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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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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最后一首诗,不禁思绪飘飞。做那首曲子的人,应当就是何随风吧。如此传情之曲,他应当是深爱柳剑眉的才对,又为何要离开她呢。
或许,不是他离开了柳剑眉,而是柳剑眉离开了他。毕竟,柳剑眉,是一个刺客啊。
或许是怕人寻仇,一介琴师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抵挡;或许是怕连累他,毕竟世上还是有王法二字;或许是身份地位所牵绊,刺客,终究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纵然做得再好,也只是个刺客而已;也或许,是因为,何随风不喜欢她杀人,或者说,不喜欢杀人的她,一个能做出如此明快曲调的人,怎么可能嗜杀,又怎么能容忍一个杀人成性的女魔头天天在眼前晃呢?
女魔头,毕竟,是别人眼中真实的柳剑眉啊。纵然她有苦衷,有理由,自诩侠客,又如何呢?她,不过只是一个,女、魔、头。
她,应当早就知道了吧。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便已知道结局。
爱了,却要放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和柳剑眉,何尝不是一样呢,或许,一切,从我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尚未开始,已知结局。
我们注定,都是悲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黯然低头,不经意间看到身旁的地板上似乎有五个隐隐的方格,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竟是可以按下的按钮。上面依次雕着一至五个圆点。可这是干什么用的,却完全没有头绪。
心绪不禁回到之前的感伤。
突然,我的眼前一亮,不觉惊呼:“竟是这样!”
第十七章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修)
我呼声一出,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停下搜寻望着我。
陆小凤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一字一顿道:“琴。曲。”
“琴曲?”他们三人同时问道,语调中充满了疑惑,只是能明显听出西门吹雪的漠然而已。
我又说道:“对,琴曲。”
他们三人齐齐愣住。
陆小凤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打哑谜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花满楼若有所思,缓缓道:“灵儿,你的意思是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说道。
此刻对我而言,回头实在耗费体力,便依心中所记,依次按动按钮:一,四,三,五,二,随后,深吸一口气,再次缓缓按住一。这机关似是一顿,五个按钮缓缓上升,直至重新与地面平齐。便听到扎扎之声想起,忽觉得这墓室亮堂了许多。还有,温暖的感觉——阳光的温暖。
我面对着来时的石门,但我知道,在我的身后,出口已经出现。因为我看到射入墓室的道道光线和他们三人脸上惊喜的表情,花满楼想必也感觉到了那温暖——像他一样的,阳光的温暖。外面不光有温暖,还有啁啾鸟鸣,淡淡花香,清风拂面。这墓外的世界,竟是如此的美好。
陆小凤轻跃而下,哈哈一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就算看到这机关,又是怎么知道顺序的呢?”
我蓦然顿住,忽然感到刚才自己也是在笑的,因为现在发现,我的笑已经完全僵在了脸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眼神,挽着绝世的凄凉,仿佛烟花逝去的谢幕,美得让人心碎,一叹千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阳光,鸟鸣,花香,清风,都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柳剑眉,也不属于我。这里是清冷的,寒冰一般的肃杀与凄凉。那一切的美好,只不过是室外的海市蜃楼而已,可望,而不可即。
他们三人似乎也被我的清冷感染,被这一切的清冷感染,不再言语。
许久,我缓缓道:“这五个按钮,依次对应着宫、徵、商、羽、 角五音调式。金壁上刻的曲子每六行一循环,每行开头对应的正是宫、羽、商、角、徵、宫。”
陆小凤似有所悟,默默点头。
沉默间,我突然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那声音,与多年前挖墓时不小心踩碎骨骼的声音居然一样。
——柳剑眉的尸骨,碎裂了。
但却不是完全的碎裂,唯一碎裂的地方,是她的右掌,细碎的骨节落在地上,有一样东西却是落在我的掌中。
——一枚水滴状的玉石,青色的玉石,中央嵌着一个白色的“水滴”,透过那紧紧包围着的欲滴翠色,依然能看出那白色的素雅纯净。不过很奇怪的是,里面的玉似乎比嵌入它的小小的开口更宽更大,不知如何雕凿而成。
满楼一掠而至,只是瞬间,那月白的衣袖已扶住我的肩,眼中带着焦急,问道:“什么东西落在你手上?”
