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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灰姑娘-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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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字还没出口,以撒的表情已徒然大变,狠狠将她一推,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自身后传来,攥着她向后急退。

画面瞬间变得非常非常缓慢,慢得她足够把每个细节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团火焰,从敞开着的会场门内直冲出来。

少年站在正对着门的中央,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茶色头发像洒了金粉一样闪烁发亮,却比金色温暖与亲和,衣服像雪一样洁白,金色嵌边流延出优雅的弧线……

然后,被火焰所吞噬。

眼前的一幕与之前所做的那个噩梦梦境重叠了。

仿佛再度看见那个被烧毁了的布娃娃,突然变成了以撒的脸,灰飞烟灭。

而她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动不了,连呼吸都停止了,瞳孔收缩又放大,逐渐没有焦距的涣散开。

这……不是真的。

这……是在做梦。

以撒。以撒!以撒……

火焰继续蹿升,将整个大厅都无情吞噬,她远远地站在花园里,看着倒塌下去的屋宇一角,觉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不过如是。

身旁,雨果一手拉着她,一手抱着完全吓坏了的仙度瑞拉,也是满面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西露达终于动了。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火海跑过去,雨果连忙放开仙度瑞拉,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喝止说:“你疯了?西露达,镇定!听我说,镇定!你现在不能过去!”

“可是他在里面……”她揪住他的衣角,神色惶恐,像孩子一般的无助,“以撒在里面,他在里面很害怕,他在哭,我要去救他……”

“西露达!”雨果的表情显得更加悲哀。

“这只是梦吧?只是一场噩梦对不对?只要我尖叫,大声尖叫,就能够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还躺在蓝宝石房间的床上……”西露达说着说着,捂着耳朵开始尖叫,撕心裂肺般的尖叫,不停的尖叫。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乱成一片的空间里,像极乐鸟濒死前的绝响,久久不散。

叫到声音枯哑。

为什么她醒不过来?

以撒。以撒。以撒。

就在刚才,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对她微笑,而今,却成了这场事故里的牺牲者之一,更可怕的是,眼睁睁地死在她面前。

手臂上被他推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开始红肿,可见他那一堆有多用力。即使没有雨果,以撒也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救了她,给予了她生存下来的机会。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比死亡更可怕。

开米拉陷入一片混乱,无数的仆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扑火的扑火,搬石的搬石,尽最大的能力挽救生命。

幸好城堡的结构非常巧妙,即使倒塌了一块,其他部分还得以完好,于是没多会,一脸惶恐的玫兰妮在仆人们的帮助下顺着床单从二楼窗口滑下来,然后朝西露达跑过去,抱住她:“哦上帝!太好了,西西你没有事情,我在上面听到响声时,吓坏了!西西?西西……你怎么了?”她扭头问一旁的雨果,“杰昆先生,她怎么了?你们是怎么脱险的?”

雨果的唇颤抖着,松开箍在西露达腰上的手,改为扣住她的肩膀,沉声说:“对不起,西露达,我没能连他一起救出来。当时我只想到了仙度瑞拉和你,事情发生的太快……其实我早该察觉这件事的,但因为仙度瑞拉的缘故,我心神不宁,竟连这么大的危机都没能及早发现……”

西露达突然抬起头,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犀利的像把剑。

雨果看了更是难过,柔声说:“对不起,西露达……”

“是他吧!”她突然尖声问,破碎的嗓音几乎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五官因愤怒而扭曲,“是不是他干的?”

