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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诺书-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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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枫林晚欣然应允,看着一脸诚挚的阿九,有些感慨。
  隽永能够有这样的红颜知己,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叫来弟子带着阿九去客房休息,枫林晚又唤来了袁嵩。
  “夫人。”
  袁嵩立在枫林晚的身后,语气恭敬,却让枫林晚不由得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对于周围每个人,都分外的有些感慨。
  脸上因为蚀骨之苦而重新出现的刀痕,已经被自己用脂粉细心的遮住,又用胭脂在颊边勾画了一支淡雅水仙,故而根本看不出容貌上的变化。
  只是内力尽失的事实难以掩盖,好在现下也不会有什么人要跟自己动手。
  枫林晚侧目看他:“为什么我这次回来,都没有看到飒景?连带着白虎部的弟子,都不见人影——袁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袁嵩脸色变了变,躬身道:“本来这件事情是要立刻禀报的,但当时夫人一心救治月牙儿,才有所延误。”
  枫林晚皱眉:“到底什么事!”
  “飒景带着白虎部的弟子,三日前离开了红叶司,前往江北司马府,营救尊主。”
  “你说什么!”枫林晚愤然回身看向袁嵩,眼神乖戾,“三日前?不就是我回来的前一天?”
  “……是。”袁嵩见枫林晚难得的动了怒,低头沉声应和。
  枫林晚正要发火,忽的又想起自己身处后院,高声呵斥难免会影响薛恒和月牙儿,故而强压住心头怒火,看了袁嵩一眼:“跟我到前厅。”
  从后院到前厅的一路上,枫林晚都没有说话。步伐飞快,却分明没有丝毫轻功,这让袁嵩有些奇怪。
  气氛压抑的可怕,他跟在枫林晚的身后,试探着开口:“属下已经派了弟子去拦截——”
  “拦截有个屁用,”枫林晚突然打断袁嵩的话,骂了句粗口,“只怕这个时候早就和司马玄衣的人干上了,有没有全尸都是个问题!”
  一路再无多言。
  行至前厅门口,枫林晚蓦地停下,回身看向袁嵩,了然一笑:“袁嵩,你没有及时阻拦飒景,只怕心里,也是想要救司马顾盼的吧?所以才会放任她去送死?”
  袁嵩面色一僵,一言不发的半跪在地,头深深的埋下去。
  枫林晚冷笑,一脸的了然:“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言罢她有些感慨的背过身,淡然道:“我知道你们想要救他,对旧主忠心,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你们又怎么能确定,我一定不会去救他呢?”
  枫林晚陡然抬高了音量,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悲凉:“我恨他,所以巴不得他死——难道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袁嵩皱了眉,声音沙哑:“……属下,不敢。”
  “可你分明这么做了,”枫林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袁嵩,这么多年,你对我都是极好的。从我刚刚进入魅影,到后来成为红叶夫人,你对我的照顾和维护,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也一直把你视为兄长。”
  说到这里,枫林晚讪讪一笑:“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连你也会防着我……”
  袁嵩眼角眉梢都微微轻颤,连忙出声道:“夫人,属下并不是怀疑你,只是——”
  “罢了,”枫林晚摆了摆手,抬脚踏入前厅,“我都明白。”
  袁嵩颓然的跪在门口,看见枫林晚一个人立在空荡的前厅里,形单影只,如此单薄。
  枫林晚抬头望着前厅高高的穹顶,又将目光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唇角轻扬,却带了几分凄清意味。
  “袁嵩,”她高声开口,却没有回头,“你且派人,先去支援飒景。她行事过于冲动,恐怕要碰钉子。想救司马顾盼,不是硬闯就可以的,司马玄衣诡计多端,必定会设防。”
  “让那些去的人都稳定稳定情绪,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不幸已经有了伤亡,也万万不可孤注一掷。”枫林晚低下头,声音渐渐弱下去,“然后,再等我两日,最多两日,我做好一切准备,就会带你们去救昔日的尊主……与司马玄衣,做个了断。”
  枫林晚的话语里,隐隐透着决然,听在袁嵩耳中,莫名的有些心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番话,总会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仿佛枫林晚赴的,是一个死约。
