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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浮世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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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默在大厅漫开,苏母已经面露遗憾,附在阿叙脸上的手慢慢收回,强撑笑意道:“是我老糊涂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认人当女儿的……是我糊涂了。”

    “娘。”苏寅清赶忙扶住苏母颤抖的身躯,面对阿叙抱歉道:“还请阿叙姐见谅,姐姐对娘亲来说很重要,所以才会一时失态。”

    对于姐姐,她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娘亲的木匣里放着一双小巧的鞋子,小时候好几次从门前经过,她都看见娘亲摸着那双鞋子偷偷抹泪,后来长大一点,才从父亲嘴里得知那是自己姐姐的。

    第一个孩子对于某些家庭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也有着特殊的感情。

    “她有名字吗?”阿叙终于开口了,声音淡淡的,分不出悲喜。

    苏母刚刚擦掉溢出来的泪水,忽然听阿叙这么一问,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苏寅清激动地摇了摇她的胳膊,满是喜悦道:“娘,阿叙姐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苏母这才反应过来,期期艾艾道:“有有有,我们苏家子孙取名会早半个月,因为是第一胎,我和她爹早一个月就取好了。”

    “叫什么?”

    “清绾。苏清绾。”说罢不放过对方的一丝神情。

    阿叙浅浅一笑,徐徐起身,盈盈施礼,道:“只盼自己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名字才是。”抬眸,流光溢彩,“清绾见过娘亲。”

    “天!”苏母一声惊呼,连忙握住阿叙的手,喜极而泣:“多谢……我的好清绾。”

    苏寅清也禁不住流出泪来,回首对身后的丫鬟吩咐:“快!快去后院请我爹来!”

    不多时,苏父便匆匆敢来,沅之淮紧随其后。

    “老爷……清绾……清绾认我做娘了!”不顾其他人,苏母直接扑倒在苏父身上。

    “我已经听说了。”相比苏母,苏父要镇静的多,不过发红的眼眶和放在苏母肩上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激动情绪。

    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尖,阿叙鼻子一酸,竟也想落泪。

    多少年了?

    自那事之后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所谓的亲情了,如今阴差阳错的成了苏家的大女儿,她有些手足无措,孑然一身的日子她已经过惯了,她几乎已经忘记该怎么去做一个孝顺父母的好孩子。

    “姐,爹爹在叫你呢!”苏寅清碰碰她,很是熟稔地叫着她姐姐。

    阿叙愣了愣,尔后对苏父行礼:“父亲。”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苏父的手抖得更为厉害,轻轻放在她头顶揉了揉,那份难言的感情顺着这个动作从头顶传至全身,引来她不自主地颤栗。

    “夫人,三天后的宴会就辛苦你了。”这是要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阿叙道不清自己此刻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不过有一点她能感受到——加入这个新家庭,她一点也不排斥。

    既然已经是苏家的大小姐,苏母自然是不会再让他们住在客栈。专门吩咐下人去客栈搬回行李,苏母拉着阿叙的手,带她一间一间地挑选满意的屋子,逛了一大圈下来,阿叙最终选择了离苏母最近的那间。

    “娘,姐姐这是想更加和你亲近呢。”苏寅清笑着,露出一排皓齿。

    苏母看着阿叙的目光越来越满意,也越来越宠溺,只是片刻,阿叙选择的那间屋子就重新布置了一番。

    阿叙抑住泪意,柔声道:“多谢娘亲。”

    这一声娘亲,是发自内心。

    三天后,宴会举办的华丽盛大,方家应邀前来参加,在看见那所谓的苏家大小姐竟是阿叙时,面色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方疏并未一同前来,苏寅清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伤心了?”阿叙轻声询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关切。

    苏寅清违心地摇摇头。

    阿叙叹了口气,捋了捋她耳鬓垂下的青丝,平静道:“放心吧,不出两日,他方疏必定会登门道歉,给你一个交代。”

    苏寅清陡然睁大眼看她:“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叙不愿多说,只道:“你既然叫我姐,我便要有做你姐姐的资格。我不会为难他,一切,还是要凭他自己抉择。”

    苏寅清似懂非懂地点头。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午时,苏寅清正与阿叙在房里闲聊,这时丫鬟来通知说:“大小姐,二小姐,夫人让你们去前厅。”

    “娘说了是什么事没?”

