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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刀千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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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天石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随手买了几个热包子,与郑秀芝、戴大成边走边吃,沿路一直向西。出了泰安,行至一片树林。马上的郑秀芝忽然开口道;“停下来,就在这里吧!”
巴戴二人不明其意,一起停下脚步,郑秀芝用带着镣铐的双手拢了拢头,自己摸索着爬下马来,立在巴天石面前冷冷道:“你们又是哪家妓院的?这一趟来又赚了不少钱吧?知道你们等不及想要我的身子,那就在这儿吧,早完事早上路。”
巴戴二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说得这么冷静、这么从容,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一般。巴天石心中一叹,幸亏自己早来一步,这姑娘才不会落入火坑,可是那人市中别的姑娘呢?巴天石沉默无语,打开镣铐,将郑秀芝扶在树根上坐下。郑秀芝自从来到这里,对自己的命运就已经全然明了,父亲问斩,母亲自尽,一个繁华锦绣的官宦之家眨眼间风流云散。这几天在妓院里,各种各样的言语她听得多了,明白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也逃不脱为奴为妓的命运,因此上她这才把一切都看得破了。巴天石这一扶一坐,倒让郑秀芝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满面羞红,女儿家的娇羞惧怕夹杂着满腔愤怒与悲哀,使她整个身子筛糠般地不停抖动起来。
巴天石扶她坐好,却后退几步,整整衣衫朝着郑秀芝行礼拜倒。这一拜让郑秀芝莫名其妙,反倒更加认为巴天石不怀好意。戴大成立在一边笑道:“郑小姐,我这兄弟是个实在人,当年令尊赈济灾民,救活了我这兄弟一家三口。五天前,我们在晋中,看到官府门前的告示,才知道令尊……我这兄弟念着令尊的恩情,几百里马不停蹄地先到了河西务,知道你被卖到了这里,又连夜跑了来,就是为了救你啊。”
郑秀芝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起身立在面前的巴天石,她不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难道真是自己日夜念佛显灵了?巴天石取过来水囊和干粮,递给郑秀芝道:“是真的,现在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没有人再能拦住你!”
郑秀芝看看巴天石,再看看一脸笑意的戴大成,这才明白自己果然是绝路逢生,得遇贵人相救。她心中酸楚,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声扑进巴天石怀里痛哭起来。
这一哭就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直哭过小半个时辰,巴戴二人百般劝慰,郑秀芝方才渐渐收声。两人问起经过,才知道原来太平军占了南京之后,派林凤翔、李开芳等人北伐京师,两万人的队伍一路上翻山渡河,攻无不克,锐不可当。这支精兵打到河间府的时候,却被郑阅田召集民夫乡勇硬生生守了两个月,虽然精疲力竭,却保住城池未失。后来郑阅田看援军迟迟不至,为保城内几万百姓的性命,便与林凤翔暗中约定:郑阅田支给太平军粮食五千担,白银五千两,太平军转向它去,不再围攻河间府。此时正好胜保的大军来援,太平军就借机收了钱粮,撤围河间转道西进。这本是件保全百姓的好事,可太平军这一路上攻必克、战必胜,不少官吏因此丢官获罪,而郑阅田却生生力阻其两个月,让很多人颇为妒忌,胜保又恼他给了太平军钱粮,立即状告郑阅田暗通匪军,才有了郑家这一幕悲剧。
戴大成摇摇头叹息道:“自古官场多风雨。郑老爷对得起河间府的百姓,却让自家儿女受了这么大的罪。唉,也算兄弟你有心,千里迢迢地过来救人,给郑老爷留了一条血脉,今后也有了给他翻案的机会。”
