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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隐龙藏+番外-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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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人都容易懂,只有你难猜。〃俊秀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小皇子智慧过人,连凤怀光这棵长了脚的千年老参都给你抓住了辫子,还有什麽人是小皇子看不懂猜不透的?〃
〃小皇子?〃俊秀少年苦笑,〃也要有命做才行。〃
〃小皇子洪福齐天,我看是没有问题的。〃
〃哦?你还会看相?〃少年佯作思索,忽尔一笑,〃烦请琉璃公子帮我算算,看看我还有多少时间,还能不能见他一面,要是见了面,能不能。。。。。。〃突然顿住不说,眼中似是悲哀的,嘴角却含著一抹笑意。
琉璃侧过身子,一把漆黑长发撒在雪白的枕上,更衬得一张脸绯丽得叫人忧心。他漫然道:〃他心里只有天下大业,又没有你,念著他干什麽。〃
〃他麽,〃章希烈微微皱眉,〃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我。〃
〃呵呵,我说错了,恕罪恕罪。〃琉璃悠悠道,〃他心里面也是有你的,不但有你,还有我,有铁琴,有东方飞云,有荣王,有褚连城,每个人都占了点儿地方,不止这些人,还有很多事很多人,这个分一点儿地,那个分一点儿地。〃话音忽然一转,〃敢问,小皇子占了几分地?〃
章希烈面色一寒,注视琉璃,淡淡道:〃我也想问,你心里的人是谁?〃
〃我心里啊,我心里什麽人也没有。〃琉璃笑笑,〃他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拿来利用。我和他刚好相反,我什麽都不想要。〃
〃这样岂不是很无聊?〃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很无聊的事。〃
〃那你何不现在就死?〃
〃那倒不必。反正早晚都是要死,我又何必著急。〃琉璃大笑起来,牵动内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他喘了几口气,平息下翻腾的气血,淡淡道,〃何况,一个人死多无聊,至少拉些人,黄泉之下不至於太寂寞。〃
这句话淡然说来,其中的怨毒却叫章希烈不由动容。
〃你要是死了。。。。。。他会痛心的。〃章希烈忽道,极认真地看著琉璃,〃不过他什麽也不会说,顶多假装很随便地看你一眼,假装很平静地说‘埋了吧‘。〃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章希烈神色渐渐迷离起来,良久,自言自语般说:〃就算痛得心里滴血,痛得夜里睡不著觉,他也不会说什麽。可是他会睁著眼睛一直到天明,连翻身子都不翻,也不动,像是睡著了一样。你要是半夜里突然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样子会吓一跳。。。。。。像一座石头雕的像,死静死静的。。。。。。〃
琉璃一阵沈默。章希烈所说的凤三,是连他也不曾接触到的凤三的另一面。
〃玩够了就回去吧。〃章希烈诚恳地说,〃就算没有朱护法的情份在,他也不会真的把你怎麽样。你的伤。。。。。。〃
〃既然是玩,当然要玩得痛快。〃琉璃森然道。
章希烈微觉不妙,不知刚才哪一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