他?什么他?玫兰妮还在迷惑,雨果已凝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西露达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朝前方的城堡走了几步,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然而,她的目光却又是那么灼烈,仿佛身体也跟城堡一样,在拼命燃烧。

“玫芝,”她盯着灰沉沉的天空,用一种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声音说,“我要报仇——我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第十三章 留待明天想起时

这是爱情。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而真正的爱情,只会发生在人间,一种叫做人类的生物身上。

因为,只有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又执著的想要幸福;

因为,只有他们不受魔法的误导发自内心真正的去喜欢;

因为,只有他们的感情才那么的错综复杂,不受任何东西所控制。

——这是爱情。

5月18日晨,皇家军队抵达开米拉,冲进了翠晶石房间,带走了当时正在悠闲地喝咖啡的德普。

其后,在审判厅一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当场对他进行了长达八小时的审讯。

起先,德普还一边微笑一边聆听对他的指控,抽着烟丝,风度良好。

后来,当那些基本不可能找到的证据被一件一件奇迹般的摆上台时,他的笑容开始挂不住了。

他分明已经烧成灰烬的计划书,却重现在了另一打纸上,确实是他的笔迹,并且,标点和修改过的涂改都与原件一模一样。

而明明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塌糊涂的灾难现场,硬是留下了一盏完好无损的壁灯。经鉴定证明,该灯灯管里装有烈性火药,只要点亮,就会爆炸。并根据数据推测,当日会场大厅里必定全部换上了这种壁灯,不少于100盏,才会造成这么大面积的爆炸。

然后,换置壁灯的三名开米拉家仆,分明已经带着巨款逃之夭夭了,却被同时抓获,招供是个神秘人收买他们做的。

而那么隐蔽难寻的壁灯制造商也被找出来了,他坦白交代,指证德普就是那个神秘人。

这不可能!他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计划,明明每一步都布置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抽丝剥茧有可能会被追踪到,但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24小时内就全部查清的啊!

德普看着一项又一项的证据,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这时,地下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审判人员同时退场,而一个人,就那样慢慢的、扶着墙壁走进来。

酒红色的衣裙上满是褶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合过眼睛的西露达,就那样憔悴却又异常坚毅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德普的心沉了下去。

西露达在他对面坐下,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是出奇明亮,盯着他,盯准他,目光冰凉。

地下室里好一阵子安静。

两个人,谁都不先开口说话。望着对方,一个掂量轻重,另一个怀抱决心。

最后,西露达眉毛一挑,忽然笑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笑的出来,连她自己也感到了震惊,但是,一抹笑容,确确实实地绽放在唇边,看着对座的那个人,明明恨之入骨、巴不得挫其骨啃其肉的那个人,扬起弧度,像以撒从前那样轻薄的笑。

“你很镇定。”她说,声音还是哑哑的,但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在出现这么多对你不利的证据时,还能如此镇定,或许我该称赞一声,真不愧是维拉家的人。”

德普沉默了一会儿,依旧痞里痞气的笑着抬眼:“好说,那是因为我相信——清白的最终还是清白的,公道自在人心。”

话音刚落,西露达突然站起给了他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啪!”

因为房间很幽静的缘故,令得这记爆破音听起来异常的响亮。

德普整个脑袋都被打歪过去,慢慢地转正回来,表情暴戾可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睨着她咧嘴笑:“很愤怒?很悲伤?这样会让你觉得舒服些么?那么打吧,尽管打吧,反正都已无济于事,你亲爱的以撒少爷回不来了,他死了,被炸成了粉末,烧成了灰烬……我可爱的、维也撒曾经的小女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西露达的手撑在桌沿上,每个指关节都在发白,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能忍住冲上前掐死他的欲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西露达小姐。”他装傻,往椅背上一靠,神态再度转为悠闲。

西露达的表情又冷了几分,“铁证如山,你抵赖不了的。”

德普嗤笑,晃了晃脑袋,沉稳的脸上有着世故的表情,“西露达小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年来做了那么多坏事,惹得无数人负债自杀,却始终安然无事?虽然诈骗是最难定罪的,但是做了那么多,总有几件是会落下把柄的,可是,我,德普,臭名昭著的食尸鬼,虽然被大家所讨厌,却还是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的活着,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你想说你有靠山?”