郑秀芝闻听此言,忽然神色一变,起身疾走两步,一下子跪倒在巴、戴二人面前,两手撑地不住地磕起头来。巴天石大惊,忙伸手去搀郑秀芝,郑秀芝却跪在地上一把拉住巴天石的衣袖,急声道:“巴大侠,我求您一件事情,我还有一个亲生弟弟郑洪波,还在春芳院那里!那老鸨子为了逼我卖身,说我要是不应,就把我弟弟卖到宫里去净身……他是我父亲的亲生骨肉,也是我郑家的单传,郑家的血脉!请您务必把他也赎出来吧,我姐弟俩一辈子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这一句话说得巴、戴二人目瞪口呆,他二人原本就想是给郑家留个后人,却谁也没想到郑家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子,救出了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在火坑里!可此时即便两人有心相救,但身上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巴天石与戴大成一时相对无语,这里仓促间找不到熟人担保,更借不到银两,这地方也不能双刀一摆,把人抢出来,否则招人追杀是小事,这姐弟俩后半辈子那就肯定不得安生了。
戴大成见巴天石皱眉不语,已经想到他的心事,当即先扶起郑秀芝道:“郑姑娘别急,咱们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再慢慢从长计议。”
郑秀芝看得出两人是想要敷衍自己,膝行两步左手拉住巴天石的衣角,右手拉住戴大成的裤腿哀求道:“两位恩人,你们是我郑家的再造恩人,求你们救人救到底。我终究是个没见识的女人,郑家翻案将来就靠我弟弟了,他将来读书、考举人,是郑家唯一光耀门庭的希望啊!而我终究是出嫁从夫的命,我弟弟他才是郑家的血脉所在啊!”
这是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只有男子才有读书、仕途的资格,女子即便是再有才学,也不过清客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郑秀芝的话说得在理,也不过分,但是却让巴天石为难,他手里没剩几两银子,这里又是举目无亲的地方,又让他拿什么赎回弟弟郑洪波?
巴天石一时拿不出主意来,又不忍心说话伤郑秀芝的心。这个女孩子身遭剧变,父母双亡,又被人送到这里,她受的苦已经够多,如果这世界上她还有最后一个亲人,那就是他亲弟弟了。巴天石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她,那这一辈子,这姐弟俩就真的是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
郑秀芝见巴天石面色犹豫,已然想到此事为难。她放开两手,咬了咬嘴唇道:“你们把我送回去吧!”
巴戴二人闻言一惊,郑秀芝手拢头发,像是在心中下了大决心:“我知道两位恩公是倾其所有才把我赎了出来,我再强求两位已是过分。所以,请两位带我回去,把我弟弟换出来。大恩大德,郑秀芝没齿难忘。”
戴大成摇头道:“姑娘,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还想回去!”
郑秀芝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那里是火坑!它能毁了一个女人的一辈子!但是我还有弟弟,他是我们郑家的希望,他在我们才有机会给爹娘翻案!才能重振我们郑家!我回去大不了入了贱行,做个受人欺负的薄命烟花女子。这也没什么,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假如你们今天没来,我也早有这个打算,自己舍了身子,用我自己换钱,再回头找我弟弟,救他!”
这一段话铿锵有力,砸在巴戴二人的心上声声如锤,字字如刀。戴大成心中暗自叹气:“要经过多少事情,才能有这般心思与无奈,这女子真是个巾帼人物,全无一般小女儿的娇柔与自私。单说这一份坚韧,一般的男儿都未必比得过她。可惜了,假如她是个男儿身,就凭这身胆气、这份决断、这等冷静,将来必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唉,可怜我这硬刀软心的兄弟,这次可真是赔了,怕是要当裤子凑钱了。”
巴天石此时心中翻涌,一个弱女子在他面前铿锵利索地说出这般话来,让他心里又羞又愧。这个江湖里,他是强者,有钱、有武功在身,他举手之劳,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假使在五天前,他没有报恩赎人的想法,想必现在郑秀芝已经陷入污浊无力自拔。多救一个人,也许对他而言有些困难,也许会多付出些什么,但决不会像郑秀兰这般,需要用自毁来达成。
巴天石看看戴大成,心想:“也许做那些省事、省力的善事,更能出名,但是要是行善只为这个,那所作所为还算是行善么?岂不是与商人算计一般?难道自己十年学艺就为做一个会把式的奸商?自己少时仰慕的江湖就是这个样子?”巴天石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住郑秀芝的小臂正色道:“大小姐你放心,我巴天石不会放弃你弟弟,我一定会把他平安地带出来,带到你面前!”