    “方家少爷来了,说是要向你赔罪。”

    苏寅清闻言,立刻回头看着阿叙,对方却只是简单地抬抬下巴,道:“下去吧,告诉夫人我们马上就来。”

    “是。”丫鬟应声退下。

    “姐……”

    “过来。”阿叙打断她,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淡淡一笑,“既然是要去见他,自然是要盛装打扮才好。”

    苏寅清皱眉:“可是……”

    “别忘了,这是你第一次正式用苏家小姐的身份去见他。”简单的一句话登时让她住了嘴。

    阿叙勾起嘴角,手中青丝俨然长长了不少,漆黑如墨,像是上好的黑丝锦缎。

    “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下得去手。”

    苏寅清只顾笑,阿叙透过铜镜望去,她的笑意浅薄一层,浮在眼底。

    到了前厅,苏母坐在上位,方疏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下方。

    “娘,我和姐姐来了。”只是匆匆一瞥,她就移开了视线。

    刚才在出门前阿叙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这一次见面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对他的感情收好,面对他时只能远笑,保持距离,笑完就收,态度越冷越好。”

    她听得迷糊,却是照做。

    对于这个姐姐,她不得不信服。

    听见声音,方疏蓦地抬起头来,在见到苏寅清的那一刹那,他陡然一怔——

    ——————————感谢正版阅读——————————

    晚更了,抱歉。

    明天更四千,欢迎阅读。

    友情出演:苏清绾
113。绘浮生(12)
    (12)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苏寅清。

    一身华服,香粉铺面,红色花钿跃然眉尖,乌发轻绾,一双墨瞳清辉流转,是说不出的端庄美丽。

    在方疏的印象里,苏寅清就是一个嘴不饶人、举止粗俗,偶尔有点智慧,不经意透着点可爱的那种市井女子。

    即便现在亲眼所见,他还是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是同一个人窠。

    感觉方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苏寅清攥紧阔袖中的手,莲步走到苏母身旁。

    “你这丫头,还不见过方公子。”嘴上是责备她不懂事,实则心里对苏寅清的态度竖起了大拇指燔。

    谁让这这小子敢逃婚的,现在居然还有胆子来府里要求见她女二,当真当她不会发威么!

    方疏不笨,苏母的敌意以及苏寅清的故意冷漠他都心知肚明,暗自苦笑,余光瞥向阿叙,对方看都没看一眼。

    脑海里浮现出前日子时阿叙站在他床前的景象。

    月光如水,铺下一层光泽。

    他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双目讶异地盯着突然出现的阿叙,四肢冰冷。

    “在说下面这番话的时候,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现在,我是苏家的大小姐,亦是她的姐姐。”声音比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按照以前,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让你慎重考虑和苏寅清的婚事,而如今我的身份变了,这件事自是变了味道。”毫无温度的眸子紧紧锁住他的脸,“给你两天的时间,好好想想这场婚事你究竟该怎么做,我不管你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两天后你必须来苏家。”

    语毕,出手解了他的穴道,一个字的时间都没给方疏,倩影一动,偌大的房间只留下她身上的一缕清香。而他还在阿叙的那番话中没有回过神来。

    “方公子。”苏母唤道。

    方疏回过神来,目光在苏母旁边一扫,恭敬道:“苏伯母。”

    “清儿已经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便开口吧。”

    “是。”方疏这才将目光全部投在苏寅清身上,低声道,“在这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苏姑娘配合。”

    苏母闻言轻蹙眉头。苏寅清怎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唇角淡开一抹笑,吩咐丫鬟:“去把我房里的桐木琴拿来。”