  空荡的大厅里,枫林晚在侧面寻了张椅子,疲惫不堪的坐下,然后对着门口挥了挥手。
  “你先退下吧……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然后剩下的,就全部交给我吧。
  袁嵩起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下了。
  只剩下枫林晚一个人坐在前厅里,看着四周成片的孤寂,低低的笑出声来。
  然后一手托着脸,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睡着了。
  梦里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衣,枫林晚心头一颤,下意识的追上去,抓着那一片飞扬的衣袂,口中不住的喃喃:“师父,不要丢下我……”
  男子回头,却是一双温柔的紫眸。
  他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将微怔的枫林晚抱起来,纳入怀中,一手顺着长发向下抚去,贴着她的耳边:“晚儿,和我在一起。”
  晚儿,和我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昔日魅影的红叶夫人,一个人睡熟在空旷清冷的红叶司前厅,在梦中轻轻的连连点头。
  唇边挂着清浅笑意,眼角却有透明温热的液体滑落。
  鸽子从红叶司的城头上飞出,一直向东,飞过广袤的山林旷野,最后飞入了江北司马府的十里竹林。
  次日司马府开阔的院落里,横陈着几具尸身,司马玄衣瞥了一眼满地的血污,皱了皱眉。
  “自不量力……还弄脏了院子。”他轻蔑的吐出一句话,然后转向身后的侍从,“拖下去,全部烧了。”
  侍从应声走开了,司马玄衣擦了擦手,提剑走到院落的另一边,笑着看向被制伏的飒景。
  “没想到会落在我手里吧?飒景护法。”司马玄衣伸手,用剑尖挑起飒景的下巴,“啧啧,这个表情不错,很有几分宁死不屈的味道。”
  飒景啐了一口在他的剑身上,恨恨道:“要杀就杀,少他妈的废话。”
  司马玄衣皱眉,眼中泛起一丝怒意,正要抬手出剑,忽然又一个侍从过来,递给他一只信鸽。
  司马玄衣瞥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取下来。”
  侍从低声应了,将信鸽腿上的信笺取下展开,递到司马玄衣眼前。
  钥匙已在我手,三日后前来。放过飒景。
  枫林晚字。
  司马玄衣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转头看向飒景,半眯起眼睛,撤回了剑锋。
  “我不杀你——谅你孤身一人,也不敢再妄作他图。”司马玄衣微微一笑,“想要救司马顾盼,凭你是远远不够的,只会白白牺牲掉你手下的性命。有空多跟你家红叶夫人学学,也好知道知道,什么叫进退,什么是分寸。”
  说完,他将长剑掷在地上,向着一旁的侍从吩咐道:“一起扔出去。”

  第七十三章

  月牙儿体内的蛊虫虽然已经破除,但是毕竟伤了元气,故而时常处于昏迷状态,极少才会醒来。阿九仔细的检查过,再三确认不是残余蛊虫的影响,只是需要调理一段时间,薛恒这才放了心。
  不过对于枫林晚来说,这并不是个坏消息。虽然月牙儿依旧昏迷,两人无法重温往日情谊,却也恰好免去了枫林晚的很多麻烦。
  ——如果真的面对月牙儿,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她被司马顾盼掳走,带去了魅影,又委身于他,成为后来的红叶夫人。
  她出于仇恨和报复,一手搅翻了整个江湖,将好几个门派弄到名存实亡。
  她和慕思容彻底决裂,并即将在清明节,于红叶司,正式对决。
  ……
  这样不堪的往事,还是不说罢了。
  枫林晚叹息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睡颜恬静的月牙儿,淡淡一笑,转身走出房间。
  掩上门,一回身,她就看见薛恒立在院子里。
  枫林晚早前就问过薛恒,是不是要带着月牙儿回蜀中去,薛恒却只是摇头。
  “忘川,不过是我以为失去她了,才随意选的一个去处,终究不是我的归宿,也更不可能是我和她两个人的。”
  “那你们会去哪儿?”枫林晚问。
  薛恒笑了笑:“月牙儿一直想要去西北的荒漠看一看,或许我们会先在那里住下来,然后等她什么时候待腻了,再去下一个地方。”
  枫林晚有些羡慕,微微低下头:“真好。从此不再过问江湖,倒也惬意。”却也知道,那是自己永远不可能获得的奢侈幸福。
  听见木门的“吱呀”声,薛恒回过神来,看向枫林晚。“丫头。”
  枫林晚笑着走过来,站在他身侧:“在担心小牙?阿九说过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她。”
  薛恒也笑:“我不是担心她,是在担心你。”
  “我?”枫林晚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
  薛恒点头,拍了拍她的肩:“上次你问我会带月牙儿去哪里,我想了想,觉得此时我更应该留下来陪你——至少,也要等到清明以后再走。”
  枫林晚眼神闪烁,勉力的笑笑:“怎么,要留下来给我办后事吗?”