琉璃冷冷道:〃你刚才不是让我帮你算你还有多长时间,能不能和他见面吗?这个就难说了,要是我心情高兴,你的命要看天意,要是我心情不好,现在就能收了你。凤大教主,你说是不是?〃
外面一个声音淡淡道:〃琉璃,这是你我的事,无须牵扯外人。〃
琉璃冷冷道:〃别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听到那声音,章希烈猛然起身,不顾一切地朝外面扑去。风声在耳边尖啸而过,带起火辣辣的痛楚,只听夺的一声,门上钉了一支小箭。章希烈捂住脸,只觉手心一片潮热,惊惧交加,站住不敢再动。
这麽稍一用力,琉璃呼吸变得浊重,又剧咳起来。一边咳,一边单手撑床坐起来,另一只手臂支在屈起的膝上,麽指扣著一根小箭。
〃过来。〃琉璃道。章希烈不敢违拗他,无奈走过去。
〃真是听话。〃琉璃冷然一笑,往章希烈腰间一拂,章希烈顿时动弹不得。
〃这里风寒,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吧?〃凤三在外面淡然道。
〃公子驾临,万分荣幸。〃琉璃淡淡道。
凤三进来时,手里提了一坛酒,竟有几分兴来访友的闲趣。他将两只白瓷碗放到桌子上,一边添酒,一边说:〃这个老板实在小气。我向他要最好的酒,他却给了我一碗掺水的劣酒,我把冠上的一颗珍珠拆下来给他,他给了我一碗虽然没有掺酒却还是不能入口的酒。於是我把我的珍珠要回来,用手掌把他杨木的桌子角切下来一块,他心疼他的桌子,只好把窖藏的一坛‘重碧‘给我拿了出来。〃
〃重碧〃是蜀地名酒,酒色清碧,透出一股清洌香气。
凤三嗅了嗅,拍案喝道:〃好酒,好酒啊。〃手一挥,另一碗酒凌空飞去,缓缓停在琉璃面前。琉璃接过,低头看了片刻刚要往嘴边送,却听凤三喝道:〃慢著。〃
琉璃望向凤三。凤三也望著他,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琉璃面容微僵,〃不会忘。〃
〃那年你十二岁。白梅树下,我答应照顾你。那天我们喝的酒也叫重碧。我对你说,饮下此酒,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你再无过去,从此就是我的骨血至亲。今生今世,有我在,就没有人能欺你一分一毫。〃
〃公子记得真清楚,分毫不差。〃
〃今日,在这穷乡僻壤,竟然又叫我找到了重碧。嘿,天意弄人。〃凤三笑笑,将酒碗举起来,〃我平生最恨背信弃义的人,最容不下背叛我的人。琉璃,饮下这杯酒,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我恩断义绝。〃
四目相交,凤三神色平静冷酷,琉璃却只是一味的平淡,无忧无喜,像是戴了一张美丽的人皮面具。凤三仰头痛饮,饮得太急,酒液倾出来,泼洒半幅衣襟。琉璃忽的笑了,漫声吟道:〃万斛深倾重碧酒,暮雪漫催白梅花。。。。。。少了白梅花,真是可惜。。。。。。〃说著,仰头把酒倒进嘴里。
金盏深倾重碧酒,暮雪漫催白梅花──这是凤三诗里的句子。
那日,凤三终於找到已故朱护法的最後一点血脉。少年明肌胜雪,眉目秀丽如画,手捧白梅花从胜景园後面的一段山坡上走下来。国舅爷将少年揽进怀里,抚著少年秀丽的眼眉,意气风发地炫耀:〃这是我今日从南馆买来的,还入得了倜傥如仙的凤公子的眼?〃
座中不少国舅爷邀来的名流高士,闹哄哄在做诗,正该著凤三。凤三抽到的题目是一首七绝,正写到最後一联。他左手持酒,右手挥毫,也不抬头理会国舅爷,下笔如惊鸿飘云,在花帘纸上书下〃金盏深倾重碧酒,暮雪漫催白梅花〃将诗收尾。刹时间,满座喝彩之声。凤三把笔一抛,从环侍如云的狡童豔婢中抬头,丰神俊逸,神光照人,顿时将一切繁华喧闹都变作了背景。
他洒然一笑,走到国舅爷身边,眼望著少年,手却轻轻按到国舅爷肩上,道:〃国舅爷的眼光麽。。。。。。自然是不错的。〃
