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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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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转低沉。终于汇入茫茫大江,浩浩汤汤,一轮明月洒下冷冷清辉,江上仿佛起了淡淡薄雾,朦朦胧胧,如流霜飞霰,江天一色,纤尘不染,只有玉色的宁谧,玉色的恬然。远处佳木秀郁,降红成阵,落英缤纷,溶在这寂静的月光之中,尽化作深深浅浅的灰与白,一江上下,素色翩然。
指尖跳跃,心绪纷飞。
光阴摇曳着在我面前轻舞而过,十五日已在指间轻轻滑出。
霞儿终于不再生疏我,开始叫我萧姐姐。
她针黹做得极好,为我的玉坠打了一个素色的络子,与我的衣饰气质极配。
我做事待人喜欢拉上她一起,在别人面前状若无意地提起她、夸奖她,帮她慢慢提高在花家众人心中的地位。
我总是有意无意教给她一些药理,有一天,当我不再出现在花满楼面前,希望她,能够继续,好好照顾他。
每天下午,花盛亭都会拿着自己的新作让我品评,我会看几眼他的画,然后在青花盖盅的碗边一下下轻轻研着碗盖,说着画作的优点与欠缺,应当怎样弥补改进。他总是抱着双臂,眼睛斜斜地睨着我,说:“每次都那么多意见,也不多夸我两句。”
我反唇相讥:“你要是画的好我自然多夸,无奈六公子的大作,实在让人夸不出口。”
他有时会不屑地“切”一声,我便拿一轴前两天刚画好的画,随手丢给他,然后一边轻啜着香茗,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他喃喃自语:“原来如此……”神情似有所悟。
他经常会带些好吃好喝的给我。
捧着温热的血燕窝,舀一勺放在口中,软软的,入口即化,滑入喉头,融成一片暖意,直暖到心里。听着他神态闲散地抱怨:“每次带东西给你,连个谢字都没有,真是忘恩负义。”
一身湖蓝缎衫,银丝滚边,斜斜地倚着梨木雕花椅子,一双丹凤眼含着笑意,甚是好看,颇有些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概。
我浅笑道:“徒弟孝敬师傅,天经地义。若是我多说个谢字岂不要折了六公子的寿?”
他撇嘴道:“我何时拜你为师了,本公子怎么不知?”
我答道:“当年齐己因一字拜郑谷为师,在下指点六公子画技那么久,六公子都不对我行北面之礼(注②),是否有些不知礼数呢?”
琴声从轻呤到低咽,悠悠滑出最后一个音,一叹三回,声音明明已止,却又让人觉得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不得不久久沉溺其间,无法自拔。
天地与我为一,仿佛一瞬间,世上红尘滚滚,沧海桑田、芸芸众生,都归于一片静谧,不管是抚琴者,还是听曲人
许久,沉稳有力的掌声从身后响起,我回身点头成礼,道:“晚辈见过花堡主。”
花如令和蔼地冲我微笑,道:“萧姑娘琴艺不凡,令人甚是钦佩。只是平生未尝听过此曲,不知此曲何名?”
我道:“花堡主过奖。只是晚辈几年前一时兴之所至,作了此曲,并未起名,也很少弹奏,花堡主自然没听过。”
花如令眼中微露讶色,道:“想不到萧姑娘不止琴艺高超,还精通音律,善于写曲。姑娘也不必过谦,这些日子姑娘所崭露的才华,着实令人惊讶”他向前走几步,凭栏而立,目光有些空茫,望着远处的山石,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水中倒映着他的身影,额头皱纹之下俊眉朗目,透过眼角细密的纹路依稀可见当年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只是,那双眼眸似乎含着深沉的悲哀,晕染了一池碧水。他继续说着,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十年了,已经三十年没听到过这样宁静淡泊、意境高远的曲子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我道:“三十年前的弹奏者是堡主的故人?”
花如令转过头来看着我道:“不错,而且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的气韵举止、给人的感觉都与她很像,甚至那一瞬间让我以为是她回来了,但细看眉眼相貌却又有许多不同。”他叹一口气,缓缓摇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花如令不愿多说,我自是知趣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我低眉凝思,又复抬首道:“花堡主此番前来,不是只为赏曲吧。”
花如令回身,看着我道:“不错,老夫是想要与姑娘商讨楼儿治疗之事。”
我道:“您找到了茯苓玉蓉膏?”