    方疏错愕,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想让她弹奏一曲。

    丫鬟手脚很快,不过须臾,一把泛着暗光的古琴就抬了上来。

    方疏按耐不住地低呼一声。

    苏寅清置若罔闻,纤长的手指抚过琴身,淡笑道:“素闻方公子好琴,这把桐木琴是我幼时爹爹从长安带回来的,说来也巧,方公子好像也有一把?”疏远的称呼,熟悉的调侃,还有那双眸子里怎么掩藏也不能的促狭和得意,方疏低笑出声。

    “苏小姐说的不错,我也有一把相似的桐木琴。看这琴也有些年头了,居然还被保养的如此之好,想必定是苏小姐心头挚爱了。”

    苏寅清挑眉,算是回答,话锋一转,道:“不知方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全凭苏小姐的意愿。”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语毕,素手轻挑,一串音符从指尖流出。

    除了方疏,其他人神色皆是如常。

    听着那首他极其熟悉的曲子,方疏的心跳逐渐加快,看着苏寅清的目光也越来越灼热。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弹他做的曲子。

    这首《枕衾赋》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无数人拨弄过,却无一人能真正表达出此曲的涵义,就连尔柔弹了一次又一次也是无奈,而如今,他却在苏府意外找到了他一直期待的琴声。

    琴声抑扬顿挫,如诉如泣,凄美的调子很是不符现在的气氛,可他的心却随着琴声开始悸动沉沦。

    缈缈琴音中,他好似看见有一位紫衣女子,满脸倔强和隐忍的痛楚,十指带血地拨弄柔韧的琴弦,旁边有妇人劝她停下,女子却咬牙道:“奶娘,我一定要练好这琴,我要让他注意到我。”渗血的手指刺痛了他的眼睛。

    场景一换,漫天梨花纷飞,翩翩公子躺在梨花树下,脸上盖着一本琴谱,墨发如缎在藤椅上铺开,被落下梨花点缀着。

    墙头传来一声异响,公子耳朵微动,没了反应。不过一会儿,一双缠着绷带的手搭在墙头上,随即露出来一颗小脑袋,头上插着简单的珠花,眉目清秀,一双黑曜石般闪亮夺目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下小憩的公子,轻咬樱唇,暗暗道:“方疏,我苏寅清定是非你不嫁。”

    待到风停人走时,公子撤了脸上的书,琉璃浅眸雾气蒙蒙,啪地一声打在自己脸上:“这么早就有蚊子了——”

    枕衾赋枕衾赋,枕的哪是薄衾,是真情呐。

    世人都以为这是一曲离歌,殊不知他真正想表达的,是最纯粹的爱情罢了。

    一曲终了,方疏愣了好久,最后深深看

    了苏寅清一眼,“噗通”一声,双膝跪下。

    这个举动惊到了所有人,就连苏母都有些手足无措:“你这是干什么呢?”

    “伯母,我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向苏家和苏小姐道歉。”话是说给苏母听,眼睛却看着苏寅清吃惊的脸,心下主意已定,笑意随之漾开。

    “我不能保证能够她十分的幸福,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让她受到伤害,更不能保证我们今后的路会很顺利——不过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方疏会尽全力,做好以上三条。”

    苏母被他的突然转变吓了一跳:“你答应这门婚事了?”

    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只听方疏坚定道:“还请伯母同意将清儿嫁给我。”

    一声清儿,终于让苏寅清等待十多年的感情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不知道方疏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不过方才她看的清清楚楚,方疏看着他的眼睛里是有情的。

    琴能通心,看来方疏时听懂她的心了。

    阿叙面上无异,心下还是有些吃惊,毕竟今天这一出是她始料未及的。

    苏寅清已经掩面痛哭。

    苏母强忍住泪水,盯着方疏道:“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且回去告知父母,让他们商量一下良辰吉日。”停了一刻,抹掉眼角的泪水,续道,“愿你是真的已经想好了。”

    “多谢伯母。”

    回到房里,苏寅清还再哭。阿叙无奈笑笑,吩咐丫鬟去打盆水来,尔后对她道:“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哭什么。”

    苏寅清抽噎:“姐,你说我是不是再做梦呢,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他于我不是没有一点情谊的么?”

