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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沙.独步天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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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已经看了十多年,但愈发犀利幽冷的目光仍让楼丞怔了一下。
  “今日少爷自齐家营回府,路经千喜楼时与人发生冲突,将人打伤了。”
  “与何人?”相对楼丞的焦急,齐颜云淡风轻。
  “御史李大人表弟陆冠宇,还有,魏王……”
  齐颜眉一挑。这小家伙,招惹李家人也便算了,还惹上当朝太子。
  “魏王现今伤势不明。离开时额上有血,怕是此事不可能善了。”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理。”
  伤及储君,其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了。他还未动手,李硕安倒是先发制人了,那小子将他的软肋摸得一清二楚,真真棘手啊。
  思及此,齐颜大步朝柳夕颜的小院走去。
  
  眼疾手快截住了往无尘身上招呼去的藤条,齐颜愣是让自己白皙的手背上多出一条血痕。他一边揽住柳夕颜的肩,一边不着痕迹地接走她手上的藤条。“夕颜这是为何?”
  “爹……”无尘巴巴地想起身探看齐颜手上的伤,但被齐颜用眼神喝止。
  “就是你把他宠到这样无法无天的,你看他,什么人不好打,偏偏伤了太子爷,纵使你再……”听下人报上此事,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嘘……”齐颜轻声安抚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说!你为什么要打架?”回过神来,柳夕颜再去抢夺藤条。
  “孩子不听话,好好说便是,藤条这东西,打在儿身,痛在吾心啊。”齐颜嬉皮笑脸,转身将藤条扔给了楼丞。
  “你……”柳夕颜气急败坏。“慈父多败儿!”
  “无尘,告诉爹,为何与那二人动粗?”齐颜笑而不应,他转身将无尘牵起,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无尘目光不时撇向齐颜的手背,却倔强地不作任何辩解。
  “你不说,爹自然也猜到一二,无非是那些陈年旧事。”当年他绿沙城前一番话石破天惊,从那以后,天下人皆知他与谷映尘之间的风流韵事。“吾儿这般聪慧之人,怎会傻傻地听那些人挑拨。”
  心中纠结了一天的事情被说中,无尘虽气恼,却如释重负般地耷拉下肩膀。“孩儿一时头脑发热,便……”
  “不怪你。”与李家之间的战争大大小小也拖了十年之久,就算他不急,李硕安也想要有个了断了。只是这一剑,刺得着实狠准。只消将无尘带到御前,他是清阳王之子的事实便无法抵赖,届时轻则欺君犯上,重则通敌卖国。
  望了柳夕颜一眼,齐颜直视无尘的眼。“无尘,有些事情,也许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柳夕颜一脸错愕地看向齐颜,无尘眉头缓缓皱起。
  “别这般皱眉。”齐颜叹气,无奈地闭眼,他伸手抚平无尘眉间的褶皱。“他皱眉,也是这般模样……”
  
  房内静地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无尘安静地听着,倔强的泪水每每要夺眶而出却又硬是被他逼了回去。
  “……所以,离开吧。”离开千日国,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去。
  “勿离,他才十二岁……”柳夕颜万般不舍,却也明白,如今形势,唯有将无尘先送走,才有方法应对。清阳王谷映尘名动天下,而无尘与他父亲这般神似……
  “十二岁可以了,你比我更清楚,他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担起了整个清阳一族的荣辱。”齐颜面无异色。
  “你已经十二岁了,已经过了在爹怀里撒娇的年纪。”齐颜伸手抚过无尘散落的碎发。“让爹看看,你能不能让爹感到骄傲。”
  “孩儿不要离开爹!”无尘倔强地撇过头。
  “这十年,辛先生一直留在西楼国,他会助你。还有炎兮、风吟轩、慕容沧月,他们皆是你生父旧部,万般可信。西楼国与千日国相隔万里,好些事不能再像在家里这样任性了,你要记得这些年来为父教你的为君之道,更要好好听从辛先生他们的教导,知道吗?”