郑秀芝闻言喜极而泣,拉住巴天石又要下跪。巴天石忙拉起她转身道:“戴大哥,烦劳你去问一趟,看看需要花多少钱,咱们再想办法?”
戴大成抬头看了看日头,摇头道;“太阳马上就要下山,容咱们晚上凑点儿钱,想想办法,先找个地方住下,要问的话等明天起早吧。”
三人进了客栈,巴天石想了想,给郑秀芝要了一个单房,自己却和戴大成挤在后院的草料房里。因为囊中羞涩,除了给郑秀芝要了一大碗鸡丝面,巴天石与戴大成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连铡草、喂马这等事都要自己来做。
戴大成抬起铡刀把,用袖子擦了擦汗道:“呸,这破饼子吃了不扛时候,又铡这么多草料,真他娘的饿啊,这时候谁要能给我一个肘子,让我管他叫大爷都成啊!”
巴天石把草束接着续进刀盘里,叹口气道:“我也饿啊,可是咱现在就剩五两多银子了,还要人吃马喂的,不能不省点。我发愁的是明天拿什么去赎她弟弟呢?”
戴大成夸张地直起身子来捶捶后腰:“你我都是穷光蛋,身上也没什么宝贝能送当铺的。您张少侠这一冲动,接下来这做蜡的事情,后面事儿可难办喽,你哪儿筹钱去啊?”
巴天石停下手来叹口气道:“你能不接么?你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了救弟弟自己往火坑、往泥潭里跳?这样的事情,你不帮她其实就等于推了她一把!”巴天石仰头愣了半晌,又叹了口气,“钱啊,可真是个好东西,我师父在世时说过,钱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得着的,比如忠诚、义气;可要是没有钱,那是什么东西都买不着。哎老戴,我估计要赎她弟弟,一百两银子下得来吧?你看我这马现在能卖多少钱?”
巴天石此言一出,吓了戴大成一跳:“你卖马?我说老弟,你这可是五花马,是从口外马市上千里挑一选出来的!这一路上你舍不得吃喝,它吃的却是豆子、谷草!比你吃的都好!你舍得卖它啊?再说了你现在在江湖上也有一号,‘花马双刀’,卖了马你拿什么走江湖?改叫‘草鞋双刀’啊?”
巴天石重重叹了口气,低头不语。这时草房外人影一闪,却是郑秀芝洗漱完毕来到门外,怯生生地依在门边。两人抬眼望去,只见洗清了泥渍的郑秀莲眉目清秀,一头长发未盘,湿漉漉地搭在胸前,衬托着纤细高挑的身材,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是个清秀靓丽的妙龄女子。
巴戴二人没想到郑秀芝前后变化如此之大,都愣住了,上下打量了好半天,戴大成才干咳一声笑道:“一百两银子就赎了如此俊俏的郑姑娘,咱们可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那无良的人贩子这会子要是看见了,肯定后悔得跺脚。”
郑秀芝面色一红,低声道:“我……有点事,想跟巴少侠商量,想请巴少侠上楼……小坐。”戴大成哈哈笑道:“去,去,这点喂马铡草的粗活,我老戴一个人干了。”
两人进到屋内,郑秀芝轻轻闩上了门,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巴天石身边,又将外衣脱下搭在衣架上,露出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来,这中衣收腰宽底,更显得她腰肢纤细。郑秀芝低声道:“这衣服是巴少侠在附近买来的吧?原不必这等破费的,我虽出生在官宦人家,但也穿过粗衣棉布的。”巴天石看她面色羞红举动怪异,不敢抬头,不明白郑秀芝要做什么,只好含糊地应了一下,端起茶碗来喝水。郑秀芝低声道:“巴少侠年轻有为、行事急公好义,又兼侠骨柔肠、身具成大事的气量,假以时日将来必是人中龙凤,但不知……巴少侠是否婚配……”