我冲他淡淡一笑,眼中却满是幸福:“不用紧张,一块玉而已。”我的声音似乎有些滞涩,“一块,柳剑眉到死都紧紧握着的玉。”
他伸手,拿过玉石,轻轻摩挲,道:“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玉,不过在顶端有一块空缺。”
“是啊,里面还嵌着一块白色的玉石,嵌得太深,你才摸不到的。”我道,叹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并不名贵的话,应当是那个何随风送她的吧,才会让她如此珍视。我想,把这玉放回她身旁吧。”
满楼思索了一下,微笑道:“或许,她是想把这玉送给你的。我觉得你说的对,柳剑眉,一直在等一个人来,等一个才华武功与她不相上下的人来,但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能真正理解她,知道她的想法,她的爱,她的苦。她等了两百多年,而你,就是她等待的那位知音。”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了解,点点头,笑了,说:“好,我会把她的礼物收好的。”
是啊,若不是真正的敬重理解,又有谁会靠的如此之近,连地上隐隐的机关都能发现?若不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发现了机关又能如何?
两百多年的寂寞与孤独,她是怎么熬过的呢?也或许,她和我一样,注定了孤独,也让自己能够适应并驾驭着孤独吧。
或许,真的,只有我懂她吧。两百年光阴荏苒,却有,相同的心境,相同的夙世悲哀。
满楼抱起我,跟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走出墓室。
石门落下前,我又看了看永远沉睡的柳剑眉,她依然在那里躺着,倔强地不让自己的身体丝毫弯折,纵然不被理解,依然坚强地屹立于天地间。抬头望了一眼金壁上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时的琴音,依旧静默在墙壁上。当时弹奏的弦,却已断裂,零落,化为尘埃,散于风中,一去不回。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感到眼前的光芒越来越刺眼,听着那石门落下的声音,再也撑不住自己的眼皮,晕了过去。
人,毕竟还是脆弱的,也是喜欢脆弱的。坚强,只是因为一切还没有结束,不得不坚强。 。 想看书来
第十八章 一眼万年,心字已成灰
“这么多天了,她怎么还不醒。”
“快了。”
“我说花满楼,你每天都问不下十次同样的问题,不累吗?呵呵,可怜西门吹雪还要一天重复十多次同样的两个字,真是难为他了。”
蒙眬间,许多声音传入耳中,我勉力地睁了睁眼,素白的帐子,如雪的流苏,紫檀的床木,还有,一个略显消瘦憔悴得苍白的面孔,淡淡的黑眼圈,紧蹙的眉峰——花满楼。
“她醒了!”是陆小凤的声音,“终于不用听花满楼唠叨了,西门,你得救了。”他没有看身旁的西门吹雪,而是用挪揄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花满楼,脸上露出促狭的微笑。
“灵儿,你觉得怎么样?”花满楼的语气有些焦急,全不似平时的沉稳镇定,双眸仿如一泓幽深的潭水泛起层层看不清的縠纹。
“嗯,还好,”我有气无力地回应着,“这是哪里啊?”