  “少说这些晦气话,”薛恒皱了眉,佯装生气,“师父不会真的对你下狠手,依我看,他最多把你抓回去,关在断义谷的暗牢里。只要你示个弱,卖个乖,不死倔强撑,假以时日师父总会心软,把你放出来的。”
  “是啊,把我抓回去,再废掉我的武功,把我关起来,不见我,不理我,只需要知道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愧疚……但是除此之外,他不可能再给我更多……”枫林晚边说边笑,话至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笑意也越来越苦涩。
  薛恒听了一阵不对劲,连忙打断她:“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枫林晚摇了摇头,叹息道:“恒师兄,我的罪孽深重,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师父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的。他说不定,真的会杀我呢。”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薛恒看着枫林晚,面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你?”
  枫林晚感激的笑笑,却开口回绝:“你们非走不可。我不需要你们帮我什么,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不对——至少看上去,错的那个人就是我。师父要清理门户,我不会违抗,所以这一战,我必定会出迎,也必定,甘心承受任何后果。”
  枫林晚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报仇也好,雪恨也好,我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差不多了,所以最后的结局如何,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你也知道,我的武功练到这个地步,早就时日无多。反倒是你们两个,才更需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枫林晚的眼神闪烁,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小牙的身体刚好,恢复却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忍心再将她卷进来;你也一样,你要照顾小牙,不可能再分心顾虑我,何况你好不容易才放下这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还要因为我站到江湖的风口浪尖上?恒师兄,我希望你带着小牙走,不要告诉她太多我的事情,否则她一定会为了情谊坚持留下来,而我,不想看到她再一次为我受伤。”
  当年若不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月牙儿也不会一直尾随着,从洛阳到许都,也就不会遇到司马玄衣,被其截杀。
  念及此处,枫林晚郁郁的低下头去。
  薛恒看着枫林晚,愣了好久,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感慨。
  “丫头,”良久,他才低沉着嗓音,缓缓开口,“你坚持让我们离开,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会狠心不管你,遂了你的愿?”
  枫林晚抬眼看他,没有说话。薛恒继续道:“这些年在魅影,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不是心死,一个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岁的小丫头,为什么一开口就像遗言?
  枫林晚笑了笑,早就猜到说服薛恒离开并不容易,却没想到会这么难。她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好,你如果不肯走,不肯置身事外,我现在就去找洛阳尉府、太行昭武堂的那些人,让他们一刀将我杀了,一了百了。”
  ——正说不通,就干脆耍赖好了。
  枫林晚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看着薛恒的脸上成功的出现无可奈何的表情,还带了几分明显的怒意,蓦地轻笑出声:“如果师兄答应我不留下来,我就向你保证不一心求死,到时候无论师父怎么惩罚我,我都不会放弃活下来——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不是也说,师父不忍心杀我的吗?难不成,你连自己的判断都信不过?”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下子,薛恒再也说不出理由反驳了,何况以月牙儿现在的情形,的确需要照顾,他再怎么想要帮枫林晚,也不忍心拉着月牙儿一起冒险。
  枫林晚抓住了他的软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听她的。
  是夜,因是朔日,无月。
  星子惨淡,照得一院树影斑驳。
  薛恒颇为无奈,却也别无他法。
  他一手搭上枫林晚的肩膀,郑重其事的道:“记住你说的话。”
  枫林晚知道他已答应,欣然一笑:“师兄放心吧,我一向是很讲信用的。”
  薛恒微微一哂。
  ——当年你也承诺过绝不复仇,却还不是被逼的握住了屠刀?
  心里虽然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开口。薛恒叹了口气,脑海中却无端的涌现出另一个可能性。
  他突然侧目看着枫林晚,皱着眉沉声道:“丫头,你该不是,喜欢慕思容吧?”