    阿叙笑笑:“他又不是石头,又怎会对你的情无动于衷,再说了,你把想说的话全都存在琴声里了,如果他方疏听不懂,那就罔顾他的名号了。”

    “可是……”

    “别可是了,先擦擦脸,妆都化了。”递过帕子,阿叙托腮道:“你的事情既然已经落定,我也不能久待了。”

    擦脸的动作一顿,苏寅清惊呼:“姐你要离开?”

    阿叙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毕竟有我自己的生活。不过你放心,你成婚的那天我一定会来参加的,再怎么顺我也是你大姐不是么。”轻轻一笑,伸手捏捏苏寅清的脸颊,嗓音里是不易察觉的疲惫,“最主要的,我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是什么?”苏寅清困惑。

    阿叙摇头,旦笑不语。

    她怎么可能告诉她,她说的未完成的重要的事,指的是杀父之仇呢。

    而她要讨伐的对象,还是她认识的沅之淮沅大哥。

    隐约听见脚步声,阿叙知道来人是谁,眸子里闪过一道明光。

    沅之淮,如今该是他们认真谈谈的时候了。

    找了个理由将苏寅清隔开,阿叙摒退下人,关上门,把她和沅之淮关在屋子里。

    见此,沅之淮只是勾唇一笑,斟了杯凉茶,道:“方疏来过了?”之前他和苏父去了友人家对弈,并不在府内。

    阿叙点点头,简单道:“来过了,最后同意了婚事。”

    “他倒是变化的快。”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意思,阿叙皱了眉头。

    “不然呢,你以为他会继续犟着,不理会苏寅清的对他的感情。”冷冷一笑,“他们两个当局者迷可不代表我们看不清楚,早在长夷的时候方疏就已经动心了,不过是因为神经大条没反应过来罢了。”

    “你倒很了解他。”阴阴地一句话,阿叙眉头蹙得更紧。

    “我了解与否你倒不用瞎操心。撇开这个话题,沅之淮,现在该是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了。”

    沅之淮漫不经心道:“你想谈什么?”

    阿叙沉下眸子,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你曾对我说过,如果我不是我爹的女儿,你就不会那样对我。”见他拿杯子的手一抖,阿叙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冷冷一笑,继续道:“我想知道,你所谓的不是我爹的女儿是什么意思?我爹得罪过你?”

    “对于那件事你还是不肯罢休。”

    阿叙闻言嗤笑,“罢休?你当我是什么,看着我爹惨死在你剑下然后无动于衷?你以为我是你么?冷血的怪物。”

    这是阿叙第一次用“怪物”来形容他。

    沅之淮面沉如水,冷声道:“有些事情太过刨根问底最后受伤的可能是自己。这个,你要明白。”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阿叙坐在他对面,眼神鹰隼,“正因为明白,才会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沅之淮重新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半晌才道:“你要真相,我何尝不想要一个真相。”

    阿叙拧眉:“你什么意思?”

    沅之淮却是轻笑,“你只看到我对你的父亲做了什么,那你又可曾看见他对我做了什么。”

    “你

    把话说明白!”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去当和尚吗?”突然的话题转变让阿叙怔了片刻。

    回过神后,她的声音更冷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说,我做的这些事全部都是报复,你会相信吗?”

    他锁住阿叙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阿叙狼狈地躲开视线。

    隔了一会儿,她语气放软了些,慢慢道:“沅之淮,算我求你,求你告诉我真相。”

    “求我?”像是听到极其好笑的笑话,沅之淮大笑开来。

    “好歹你也是个说书的,口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了?难道你不该用长篇大论来声讨我,然后逼我说出来么?”

    “别让我对你动手!”十指抠进桌子里,阿叙切齿。

    沅之淮笑了会儿才恢复正常,如冰似箭的目光在她脸上反复来回,然后,他轻轻说:“我为什么会对你父亲下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毁了我,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阿叙。”

    ——————————感谢正版阅读——————————

    自从上了架大家都不冒泡了,桑心(含泪咬帕)
114。绘浮生(13)【快冒泡辣】
    (13)

    “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沅之淮含笑地看着她的脸变得更白,声音极轻,却犹如石头砸在她心上。

    顿了许久,她僵硬地扯动嘴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在她掳他进寨子时爹爹并不认识他,怎么会如他口中说的毁了他的全家。

    谎话!