“这里是万梅山庄,西门庄主有不少补气养血疗伤医病的良药,所以我们就快马加鞭送你过来了。”花满楼道。只一句快马加鞭,但我却仿佛能感觉到催鞭打马、蹄震声嘶的声音,还有,在马上不顾奔波劳累的人。
满楼轻轻握了握我本就在他手中的柔荑,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跟我们说。唉,都是我不好,累你如此。”
我看着他眉间深深的忧色,露出一个疲惫虚弱的微笑:“当然是你不好,害得我去了一趟黄山居然连日出和云海都没有看。”
他也不禁一笑,温暖如春,仿佛满园繁花似锦都在他的双眸中盛开,永远都不会凋落:“等你好了,我一定陪你再访黄山,看云海,看日出,你想在那里呆多久我都陪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他的嘴角流露出宠溺的微笑。
“咳咳,我说花满楼,你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这么多天不说,还要陪她再跑趟黄山。我看你最近可是命犯桃花啊。”陆小凤双手抱在身前,满脸的戏谑得意。
我柳眉倒竖地狠瞪他一眼,忽又双眉微颦若有所思地笑道:“不知道两条眉毛的陆小凤会是什么样子啊。”
“你……”
我很快见到了万梅山庄的女主人——孙秀青。肤如凝脂,颜如舜华,螓首蛾眉,手如柔荑,樱唇薄薄,一双大而有神的妙目顾盼生辉,流露出成熟的风韵。
我与她相处得很好,或者应该说,短短几日,已让我们成为闺中好友。她患有轻微的产后气血不足之症,而且已有九个月,万梅山庄的人参燕窝虽好,药性却过猛过急,并不利于她身体的吸收调和。我从能下床开始,每日会给她沏一壶淡淡的*茶,清香四溢,帮助她的身子疏导吸取补品中的精华。秀青姐姐的眸中经常泛起幸福的光辉,尤其在提到她的孩子时。
我会帮着她照看她和西门吹雪九个月大的孩子,一个很可爱的男婴,叫西门剑南,胖乎乎的小脸上总带着笑,粉嘟嘟的小手挥舞着抓握四周的空气,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每天巳时我都会按照一定节奏轻轻按摩孩子的周身,并且把方法教给秀青姐姐,这可是很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呢。
总喜欢拿着西门吹雪刻的小木剑在小剑南面前晃来晃去,逗得他的小脸笑开了花。
有时抱着他在院子里散步,看到花满楼颀长的身影,便走上前,握着小剑南的小手轻轻挥舞,自己的柳眉弯起好看的弧度,笑道:“满楼你看,宝宝在向你问好冲你笑呢,感觉到了吗?”
花满楼眼中带着宠溺的笑,道:“感觉到了,小剑南真可爱啊。还感觉到——有时你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会很自然地对他说“你看”,没有一丝的犹豫不安,他也会很自然地望向我所指的方向,看不见,依然可以用心感受。
或许是这么多年师父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吧,总让我不由自主地关心周围的人,呵护身边的每一个生命。我总是很容易受到别人的欢迎,从主人到仆人,万梅山庄也不例外。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内心封冻千年玄冰的淡漠竟可以与对别人温暖的关怀共存,人,真的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我像一本写满偈语的佛经,连自己都无法参透。
我每天都起得很早,读着手中书卷,感受翰墨凝香。
一日清晨,轻步走出房门,路过花满楼的房间,忽然很想知道他起来了没有。心不在焉,脚下不觉一绊,一惊之下收不住声音,便“啊”地叫了出来,身体向一边倒去。
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是满楼,揽住了我纤细的腰,将我抱住。看着他尚且凌乱的外衫和未系的衣带,心下蓦然一阵感动。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中却有一丝心疼与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却深邃如空谷幽涧,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蒙了淡淡的红纱,不同于平日冰雪般的素白。
忽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我急忙推开花满楼,脚下站定,抬眼看去,竟是秀青姐姐。
秀青姐姐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们二人之间徘徊,眼中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我不觉脸上发烫,微微低头——我,是在害羞吗?我,也会害羞吗?迅速地抬眼瞥了一下花满楼,他的脸上竟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秀青姐姐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秀青姐姐未嫁时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看来这句已是口下留情了。
气氛有些停滞,满楼的语气略带尴尬:“没有,在下正要进屋。失陪了。”便转入屋内。
我与秀青姐姐并肩而行,穿过绿衣点点的梅林,走入一片白色的蔷薇中——万梅山庄,并非只有梅树。朝阳未起,四周已亮,天边一片微白。
“秀青姐姐怎么起得这么早?”我打破了沉默。
“今日醒得早些,不想再睡,便想来看看你。”她微笑。
我们在蔷薇的白色中停步,秀青姐姐看着我,道:“你喜欢花满楼?”