“叮咚,恭喜你答对了。”他以一种听了让人更加生气的圆滑声音说,“这就是现实,什么礼法,什么道德,全都要向权力让步。只要你掌握了权力,就可以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但是你也别忘了,你的大靠山黛姬夫人快死了,而且,是你亲口说过的,她马上就会死。”

德普哈哈大笑:“可是她现在还没有死,对不对?亲爱的西露达小姐,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那个老妖婆的生死完完全全的掌握在我手上,我想要她死,她就得死,可我现在想让她活着。所以她一定会活着,并且,为我抗下所有的事情。”

西露达听出了话外音,眉头皱了起来,“你控制着她的健康……你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

德普眼睛一亮,看她的眼神变得逐渐灼热:“为什么你总能猜中我的心思呢?这是不是证明了——我们其实是同类型的人呢?我忽然发现我真的是很喜欢你,反正我那倒霉的弟弟也死了,继续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吧……”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重重一记,这下子,即使胡子遮去了大半张脸,但裸露着的皮肤还是清晰的留下了指印。

西露达瞪着他,嘶声说:“你说的没错,以撒是很倒霉,因为他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哥哥……”德普讽刺的笑道,“别傻了,所有的关系都只不过缘于利益罢了。就像他为了取悦你而不得不交出50%的财产、让我归祖认宗一样。但他不知道,人的欲望是无尽的,50%怎么能够满足我?我这个人,素来是要的话,就要全部,从不与人分享。”

“所以你一手策划了这次的爆炸,杀了他?”

“NONONO。”他摇着手指,得意洋洋,“你太抬举他了,我还不至于专门为了他一人而如此大费周章。几十年来,翡冷翠80%的财富都被那群腐朽的老家伙们霸占着,他们思想顽固目光短浅,规矩太多脑筋太死,所以才令得这五年来,整个奥卡比斯大陆的商业不但毫无进展,反而逐渐衰退。所以,要想重新振奋,就得去旧图新,让整个环节来次大洗牌。因此,我选中了开米拉商会——西露达小姐,你可以想象么?像我这样一个众人眼里的坏痞子、阴谋家,其实,才是真正的改革者,因为,我站的比他们任何人都高,看的比他们任何人都远,一旦我成功,就会是历史上一场划时代变革的领军人物,将给整个世界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发展!我,德普,一个被父母遗弃半生潦倒的孤儿,将会做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物,被载入史册!”

他的神色亢奋,声音洪亮,双眼灼灼发亮:“西露达小姐,来吧,做为我最亲密的战友、伙伴,与情人,跟我一起见证辉煌吧!”

西露达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这个人,是个疯子。

原本她只觉得他卑鄙阴险,听了他这番话,明白过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对变革的狂热和对人类的无情,使他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后不但没有内疚,反而觉得很得意。

“不,你不会成功的。”她淡淡的说。

德普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在最兴奋时被泼冷水,非常不高兴。

“我不会让你成功的。”西露达又说。

德普笑了:“你以为你阻止的了我么,小女仆?”

“你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也太低估我了。你以为只要黛姬夫人不死,就保的住你,但她怎么可能不死?”说到这里,西露达朝他淡淡一笑,眼神里充满了狡猾的冷酷,“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能控制她的生死么?”

德普的脸色为之一变,啪的坐直了:“你想对她做什么?”

西露达笑得更是妩媚,轻轻地说:“我想做的,不过是将你脑海里原先想的计划,付诸于实施罢了。”

“不要乱来!”德普急了,立刻站起来,“你知道谋杀黛姬夫人是多大的罪么?我敢说,哪怕翡冷翠的富商们都死绝了,也比不上一个黛姬死了更严重!”

“我不在乎。”西露达凝视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听好了,我、不、在乎。”

德普瞪着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我明白了,你是在为以撒报仇,你想通过置我于死地来为他报仇。”

西露达回答:“是的。”

“无论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是的。”

“你爱上他了?”