  泪水夺眶而出,无尘眉头深锁。
  带着薄茧的指轻轻拭去粉嫩脸颊上的泪水。“你是他的儿,怎能为这等小事流泪?无尘,这是爹为你选的路,皇图霸业,你要为你清阳一族找回失去的一切。”
  江山早已为他打下来了,接下来的路,即使还有他牵着,无尘也要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还有骆天涯,待无尘掌控西楼局势,他们之间的交易,也便完成了吧……
  
  “睡了?”
  见齐颜从内室出来,柳夕颜看了他一眼,又开始发呆。
  “夕颜不舍孩儿,我明了,只是,夕颜不能随无尘一起去那里。”齐颜像个孩子一样赖入柳夕颜怀里。“我也离不开夕颜啊。”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许在她抱着无尘颤颤悠悠地登上断天涯那日起就已然成为他生命的支柱了。他几乎能从她身上闻到十二年前的气息,因为她,与他爱着同一个人,始终如一。爱能维持多久?他在她身上找到了答案。这是他们第一个十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想他吗?”他问。
  “勿离总是问我这种傻问题。”怎会不想,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想,只是她也知道,有个人的思念比她更甚、更苦。每当他这么问她的时候就代表,那一刻他又开始了无止境的想念,那一刻他感到彷徨无助。
  他只敢在她面前如此,也许世人无法想象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也会有这么软弱的一面,可是,这才是齐颜,褪去了华丽的外表,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想他了吗?”他不死心地问,非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想……”柳夕颜含泪应道。心中突然抽搐着疼痛,不知是为齐颜还是为她自己。
  “傻瓜,不要再想了,你还有我,还有无尘。”反手将柳夕颜搂入自己怀中,齐颜柔柔地安慰她,或,他也在这样安慰自己。“我再也不能忍受失去在乎的人,尤其是夕颜你,若失去你,我会疯、会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隐去了泪水,她让他看见自己的坚强,也无声地要他坚强。
  “哪家的父母舍得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只是稚鸟长大了,得让他自己学着展开羽翼,学着跌倒,学着飞翔……无尘,他……我会常带你去看他的,你莫太多思念……”
  真恼人啊,孩子此刻还睡在里屋呢,他就已经开始不舍了,真真无用不是……
  “勿离,让楼丞陪在无尘身边吧,有他看着,我比较放心。”柳夕颜此刻已经开始思考无尘去西楼国的事宜了。
  “无尘他……”自柳夕颜怀中抬起头,齐颜淡淡地看了默默站在一旁的楼丞一眼。“无尘有风吟轩伴着,一样安全。我已经习惯了楼丞的陪伴,他还是留在我身边吧。”
  
                  第五十一章
  阴沉的天空,灰蒙蒙一大片,似随时要掉下来般。
  储君魏王伤重,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御书房前空旷的广场上,齐颜笔直地跪在寒风中,皇帝一直不肯召见他。
  明黄的身影自远处而来,萧天问周身散发着腾腾的怒气,脚步急促而躁动。
  对着负手高高立于玉阶之上的萧天问,脊椎笔直地挺立着的齐颜,缓缓低下高昂的头颅。