  枫林晚当场愣住,万分的惊诧,说不出一个字来。
  薛恒看着她古怪的表情,忽然了悟一般的点点头,接着是一声长叹。
  “……难怪,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只怕,是伤透了心吧……”薛恒忽的又摇摇头,恍若自言自语,却字字分明,“你这丫头,古灵精怪,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恒师兄……”喉咙忽的有些哽咽。
  薛恒转过头,一脸爱怜的责怪:“想要骗我走,然后自己去受死?真难为你能扯出这么一大堆的理由……算了算了,你放心,我会先安顿好月牙儿,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再出事。但是清明节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就算你一心要死,也总得有个人帮你收尸吧?”
  说到最后,薛恒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改口:“呸,怎么我也开始说这些晦气话了。”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枫林晚再说不出什么回绝的理由,只剩下满心的感激。
  “……谢谢你。”
  薛恒摆手笑笑:“不过我倒是好奇的很,你如今武功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跟慕思容打?”
  枫林晚仰起脸,淡淡一笑:“师兄不必多虑,我的冥夜诀只是间歇性的反噬,这两日就能恢复过来。”
  “那好,我明日就先带月牙儿离开,安顿好了再来找你。”薛恒说道,“在这之前,你可不能给我出什么岔子。”
  枫林晚微怔。这世上除了慕思容,又有谁能杀得了我?
  她“扑哧”一笑,点头应了。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
  枫林晚坐在案前,取出一直收在怀里的桃花木簪,细细的端详。
  这,便是打开那个盒子的钥匙了。
  却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司马玄衣笃定里面有《岐黄手卷》,必然有他的理由,只是枫林晚总觉得,苏卿不太像会把宝贝放在盒子里,再挖个洞藏起来的人。
  这样躲闪的举止,反倒像一个最普通的女人,将自己内心的秘密封存起来,却留下唯一的线索,等待别人来开启。
  ——或许心里还是期盼能够有人来开启的,尽管又在另一边,希望这些秘密不被任何人发现。
  像个普通女子一样的矛盾心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也会拥有吗?
  枫林晚哑然失笑,手指轻轻摩挲着簪子尾端,雕刻精致的五瓣桃花。
  忽然很想知道,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无论是真的《岐黄手卷》,或者别的东西都好。
  枫林晚皱了皱眉——真的要把东西,交给司马玄衣吗?
  心头一阵烦乱,她收了簪子,起身吹灭了油灯,躺到床上,莫名的有些火气。
  体内渐渐的开始有真气回转,但极其微弱。
  枫林晚耐着性子引导着它们,一丝一丝的从丹田里抽出来,流遍整个经脉,再重新回到丹田。
  若是以往,她才不会在意自己多久才能从蚀骨之苦中回复过来,也从来不会如此耐心的去调息,总是胡乱的等上三五天,功力便自然重新复原。
  但是这一次,她要赶着去对付司马玄衣——又或者是,赶着去救司马顾盼,所以武功不能有丝毫差池。
  整夜的不睡,却是为了整夜的运功。然后静待着骨骼血脉再一次变回十七岁的样子,静待着脸上的刀痕渐渐消失。
  武林历一百三十八年。四月初二。
  江北司马府。
  司马玄衣接到枫林晚的拜帖,却没有着急出去会见,而是又一次来到了地下暗牢。
  阿离被铁链拴在了司马顾盼的身侧,奄奄一息,听见司马玄衣的脚步,头也不抬,蜷缩在墙角,紧闭着双眼。
  司马玄衣瞥了她一眼,冷冷一笑,继而将目光转向司马顾盼。
  “枫林晚,就在外面,你——想不想出去见见她?”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每一次听见都会莫名心寒。
  司马顾盼微微睁开眼睛,笑了笑,没有回答。
  司马玄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个反应,倒是很新奇,我没有料到。”
  言罢他又走到另一侧,将脸凑近了一点,死死的盯着司马顾盼的紫瞳:“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不愿意见她了。真可惜,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呢。”
  司马顾盼的眼神闪了闪,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被铁链制住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司马玄衣遗憾的摇摇头,一脸哀叹:“你亲手将你最爱的女人逼上了绝路,到了现在却一言不发,真是绝情。难怪她会不要你,会背叛你,宁可死在慕思容的手上,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司马顾盼的表情明显有些抽搐,像是掩盖不住的心痛,却依然强抑着,没有开口。
  司马玄衣顿时起了怒意,皱着眉狠狠道:“还不开口吗?真是无趣!那好,等我杀了枫林晚,提着她的人头来见你,看你还怎么办!”