郑秀芝此时面色越发地羞红,直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后半句话声音渐低,到最后只如蚊子声一般。此时已是掌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郑秀芝忽然问出这些话来,让巴天石的一颗心没来由得快跳起来。郑秀芝没再问话,巴天石也没回答,两人就隔着一张小桌这样对坐着。半晌过去,巴天石终于按捺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郑大小姐,我可当不起‘巴少侠’的称呼……我……家境贫寒,尚未婚配。”
又是半晌的沉默,郑秀芝站起身开口道:“那……我就失礼叫你……叫你巴大哥。你们刚才在里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一介弱女子,家遭横祸转眼流落,本来已经绝了活命的念头,庆幸天不绝人,蒙您不远千里相救,保全了我的身子名节。可我又偏是个不晓事的人,硬求着您去赎我弟弟,您为了我们姐弟俩受苦受难不说,还要卖马。我想我没什么可报答您的,除了给您供奉上长生牌位,保佑您平安吉祥之外……”郑秀芝说到这里,转身背对巴天石,缓缓解开扣子,将中衣轻轻褪下,“我只有弟弟这一个亲人在世,再无别的依靠,只要您能救出我弟弟,我心甘情愿……我今夜就心甘情愿地侍奉您,随您怎样都是了!”
郑秀芝前面说话声音又低又沉,最后一句话随着中衣落地陡然间坚定有力,显然是在心中下了极大的决心,可声音却又掩盖不住地发颤。巴天石闻言再抬头时,首先看到的却是乌黑秀发下那白玉凝脂一般的后背,窄窄的肩膀从脖颈处斜斜延下,仿若精刀削成,乌黑的头发铺散在后背上,更衬出青春少女特有的白嫩肌肤,盈盈纤腰上面是横系着肚兜的红色丝带,而郑秀芝的手,正颤抖着伸向那丝带的接扣。
巴天石只觉心中一阵火热,再想喝水,探出手去才发觉茶碗已空。再抬头看时,满眼都是白滑耀眼的肌肤在灯下盈盈发亮,惹得人想去爱抚触摸。但就在这莲藕一般的手臂上,几条黑褐色的鞭痕格外醒目,直刺入巴天石的眼睛。巴天石心中闪电般地转念,明白这是郑秀芝在门外听到了他们说话,这女子颇有心计,知道要赎出弟弟困难重重,她或是怕巴天石变卦,敷衍于她,或是感激报答,所以才有此举动。巴天石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大小姐小看我巴某人了,我若此时做出这等事来,又与人市上那些败类们有何分别,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请大小姐放心,巴某心中明白人命关天,比一匹马重要得多!”说完,巴天石从地上拾起中衣,扭过头去轻轻披在郑秀芝的肩膀上,他清楚地感觉到,郑秀芝身子在瑟瑟发抖。
戴大成看巴天石匆匆回来,神色异常,忍不住上前关切地询问,巴天石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戴大成正纳闷着,只见门外人影一闪,却是郑秀芝退了店房,抱着包袱卷来和他两人一起挤草房睡,以示同甘共苦之意。戴大成一阵窘迫,连连摇手道:“这可使不得,您是大小姐,我们是粗人,再说您一个大姑娘家跟我们睡在一起,传出去很不好听啊!”
郑秀芝将辫子甩在身后,俯身动手整理草垛便道:“我都不怕,您还怕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你们为了救我弟弟,吃这么多苦,我睡一次草房,又算得了什么?”