  “齐颜,你可知伤害王储该当何罪?”萧天问龙袍上的珠玉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为着肃冷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肃杀。
  “臣,领罪。”头颅再是低下了些许,齐颜不做任何辩解。
  “将令公子交由刑部。”萧天问简短地下令。
  齐颜未有动作,无声地抗旨。
  萧天问眉头缓缓皱起,风暴在他眼中凝聚。
  “天素公主到——”就在气氛僵到极点时,宫官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那头响起。
  “天素拜见皇兄,吾皇万岁。”天素公主款款而来,于齐颜身边停下,跪至他身边。行了叩首大礼后,天素抬头直视萧天问。“皇兄,齐家无罪,夫君亦无罪。”
  “天素,莫要胡闹,朕……”若说萧天问心怀仁慈,那也仅仅只是用在这个妹妹和长子魏王身上。
  “皇兄,养不教父之过,无尘大过,但太子也未全然无错。”天素看了低首不语的齐颜一眼。“况且,无尘顽劣,早于犯事之前就已被逐出齐家,随他师父云游四海去了,此次闯下这般滔天大祸,我等着实毫不知情。”
  “这素人贱妾生的亦是个贱种。”萧天问冷嗤。
  “是。”天素公主低首称是,一手握住齐颜陡然握成牵头的手。
  “所言非虚?”萧天问挑眉问。
  “臣妹何时骗过皇兄?”天素公主径自站起,并巧妙扯开了话题。“适才臣妹来此之前特地去东宫,并亲自为太子诊断过,太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太医诊断过于谨慎,有些言过其实了。”
  “当真?”依萧天问残暴的性格,若他人如是说,怕是难免皮肉之苦。但开口的是天素公主,他不仅没有动怒,更是比往常更信了几分。
  “皇兄还信不过天素的医术吗?”
  
  原本会是一场风暴,可是危机却在天素公主并不高明的几句言语中悄然化解。
  出宫的路上,天素安静地跟在齐颜身后,但她望向他的目光却不再像曾经那样充满依恋和痛苦。
  “你见到他了。”齐颜出声询问,但语气却是万分肯定的。
  “我身为齐家少夫人,难道不应该为了家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吗?”天素笑着问道,目光流转间多了一抹沉思与笑意。
  “嫁入我齐家十年有余,公主何时做过‘力所能及’的事情?”齐颜不答反问。
  天素公主脸颊微微泛红。跟着齐颜登上回府的马车,她又问道。“齐颜,这十年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见天素一脸期待,齐颜淡淡瞥了她一眼。“让人倒尽胃口的怨妇。”
  “什么?”天素瞪大美目。想她堂堂帝国公主,何时被人这么形容过,而且这个人还是与自己做了十年夫妻的男人。
  “还是悍妇。”
  天素刚要发作,但随即一想却又展颜微笑起。“我也在想,为何我思慕的严哥哥会变成这副德行。”她学着齐颜轻蔑的目光瞥了齐颜一眼。“原来这十年来我面对的一直只是个代替品。”
  “言重。”齐颜淡笑着回应。
  “你狠!”原以为齐颜会生气,毕竟一直以来他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官场都所向披靡。她料想他不能忍受这样的说法,没想到他的情绪竟丝毫没有波动。
  齐颜轻轻扯动唇角。她说的并没有错,既然是实话,那他为何还要生气。除了至亲的家人,最心腹的几名轻骑兵,在所有人眼里他一直就是齐严,包括齐家营中那些与他交心换命的兄弟。
  “适才那番话是他教你的?”天素肯出手,加之她此刻的态度,她定是见过齐严了。无尘早已被逐出家门,这样的话齐严居然也敢教天素说,倘若萧天问有丝毫怀疑,稍稍一查证谎言就破灭了。
  正在生闷气的天素不满道。“你就认为我想不出这样的妙计?”