我一怔,本能告诉我应当否认,可却偏偏说不出口。
秀青姐姐眼里的笑意更深,又道:“喜欢就说出来,自己的幸福,要努力争取才是。我觉得,花满楼也喜欢你呢。”
我淡淡一笑,语气漠然:“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秀青姐姐有些惊讶,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我继续说:“他是个好人,对所有人都宽厚包容,总是替别人着想,我只是所有人之一。而我,也只是把他当朋友。我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的人生百年,只需一眼,便可看透——我们是两条平行线,虽有一时的相伴,却永远没有交点。”我的语气平静得惊人,仿佛在叙述一个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故事跌宕起伏,而我,只是旁观者,未曾入戏。
秀青姐姐有些语塞,又道:“那,在你眼中,他的人生应当如何呢?”
我的目光望向天边,脸上着了淡淡的笑意——发自内心的微笑,道:“他会继续在百花楼,给需要的人伸出援手,行侠仗义,帮着陆小凤解决麻烦。”
“然后呢?”
“然后他会在父母的撮合下,娶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知书识礼、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琴瑟和谐,夫唱妇随。”
“然后呢?”
“他们会有很多孩子,儿孙满堂,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后呢?”
“他的武功越来越高,声望也越来越高,成为后世传颂的一代大侠。”
“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人生,应该会行医济世、写诗作词,或许偶尔会有意无意地关注一下他的消息,有时会悄悄看他一眼,也或许会望着他的方向,默默地为他祝福吧。”我轻轻一叹,一叹万年——到他子孙绕膝,大概还要过很久,很久,而我,应该活不了那么长吧。那,就让我的墓,面向他而立吧。
从很早以前的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和花满楼之间,是没有结局的。从未开始,何来结局?从未握住,何来放手?不可能的事情,我从不去想。何况,自己是一个不能去爱的人啊。有时候觉得自己,理智得可怕。
素洁的花瓣片片零落,因风而起,萦绕在我的发际,飘落到我秀肩。白色的花雨中,一位女子,白衣如雪,久久伫立,衣袂翻飞,翩然若仙,淡然,孤寂,却又坚定。仿佛要化作一缕花尘残灰,随那雪色的瓣,飘散天际。
我,悼念的,是一段从未存在过的感情。无始,亦无终。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第十九章 妙语联珠玉
与花满楼并辔山间,清风拂面,花香伴着木叶的清香,迷醉人心。
陆小凤早些日子已离开万梅山庄,东游西逛地往朱停家去了。朱停女儿的满月酒请帖早已发下,只不过为了让我好好养伤,我和花满楼前日才出发,大概能提前三天到达。我的伤经过快两个月的休养,已经完全康复。
不觉日上三竿,骄阳当空。花满楼微微侧首,问道:“灵儿,你身体刚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玩心忽起,一笑道:“当然好了。前路赤日炎炎,试问能行几步?”
满楼摇摇头,指着旁边 一棵亭亭如盖的松树笑道:“这里凉风习习,何妨暂坐片时。”
两人下马,我正要坐在松下青石上,满楼从包袱中拿出一席软垫,铺在石上,示意我坐在上面。心中不觉一动——他是怕我伤后体虚着凉特意准备的,否则习武之人何需这些呢。
坐看四周,这里当真是风景怡人,左山右水,青川东逝,碧波滔滔,浅滩白石,孤鸿静立。
我脱口吟道:“鸿是江边鸟。”
满楼轻摇纸扇,清风扬起墨丝,说不出的丰神隽美,微笑道:“蚕为天下虫。”
望一眼江边涨落起伏的白浪,我道:“少水沙即见。”
满楼随即道:“是土堤方成。”
我们相视一笑,这两比拆字联对的都极为工整。忽然发现他的纸扇虽在我们二人中间,却明显是为我而摇——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细心。
一番休整饮食之后,继续催马前行,前方一片青青竹林,挺拔如云,翠色欲滴,阵阵竹香乘着清风,在我们身边萦绕。
满楼微微一笑,道:“茎生大地,根饮甘泉,未出土时先有节。”
如此雕虫小“对”,如何难得倒我。我答道:“枝横云梦,叶拍苍天,到凌云处更虚心。”
我的脸上现了戏谑的笑意,道:“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反其意而用之,看他如何应答。
满楼笑道:“河藕有眼,不染半点污泥。”
一阵西风吹过,舞动衣袂。满楼道:“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
我应声答道:“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古今愁。”
我们继续策马前行,良久,他的眼中带着幸福的笑意,说道:“春蔷薇,夏牡丹,秋菊冬梅,我乃护花者。”
我暗自一笑,柳眉一挑,道:“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吾本谪仙人。”
满楼笑道:“既为仙人,那么,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这一比上联可不简单,短短一句,嵌入了《水仙子》《碧玉簪》《声声慢》三个词牌,均用比拟,形象生动,的确难对。看来刚刚便已准备好,专等我入套。
我岂能这般被他算计住。我柳眉微蹙,无奈此联太难,只得心中暗暗叫苦,集中心神思索。低头凝思许久,忽然看到自己素白的绣鞋,心中一动,眼中溢满得意之色,喜不自胜道:“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此对如何?”
