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最才子-第13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看到裕王一脸的期待,吴节也不忍心拒绝。

又问:“王爷,海瑞上书有一段日子了,徐、高、张三位阁老是什么意见?”

他不问还好,一问裕王就是一脸的痛苦:“士贞,三位师傅已经有日子没来王府了。”

“什么?”吴节失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裕王:“自从海瑞上书案发,就有人有意无意地将这事朝孤身上扯。陛下震怒,收押海瑞,并勒令三位师傅不许来王府讲学。”

“明白了,看来万岁也起了疑心。”吴节心情沉重,皇权面前,那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嘉靖也不能免俗。

他低着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王爷,请容下官斟酌斟酌。”

没办法了,看来今天不想个办法出来,这一关还真过不了。

那么,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一关究竟是怎么过去的呢?

吴节忙从脑海里将真实的历史记载翻出来,这事发生时,嘉靖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直接下手抓人。

问题是,现在三大阁老都已经在场,根本不可能动手抓人。

且那么过官员被陈洪打伤,若在大兴牢狱,局面还真不可收拾了。

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吴节一夜没睡,疲惫欲死,如今又被这事难住,心火顿时腾了起来,忙又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茶水,才堪堪镇压下去。

“士贞别急没,慢慢想。”裕王小声咳嗽着:“实在不行,就这么算了,公道自在人心,这一点,万岁想必也清楚得很。”

他朝冯保一挥手:“冯保,士贞受了伤,去拿些伤药过来。对了,再寻一件新袍子过来给他换上。”

“王爷不用了……”吴节心中一热,突然有了个想法:对,裕王相比起景王而言最大的优势在于他的人格魅力,在于他的礼让谦虚,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若要比阴谋诡计,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得过徐渭,要想顺利度过这关,就得以德服人。

“有了,冯保伱先别忙。”吴节想通这一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王爷应该马上去西苑。”



第四百五十二章罪在何人身上

冯保站住了。

裕王却是一惊:“士贞何出此言。”

冯保也惊叫出声,忍不住问:“吴大人这这这……朝野有言,海瑞上书乃是对我大明天子这四十年来的彻底否定,是有上下一心,内外勾结,有预谋的逼宫,矛头有意无意地指向我王府。王爷避嫌还来不及,这次却主动去西苑。落到有心人眼里,岂不坐实了此次闯宫乃是王爷指示的?”

裕王也是身上一震:“对,冯保这话说得对。”

冯保三言两语就指出了这事的要害,吴节听得心中佩服。不禁想,看来太监中真的出人才啊!内书堂出来的有职位的太监们,若论起真才实学已不逊色于一般的进士。且在宫廷这种勾心斗角的所在历练多年,人情事故比起读死书的官员们不知强上多少。

难怪明末时,文官在与太监的斗争中败得那么惨,

吴节点点头:“冯保伱说得确实在理,不过,却都是以常理推测。如今却是非常时期,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打个比方,这次百官逼宫若真是王爷指使,本就该躲在幕后静观其变,又怎么可能送上门去。难道王爷呆在王府里什么也不做,就能洗脱身上的嫌疑吗?”

裕王陷如了沉思。

吴节接着道:“为今之事是尽快将这一事件平息下去,王爷可亲自去那里劝说。只要王爷能够说服官员们散去,岂不正好说明王爷心怀坦荡,与此事无关吗?国事糜烂至此,王爷不能躲,也躲不过去。否则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就不可收拾了。”

“所以。吴节以为。王爷应该过去说服百官退去,最好能够上一分请罪的折子。”

“可是……”裕王还是有些犹豫:“孤不过是一芥藩王,依大明朝的规矩。藩王不得过问政事,如此……不妥当吧?”

这个裕王还真是个蔫吧唧的性子,吴节也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裕王愕然看着吴节:“士贞因何发笑?”

看来依靠常规的路子是无法说服裕王,吴节也豁了出去,收起笑容,正色道:“王爷伱错了,错得离谱。我朝虽然不立储君,那是因为有二龙不相见的箴言。可在陛下和百官的心目中,早已经将王爷当为大明朝的王储了。天家立储,讲究的是德行性。德乃品德,王爷品质如金如玉;行。乃是做事的能力;性,绝对,泰山崩于前。坚钢不可夺志的心气。”

“王爷的质高行洁。朝野称诵。可因为一直没有处理个具体政务,行和性二字却不为人知道。只怕。就连陛下心中也有些犹豫。”

“此事关系到朝政大变局,正是王爷展示行、性之时。若处理好了,在陛下心目中却有不同的分量。”

吴节摸了摸嘴唇上胡须,站起身来,长长一揖:“王爷,吴节内是天子近臣,这些话本不该说的,还请王爷责罚!”