  “也许真是你想到的。”在天素扯起嘴角准备得意大笑时,齐颜又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我道严怎么会想出这么笨的主意。”
  天素狠狠闭眼深呼吸,待她再睁开眼欲与齐颜大吵一架的时候,却见他撩开窗帘凝视窗外,似乎刚才他们之间未曾开口过。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过道两旁均是枯黄了的枝桠。灌进马车的风有些凉,吹得天素不雅地打了一个冷颤,但迎风凝视远方的齐颜却无丝毫动静,仿佛,这个人天生就属于此时天地的冰冷色调。
  凉风吹得他的脸如玉石一般剔透晶莹,可是天素觉得,齐颜周身沉寂如死水,他甚至比四周的空气更加冷凝。那一刻,她突然有这个男人随时要破裂、融化的错觉。
  “你在思念谁?”直觉地,她愣愣地问。
  “你的快乐也很简单。”像那人一样。“明明这十年你都不快乐,可是一旦知晓了真相,你便忘却了之前所受的所有痛苦。”与他多么不相同的人种,她感恩于生命给予的奇迹,而他却憎恨命运加注的偶然。
  “你在思念谁?”她再问。
  我在思念谁?“尘……”齐颜轻声道。
  闻言,天素笑起。“我也知道一个孩子只身在外很让人担心,待这件事被人淡忘了,无尘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嗯?”天素一头雾水。
  “……”微微舒气,吐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
  眼睑上传来一阵冰冰的凉意,伸手轻触,雪片融化成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居然下雪了!千日国居然下雪了!”天素一脸惊奇,她忙掀开自己这边的窗帘,探出身子看着千日国这百年未见的降雪。
  伸手接住一片六角冰晶,看着它在自己掌心中化成一滩水渍,齐颜轻轻地笑开。
  下雪了……
  断天涯的梅,要开了……
  
  这一场雪下了整整一个月,温暖的南方未幸免,北方更是风雪成灾。
  “不知绿沙城此刻如何了,你说无尘会不会穿得不够暖和?他自小在千日国长大,可从来没呆过那么冷的地方。”柳夕颜坐在窗口,望着院中的积雪喃喃自语。
  “你还怕那小子冷到?”齐颜将一个小暖炉塞进柳夕颜手中。“他随我呆在齐家营时大冷天打赤膊练功,还时常跟着我冬泳,冷不到他的。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低烧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要是被无尘知道了,定是要心疼了。”
  “勿离,近些日我总觉得心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柳夕颜担忧地握紧齐颜的手。
  “不会有事发生的。”齐颜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这些天丫鬟下人们总是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
  “别胡思乱想。”齐颜打断她的猜想。“下人们在说的都是最近坊间流传的一些闲言碎语。我倒不知齐府中也有人在碎嘴,回头让人好好整治整治,这些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什么话?”听齐颜如是说,她稍稍宽心了些。
  “无非就是说天降暴雪,君王无道。这伏羲国与西楼国降雪并不稀奇,可千日国不同。有些人就趁着这样的机会散播谣言。你看,这件事还是我在查呢,皇上吩咐务必抓出这大逆不道之人,满门抄斩,以儆效尤。”朝中时事,成了夫妻二人的闺房闲话。
  “那勿离要小心行事才行,不能冤枉了好人,更不能让有心人士抓你的把柄。”柳夕颜嘱咐道。
  “自然是。”齐颜点头应允。
  多事时节,看是这天下从此不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勤劳的孩子有空帮我捉虫子吧。
(软骨墨再次奸笑着爬走) 
                  第五十二章
  齐颜一直提醒自己一件事情:待无尘掌控西楼局势,他和骆天涯的交易也可以结束了。可是无尘离开已近半年,他却至今没有开口对骆天涯说任何结束的话语。
  他们约定好的,他随时可以喊停,为何此刻却不舍了?
  是不舍吗?