西露达的眉睫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栗,但再度抬起来时,瞳仁清澈得像镜子一样,倒映出她的真心。

“是的。”她说,很悲伤,却也很顽强,“而你杀了他。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德普沉思着,试图挽回:“他能给你的,我也同样可以。蜜蜡,珠宝,哪怕是更昂贵的东西,甚至整个国家,只要我的计划成功,得势后……”

西露达打断他:“你还不明白吗?德普先生!以撒跟你——不一样!你们虽然是兄弟,但其实除了长的像以外,再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德普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你真的认为他是个为了讨女人欢心什么都可以牺牲的败家子么?给你那50%的财产,表面上看,是为了得到蜜蜡,但其实,是他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重新回家、感受亲情、获得补偿的机会!”西露达再也忍不住,绝望地喊了起来,“而你,你的贪婪和私欲,把这唯一可以重新得到幸福的机会就那么轻易的、愚蠢的葬送了!不仅如此,你还毁了我!所以——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你为此偿命!听好了,德普,黛姬夫人绝对会死,而你,绝对会被送上绞刑架!”

说完这句话后,西露达再也不看德普一眼,转身离开地下室,外面是个大晴天,阳光像雪一样的洁白。

多么奇怪,阳光竟然会是白色的。

白得就像昨天早上,以撒穿的那件衣服。

她觉得头在晕眩,几乎站不住,而在那时,一双手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转眸,出现在视线中的,是玫兰妮满怀忧虑的脸:“西西,你没事吧?你都一天一夜没睡过觉,吃过东西了,这样怎么抗的住呢?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她身旁,还站着雨果,再远一点的路那头,仙度瑞拉在那踱来踱去,偶尔朝这边看一眼,表情很复杂。

西露达摇摇头,但全身的力气好象在刚才的地下室里都用光了,留下的,只有无止尽的空虚和软弱。

雨果看着她,缓缓说:“我很高兴,这件事你处理的还算理智。”

“你错了。”西露达伸出自己的双手,手在不停的发抖,连指甲都是灰白的,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其实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他,用剑、刀、匕首什么都行,但是,我也知道单打独斗的话,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得不借用律法的力量对付他而已。我为此感到很难过,因为……我真的、真的——”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自事故发生后一直干涸得快要裂开的眼睛,至此终于流出了眼泪,“好恨啊!我好恨、好恨好恨……”

说到这里,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晕了过去。

“西西!”玫兰妮吓了一跳。

雨果连忙冲过来揽住她下滑的身躯,探了探她的鼻息,松口气说:“还好,她没事,只是太过疲劳和激动,暂时陷入昏迷了。我们先送她回开米拉,好好休息一下吧。”

然而,这一次,连雨果也没有说准。

因为西露达再也没有醒过来。她不停的发烧,好不容易用药物消退一点,过一夜,体温又开始上升。

并且,她似乎长时间的处于噩梦之中,即便昏迷着,表情也非常痛苦。有好几次玫兰妮以为她醒了,但走过去一看,她只不过是在说梦话,声音很含糊,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好象是在忏悔,又好象只是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雨果对此束手无策。

爆炸事件的殉难者名单整理完毕,公布后,轰动了整个奥卡比斯大陆,甚至其他三个大陆也都有所波及。在这次事故中,一共死了46位富豪政客及其家属,82名侍者仆人,并且它所带来的后续灾难无可计算。

加里王子和哈尔雅王子由于情感上的纠缠不清,当天没有出席;玫兰妮和艾力克都因为起的晚没赶上;仙度瑞拉虽入场了,但被雨果用魔法拖了出来,其他因为某些原因而幸免于难的人,也都心有余悸。

他们联合起来声讨凶手,要求将德普送上绞架,然而,权势熏天的黛姬夫人却四处周旋、镇压骚动,懦弱的奥卡比斯国王不敢违背姐姐的命令,迟迟不肯在判刑书上签字,两边都陷入了僵局。

这一切西露达都不知道,她一直一直昏迷着,导致某些计划没来的及实施,只得搁浅。由于缺乏强有力的领导者,声讨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见得一场暴乱就要这样窝囊无能的平息下去,有一天,黛姬夫人起床时,一口痰突然哽在呼吸道里,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当仆人们手忙脚乱的请来医生时,她已经因窒息而死亡。

泰山一倒,形势顿时逆转。国王在希斯卡公主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在判刑书上签了字,宣布了德普的死期。