其实我清楚,花家必然有达到条件的茯苓玉蓉膏,只是因为不为人知的原因一直不肯说出。既然花如令提起,必然是有了解决的办法,只不过他们不愿说出真象,我当然也只有装傻。
花如令道:“姑娘所需的茯苓玉蓉膏就存放在桃花堡密室之中,并且已有十三年之久,密室就在秦淮河下,阴冷潮湿,正符合姑娘所说要求,我们希望姑娘能在密室之中为楼儿配药敷眼,以免取出见光受热,再生变数。”
我点头道:“如此甚好。”
花如令神情郑重,道:“只是花家密室之中有许多重要物什,有的甚至关系到天下武林的安危,所以到时只有老夫、楼儿和姑娘进入密室,轩儿和庭儿守在密室入口,园儿、阁儿守住密室所在院门,姑娘所说的日子正是老夫大寿后的第四天,可能还会有几位武林同道留在花家,到时城儿已然离开去外地管理商铺,就由盛儿负责照顾。萧姑娘要进入密室,还望多多留意小心。”
我点点头,道:“晚辈知道分寸,花堡主敬请放心。”
花如令轻捋短须,含笑点头。
看来这密室当真不简单,让花家几乎全员出动,如临大敌。里面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如此重要,竟能关系到天下安危、武林存亡?难道是他们已然预料到会出事吗,抑或是之前铁鞋大盗等事让他们格外谨慎,以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形状各异的石子漫成甬路,晚饭过后,我对红袖说一句自己随便逛逛,便在园中漫步。一边走,一边想着花如令上午所说的话,园中景色皆未入眼。
忽然听到隐隐传来歌声,哀婉凄美,催人泪下,却有些阴森之气,让人背上不禁凉飕飕地发冷。抬眼,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走到那个闹鬼的废院之外。
月亮只剩细细弯弯的一线,冷风吹过,树木的枝桠妖异的舞动着,在地上投下极淡的影,仿佛是鬼魅*的脚在诡异地跳动,一瞬间就要飘然无踪。
向着月亮望去,突然间,我的眼睛睁大,几乎要叫出声来——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远处的屋脊上低伏着,跃动着,速度极快,带着阴冷的气息,简直不属于人世。
一瞬间,我几乎要叫出声来,却又用理智生生将声音扼制在喉间,死死捂住,直至湮灭。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急速跳跃着,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突出身体跃到外面跳进湖里躲藏起来。
我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动,甚至连眼神也是眨眼间恢复原状,只是在看着别处,目光沉静,似乎一直就在看着那里。
习武之人目力都是极强的,就算是这样远的距离,一点也不妨碍那个黑影发现我细微的变化。
这里太过偏僻,若是那人想对我不利,绝对没有求救成功的可能。就算真的有人前来,又如何知道他是否会武功,是否能敌得过黑衣人,或是否会真的出手救我而不是与黑衣人狼狈为奸。所以,我不能喊,不能动,不能让他发现我看到了他。
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都不可能每时每刻在你身边保护你,一切,只能靠自己。从开始的开始,到最后的最后,都要自己一个人,坚强承当。
我继续走着,不紧不慢,动作自然,悠闲地赏着园中夜景,只是似乎无意地一直没再往那个方向看。
我不能走得太快,任何一点异常与疏忽都能将我推进死亡的深渊,抓不住一丝希望。
我又在园中转了几处风景,闲散而惬意。完全淹没了心中的恐惧,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不知过了多久,不长的一段路,仿佛走了一万年,时时谨慎,处处小心。当我再一次看到幽淇居那黄晕的烛光透窗而出,织出一篇蒙眬的安宁,手心已是细细密密一层薄汗。我刚才,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过。
只是这几步也不能放松,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结局如何。
踏入院门,我不由一愣
——我看到红袖满脸焦急地侍立一旁,在他的旁边站着提灯笼的紫衫,还有一脸不豫的大夫人。
见到我红袖又惊又喜,喊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刚要迈步向我奔来,大夫人冷厉地瞪她一眼,又怯生生地收住了步子,低下头,右手紧张地搓着自己的衣角,动作小的几乎看不到。
我走上前,淡淡微笑,声音从容淡定,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看到,不曾恐惧,亦不曾紧张,道:“大夫人好,大夫人怎会来此?”