  这十年,因为有这个霸道又有点幼稚的男人,他似乎稍稍觉得活着没有那么难了。
  也许这十年,他一直将这个男人当成救命的绳索。既是救命绳索,当然不愿放开。也许他也在怕,若就此放开了骆天涯的手,自己可能又会回到曾经那种无时无刻都在说服自己活下去的日子。
  就像此刻,仅仅是有骆天涯的陪伴,他会觉得朝堂中的一切此刻都离他好遥远——竟是平素不曾拥有的舒逸。
  这个男人,是傲视神州的天神般的人物。他未见过战场上的骆天涯,可是却从别人听闻了许多他的事。他能想象到战场上的他是如何的英勇、果敢、睿智、无情……于敌人,他便是催命的地狱使者。他也未曾见过朝堂上的骆天涯,伏羲国帝君亲政后他便淡出权力核心,交还了手中兵权,从此不再干涉任何国事,可皇帝对他却仍是仰赖甚深,好似有他在,伏羲国就能延绵万代一般。
  他与他之间能算得上交锋的仅仅只在十年多之前的两次,一次在千日国,那次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劫数;还有一次在伏羲国,他因为那个劫数执意涂炭生灵。彼时他认知中的骆天涯高贵、神圣、睿智、英明、潇洒……
  身为情人的骆天涯完全展现了他是个霸道不讲道理的一面,偶尔也幼稚地有些可笑。
  可是无论是哪个骆天涯,都是自己一一经历,细细领略过的,也许还烙印进了心里——与他的一切曾经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十年来未曾退色过。
  他不是没有悲喜的佛,他披上寒铁衣征战沙场正是因为他堕入魔障。曾经用泛红的眼眶凝视过他人的幸福,他诅咒过,甚至偷偷祈祷过。他坚信尘告诉他的,活着就是幸福,快乐其实很简单。
  他挥舞着银枪将悲伤抛在身后,他挽弓舞剑无视苍白年华……
  可是,好寂寞……
  人生再无少,十年一梦,今古空名,初不思量 而今惆憾留。他也希望能够把这浮生换了浊酒一壶,弄它个花颜柳步,天也妒。
  然……
  恋是苦,情为错。
  初次凝望的那一瞬间后,那人盈盈笑意,转身带走了所有。
  骆天涯,是否就是他的救赎,是否就是他的出口……
  可是他又怕哪一天骆天涯会取代谷映尘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谷映尘,今生是决计忘不了他的——每当想到哪天是否能够学会不要那么思念他,心口便蔓延开锥心的刺痛,彻骨的寒冷。
  眼前似乎又清晰地浮现了在梦中反复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他撑着绸伞,笑语嫣然地陪他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石小路;断天涯上没日没夜的豪饮;痴痴的厮守……
  与他的每一件事、每个瞬间,都是他流动血脉中鲜活流动的鲜血,都是他赖以为生的呼吸,可,可……
  尘,好累……
  急促地喘了几下,齐颜握着酒杯的手一使劲,酒杯硬生生地在手心崩裂。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平素惯有的戏谑笑容,紧皱的眉心幻化出痛苦的图腾,眼中隐藏着一丝一毫的悲伤脆弱。
  伸手取走齐颜手心的碎片,骆天涯将另一只酒杯塞进他手中,再次斟满梅酒。
  他们整整饮了一夜的酒——齐颜总喜欢这样没日没夜的豪饮,却丝毫不见醉态。
  绵绵酒味,饮不尽这几多柔情。
  他陪着齐颜品尝梅酒,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这样缅怀另一个情人,着实让人……可是除了接受之外,他无其他方法,谁让这个恼人的小东西十二年前就以一种毁灭天地的气势进驻他的心。
  身着白色的儒衫的齐颜在晨光下仿佛又光华流转,那么美丽,那么动人。武场上银枪划破空气的声响和飞扬起的一片白衣,那惑人的媚眼,时时上扬的嘴角勾画出的风流妩媚,这所有一切每每让他在午夜梦回时心生柔情。而这个人儿此刻却在想那个人……那个,与他承诺要同生共死的人,与他月下共饮的人……
  他想撕碎他,与在西楼国初见他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天亮了……”一夜豪饮,齐颜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凝视着不远处泛着雾气的玥海海面,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清晨带着微微凉意和咸味的空气。