  司马玄衣拂袖而去,重重的关上铁门,脚步声顺着石梯渐远,直至再不可闻。
  阿离颓然的转过头,看向司马顾盼。
  “你就真的,不担心枫林晚么?好歹她也是你的——”
  “不要说了。”司马顾盼突然开口,打断了阿离的话,“我不想听到那个字眼。”
  阿离一阵好笑。“因为这个原因,你就甘心看着她死在司马玄衣的手上?”
  司马顾盼冷哼一声,却有些凄然。
  “她不会死。”
  这句话,像是对未来的论断,又像是自我安慰。
  角落里,阿离的笑意,说不出的嘲讽。“那好,我们就等着看,枫林晚会不会死。”

  第七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红叶司的所有弟子都已经派遣出去,埋伏在司马府的周围。
  而司马府外十里的竹林内,树影婆娑。
  枫林晚周身一片碧绿的簇拥,将一身素净的衣裙映衬的愈发惨淡。明明不是白色,却被她格外的穿出了一份凄然。
  她微微抬起右手,一片竹叶飘落手心。鲜嫩翠绿,经脉分明。
  身后传来袁嵩的脚步,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枫林晚微微侧目,轻声开口道:“飒景醒了?”
  袁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枫林晚了然的笑了笑,垂下手,竹叶悠悠飘落。“她说了什么?”
  身后袁嵩低头沉吟半天,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枫林晚静待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他,淡然道:“罢了。飒景会说什么,呵,我也猜得到……至于你会不会相信,并无多大的关系。”
  “夫人……”袁嵩终于开口,眉宇轻蹙,眼神里有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
  枫林晚摆摆手:“无需多言。今日若能成功救出他来,你就和飒景一起,带着其他弟子走吧。”
  袁嵩皱眉:“这是——”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红叶司,”枫林晚轻声喟叹,“我终将与慕思容一战,难不成今时今日,你们还想和我一起死?”
  枫林晚看着袁嵩,唇边笑意盎然,看不出一点悲伤。
  “司马玄衣的目的在我,无暇分心,所以由我出面拖延,以响箭为信。你见到信号,就带人攻入,直取暗牢。”枫林晚低下头,握了握右手,“好歹也曾是司马家的影奴,目标在什么位置,有什么机关,应该清楚的很。只要我能顺利拖住司马玄衣,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言罢,枫林晚没有再看袁嵩,径直向竹林外走去。
  拜帖呈上,枫林晚孤身一人进了司马府。
  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的合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牢笼,终于合上了机关铁门。
  枫林晚勾起一丝不屑的浅笑,在侍从的带领下,顺着花园小径,一路来到了前厅。
  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造访江北司马府,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起的莫名熟悉,让她感觉到阵阵不安。
  这种从血液里萌生出来的诡谲感触,竟然像极了之前在妙音阁的炼蛊室里,感受到的奇特氛围。
  枫林晚愈发的警觉起来,每一步都迈的极为小心。袖中的机关响箭冰凉的贴着皮肤,怀里的那支桃花簪子却仿佛灼热起来。
  侍从引着枫林晚进了前厅,看座奉茶,小声说着司马玄衣稍后便到。
  枫林晚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案上的茶盏,只是坐下来仔细的打量厅内的布局。
  ——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也得知道该怎么跑。
  屋子并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厅上正中是主座、主案,左右两侧各设两张客席,此外便是些花草盆栽、矮柜高台,作为点缀。
  枫林晚略微环视一周,心里已经有了算计。
  这间屋子看似方正,一目了然,实际却有不少死角,那些错落摆放的物件恰好起到了遮蔽视线的作用,因而枫林晚可以断定自己周围至少藏了五个暗卫。
  呼吸平稳,内息深沉,不仔细听辨根本无法察觉。
  都是高手。
  枫林晚不禁暗暗皱眉,却在下一瞬间,勾起一抹清浅笑意。
  恰巧此刻,司马玄衣踏入前厅。
  “夫人看来心情很不错呢,让玄衣好生好奇。”
  一如既往的玄色长衫,的确是人如其名。但枫林晚却清晰的看见,司马玄衣挂在腰间的长剑。