    他肯定在骗她窠!

    “我没骗你,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他看穿她的心思,黑瞳阴寒诡谲,“之前我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释迦山。”

    见她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沅之淮冷笑道:“我本以为这一切会花许多时间才能有机会告诉你,不过既然你现在主动问起当年的事,我也无需再顾及你的感受。你想听,我就告诉你。燔”

    听他这么说阿叙立刻张了嘴,无数问题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却在到达舌尖时硬生生压了回去。

    最终凝成一句:“什么时候去释迦山?”

    对于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沅之淮只是挑眉笑笑,眼底藏着冷辉,道:“十天后可好?”

    阿叙闻言一愣,她以为他会说现在,又或者是明日,绣眉拧紧,默不作声。

    沅之淮起身,靠近桌沿的茶杯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几下,最后茶水打翻。

    一句话都没说,开门大步迈出,不过几步,阿叙就听见了苏寅清招呼沅之淮的声音。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苏寅清竟哈哈大笑起来,阿叙从窗户看去,正好看见苏寅清一脸促狭地推了沅之淮一把,而沅之淮没有躲闪,嘴角的弧度好似一把锐利的弯刀刺入她的心口。

    感受到痛楚,右手自觉地附上心口的位置。

    薄薄衣襟下,心口那道凸起的疤痕硌疼了她的掌心。

    眼前光影闪过,最后归为平静。

    松手关上窗户,阿叙面色复杂地进了里屋。她没看见,就在窗户完全阖上的那一瞬间,正和苏寅清交谈正欢的沅之淮微侧过脸,目光如炬落在窗格上。

    “沅大哥很喜欢姐姐呢。”苏寅清掩嘴偷笑。

    沅之淮淡淡一笑:“是啊,很喜欢。”喜欢的差点杀了她。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咻得攥紧。

    深夜

    因白天的刺激,阿叙再次被梦魇住。

    梦里,释迦山上的桃花还没凋谢,沅之淮的头发刚刚续到肩膀处,爹爹还再贪嘴,蕈衣以及所有兄姊也都还活着。

    “小沅子,看见小叙没?”马哥哥的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

    沅之淮正在树下盘坐,诚心诵经,听见问话,如实道:“下山了。”

    “又下山!?”马哥哥吐掉狗尾巴草,用手背蹭了蹭嘴,语调颇高,“这小妮子最近往山下跑的倒是勤快昂,以前让她下山采买东西都要哼唧半天,啧啧。”

    沅之淮闻言只是笑笑,并未接话,微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长睫颤动。

    马哥哥捡起了狗尾巴草,正在逗弄他的鼻子。

    他边逗边碎碎道:“我说小沅子你都来寨里一年的,每天都在背那个什么经,又不是身染杀戮,干什么要佛祖保佑你啊?”

    听到这番话,沅之淮停下动作,缓慢睁开眼,漆黑的瞳仁看的马哥哥不禁一怔。

    他却是一脸平静,既没被打扰的愤怒,也没笑马哥哥方才那些话,只是淡淡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今后也不会有。我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善人。”

    马哥哥再愣,“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懂。”

    合上腿上的佛经,沅之淮站起来,抖抖发麻的腿,拂开被风吹飞到脸上的头发。

    天空里还夹着少量粉色的花瓣。

    “小阿叙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做糕点,失陪了马哥哥。”

    盯着沅之淮远去的背影,马哥哥仰天长叹一声:“好好的小沙弥硬是被小叙折腾成了糕点师傅,真是造孽。”

    烦躁地揉揉自己的头发,低声抱怨道:“好歹我也是哥哥,做了那么多都不给我吃,小叙这只铁公鸡!”