“好对!”他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以《虞美人》《红绣鞋》《步步娇》三个词牌入对,对仗工稳,音韵铿锵,珠联璧合,妙趣天成,果真让人拍案叫绝啊,花某佩服。”
我向他略一抱拳,双眉轻扬,得意地笑道:“多谢夸奖,在下当之不愧。”
黄昏日暮,月上柳梢头。正准备在小镇中投店,满楼抢先勒缰下马,走过来扶我。我搭上他有力的手掌,轻轻跃下,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柔荑,不露痕迹地与他保持距离,略一拱手道:“揖让月在手。”
他微微一笑,纸扇轻摇,清风吹起墨色的长发,拂过他柔和不失阳刚的面颊,衣袍翻飞,卓然潇洒:“摇动风满怀。”
略一点头,转身步入店中,却忍不住再望他一眼——君子如玉。
月度银墙,一夕如环,玉抹栏杆,清辉满庭。
举头望明月,低头却看到了——他,手摇折扇,翩翩君子,全身泛着淡淡的月白光华,仿如羽化之仙,微笑着向我走来。但那神情之中似乎多了几分郑重,连微笑也仿佛别有深意,眼中有些深邃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让我心中莫名地隐隐不安。
“片月为船,撑入银河七姊买。”他刚一走近,尚未开口,我便抢先说道。他什么都还没说,我就已经在急着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希望这样能让他忘了之前要说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似乎是想要逃避什么。
他微微一怔,笑道:“繁星布局,变成棋子八仙移。”
收束住不宁的心绪,我的思维高速运转,下午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急忙接上道:“贪看白鸟横春浦。”
他依旧微笑,眼角带着些许宠溺:“不觉青林没暮湖。”
“马足踏开岸上沙,风来复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一边思考上联拖延时间,一边想办法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孙子兵法》说得好“敌则能战之,不若则能逃之”,三十六计走为上。
“橹梢拨动江心月,水定还原。”他笑着摇摇头,神色又郑重了几分,道,“灵儿,不要再玩了,我有话对你说。”
我心中一紧,看来避无可避了,硬着头皮说话,语调却依然波澜不惊:“什么?”
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张开,一块白色的玉,色如羊脂,纯净无瑕,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映着淡淡月华,光晕流转。
“干什么?”我试探着问道,语气有点不自然。
“送给你。”他淡淡笑着,似乎一切都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心漏跳了一拍。
“这不是你随身携带的玉佩吗,我拿着,不太好吧。”我摄定心神,犹疑道,客气的声音婉转响起如出谷黄莺,却不带一丝亲近,疏离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神色一顿,失望落寞的目光在没有焦距的眼中一闪而逝,快得让我以为那是错觉。他微笑着,依旧云淡风轻,说道:“这两天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你拿着这块玉佩,也算是个信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就去找花家的人求援,他们会相信你的。”
我犹豫了一下,道:“既如此,就依你,不过我只是暂时保管,过段时间便还你。”
轻轻拿起他的玉,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掌,羊脂*,滑如凝脂,温润非常,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感觉,紧紧握住,感到莫名的安定。
“在下先失陪了。”他转身,飘然离去,俊逸潇洒,身形又停了一下,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荡漾,“即使没有事,我也希望,你能收下。”再抬首,已看不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这,算是表白吗?花满楼,对我的表白?那么,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以算作存在吗,即使,只是昙花一现的绝美,即使,烟花终将谢幕,在黑夜中化为无形?