  骆天涯顺着齐颜的视线望去,浅浅地笑着。
  “风吟轩说无尘一切都好,他们已经联络好了各路藩王,只消时机成熟,便可夺回江山。”齐颜轻声自语。其实他是想问骆天涯,为何愿意这样洒脱地交出他拜托他暗中操控的西楼国大权。
  “这样很好。”骆天涯应和。
  “权势名利带来的尊贵和荣耀让人迷醉,睨视天下的尊贵,众人低头的骄傲……我总是不由自主就加入了权术阴谋的争斗……”
  “是吗?”骆天涯饮尽杯中清酒,再斟满。“争到了权势名利,然后呢?千年之后,也许你我仅仅是农夫脚边的几粒尘土。”
  “你如此豁达,是因为你从未失去过。”千百年后,更多的人变成历史的无名过客,而他们这些站在顶端的人也仅仅只是一纸丹青,寥寥数语——功过得失,自由后世评说,与他何干。
  骆天涯不置可否。他扯开话题,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与齐颜再争论下去。“辅佐清晏是皇兄临终的嘱托。我战功赫赫,可是却怎么都忘不了剑尖所对的都是些无辜的人,站在顶端的人不断操控天下,还轻易掌控了千万人的生死,齐颜,征服的感觉并不美妙。”
  齐颜一阵恍神。
  “这是命。”如同他。
  “齐颜,我不信命,这世间没有命。”
  “我与旗下三十二骑,在马背上傲视天下,我们用血肉之躯护卫伏羲国的万里江山。我们护住了无数的家,可是我们自己却都没有家,我们无妻无儿,因为我们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不是会永远倒在战场上。我们的每一刀每一剑,我们染血的战袍,为我们换来的仅仅只是百年孤寂。”骆天涯自嘲一笑。
  有时候他会突然想要重新活一次,如果可以,他不会选择这样度过人生。可是他还是想遇见齐颜,他想为他做些什么,想分担一些他肩上的重量,但这样他势必选择现在的人生……
  “你……”齐颜倾身抱住骆天涯,就像每次柳夕颜抱他那样。“你还有我……”
  将头埋进齐颜胸膛,骆天涯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齐颜的冷冽香气。他怎么会这么愚蠢,愚蠢到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错,却因为他这么一句清清冷冷的话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就算是错,也值了……
  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蒸去了凝结了一夜的露水。齐颜眼眶有些泛红,心口有什么东西胀胀的,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真正鲜活地鼓动着。
  纤长的手指缓缓穿过怀中人的乌丝,仅仅只是拥抱,就能让他不再觉得空虚彷徨……
  
  少女身着嫩粉的春纱衣,左手拿着一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右手把玩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石,还不时地转动玉佩的绳圈。少女小小年纪已是惊人的美貌,巴掌大的小脸美得令人屏息,如羽扇般眨动的卷翘睫毛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美眸,俏鼻下的樱唇在无瑕肌肤的映衬下,更如盛开的蔷薇般娇艳欲滴。
  “小祖宗,咱玩儿够了,疯够了,早些回去行不?”即使他才刚满十八,但他好歹也是堂堂掌门人,竟要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做小跟班,天理何在!翎无语问苍天。
  “不成不成!这边城弹丸小地,我根本没玩儿够疯够。”少女摇摇头,发饰上的珠玉在动静间清脆作响,更添了一份生生的灵动俏皮。
  玥城远离帝都耀阳,但却位于玥海沿岸,是三国货物的最大集散地,繁华程度绝不亚于三国帝都,更不论来自各国的新鲜好玩的事物。“你睁眼说瞎话,会遭天谴的。”
  “本来就是,玥城我早就玩透透了。”少女没好气地白了翎一眼。突地眼前一亮,她将糖葫芦塞给翎,提起裙摆飞快向一个在街头卖艺表演的杂耍团跑去。
  不是都玩透透了吗?翎将糖葫芦塞给经过的乞丐,手心黏黏的感觉让他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还真怕有雷当头劈到小祖宗头上。