“伱……好大的胆子!”裕王使劲地拍了一下茶几,震得几上的茶杯叮当乱响。

旁边的冯保也惊得面如土色。

吴节这话已经是帝王术的范畴,又枉自揣摩皇帝心思,已是死罪。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彼此心照。却不想吴节竟然这么大胆子,将话彻底说开。

让裕王如何不惊,顿时下意识地厉声呵斥。

吴节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看着裕王:“国事如此,社稷如此,吴节一身祸福已经顾不得了,请王爷决断。”

裕王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举在空中的手却软软地落了下去。

良久,他一把将吴节扶起,叹息道:“士贞啊士贞……本王心中已经乱矣……这次去见逼宫的百官……那些官员都是清流,可不是好说服的,道理比谁都多啊!”

吴节听到这句话,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背心有汗水微微沁出。

一吸气:“王爷先说说伱打算如何面对百官?”

二人也不落座,就那么站在屋中说话。

裕王想了想,才道:“这次百官逼宫,说穿了,还不是想讨要拖欠的俸禄。实在不行,孤破家为国,拿几十万两银子出来,将这个亏空给补上。”

吴节笑着摇了摇头:“王爷又错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爷可不是君,怎么能越俎代庖给官员们发俸禄,究竟又是和居心?”

这些裕王的脸色彻底地苍白下去,连连拱手:“士贞教我。”

吴节:“一句话,哭!”

这个办法吴节刚才已经想了很久,在他看来,裕王这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智慧都很差,但为人宽厚,有很强的人格魅力。

这一点,有点像《三国演义》里的刘备。

吴节低声道:“王爷,等下见了百官,只需哭就是了,到时候,清流们自然会被王爷的品德感动,各自散去的。”

说完,就将等下该做些什么,一一交代清楚。

这才匆匆告辞,又做了轿子赶回西苑。

到了西苑门口,见大门外的雪地上官员们还都跪着。

而徐阶和高拱、张居正则都坐在一张马扎上,死死地看着众人,面上又是痛惜,又是难过。

所有的人都冻得嘴青面黑,瑟瑟发颤。

倒是那陈洪却嘴角带着冷笑地立在大门口,一脸的凶横。

吴节走到徐阶身边,低声问:“阁老,陛下可醒过来了?”

徐阶苦涩地点了点头:“万岁已经被惊醒了,只是……没有出来……”

这个时候,清流们有开始闹起来:“我们要见陛下。”

“昏君,昏君啊!”

……

就有人实在受不了冷,不耐烦地站起来,就要朝里面闯。

吴节忙伸开双手:“大家冷静,大家冷静。”

众人回头看去,却看到几顶轿子停在大家身后。

裕王从轿子上下来,快步走到监察御使面前一把将他扶起来,道:“我是奉皇帝之命来见大家的,皇上也挂记着大家。”

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已经在雪地上跪了三四个时辰的官员们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一时间,满天满地都是号啕。

吴节留了个心眼,仔细朝下面的众人看去,就发现有几人并没有流泪,相反却是一脸的灰败。

又回头看了陈洪一眼,陈洪的面色也白到了极处。

这几人吴节也识的,正是严党中人,看来,这次闹剧同他们脱不了干系。

吴节身边的徐阶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裕王来了就好,果然没让人失望。”

而张居正和高拱二人都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吴节朝前走了一步,悄悄在背后推了裕王一把。

裕王这才醒过神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口气,道:“我要说一句话,望诸位静听。”

他朝众人看了一眼,目光好象一点都不遗漏地将大家都看了个遍。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北京时间四点钟的模样,天色更加晦暗。北京的天黑得特别的早,背后的城楼子上已经点燃了红色的灯笼。

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落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似的。

片片白雪也被灯光印成了红色,在空中闪烁不停,然后被冷风吹散。

裕王身后的几个阁臣都紧了紧身子站起来,坐了着长时间,他们也僵了。

裕王说起话来不快,一字一句,却显得异常清晰:“圣人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推而论之,天下更无不是的君父。我太祖高皇帝当年教导百官判断讼案时也曾经说过,父亲诉讼,曲在子而不在父;兄弟诉讼,曲在弟而不在兄。也是这个道理我大明朝庇护百兆臣民只有一个君父,而百兆臣子民所供奉这亦只有一个君父。以天下四海为君父修建一居身清修之所,伱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闹事。”