仙度瑞拉去找雨果,问是不是他动的手脚,令黛姬夫人死去。雨果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她,回答说:“亲爱的,魔法不是万能的。它只能变出辅助的东西,使你做起某些事情来比较的方便,但是,它不能操纵人的喜怒哀乐,更不能改变生死。”

他说那句话时,脸上有着难掩的悲伤。

仙度瑞拉猜想那悲伤的表情是因为西露达。因为他不能还西露达一个活生生的以撒,也不能令西露达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深深的悲伤。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在回房的时候她忍不住这样想,“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呢?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像我这样无聊的、没有任何希望的、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浑浑噩噩的活着,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雨果不是人类,她和他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哈尔雅又另有爱人,内心其实比她更加痛苦;也许只有爸爸是爱她的,可是,他明显更爱莉蒂亚……西露达虽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好歹,以撒少爷生前一直爱着她,她被人全心全意的爱过。可是自己呢?仙度瑞拉·纳塔利,世界上渺小的一个存在,如何证明自己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呢?

她回到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最后抱着那面美杜莎镜子哭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玫兰妮也在哭。

因为西露达的体温达到了41度,医生说,再这样烧下去,大脑会烧坏,即便最后能醒来,恐怕智力也会有影响。

玫兰妮坐在床边,每隔5分钟就换一条毛巾,可是,高烧还是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天空越来越阴,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初夏的夜,闷热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然而,另一个时空里,却是碧空如洗,云在身边绕。

这里……是哪?

西露达想,她肯定是坠入了无边梦境,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但是,幻觉中的一切却又是那般清晰,每个细节都清楚可见。

她行走在云雾之间,看见高大精美的建筑,散发着象牙一样的光泽,然而,非常非常安静,听不见丝毫声音。

这里是哪?为什么她会梦见这里?还有,为什么她看不到什么人?

当她刚这样想时,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站着,美丽的金发,高大,修长,光一个背影,便可令人见而销魂。

他……是谁?能不能告诉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想朝他走过去,四周突然响起悠扬的乐声,乐声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出现在了视线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穿着飘逸的衣服,超凡脱俗的美丽。

他们冲她微笑,面目慈祥,其中一头戴金冠,看似是领袖的中年男子问她:“孩子,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她问才对吧?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中年男子回答她:“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吗?这是奥林匹斯山,我的孩子。”

奥林匹斯山?她顿时醒悟,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就是神话里的十二主神,一如她所搜集的那套蜜蜡,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宙斯、赫拉、波塞东、哈帝斯、赫斯提亚、阿瑞斯、雅典娜、赫耳墨斯、淮斯托斯、阿佛洛狄忒和阿耳忒弥斯……

等等,数来数去,却只有十一位神,少了一个。少了谁呢?啊,想起来了,这些神里没有阿波罗——被誉为天神中最美丽的男神的太阳神。

看出她的迷惑,优雅柔婉的阿耳忒弥斯朝远处一指:“你是在找他吗?”

她回转过身,就看见了先前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原来他就是阿波罗。

此刻,他正蹲在一株植物前。因为刚发芽的缘故,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植物,在嫩绿色的芽头上有一滴露水,而阿波罗就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滴露水,长长的金发披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她只看见一个轮廓完美的下巴。

她知道阿波罗的故事,他疯狂的爱恋着河神的女儿达芙妮,但达芙妮中了丘比特的厌恶之箭,始终不肯接受他。于是一个追,一个逃,眼看着就快追上她了,刚烈的达芙妮用生命向大地祈求,最后变成了一株月桂树。

阿波罗是太阳神,而达芙妮是露水之神,当阳光遇到露水,注定是一场悲剧。

果然,幼芽上的露水逐渐蒸发与消失,阿波罗的手开始颤抖,虽然此时的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令人看着更加难过。

西露达忍不住朝他走过去。

女神雅典娜突然飞过来,朝他喊道:“工作的时间到啦,阿波罗,快乘上你的马车去巡视世界吧!”

