任人拿捏。
没想到,一下子就踢到了铁板。
“要查出来。”另外某位大人道,“恩师,咱们这次损失了王献,不能不明不白!”
谭老侯爷并没有说到要牺牲王献。
看得出,这些人现在的想法,就是让御史王献把事情都背过去,他们好高枕无忧。
谭老侯爷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要查。既然是高人,自然会防着咱们查。未免露陷,需得慢慢来,急不得。现如今,把事情都推到王献身上,咱们急早抽身。”谭老侯爷猜准了众人的心思,笑着道,“明日早朝,大家不要提庐阳王,只说王献罪行。将王献入了大牢,庐阳王之事就不了了之……”
用“不了了之”来完结庐阳王淫居之事,对皇家和谭家都有利。
夏首辅目光沉了一瞬。
而后,他又若无其事。
可是心里,膈应得难受,让夏首辅的表情有了几分不自然。
他很快掩饰住。
越老,越觉得权势没那么重要,心里越来越多慈悲。夏首辅觉得,他快不能适应官场的倾轧与生死了。
谭老侯爷部署了一通,让谁去提出王献的罪行等等。
他把暴露减少到最小。
在座的诸位及其亲信,都没什么牺牲。不用承担计划失败的后果,诸公都很满意。
他们心里对谭老侯爷的崇拜又添了一层。
等谭老侯爷部署完了,已经快到了三更天。
众人起身,从谭家离开。
谭老侯爷又轻轻舒了口气。
这次失败得有点窝囊。
不过没关系,损失不大。
官场便是如此,有得有失。谭老侯爷看得很开。
他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他只要最终结果。
就像立太子这事,谭家都谋划了好几年,结果老天爷都帮忙,出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地龙翻身。
皇帝虽然不愿意。文武百官却是信服的。
他们以为是上苍的旨意。并不反感太子和谭家。
太子将来即位,没什么太大的阻力
等待,就会有机会。
谭家一直在缓慢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
“宥哥儿,你等一等。”等众人散去。谭宥也要离去。谭老侯爷喊住了他。
谭宥就停住了脚步。
他表情冷漠里透出恭敬。
“宥哥儿。你不高兴,全写在脸上。”谭老侯爷笑道。
谭宥微愣,心绪收敛。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初衷?”谭老侯爷笑起来。让谭宥坐下,祖孙两人谈心。
这个家里,儿孙众多,谭老侯爷却只疼爱谭宥。
要不然,谭宥也不是折磨妻子、不敬母亲。
“祖父……”谭宥声音有些不自然,“当初选庐阳王之事,原是我提出来的。我应该受点惩罚,才能记住这个教训。”
“什么惩罚?”谭老侯爷笑道,“我不是答应了你的提议吗?难道我也要受惩罚?”
谭宥沉默。
“……你心里,惦记着顾家那个姑娘?”谭老侯爷直接问。
谭宥一惊。
他眼底汹涌着怒气。
“祖父,咱们不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谭宥突然道,“不说立后能不能成,咱们拼一拼,至少能把庐阳王给挤垮了,让他削了爵位,滚回庐州去做个平头百姓!”
“那么,他就会和顾家退亲,你便可以娶顾氏?”谭老侯爷冷声道。
谭宥的怒气微敛,人清醒了几分。
“……我也不是为了这个。”谭宥狡辩。
“那是为了什么?”谭老侯爷逼问。
谭宥顿时就哑口。
谭家对付庐阳王,一直都是为了立后,并非单纯为了对付他的。
如今,不顾后果去对付庐阳王,不值得。
谭宥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谭老侯爷也沉默良久。
他对谭宥这么暴躁有点生气。
谭宥脾气挺沉稳的,只有遇上甄氏之事,他才会易怒。
如今甄氏死了,偏偏有个和甄氏长得一样的顾氏……
谭宥又着魔了。
他不止一次算计顾家。
像上次他用川宁伯唐家的三少爷,联合简王府,想对付顾家,差点被顾延韬反咬了一口。
如今,他又想利用家族大业,来挤垮庐阳王,得到顾氏。
“宥哥儿,你该成家立业了。十月老八成亲,腊月你就成亲吧。”谭老侯爷下了最后通牒,“申王府的五小姐,至今未嫁。就娶申王府的,她是皇家血脉。”
谭宥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祖父,我不愿意。”谭宥道。
“我没问你愿意不愿意,我只是告诉你。”谭老侯爷道。
“那么,她迟早也要死的。”谭宥道。
谭老侯爷脸色骤变。
怒火一时间涌上心头。
谭老侯爷沉默半晌,才把情绪压了下去。
他冷冷笑了笑:“死了又能如何?还有其他人家的姑娘,娶进来就是。宥哥儿,你要这么和家里人斗下去?”
谭宥一时间面无人色。
他知道,执拗不过了。
“……我不要娶什么申王府的庶女。”最后,谭宥道,“若是要娶,我要简王府的思柔郡主。”
他在遇到甄真之前,曾经见过思柔郡主,谭宥对她有几分好感。
而后,他遇到了甄真,一见钟情,就把思柔郡主抛到了脑后。
谭宥对女人兴趣乏乏。
思柔是除了甄真之外,他唯一注意过的女人了。
“不行。”谭老侯爷道。
第326节昏君
谭宥和谭家老侯爷,谁也没说服谁。
已经过了凌晨,快到了四更天。
谭宥从书房告辞。
蛩鸣夜愈静,冷月照孤影。
“大人……”身后跟着谭宥的亲信甄末突然轻声喊他。
谭家脚步微缓,问怎么。
“大人,我想起一件小事。”甄末道。
“什么事?”谭宥没什么兴趣,敷衍接了句。
甄末却顿了顿,道:“是真真小时候的事。您也知道,真真有时候特别固执。记得娘刚没了那年,她才五岁,日夜的哭。我爹哄不了她,眼瞧着她都哭瘦了。隔壁好心的庞大姐,送了根旧红头绳给真真。真真非常喜欢……”
谭宥脚步更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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