这段话说的是嘉靖挪用国库里的银子去修宫观一事,这是大道理,无可辩驳。这一百多清流官员平日间圣人之言圣人之言,习惯了给人扣的帽子,今天听王爷说出这种道理,却只能认了。

裕王接着说道:“至于国库空虚,民有饥寒,这个过错首先是我的过错,是内阁的过错,是六部九卿堂官的过错。绝非君父之过。我今天当着内阁阁员门的面,向各位,向天下臣民认错。”

说完,就朝众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眼泪顺着他的面庞一滴一滴落到积雪上,在地上淋出几点。

徐阶、张居正等人也拜了下去,吴节自然也要顺大流。

这下,刚收起了悲声的官员们有开始大哭起来,跪了一地。

监察院的御使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不不不,错不在王爷,是我等的错啊。老臣……老臣这就回家去写一份折子,向陛下请罪!”

“我等愿向陛下请罪!”

众人都纷纷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张居正在吴节耳边小声道:“吴大人做得好文章啊!”

吴节心中得意,确实,裕王刚才所说的那段话就是自己教他的,想不到效果还如此之好。

正要谦虚一句,眼角却看到那边的城楼上有一袭道袍一闪而过。

吴节心中一惊:“是嘉靖皇帝。”



第四百五十三章逢彼之怒

看来嘉靖皇帝早已经醒过来,也早已经到了大门口,将方才的一幕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方才裕王的表现肯定也落到他眼里了。

裕王的作为都是吴节的设计,效果自然只极好。但是,皇帝心中究竟是怎么看的吴节心中却没有底。

有一句话叫着弄巧成拙,他心中有些隐约的担心。

帝王之心从来都是不可琢磨也无从把握的,伴君如伴虎,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适得其反,却将自己和裕王填了进去。

因为担心,吴节也顾不得回家,强提起精神又回到了玉熙宫嘉靖皇帝精舍。

一进屋就看到房屋正中端正地放着一台铜壶滴漏,嘉靖皇帝身穿着绣有《道德经》五千言的道袍,站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时刻。

他的头发披散着,香叶道冠胡乱地扔在御案上。

几个随侍的太监一脸苍白地站在屋角,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万岁,西苑大门外的百官都已经散去,陛下无须担心。”吴节硬着头皮上前小声禀告。

嘉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滴漏上,这个时候,铜壶木刻上的申字的最后一道刻度浮出水面,露出酉字,已经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五点钟了。

也不抬头,嘉靖的面色显得阴森:“整整三个时辰,嘿嘿,群情激奋,气势汹汹,真要将人都吃下去了。”

他的心情果然恶劣,吴节心中一个激灵,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陛下,闯宫的大臣们已经知道做错了事情,各自回家写请罪折子去了。”

“请罪,请什么罪。他们什么时候认过错了。”嘉靖抬起头来:“一百多官员。每热那些一份请罪折子,也不怕劳累朕。说是认错,一落成文字。尽顾着委屈,甚至还要标榜自己刚直不啊吧?不反是看朕建了两座宫观,骂朕是昏君。一百人啊,真想将天翻过来?”

他咬着牙齿:“当年大礼议的时候,两百多官员齐聚左顺门,场面不比今日大?朕不也将他们都杀退了,又什么时候怕过事?”

他的目光慢慢抬起,从大畅的门窗看出去,越过外面的漫天飞雪,落到铅灰色的天穹里。

“朕先前就守在这里,看这他们要闹腾多长时辰。”

滴漏里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清脆响亮。

众太监只觉得那水滴就好象滴到自己脑门上,慢慢化着汗水流下来。

吴节吸了一口气,正要劝解。嘉靖猛地转头看着吴节。目光锐利得好象一把刀子:“裕王一向讷言少语,又是个老实胆小的性子。今日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刚才那一席话,当真是滔滔不绝,条理分明,声情并茂啊!吴节,伱猜猜他这一段话究竟是谁教的?”

吴节顿时觉得有些紧张,看样子,今天裕王的表演实在过火,狗血得已让人受不了。

知子莫若父,作为他的父亲,再没有人比嘉靖更清楚裕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不怀疑他是受了高人指点吗?