大夫人冷冷道:“我来探望萧姑娘。得知姑娘深夜游园,真是好雅兴。”
我淡笑道:“闲来无事,随便逛逛。不想大夫人在这里站了许久,晚辈真是过意不去。”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我刚刚才到。夜寒露重,萧姑娘还是不要太随便,毕竟你在花家,永远都只是客人。”
最后几个字强调得极是刻意——只,是,客,人。
我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不卑不亢,沉静如水。
是的,我永远只是客人,永远不会成为花家的主人。江蕙菁,这一点,我一直清楚。一直以来,比你,都要清楚得多。只是,你不知道。
我依旧微笑着,淡淡道:“晚辈知道,以后不会了,请大夫人放心。”
大夫人道:“知道就好,告辞。”说罢转身离去,红袖赶忙向大夫人躬身一福,紫衫没有向我行礼,就快走几步赶在前面挑灯。
我望着她们的背影默默思索着。
这大夫人真的是来看我的吗?我在为她的亲生儿子治病,而且是十多年都未治好的顽疾,她若真是特意来看我,带点补品食物总不算麻烦,难道花家大夫人连这点人情礼数都不懂?
太巧了,我刚刚看到黑衣人,她就前来警告,会不会太巧了?依红袖所言和今日所见,那黑衣人对花府应相当熟悉,而且不止一次来到废院。我走得并不快,以黑衣人行动的迅捷,足以回到自己的住处再更衣前来。可是,巧得太过分,快得也太过分,如此岂不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这样的提醒警告,实为下下之策。
退一步讲,若大夫人真是黑衣人,以她在花府的地位,为何一定要掩人耳目,偷偷前往废院。难道那里真的另有玄机,让花如令连江蕙菁都要瞒着。
那废院中住着的女子是谁?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当中有怎样的秘密?大夫人夤夜到此所为何来?还有密室里的东西,是否与此有关?
太多的问题太多的秘密,乱糟糟的线团在眼前肆意混沌着翻滚着,看不到理不出抓不住那最初的线头。
这花家的水着实不浅。
一时回神,正要招呼红袖进屋,却见她神色有异,欲言又止,便问:“红袖,有事吗?”
红袖的眼珠不安地在眼眶中打着转,犹豫许久,终于抬起头,用焦虑的眼神望着我,道:“姐姐,你千万要小心啊。”
注:①蔓菁:又称芜菁、闭翁菜、大头菜,即腌咸菜。
②北面之礼:古代以南为尊,以北为卑,拜师时老师面南而坐,学生北向而拜,所以拜师礼又称北面之礼。
第三十一章 狭路遇红妆
红袖的眼珠不安地在眼眶中打着转,犹豫许久,终于抬起头,用焦虑的眼神望着我,道:“姐姐,你千万要小心啊。”
看红袖的样子,我隐隐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必是与我有关,不动声色地向四周一瞥,拉了红袖进屋,把门关好,又拉她坐下,道:“红袖,怎么回事?”
红袖抬起头,神色郑重,道:“姐姐可听说过慕容珊小姐?”