国舅爷身子微僵,抬头望著凤三,似是痴了。
凤三以绸商之子的身份赴会,那些名流高士本来看他不起,以为不过是个容貌出众的青年男子。一首七绝弹压群英,引得士人才子惊才绝豔,纷纷上前敬酒,倒把堂堂的国舅爷晾在了一边。国舅爷也不在意,只是含笑望著凤三。凤三酒到杯干,毫无难色,偶然与国舅爷目光相接,举杯致意,主客皆欢。
那天凤三似乎喝了许多酒,後来似乎是醉了,要劳动国舅爷亲为解靴理榻。
那天晚上,男舅爷并没有临幸千金买下的娈童。南馆最漂亮最负盛名的小倌,受过最严格的调教,在平生最惶恐难堪的一夜里独自守到天亮。
清晨,有人叫他出去。白梅树下,昨日风神如玉的年轻男子郁郁独坐,看来十分落寞。看到他,男子却微笑起来,冰天雪地里便有什麽暖洋洋的东西烘上来。
〃我带你离开这儿。〃男子说。
〃我不能走,国舅爷把我买下了。〃
〃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
〃。。。。。。〃
桌子上不是常用的酒盏,是两只很大的碗。凤三倒了两碗酒,一杯自己拿著,一杯递给了他。他低头看著碗里的酒,清碧的颜色真是好看。他的手很稳,酒面很平,映出模糊的人影,看不真切,就像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只有凤三的声音在耳边响著,平和温暖:
〃饮下此酒,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你再无过去,从此就是我的骨血至亲。今生今世,有我在,就没有人能欺你一分一毫。〃
…
凤三说的没错,有他在,的确再没有人能欺他一分一毫。凤三教他武功,硬是将一身风尘气洗尽;他不愿插手教中事务,凤三任他自由来去;懵懂无知的小宝卷恃宠而娇招惹他,告恶状从来没有赢过;屈身作侍从,也是他自愿而为。五年来,种花烹茗,读书习剑,是一生中最平静悠游的时光。
琉璃从回忆中抬头,望向凤三。那张俊美的脸平静冷酷中透著肃杀。四年前,国舅爷涉入叛党之乱伏诛,消息传到凤阳时,凤三也是这样的表情。国舅爷无心政事,爱的是附庸风雅做名士状,如何会涉入叛党?举世皆愕,唯有他猜出些内情──来自於凤三的报复,从来都是冷酷无情,不给人留任何後路的啊!那麽自己呢?做出将光明教推入死地的事,即将而来的是怎样的血腥报复呢?
琉璃忍不住笑起来:〃公子为把我从国舅爷手里弄出来,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吧?可惜啊,白吃了几年的饭,我什麽也没有替公子做。〃
凤三淡淡道:〃堂堂大明教护法的後人,岂能任人侮辱?朱护法为护教而死,替他把身後事安排妥当是我身为少主的义务,纵是刀山火海也无放手不管的道理。朱护法尽忠,我尽义,各自做的都是份内之事,没什麽可惜不可惜的。〃
〃你不问我为什麽这样做?〃
〃背叛就是背叛,有什麽理由都一样。〃
〃你以为我要说的是什麽?〃琉璃冷笑,〃我感激公子高义,对公子心生爱慕,嫉妒章希烈後来居上,故而要毁掉一切?〃
凤三不置可否。
〃我不是铁琴啊,凤怀光。〃琉璃呵呵笑起来,〃他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和你一起经历变故,一起逃亡,最险最难的时候也有你照顾他。所以你就成了他的天,他依赖你,敬服你,遵从你,不管你怎麽待他,不管他怎麽痛苦,都不会违逆你。可是,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一纸白纸了。〃
〃重碧酒再好,也不过是一杯酒,你以为真的可以把一切抹掉?〃琉璃眼中浮起尖诮的讥笑,〃你恐怕不知道,我出现在国舅爷府中并不是偶然啊。〃
凤三微震。