吴节:“估计是裕王听说西苑这边有百官闯宫,心中忧急,这才赶过来劝说。王爷是个稳重君,可这人的性子真是不好说,遇到紧急之时,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无法预测。”

他嘴巴有些发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大约是紧张的缘故。

“真的吗……强辞夺理。”嘉靖慢慢伸出手去扶在滴漏上,慢慢推下去。

那把铜壶立即倒在了地上,水流了一地。

“万岁,万岁爷啊!”几个太监哭喊着跪了一地。

嘉靖突然伸出手去在袖子里掏出一颗丹药丢进口中,面上浮起一片潮红。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无法预测,无法预测,哈哈,这话伱还真说对了。吴节,伱知道吗,朕一直以为裕王是个老实孩子。可就在今天,这个老实孩子还真让朕大大地开了一回眼界。百官上表,辱骂君父。看起来,不将这西苑搅个天翻地覆不肯罢休。偏偏就是这个裕王,三言两语,外带一把眼泪,就给朕整出个风平浪静,整出个偃旗息鼓。”

他猛力地摇着脑袋,漆黑的长发在冷风中漂浮。

再看他的双目,亮得跟天上的星辰一般。

吴节心中一楞,这个嘉靖今年快六十了吧,怎么看起来还如此年轻。

这张脸光滑得看不出一丝皱纹,晶润如玉。

古代的人因为营养和医疗条件的关系,一过四十就彻底老下去。到六十岁的年纪,许多人都老得鸡皮鹤发,像嘉靖这样,简直就是一种妖孽的存在。

这也是丹药最迷惑人的地方,长期服用仙丹,嘉靖的内分泌已经彻底紊乱了。

“朕这里是风平浪静了,对他来说却是海阔天空!”嘉靖咯咯地笑着:“不是有人说出要让朕逊位,让裕王接位的话吗?好得很,经此一事,他裕王连清流都能说服,还不尽收士心?倒显得朕昏聩无能。”

看他状若疯狂的模样,吴节知道这家伙的大脑已经被丹药刺激得已经迷混了。

海瑞上书一事对他的刺激非常大,生性猜忌多疑的嘉靖皇帝怎么也想不到小小一个户部主事敢上这一道奏疏,将自己几十年的作为批得体无完肤。特别是在百官集体到西苑上疏时,喊出让皇帝就任太上皇的话来,这让嘉靖震惊地同时,又联想到这是一次有预谋的逼宫。

对于权力,没有人比嘉靖更懂得其中的分量。朝中的大臣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大不了被罢官免职,回家养老去了。可若是皇帝在政争中失败,却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死了之。

皇权面前,什么父子亲情,都要放到一边。

吴节悚然而惊,看来今天没急着回家,而先到嘉靖这里是对的。

否则,以他现在的暴怒,等待裕王的就是不测之险。

嘉靖最近吃淡药实在太多,中毒已深,性子越发地暴躁,很多话都不经过大脑。

今日,得想个办法替裕王过这一关。

自从先前偷偷跑去王府,有给裕王出了这么个主意之后,吴节已经彻底地被捆在裕王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四百五十四章排在第一的从龙之功

该怎么说服嘉靖呢?

吴节脑子急速地转动着,还没等他想出主意来,嘉靖突然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有人意欲有所作为啊!”

“这才是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睛,挡住了别人上进的路子了。”

嘉靖不住冷笑:“吴节,伱说朕能遂了他的心愿吗?真论起人来,有的人呐,怎么就学不会景王。进京三年,从不给朕添任何麻烦,一心只知道以孝事君。”

吴节一震,突然有了主意。

不惊反笑:“景王事君至孝,臣自然是又敬又服。不过,若说起孝来,这天地下又有所能比得上裕王。”

这还是吴节第一次在嘉靖皇帝替裕王说好话,天家大统皇位之争,历来都是鲜血淋漓,牵涉其中,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人头落地,再没有转圜余地。

本来以吴节的出身,并不用冒这种奇险的。状元出身,翰林院编纂,天下士林典范,只需熬下去,熬个几十年,妥妥地入阁为相。

因此,在这以前,吴节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谈论裕、景二王的对错。

可现在吴节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从走进王府的那一刻起,额头上就刻着裕王的烙印。

这是其一,再则,退一万步讲,如果景王将来夺嫡成功。以自己同他的矛盾,只怕那鸟人做皇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自己。