当夜三人隔草堆而卧,各怀心事难以入眠。郑秀芝是思念弟弟,恨不得马上天明;戴大成是盘算卖马,忍不住叹气;巴天石则心事重重,一闭上眼,白天见到的种种伤怀事情,都在他脑子里盘旋。
第二天一早,三人来不及吃饭,匆匆结了账,各抓起一个窝头赶奔春芳院。白胖子见三人一大早顶门又回来,自是吃了一惊。打过招呼后抢先开口道:“哎,我说爷们,这里的规矩是女眷赎出过了夜不能退的!”
郑秀芝俏脸一红呸了一口扭过头去,巴天石闻言大怒,喝道:“你把我等看成什么人了!”戴大成忙上前笑道:“误会,误会!哈哈,我们今天是送生意给掌柜的来了。”
白胖子闻听有生意做,忙换了笑脸,招呼手下人看茶、看座。戴大成说明来意,白胖子低头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么个孩子,个儿不高,穿件灰色的马褂。不过我是骗那闺女呢,我根本没买那孩子,就是跟那边问了问价。你想我一家花楼,买那男孩子有什么用啊!不过当时我领了这姑娘以后,后脚来了一家富户,把这孩子给买走啦,说是从京城来的,连夜赶路回南方老家去。”
巴戴二人闻言一愣,真是造化弄人。也怪当时没想到郑家后人是两个,否则就能直接在河西务救下弟弟。戴大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暗想这也算是个好结果,不然还不知要管到哪一站才算完。巴天石却怒目圆睁,一叠声追问道:“怎么会这样?谁买走的他?人往哪里走的?”郑秀芝更是几欲晕厥,叫一声弟弟,手扶着门框,泪珠儿噗噗滚落。
那白胖子在江湖中翻滚多年,眼前事一看便知因由,笑着端起茶碗道:“当时这富户正好车轴坏了,停下来顺便修车,我就和他聊了两句。”话说到这里,白胖子故意打住,一口口地品着盖碗里的茶。巴天石一步跨前抱拳行礼,急声道:“烦劳您老指点一下,这人姓什么?家住哪里?要往哪里去?”
巴天石这一连串的问话,白胖子只作没听见,手捏着盖碗撇着茶叶沫子,眼睛却一上一下地打量着旁边干净俊秀的郑秀芝。巴天石忍住怒气又抱拳追问了一遍,白胖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盯着郑秀芝道:“你们两位爷们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我怎么也得分点汤喝吧?”
巴天石听到此处再无可忍,转身飞起左脚将身边八仙桌的一条桌腿踢断;没等桌子倾倒,巴天石右脚弹出,将八仙桌高高踢起,接着跃起身子在半空中一个飞脚,将整张桌子踢得四分五裂,木块茶杯瓷片散了一地。巴天石一把揪住白胖子的脖领,狠声道:“爷我今天什么好处都没有,你少说一个字,爷我踢碎你满口牙!”
这白胖子是个老油条,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忙扔了茶碗张口倒豆子一般地喊将出来:“哎别别别!那人是个矮胖子!方脸小眼说一口南方话家住钱塘县城西门坐一辆双马的篷车车帘上绣着个黄字说是从聊城过河先去镇江再回钱塘老家!我都说啦!”
戴大成从未看到巴天石这样暴怒,直愣愣地站在一边小心问道:“好兄弟,你不会要去追吧?”巴天石缓缓放开白胖子,咬牙一字一顿道:“追,能多救一人就多救一人,豁出去再跑一千里到钱塘!”