我摇摇头,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红袖道:“慕容珊小姐是姑苏慕容世家的大小姐,也是大夫人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江蕙芹正是大夫人的妹妹。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七少爷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我心头一震,明明早就知道的,明明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为什么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心中还是酸涩难言,疼痛的感觉如一滴墨汁落入澄澈的水中,慢慢扩散入四肢百骸,水面上涨,直至满溢。
红袖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唯恐说错一句,让我心里难受。只是她如何看的出来呢,这么多年,我早已学会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层层包裹,藏在心底最深处,不露一丝痕迹在外,也决不肯松开束缚放纵自己的想法。这样很累,却能给我安全感。
我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仿佛之前的一切话语都没有在我内心激起一丝波澜,只有嘴角一抹隐隐的苦笑泄露了几缕心绪,但这远不足以让红袖这样的小丫头察觉。
红袖道:“我今天听人说,珊小姐已从姑苏来此贺寿,明日就到。珊小姐向来仗着大夫人宠爱,骄横跋扈,绝不是好相与的,她对七少爷也极是上心。以前她就曾想方设法对付霞儿姑娘,把霞儿姑娘害得好惨。她若知道七少爷对姐姐如此……如此照顾,必会醋意大发,到时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姐姐千万要小心啊。”
我点点头,握着红袖的手微笑道:“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了。”
红袖冲我腼腆一笑,眼神中却尽是担忧,道:“而且,不知姐姐发现没有,花家上下,从老爷到少爷,从小厮到丫鬟,没有不喜欢姐姐为人的,私下里大家都赞姐姐好,只有大夫人,似乎对姐姐颇看不惯,”停顿一下又道, “我觉得,可能,与珊小姐有关。”
红袖说的意思我明白,她以为大夫人讨厌我是因为花满楼对我的情意,担心会影响儿子与外甥女的一段良缘。或许,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是我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甚至连江蕙菁自己,也未必看得清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我道:“稍待片刻。”
我起身到书桌旁,从几本书下拿出一张薄薄的素笺,递给红袖,道:“这是栗粉糕的做法,你拿给青罗吧。我看她活泼好动,经常往花园凉石上随便一坐,这样最易寒气袭体,损肾伤身。这栗粉糕正有补肾养气的功效,只是一定记得按方子上所写撒上京膏(注①),可以帮助消化,让她照方子做了每日吃几块。你们若体无虚火也可经常吃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红袖的眼中有蒙眬的雾气,道:“姐姐,我先替青罗和大家谢谢你了,也只有你和七少爷这样好的人,才会对我们下人如此关心。”
我轻笑道:“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不是说过了,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尊卑之别。”
红袖抽抽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我笑了,笑得很开心。每当帮过别人心中总会升腾起暖暖的芬芳,仿佛玫瑰满园,清风拂过,便将那花香送至千里之外,内心溢满馥郁的快乐。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每在二师父那边呆一段时间就要告假出来,当一阵子医仙才女云清寒,行医济世,否则,只怕自己真的会受不了。或许,这就是师父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
红袖离开了,一弯新月在云端隐晦着,照不亮屋中的任何地方,我信步走到柜子前,打开雕花的紫檀木门,没有烛光摇曳,依然准确地握住一样东西,轻轻摩挲这上面温润细腻的花纹,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当日的温暖。骗了自己那么久,刻意地不去想起,盼望着有朝一日彻底忘记要把它物归原主,将它永远藏在身边。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该还的总是要还回去的。它不属于我,永远都不。
冷冷地自嘲一笑,感情,从来就容不得一丝放纵。
朝阳在天边升起,依旧喷薄着应有的色彩。我同往常一样,一早到听雪苑给花满楼把脉、施针、确定新的药方是否使用。
一切做完,我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微微一站,怔忡一瞬。