  司马玄衣施施然从门口进来,行至枫林晚的身前驻足停下,略微欠身施礼,然后走上主座坐下,随即便有侍从过来奉茶。
  枫林晚最见不得这样的惺惺作态,有些好笑。“司马玄衣,你每次都来迟。”
  “哦?”司马玄衣蹙眉想了想,然后淡淡一笑,“那么玄衣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以后再不会了。
  因为早已没有以后。
  相同的念头同时浮现在两个人的脑海,彼此心照不宣。
  枫林晚搭在桌案上的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指甲弹出的清脆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司马家主是明白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我找到了钥匙,可以开启我娘留下的那只机关木盒。我与司马家主此前立下的盟约,今日就算彻底终结,从此两不相欠。”
  司马玄衣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夫人果然没有让玄衣失望。”
  枫林晚从怀中取出桃花簪子,轻轻扣在桌面上,远远的让司马玄衣看个分明,然后半眯起眼睛,侧着头笑了笑:“不过,我想先看一看那只盒子。毕竟它和这支簪子一样,都是我娘的遗物。”
  一番话说完,司马玄衣的目光便牢牢的钉在那支簪子上。
  五瓣桃花,纤蕊分明。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钥匙,就是苏卿的簪子。
  想到这里,司马玄衣对钥匙的真伪已有了几分确信。他微微放宽了心,端起案上的茶盏:“夫人莫非也想一睹盒中的物事?”
  枫林晚眼神流转:“不可以吗?司马家主是舍不得拿出来,还是担心我另有所图?”
  “不敢。”司马玄衣起身,礼貌的一笑,“正好我也想当面验证一下,钥匙的真伪。”
  盒子被拿上来,安静的放在枫林晚面前。
  褐红的色泽,竟然是上好的红木。盒子不深,长宽大小恰好能够放下一本书。盒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依稀可辨,像是一树桃花。
  枫林晚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盒身侧面,镶着一只形状特殊的小锁。正如司马玄衣之前所说,锁孔很小,轮廓像极了一朵五瓣桃花。
  枫林晚一只手抚上盒面,唇边淡淡一笑,有些感慨。她抬眼看向司马玄衣,语气意味深长:“司马家主这么确定,这盒子里装的,便是《岐黄手卷》和守诺书?”
  司马玄衣微微颔首:“不然还会是什么。”
  枫林晚摇头:“可是如果打开盒子以后,发现根本不是呢?”
  司马玄衣目光一暗,右手紧握成拳。“那么以夫人的高见,盒子里面又会是什么?”
  枫林晚打了个哈哈:“我娘会把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我可真猜不出——我只是想给司马家主提个醒,对待任何事情,都不要抱以太大的希望,尤其不可盲目自信,因为结果很可能会出乎意料。”
  司马玄衣冷笑,半眯起眼睛,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多谢。不过这句提醒,我想也同样适用于夫人自己。”
  枫林晚微微一哂,没有答话。
  司马玄衣的目光重新落回盒子上,沉声道:“这里面究竟是不是《岐黄手卷》,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就要伸手去夺枫林晚手中的簪子。
  司马府内蓦地射出一支响箭,尖利的啸声划破天幕。
  潜伏在府外的袁嵩略一皱眉,右手一挥,数十道身影忽然闪现,从司马府的外墙一跃而入,向着地下暗牢的所在地奔袭而去。
  袁嵩则看了一眼响箭射出的方位,面色一肃,魍魉舞瞬间施展。
  “你去哪儿?”身后传来飒景不悦的低呼。
  袁嵩稍作停顿,却没有回头。“你去救尊主。”
  “袁嵩!”
  ——眼见他展开身法向着前厅疾速而去,飒景愤怒的一跺脚,调转身形奔向暗牢,心中满是不平。
  枫林晚!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护着枫林晚!
  就算知道她和司马玄衣早有勾结,就算知道她是魅影覆灭的背后黑手,他依然这样执迷不悟!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飒景恨恨的啐了一口,提剑杀入司马府的重重守卫。
  此时,彼地。
  厮杀早已白热化。
  又一具暗卫的尸体倒下,露出枫林晚满是血污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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