愣了片刻,收回有些迷失的目光,自嘲地笑笑,摇摇头,甩掉掠过自己心头的一抹妄想。
——花满楼,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我之间,注定,一切惘然。那时,你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人,纵然武功盖世,才智无双,毕竟,只是人而已,终究逃不过——宿,命。是的,宿命,曲终,人散。 。。
第二十章 一片幽情冷处浓
不过几日光景,我们已来到朱亭的山中别院。朱漆大门,上有一匾,墨底金字——木鸢山庄。不禁心中一笑,《渚宫旧事》曾记载鲁班“尝为木鸢,乘之以窥宋城”,难怪朱停以此为别院题名了。尚未进门,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便热情地迎了出来,道:“两位想必是花公子和萧姑娘了,我家老爷和陆公子去城里天香楼用餐了,傍晚才能回来。老爷特别吩咐,让小的在此恭候。二位请随小的来。”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二人随他步入院中,一路来到大厅,主座背倚屏风居于正中,两侧各是两排客座,梨木包银,雕工精细。小厮引我们二人在右侧客座上首两个位置坐下,中间隔了一个小方桌。
那小厮退下片刻,不一会儿就满脸堆笑地回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两个青瓷茶碗上方氤氲着的袅袅水汽从杯盖下流泻而出。
轻启杯盖,在碗口略略轻划两下,清香四溢,色黄而碧,香云蒙覆,久凝不散,只是这气味……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道:“‘旧谱最称蒙顶味,露芽云液胜醍醐’,只闻上一闻,便知文彦博所言非虚,蒙顶黄芽果真当得起贡茶之名,只可惜……”
瞥见旁边的花满楼伸手,尚未看清动作,小厮的手腕已被禁锢在他的掌中,“惜”字刚尽,下字未起,一切便已尘埃落定,速度快得让人不可思议。花满楼云淡风清地微笑着,淡淡道:“只可惜茶中有毒。”
那小厮意欲挣脱而不得,不禁脸上流汗道:“两位真是太会开玩笑了,这茶怎么会有毒呢,以老爷与花公子的交情,是断不可能加害二位的啊……”
他慌乱中踢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我似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之色,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坐着的椅子急速向后翻倒,带着极大的力量,我的眼前一黑,头下脚上,身体急速向下坠去,无边的黑暗与下落的恐惧让我惊呼出来,心跳得很快,几乎喘不过气。耳边风声阵阵,似乎夹杂着花满楼焦急的呼唤声,却听不出远近。
如此姿势下落,而且是这么深的暗牢,以头抢地,只怕是没有生还希望了。一念及此,忽然感到刺骨的冰冷从头上传来,冰冷的感觉瞬间袭满鼻腔,让人无法呼吸——是水!急忙屏住呼吸,电光火石之间冰水已没至前胸,忽然感觉下降之势立减,被一股力量一提而起,再回神时,已踩在坚实的地上。
“灵儿,你还好吧。”抬眼看去,仍是一片漆黑,但却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温暖气息。
“还……还好。”刚才的谭水冰冷至极,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已冻得连声音都发不清楚。这时才发现他的双手正环着我的已经没有知觉的腰。
他退后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枚夜明珠,便开始解自己的外衣。我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已经觉得牙齿在微微打颤。
“你的上衣湿了,快脱下来给我。”他说道。
“啊……脱……*服啊。”我感到脸上微微一暖,话都说不完整。
“我看不见,你是知道的。你都冻成这样了,不要耽误时间。”
我低头不语,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绯红。僵硬的手指缓慢地脱下上衣,递过去。他接过衣服,便把他的上衣披在我的身上,我草草穿上,身上似乎温暖了一点。
借着他手中夜明珠的光辉,已能把这个暗牢看个大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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