三
一千里,说起来是三个字,走起来却要十几天,更何况巴戴二人刚从山西赶过来,都是疲劳不堪。戴大成说休息一天再走,也好筹些路费,或者把郑秀芝先托付在朋友家里,这样也能轻快一些。但巴天石却要马上上路——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如果在半途上郑洪波再出什么意外,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郑姑娘。郑秀芝则死活非要同行,必须一起走。戴大成无奈,在路上找了几个朋友,把人家手头的银子都凑了出来,连进屋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直接与戴大成一路向南。
巴戴二人各骑一匹马,郑秀芝却不会骑马,巴天石犹豫这要是男女共骑一匹马多有不便,要给她租辆大车,郑秀芝却已经站到了马边道:“巴大哥,俗话说‘事急从权’,我们姐弟的命都是您给的,还会在乎别的么?”巴天石闻言将她抱上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两手持缰吆喝一声疾驰而去。
三人晓行夜宿,沿着官道一路疾驰向南,先去镇江,再转钱塘。三人两骑兼程赶路,又没有足够的盘缠,只好在饮食住宿上简单些,常常是几张大饼便过了一天,到了夜晚就在客栈的桌子上趴一宿,说不尽的辛苦艰难。这一日直追到钱塘城北门,三人都是一身风尘、满脸的渍泥,身上的衣服就像是从泥水里滚过一般,人更是神情委顿,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戴大成长出了口气道:“我的个老天爷,可算是到了,我戴大成一辈子都没跑过这样的路,屁股上生生磨下去两层皮啊!”
郑秀芝满怀歉意与感激地看了戴大成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千里的辛劳,的确不是几句客气话或磕几个头能道谢的,但是现在她又能拿出什么来酬谢呢?幸好巴天石接过话头来,扭身朝戴大成点点头,正色道:“大哥,你辛苦了!”
这一句话出口,倒让戴大成有些抹不开面子,硬生生将嗓子眼里的牢骚话咽进了肚子里。三人拨马向西,在街口打听了黄宅的所在,便下马前去上门拜访。说是拜访,可这三人男女混杂、没有名帖、没备礼物、连脸都没洗,就这样找上门去,却不像是“有朋自远方来”的样子。
那门房听了三人来历,笑笑道:“要说你们三人也真够黏糊的,感情是从泰安一千多里地一直跟到这来?我说怎么老爷前脚进门,后脚你们就来了呢?这样,你们等等,我就去跟老爷说一声吧。”
三人忐忑地等在门房中,不一会儿那门房出来,笑呵呵道:“两位义士请进来吧,这位姑娘就先等在这里。”郑秀芝虽极不愿意,却也无奈,只好眼看着巴戴二人随那门房转过一个百福捧寿的影壁,进到内院。这两人一走,郑秀芝孤零零地一个人等在外面,一颗心骤然孤单起来。想起来一路上巴天石无声的关照和戴大成嘻嘻哈哈的安慰,郑秀芝心头不由得一阵心酸,怕自己找到了弟弟,却失去了这两个人。
郑秀芝站起又坐下,在门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如坐针毡一般。好容易听到脚步声传来,却只是巴天石与戴大成两人回来,不见自己弟弟的影子。郑秀芝开口要问,巴天石却先道:“放心,郑姑娘,你弟弟就在这里,这主人家通情达理,同意我们赎人!”
郑秀芝闻听此言喜极而泣,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口,任泪珠顺着手背串串滚落。戴大成摇摇头道:“我这兄弟说了好听的,我就要做那黑脸的,说不好听的话。这家主人说他是个生意人,这孩子是花八十两买来的,让我们看着办。人是找到了,可是到哪里凑银子去呢?”巴天石见郑秀芝神色一变,忙安慰她道:“没事,人找到了,主家也同意放人了,这事就成了九成九,银子咱们可以想办法,先吃顿饱饭再说。”
三人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各自梳洗完毕,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便出门来寻吃饭的地方。正巧胡同口有一个卖馄饨的挑子,小桌后面身穿棉袍的老汉拢着袖子靠在墙上打盹,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羊棒骨上下翻滚,飘散出鲜味扑鼻的香气。这一路上三人都没见过荤腥,钱几乎都花在了马料上,因为没有脚力就很难保证能赶到这里,这一股香气迎面涌来,三人几乎站立不稳,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巴天石伸手入怀摸了摸,笑道:“自闯荡江湖到现在,第一次连吃碗馄饨都要如此犹豫,走,咱们吃它一碗去!”