花满楼微侧过头,脸上依旧是暖暖的笑,仿佛清晨林间倾泻的阳光:“灵儿,你有话要说。”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两人已熟悉若此。只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足以让他知道我的心思。
我望着他俊朗的侧脸,柔和而不失刚毅的线条,没有说话。
花满楼道:“花锄,在亭中备茶,我要与萧姑娘赏花。”
名为花锄的小厮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了。
一抹苦笑在唇边漾开,一起赏花,像小时候说定的那样吗?只是,一切,都已不同了。
我依旧缄口,信步走出房门,在亭中坐了。
茶来得很快,薄薄的雾气氤氲着,恍惚了面前的容颜。一桌之隔,却是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周围的蔷薇绿装依依,只有几处残存素白在风中摇摇欲坠,苦苦坚持。
漫天飞絮,恍如隔世。
再美的花,也总有凋谢的一天;再美的风景,也无法永恒。
花期过后,不过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罢了。
心中有细细密密的疼痛,缓步走出亭子,轻抚那颤抖的残瓣。那一天,就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听雪苑,看到了飞雪满天中卓然独立的他,看到了让我几乎垂泪的感动,只可惜,短短十五天,已物是人非。
花满楼就在我身后两步,我知道,但此刻,却不想转身,也不忍转身,只想这样静静站着,若时光不再前行,多好。不能看着他,但,至少,知道他就在身边。
狠狠地让指甲嵌入手心,硬生生的疼直袭入心——如果理智不能让我清醒,就让疼痛帮我前行。
转身,明眸无波,脸上竟有淡淡的笑靥——突然发现,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说道:“七公子有一物放在我这里,似乎忘记取回了。”
张开手,是莹白无瑕的羊脂玉佩。
时光的车轮无情地碾压过片片落红,从不会有一丝犹豫、一刻停顿。上次还他的情景历历在目,却早已不知当年何夕。
家传玉佩,只有他的妻子才配拥有。
他没有伸手,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我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动。我死死攥着左手,生怕一时恍惚,就会握住右手的玉佩,不愿再放开。
突然,一声尖利的“贱人”传入耳中。我感到一阵凌烈的劲风向我袭来。猛地抬眼,只见一只素白的玉手停在我颊边七寸,颤抖不止的五指宣泄着主人的愤怒,只是手掌却动弹不得。因为那手腕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花满楼的手。
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没有一丝温度——贱人,我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珊儿,灵儿是客,不要胡闹。”花满楼的声音平稳无波,但他此刻微微蹙着的眉却泄露了心中的愠怒。
没错,我是客。慕容珊,才是这里的主人。
“灵儿?叫得可真亲切!”尖刻不满的声音响起,浓浓的醋意泼了满院。
桔色的广袖衣袂飘飘,淡粉的描金披帛曳地,百寿结坠玉的腰带更显纤腰楚楚,七十二折彩裙如天边朝霞艳丽多彩,漫铺七幅湘江水。荷衣欲动,环珮叮咚;云堆翠髻,珠玉辉辉;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样貌与江蕙菁有五分相似,只是更多几分骄傲之态。
花满楼将慕容珊的手甩下,道:“珊儿,不得无礼。”
慕容珊一张俏脸气的红红的,怒视着我,话却是对花满楼喊出:“是我无礼还是她无礼,你的玉佩,怎么在她手中!”
我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淡淡道:“刚刚见七公子这玉佩质地绝佳,所以借来一观,正要归还,还请慕容姑娘不要误会。”
慕容珊斜睨我一眼,冷笑道:“是吗,你倒是准备得很充分啊,连我是谁都知道。”
看着她骄横的样子,不禁想起红袖对我说过的霞儿在她手下吃的苦。那时霞儿身份未复,花满楼出门在外,她陷害霞儿让霞儿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结果霞儿大病一场,一个月都没能下床。
我目光一凛,双眸中有深秋月色的清冷,只一瞥就让人遍体生寒,冷冷道:“慕容姑娘威名远播,桃花堡上下人尽皆知,在下自是久仰。”
那目光让慕容珊心中惊悸,却又不甘示弱,双眼几欲*,只是无言反驳,指着我道“你,你”,却说不出后文。
我淡淡扫了她与花满楼一眼,道:“慕容姑娘若无其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转身便走,不再多留一刻。我只是为给他治病而来,不应也不能多生事端。
慕容珊欲待追来,却被花满楼拽住。
走出听雪苑,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庆幸,让我害怕却无法抑制的庆幸——我的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哪怕,让它多陪我一刻,也是好的。
幽淇居的翠竹猗猗,洒下葱茏的影子,铺在书桌、茶碗、敞开紫檀木柜上,尽是青幽的凉意。
将玉佩放回原来的地方,轻阖柜门,看那玉佩一点点消失在阴暗之中,却在只留一线的时候,猛地拉开。
心中自嘲,终究,还是不舍的。
可是,就让我再不舍一回吧。
轻轻抚摸玉佩,一种难言的温暖从指尖一直流淌到心里。