  欢乐的音乐和顶缸少女的精彩表演在人群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高潮,少女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并随着人群不时地鼓掌喝彩。
  乐音乍止,杂耍班每个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钢刀。人群尖叫着四处逃散来,唯有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惊恐地看着朝自己门面砍来的大刀。
  “翎!”少女尖叫,捧着脑袋蹲下,险险躲过一劫。
  娘啊!真天谴!翎拔出腰间的武器,软剑在空气中发出“铮铮”的声响。他第一时间隔开了袭向少女的武器,将少女牢牢护在身后。
  “你们是何人?居然卑鄙地对一个小姑娘下手!”翎冷冷地看着敌人。
  “你傻啦,江湖事江湖了,仇杀情杀劫杀,还用跟你讲理由吗?”少女没好气地捶了翎一下,转身开始寻找自己身上的毒药迷药暗器。
  翎额头一排黑线滑下。
  杀手们并不多废话,提着兵器便与翎展开搏命厮杀。
  “你别站着犯傻啊!”纵然翎英雄少年,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杀手一共八人,皆为高手,他怕如此下去自己真的难保少女周全。
  “啊!”少女连滚带爬躲避追杀。“臭翎!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不会武功。”她自小练习的就是制毒用毒和救人命,除了轻功外,她对其他武功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少女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一人迷倒,正得意洋洋之际,身后又有大刀砍来。
  
  骆天涯和齐颜坐在酒楼二楼的雅间,悠闲地看着街上正在上演的夺命追杀。当少女用稚嫩的声音说出“江湖事江湖了”的时候,齐颜不禁失笑。
  钢刀折射的阳光闪过齐颜的眼,他的目光捕捉到了隐在暗处的一个人影。眼中缓缓生出了不快,他低估了一声后便腾空而去。
  骆天涯神态自若地继续品尝美酒佳肴,好似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样。
  白影截住几乎砍到少女肩上的钢刀,让人眼花缭乱的几式擒拿,白影如幻影一般在杀手间神速游走。七名杀手在齐颜站定之时纷纷跌坐于地上。
  “出来。”扔掉手中七柄钢刀,齐颜拍拍衣摆,轻声道。
  隐于暗处的风吟轩一见是齐颜,快速闪出。十二年来,风吟轩一直守在傲龙堡,不曾去过离宫,今天是这么多年后,他第一次见到齐颜。风吟轩单膝跪下,铮铮地低下头颅,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警告他,正事办好之前莫再多生事端。”媚眼掠过风吟轩,齐颜嘱咐。
  他与辛先生还有炎兮皆是这个意思,无奈小主人一意孤行,若这趟出门能带回齐颜此话作为对小主人的警戒,也能有个交代了。风吟轩顿觉松了口气。
  “属下告退。”风吟轩和众杀手不消片刻便全部消失不见。
  目送风吟轩等人离开,齐颜转身面对受袭击的二人。
  翎警戒地看着微笑地朝他们走来的齐颜。他不得不防备,此人看样子是那些杀手的主子,更不论,他从未见过这么妖媚的男子,想来定是什么魔物。无奈他的小祖宗此刻正傻傻地盯着人家猛看,眼睛里几乎还冒起了粉红泡泡。
  “对不起,小儿任性妄为,我代他向两位道歉。”目光触及眼前这个与无尘一般年龄的少女,齐颜又不自禁笑起。
  “你是仙人……”清风习习,齐颜身上的白纱衣在少女纤长的指尖将要触及时扬起。
  “我不是仙人。”齐颜弯腰与少女平视,笑道。
  “那你是谁?”少女追问。
  “我是齐颜。”
  没想到自小就被自己奉为神灵、偶像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乍闻这个名字,翎一愣。
  “你是谁?”齐颜破天荒地有耐性,也许这小姑娘让他倍感有趣。
  “我是初夏。”
  笑容缓缓凝固在齐颜唇边。
  初夏……
  “你好,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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