戴大成一拍大腿道:“嘿!咱爷们什么时候这么潦倒过?等此间事情一了,我先来这里吃上它十碗馄饨!”那老汉闻声睁眼,见来了主顾,忙起身弓着腰忙碌起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三人不约而同地一面咽唾沫,一面吹着碗面上的热气。三人抬头相互看看,均开怀大笑,这一路千里辛苦仿佛都在这一笑中溶化得干干净净。
郑秀芝端起碗,将自己碗中的馄饨用筷子挑起来往巴天石碗里拨去。巴天石抬头道:“做什么?”郑秀芝脸色一红道:“你这些天很辛苦,多吃点吧。”巴天石护住碗道:“我够了,老戴也辛苦,你给他去!”
戴大成忙端起碗藏到自己身侧笑道:“算了吧,你这馄饨我兄弟吃得,我却吃不得!”三人美美地吃了一个碗底朝天,坐在桌前开始商议起这八十两银子的来由。话入正题,方才愉悦的心情被一扫而空,这地方不能借、不能偷、不能赊、也不能把回去的脚力买了,三人一时都没了主意,面对面坐着愁眉不展。
戴大成对郑秀芝道:“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要想正经来钱一般就三条路可走,要么护院、要么护镖、要么给人办事。但是眼下都来不及,咱在这里又人头不熟。剩下比较歪一点儿的办法就是打擂、或者帮人出头平事,可是咱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摸黑,也找不到这样的路子啊。”
三人正为难时,那守馄饨挑子的老汉却咳嗽一声道:“听说话三位是遇到了难事急等钱用,听口音三位还是北边过来的人?”
戴大成先是一愣,继而心念一转,马上摸出几枚铜钱结账,又递了两个大钱过去笑道:“老人家好耳力,不知道您有何指教?”
那老汉接过钱来咧开嘴笑笑道:“老汉我在这里摆摊十几年了,三教九流的人见过不少,钱塘城里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咳咳,看样子就知道你们是江湖人,不过这年头啊,有本事的江湖人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有本事呢?”巴天石接口道:“老人家,这本事各人各有不同,有便怎讲,没有又怎讲?”
那老汉一边抹桌子一边慢条斯理道:“出城向西,城郊堤头庄上,有一家杨姓英雄,练得一手好枪法,神出鬼没十年未逢敌手,号称‘神枪杨’。这神枪杨放出话来,说是专破刀法,不管是单刀、双刀、大关刀、偃月刀,统统全破,要是有用刀的高手能赢他呢,他情愿输银一百两。嘿嘿,这几年上门去请教的江湖好汉有名有姓的也有几十个,就没有一个能赢过他的。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呢,就可以去试试,博个彩头,不过要输了那也是一百两啊。”
三人闻言都是一喜,回到客栈,便商量去城西比武的事情,这是江湖伎俩,郑秀芝插不上话,只能看他二人商议。巴天石面露难色对戴大成道:“去比武我倒是不怕,但是比武要有彩头的,咱没有百两银子的本钱,人家肯定不理会咱们的。”戴大成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眉头一皱道:“我有办法了,只不过这办法要是让人家看破了,可就丢大人了,咱爷们也就别想在江浙一带混饭吃了。”
巴天石忙起身细问,戴大成抄起褡裢挂在肩上,从院子里抓了一大把碎石块塞进褡裢,上面再用毛巾盖住,站在巴天石身侧躬身道:“巴少爷,咱家老爷是山西的大财东,看您出门会友就安排一个下人一个丫环跟着,这一百两银子又算什么?咱这褡裢里有的是。”巴天石恍然大悟,戴大成这是要用石头冒充银子作彩头,他和郑秀芝冒充丫环跟班,和自己演一出双簧。巴天石笑道:“老戴,我要是输了呢?”
戴大成闻言收起笑脸正色道:“决不能输,输了就露底,咱爷们的名声那可就都毁在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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