他似乎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与此同时,十二匹天马拉着的黄金马车出现在天空中,停在他面前。

他伸手、抬腿,就在跃身上车的一瞬间,长长的金发被风吹开,露出了他的脸——

翡翠般晶莹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玫瑰花瓣似的嘴唇,那是一张完美无暇的脸。

那也是一张西露达非常非常熟悉的脸。

“以撒……”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所看见的东西,她只是在做梦,对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境,因为她太过想念,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错觉,把阿波罗看成了以撒……

然而、然而,那张脸就那么鲜活的出现在眼前,会眨眼,会变化,带着淡淡的忧郁,驾着车,开始出发。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股子冲动,她突然跑过去追赶那辆车,一边跑一边喊道:“以撒!以撒!以撒……”

然而,马车的速度又怎是她所能比及,才眼睛一眨的工夫便远去的看不见,她只得停下,凝望着它离去的方向,感到隐隐的痛苦和绝望。

身体里某个已经死了的部位,在重见以撒的那一刹挣扎着活过来,叫嚣着希望希望,然而,希望却依旧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飘啊飘,靠不近,也抓不到。

可她不能就此放弃。

一定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波罗长着一张,和以撒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他脸上那种忧郁的表情,会那么熟悉?而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必定不会毫无来由……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弄清楚才行。

于是她回到那株植物前,等着阿波罗的归来。他这么爱达芙妮,而整个天界只有这么一株植物,所以他肯定会回来。

天界的时间久的让人觉得漫长。

身体很难受,脑袋一直处于某种轻微的晕眩状态,而肢体摸上去,都是滚烫滚烫的。她想,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梦的话,那实在是她平生经历的最为真实的一个梦境,因为,她居然会感觉到疼痛。

尔后终于等到黄金马车重新出现在空中。

她连忙站起来,下意识的摒住呼吸,等阿波罗从车中走下来的一刻,跑过去喊道:“以撒!”

阿波罗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没太多惊讶,但也没什么欣喜,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以撒!”她又喊了一声,眼睛情不自禁的湿润了,“告诉我,你是以撒,对不对?”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他开口,说的却与她的话题毫无关系。

西露达怔了一下,点头。

“真神奇,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类呢。”

西露达的心开始下沉——他说千百年来,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待了千百年,而以撒,却是刚刚去世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宛大的奥林匹斯,只有这么一株花?他们怕我伤心,所以把山上的植物全部除植了。”阿波罗走向那唯一一株幼芽,表情温柔,“但是,很奇怪的是,几天前这里、这个位置,突然破土长出了这么一朵花,我很高兴,决定保护它。”

西露达眼睛一亮,几天前?终于出现了能与以撒去世的时间相吻合的东西了!她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会是一株花?没准它只不过是普通的草而已。”

阿波罗笑了,非常自信的回答:“它当然是花,因为它是一株铁线莲啊。”

铁线莲啊……铁线莲啊……铁线莲啊……

这几个字在西露达心中,像簇火焰,将希望点亮。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看着阿波罗,哭了。

阿波罗显得很惊讶,手指一弹,变出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对不起,我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让你伤心了吗?”

她没有接手帕,而是上前一把抱住他。

没错,这是以撒,同样的身高,同样的温暖,甚至,同样的呼吸频率。在出事的那个早上,她拥抱过同样的一个躯体。

然而,这一次,她却很快就被推开了。阿波罗微笑,摇了摇头:“不行,女孩,这样子不行哦。”

他有张和以撒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却说着以撒绝对不会说的话。

如果是以撒,绝对不会推开她。

心颤悸了一下,然后开始剧烈抽搐,西露达捂住自己的胸口,终于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以撒那样爱她!

虽然小时候他老是使唤她欺负她,叫她丑八怪,但细想起来,与其说他是在利用主人的身份奴役仆人,不如说是以一个男孩的方式捉弄一个女孩——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的轻视过她。

再后来,尽管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的挖苦揶揄,要她认清身份、远离哈尔雅,可最终事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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