多少个夜晚,梦到娘浑身是血,脸上黑青,悲戚地望着我,问我为什么还没报仇,我回答不出,娘便望着我向后飘去,我不停地追不停地喊,却抓不住她翩飞的衣角;然后师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开心地喊着师父正要跑过去,他的头颅却突然被一柄大刀砍了下来,没流一滴血,只是滚到我的脚边,目光慈爱悲悯,声音沧桑凄凉:“小寒,心不正何以成医,你当得起仁心仁术四个字吗?”我正自彷徨,远处突然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各种兵刃向我袭来,我躲不开逃不掉,满身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拼命向前奔跑,逃进的庄子却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把我围在屋中,到处是哔哔啵啵的声音,燃烧着的房梁、门窗落在地上发出轰轰声,四周空气焦灼呛人,完全喘不过起来,身体像要烧化了一般,倒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块烧黑的牌匾坠落,上面三个大字却格外清楚——栖云庄。每次自梦魇中惊醒,都会忙不迭地下床把这块玉紧紧攥在手中。似乎只有这样东西,才能抚平我的惊惧伤痛,忘记梦中可怕的情景,安慰我的内心,在这寒冷的夜晚给我一点点温暖。
可惜,再温暖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人是冷的,心是冷的,连那本该温热的血,也是冷的。
莹白的玉佩,没有一丝尘垢。
太过纯净,太过超然,太过完美,早已不是我这个内心阴暗心机深沉的人配得起的。
蓦地把手抽离,猛然关上紫檀柜门,手扶着柜门上雕刻繁复的纹路,微微喘息。太过危险的境地,人,绝不可以依赖任何东西,否则有朝一日失去,她要承担怎样的痛苦才能活下去,更何况,那依赖也会成为一种牵绊。
这么多年,没有这玉佩,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
闭上眼睛,平复心绪。再次睁开,双眸已清明澄净如旧,神情依旧云淡风轻,嘴角似乎还有一抹似有还无的微笑。又变回那个自信冷静、处世淡然的云清寒。
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还有红袖焦急的呼唤。
我打开房门,尚未问何事,红袖便急急说道:“姐姐,老爷夫人请你到正厅去,听紫衫说珊小姐和诸位少爷也在,而且珊小姐还一直不给七少爷好脸色看。姐姐,你要当心啊。”
明眸中波澜不惊,一如潭水般清澈幽寂,执了红袖的手,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道:“放心,没事的。”
踏着抄手穿廊的青石板,安然自若,素白的衣袂无风而动,翩然欲飞,不着纤尘,恍若九天仙子,误落凡间。
注①:京糕,即山楂糕,以山楂、梨、黄瓜、白糖、琼脂为主要原料。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二章 此情烟花碎
步入正厅时花家的人正在一起说笑,慕容珊正缠着江蕙菁撒娇,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可谁又知道花家表面的美好下会隐藏着怎样的阴暗可怕。
慕容珊正笑得灿烂明媚,眼角瞥到我进来了,便马上迈着小碎步子走到我面前,笑容依旧不变,十分热情地拉起我的手道:“这位是萧姑娘吧,刚才听姨父姨母说萧姑娘为七哥哥治病尽心尽力,我正要亲自向你道谢呢。”
“慕容姑娘言重了,七公子有恩于我,我做这些不算什么。”我淡笑着回答,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冷冷一哂:慕容珊,你终于知道应该用什么策略对付我了吗,现在才想起,未免有些慢了。用主人的姿态让情敌意识到自己的位置知难而退,实在是太古老的套路,滥俗到稍微有点技巧的人都不屑去用。我很好奇,你接下来想呈上什么样的剧目。看梨园的后生小子们表演,一直都有一种别样的趣味,好像他们下面要做什么动作都会在你的掌握之中。不过,慕容珊,我不想节外生枝,你最好收敛。
慕容珊娇俏地笑道:“萧姑娘何必客气呢,倒显得我们生分了。”接着便拉我坐下,问东问西,花满楼的药什么时辰吃,针灸要扎哪些穴位,我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俨然一副七夫人的姿态。
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就好像一个大师不屑地看着一个演技拙劣的初等演员在舞台上蹿上跳下。她问什么,我便答什么,语气谦敬而不失气节,对她的挑衅能让则让,毕竟,我只是要给他治病。
慕容珊问完便柔媚一笑,眼角眉梢,风情万种,道:“听闻萧姑娘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珊儿好生敬佩,不知能否给我们诸位弹奏一曲以助雅兴?”
这一问看似在友好地让我一展才华,实则是一个下马威。若不是关系极要好的朋友,即使在以雅乐为趣的文人之间,也不会轻易请对方弹琴。这样的要求,分明是在对待一个乐工伶人、婢女奴仆,而不是对待地位平等的客人。
状似无意地一瞥,只见花满楼的眉心皱起淡淡的縠纹,薄薄的双唇抿成一线,划下一道刚毅的线条,却一字不发。
只听花盛亭道:“表妹真是淘气,萧姑娘刚给七童施完针,还没歇一歇,哪有力气弹琴啊。”他这几句话说的满不在乎,但我却清楚地知道,他在维护我。有一滴温暖落入心湖轻轻漾开涟漪——在这个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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