    就因为这句话,躺在床上的阿叙眼角沁出了泪。

    梦境还再继续。

    她看见自己满脸喜悦地跑回屋子里,没见着想见的人的身影,乌黑的眸子转了转,折身向厨房跑去,人还未到,鼻子已经灵敏地嗅到了空气里的特殊香气,登时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沅之淮!”她急急冲到灶台前,眼巴巴地盯着蒸笼,扯动旁边人的袖子,急切问道,“还要等多久啊?”

    沅之淮无奈一笑,“马上。”

    “哟嚯!”她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袖子里藏着的东西也随着这个动作掉落在地。

    叮——

    清脆的声音,是把匕首。

    拾起匕首,阿叙恹恹道:“还说给你个惊喜呢,惊喜没了,还掉在了地上。”拍掉灰尘,阿叙瘪瘪嘴,“好多灰,都脏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

    手伸过来,沅之淮拿着匕首看了看,发现刀柄上刻着歪歪斜斜的“一生相守”四个字,不禁笑出声:“你刻的?”

    阿叙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把匕首是她在上次下山时在兵器谱定的,大致说了下使用人的一些特征后,店家嘱咐她半个月后来取,今日刚好过去半个月,所以她一大早就下山了。

    刀柄上本来没有“一生相守”的,是她后来心血来潮加上去的。刻的时候差点还伤到了手。

    “怎么样?喜不喜欢?”她殷切地盯着沅之淮的脸。

    “还不错。”沅之淮笑,“就是这四个字丑了点。”

    阿叙登时大怒,伸手就去抢,“拿来拿来!既然嫌丑就给我!”

    沅之淮灵敏地躲开她的手,把匕首揣进袖子里,冰凉的食指在阿叙泛红的鼻尖轻轻一刮:“送都送给我了,再丑我也要。就像你,再像个母老虎,我也同样要你。”

    阿叙瞬间气的哇哇大叫:“沅之淮你居然骂我是母老虎!!”

    爽朗的笑声夹着大叫响彻释迦山。

    灶炉里木柴发出噼啪声。

    “小阿叙,你知道你说过最正确的一句话是什么吗?”他和她依在树梢上,一同仰头看着深蓝天空里的群星。

    “什么?”她困惑道。

    “你说,你是我的劫。”轻轻一笑,是同意,是无奈,亦是喜悦,“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一定是死在你手上。谁让你是我的劫呢。”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吃多了才去杀你!”阿叙哼哼,惩罚似地挠乱他的头发,几不可闻地加了句:“喜欢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你。”

    这句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被沅之淮听见,嘴角弧度扩大,一双眸子比星星还璀璨。

    趁着某人嘟囔的时候,他侧过头,在她眼角印上一吻,并轻声道:“我也是。”

    时间仿佛被静止一般,直到阿叙涨红脸大声抱怨:“怎么不是嘴啊!”

    “……”

    沅之淮无力扶额,然后再某人还再叽叽喳喳的时候,低头吻住她的唇。

    你说你是我的劫让我跟你走,我听话,跟你走了;你说你爱吃糕点,我记下,学习后做给你吃了;你抱怨我没亲你的嘴,我笑了,然后重新吻了一次。

    “小阿叙,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他们只记住了动听的情话,却完全没想到之前说的有些事会在后来一语成谶。

    恢复清明的那一刻,阿叙强迫自己重回梦中,不愿醒来。

    无声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一程又一程,她紧紧攥着被子,心脏骤疼。

    沅之淮……

    沅之淮……

    沅之淮……

    ……我们是否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隔日,苏寅清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婚事已经订好了。下个月十八号。

    阿叙点点头。

    下个月么?

    足够她和沅之淮互相坦白了。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尽管苏母再三央求她留下,阿叙还是坐上了去释迦山的车。

    与大家依依惜别后,车轱辘滚动,不多时就已经出了冀湘。

    马车里,阿叙静静地看着沅之淮,声音也是出奇的平静:“冀湘到释迦山大概要走多长时间?”

    “三天三夜。”

    闻言,阿叙立马蹙眉。居然要这么久?

    “没有近道?”她不死心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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