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裕王最后登基为帝,可这个时空的历史因为有他这只蝴蝶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再说,在真实的历史上,海瑞上书一案并没发生在今年,也没有闹到如此地步。甚至牵扯到帝位之争。

为自己的将来计算,无论如何,吴节得保住裕王。

“裕王?”嘉靖的目光炯炯盯着吴节:“吴节啊吴节,伱这人朕清楚得很,从来都不在朕面前臧否人物。可今天想不到伱也替他说起好话了。说,伱是否得了裕王的好处了?”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有明一朝,自靖难和寰壕之后,朝廷对藩王戒心甚严,最容不得朝中大臣结好宗室,更别说像吴节这种掌握机要的皇帝身边的近臣。

若吴节今天一个应对不妥。等待他的就是杀身大祸。

吴节已经有了主意,却不惧怕,反好整以暇地点头:“是,臣是得了些好处。”

“好胆!”嘉靖终于开始咆哮了,声音震得门口灯光里的雪花也乱起来。

吴节微微一笑:“若说起好处来。对我们这种做臣子的,莫若天下太平。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万千读书人的终身志向,还有什么比四海升平对我们的好处更大?今日百官闯宫,眼见这就是一场政治乱局,可裕王一出。谈笑之间就将这大祸消弭于无形。臣算是得了裕王的好处,终于可以见到一代盛世即将在陛下手头发端。”

嘉靖听到吴节扯这种歪歪理,心中却莫名其妙地一松。面色也缓和下来。

吴节打铁趁热,继续道:“若说起孝,莫若是替君父分忧,依臣看来,裕王这才是真正的大孝。陛下伱想,朝中的大臣清流们多厉害啊。想当年的左顺门事变。杨慎带着百官伏击张璁和桂萼,若不是这二人跑得快。只怕要被他们给打死。”

“因此,遇到这种集体上书的事件,出来内阁的阁臣们,谁敢阻拦,一个不小心就是血光之灾。也只有裕王,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冲到清流面前,这是大勇。又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言两语说服众官,此乃大智,如此大智大勇之人,陛下有又什么好责怪的呢,难道不是大孝吗?”

一席说说得滔滔不觉,嘉靖第一次感觉到吴节的能言善辩,良久才恨狠道:“好吧,就算裕王此举乃是大大的孝顺,可未免没有收买人心养望的嫌疑,端的可恼。”

“陛下想错了。”吴节又摇。

明朝的文官当面驳斥皇帝本是常事,嘉靖并不生气,道:“怎么就错了?”

吴节:“圣人有云:孝,论行不论心。”

“论行不论心。”嘉靖眉毛跳了跳。

吴节耐心道:“汉朝时以孝治国,中央选拔人才的时候优先选用孝子。如此一来,就有不少故意做出许多出格的行为,什么卧冰取鱼,什么埋儿奉母,什么卖身葬父……林林总总,将孝道一事弄得凄厉惨烈,也不近人情。以我们今天的目光来看,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甚至有哗众取宠的嫌疑。那些人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想以此为进身之阶,以便举孝廉好去做官。起动机自然令人不齿。可即便如此,后人依旧要以此为楷模。不为别的,实在是孝之一字,乃是人伦纲常的基础。”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也不能因为有人在行孝的时候别有动机就彻底否定这一行为,这就是所谓的论行不论心。人无完人,若凡事都要问心,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好人了。”

“况且,裕王今日的所作所为,对朝廷对天下百姓都是一件大好事,又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凡事只问对错,不问目的,做对了就是做对了。”

嘉靖听了吴节这一大段话,眉宇舒展开了,良久,面上的潮红消退。这才叹息一声,喃喃道:“人不完人,论行不论心。吴卿,伱确实是将圣人之言读进去了,并吃透了啊!其实,有的时候朕还真的犯了论心不论行的错。”

“裕王至孝,朕是知道的,往日间,对他也是严厉了些。”嘉靖一边叹息一边摇头,神色却萧瑟起来:“朕是对朝中的臣工们不放心啊,我大明朝这么多官员,能够留给后人的又有几个。尤其是有些人,现在就在裕王、景王身上打主意,这样的人,朕不能不防。听伱刚才这席话,朕突然想到,是不是思虑和怀疑太多。人非圣贤,怎能没有私心杂念,有的人想着荣华富贵,要从龙,也可以理解,不必太苛刻。儿孙自有儿孙福,朕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走到吴节面前,将倒在地上的滴漏满满扶起来:“朕听了伱的话,突然明白,其实裕王却是个有才干、有担当之人,大明朝将来有这样的君主,也是伱们做臣子的福分。只不过,往日间朕对他太严厉,压制了他的才干。朕现在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既如此,也不要给后人留太大的烂摊子,朝天和玄都两观也不要修了。朕老了,也累了,等过完年,就让裕王接了位,朕一心玄修。伱说,这朝中的大臣谁可以辅佐裕王?”

听到这话,不但吴节心中震撼,连屋子中跪着的几个太监也是面色大变。

看样子,嘉靖是下定决心要送裕王上位了。

确实,今天裕王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了,无论手段、气度还是品性,都符合一个君主应该有的素质。这一比,却已经将景王彻底的比了下去。

吴节知道已经说服了嘉靖,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军国大事,自有陛下乾纲独断,臣不敢答。”

嘉靖哈哈笑起来,神情显得轻松:“不答就不答,伱这人滑头得紧,罢了,伱也是朕留给子孙使的,就让裕王将来为伱头疼吧!今天百官上疏一事朕可以不问,但海瑞一案却必须审结。伱会同监察御史赵贞吉去问问海瑞的话。”

“是,陛下。”

嘉靖指了指御案:“吴节,拟旨吧。”

吴节快步走到御案前,提起笔。

嘉靖微一思索,朗声道:“朕御极四十有四年矣!敬天修身,卧不过一榻,食不过五味,服不逾八套,紫禁城广厦千间避而不居,思天下尚有无立锥之民也。故迁居西苑,唯求一修身之所,以避风雨而已。奈何建一朝天观一玄都观竟遭天下诟病,百官上疏。且以野有饿殍宫有欠俸迁怒于朕,朕之德薄一至于斯乎?朕将两京十三行省百兆臣民托诸内阁及各部有司,尔等却举止无措踟躇误国。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而已!”

“百官诟朕,朕其病也!民有饿殍,朕其忧也!着尔严嵩、徐阶等人会同裕王筹一良策,安我大明,救我百姓。天下一日不安,百姓一日不宁,朕一日不建新宫。钦此!”

“万岁爷,万岁爷啊!”

这已经是一到罪己诏了,屋中众人如何不识得。

顿时,那群太监都猛力地磕着响头,大声哭号起来。

但吴节却从中听到许多有用的信息,这道诏书第一层意思是停建西苑的两处宫观,不再向户部伸手要钱。

第二层意思则是,亏空了官员的俸禄让裕王和内阁一同想办法填上。这算是正式给了裕王插手具体政务,作为明朝实际的决策人的身份。

在这以前,裕王虽然是嘉靖默认的储君,可一直没有名分不说,也不能过问朝中之事。如今,他算是熬出头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吴节所谓。

心中,吴节突然大为得意起来。将来裕王若接位,若说起从龙之功,自己当排第一位。



第四百五十五章报信

写完这份诏书之后,因为烧着地龙,滴漏中泻在地面上的水也被热气一烤,蒸腾而起,满屋都是白色的水蒸气。

吴节忙朝太监们递过去一个眼色,众内侍着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提着棉巾使劲擦着。

一日一夜没睡,吴节也累得够戗,正欲向嘉靖皇帝告辞而去,看到满屋的水气,心中却是猛然一惊。要知道嘉靖因为常年服用丹药,中毒日深。大暑天穿着厚实的棉袍,但一到三九天,却偏偏只一袭轻薄的道装,门窗大敞。

可这次回京,却发现皇帝虽然穿得少,但屋里却生了火,显然有些抵受不了北京冬天的严寒。

这情形有些古怪,难道……

一刹那,“皇帝身体垮了”六个大字在他心头闪现。

正在这个时候,大约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个大包袱,嘉靖又掏出一颗丹药放进嘴里。

他上一次服用丹药不过是十几分钟前,现在又要受用,这频率,这瘾头……

吴节大惊,忙道:“陛下,丹药一物服之固然可以巩固境界,可若食用太频繁,只怕过尤不及。”

嘉靖笑了笑,端起茶杯将药吞下:“爱卿不用担心,胡神仙这丹炼得极好,朕服用之后很是受用,用得是勤了些。当初朕也有些担心,后来也去问过,胡神仙说无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