〃他在江湖中势力不小,我本来打算用他替我杀几个人,怎麽会想到你会撞上门来。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有什麽办法呢,我又要杀那些自诩正道的侠义之士,又想把你的光明教毁掉,然後。。。。。。然後做什麽呢?〃琉璃黝黑的眼睛闪动著,睫毛垂下去,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没有然後了,我讨厌的人太多太多,谁知道要杀多久。。。。。。〃
凤三心里一寒,沈声道:〃你如此恨光明教?〃
〃恨啊,怎麽不恨。〃琉璃轻声道,〃那时二哥成亲不久,除了爹爹,大哥、三哥都在家,夜里被人下了迷香,我们全部落在中原那些名门正派的手里。他们把我们全家抓到大厅里逼问爹爹的行踪,大哥不说,他们把大哥左手的手指一根根剁了下来,又去剁大哥右手手指。大哥还是不说,那些人剜了大哥的眼睛,割了大哥的鼻子和舌头,又去问二哥。二哥也不说,他们就开始脱蕙姐姐的衣服。二哥和蕙姐姐成亲才一个月啊,蕙姐姐怎麽能在二哥面前被他们这样侮辱,她想咬舌自尽,却被他们点住穴道,一个人哈哈大笑著说:‘想死,没这麽容易。‘二哥只好骗他们,假意说愿意招供,可是他是大光明教的人,做下背叛教主的事决不能苟活於世,临死前有句话要和妻子说。他们哪儿知道二哥是骗他们,就答应了。二哥抱住蕙姐姐也不说话,只是用力抱著。蕙姐姐大概知道二哥想干什麽,眼泪不住地流。後来二哥说:‘蕙妹,咱们来生再见吧,到时候我不练武功,做个读书的秀才,和你安安稳稳过日子。‘说完,二哥在蕙姐姐脸颊上亲了亲,拔下蕙姐姐头上的金钗插进她喉咙里。蕙姐姐喉咙里嘴里不停地往外流血,那样子真是吓人。〃
〃那些人气坏了,一剑砍下二哥的头。二哥的头滚到我脚底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娘亲怀里。娘亲再也受不了了,哀求三哥,要三哥答应他们把一切说出来,三哥说:‘娘,爹爹是教中护法,咱们生是大光明教的忠义弟子,死了是大光明教的忠义之魂,哪有叛教的道理?‘娘亲不再哀求,只是默默流泪。他们拍手笑道:‘好一个忠义之魂,我便成全你。‘说著拿剑刺瞎了三哥的眼。三哥大声道:‘要杀便杀,这样折磨人算什麽英雄好汉?‘就在这时,突然有利箭从窗子里射进来,中原那些人翻倒好几个。来的是爹爹的好友骆长老。〃
〃他和中原那些人打了很久,自己也受了伤。三哥两眼流血,捂眼坐在地上大声说:‘骆长老,允则感你出手相救的高义,可恨贼人太多,难於取胜。请骆长老带小四走,保我朱家一点血脉,就是大恩大德了。至於我们,骆长老该知道怎麽做!‘骆长老大笑道:‘好好好,三公子好气概。若有命在,二十年後,骆明原与三公子再相会!‘我当时真傻,以为他是说要是三哥活著,二十年後他们再见面。我心里还想,为什麽要二十後再相见。我哪里想得到,他是要杀了三哥,二十年,三哥投胎转世又是英雄好汉了。骆明原武功高明,虽然不能取胜,要杀人却容易,一刀一个,我们全家人就都死在他手里了。只有我活著。。。。。。他把我带走了。。。。。。杀我全家的人,把我带走了。娘亲和哥哥都死在他手里了,我怎麽能跟他走,我用三哥送我的短剑从他後背扎进去,他吃惊地瞪著我,到死也不相信我竟然会杀他。那时是秋天啊,荒草都有半人高,我站在荒草里往回望,火光冲天,他们把我家给烧了。我不敢回去,怕被他们抓住。。。。。。很久以後,我夜里回去了,除了烧焦的尸体和烧黑的断墙,什麽都不剩了。。。。。。娘亲没了,哥哥们没了,陪我驯狗斗蛐蛐的小栓子也没了,我养的百灵鸟啦,阿黄啦,都没了。。。。。。〃琉璃忽然呵呵笑起来,好一会儿,停下笑,接著说了下去,〃我白天不敢行动,每天夜里出去挖坑,然後把那些烧焦的尸体拖出去埋掉,弄了一个多月才埋完尸体。我不敢立碑,就那麽走了。〃
〃我对自己发誓:害我失去一切的,我一个也不饶恕。可你们都太厉害,我一个也对付不了,别说对付你们,我连喂饱肚子也做不到。娇生惯养,才七岁的小少爷啊,讨生活太难了,唔,除了长得好看,我什麽也没有,什麽也不会。〃琉璃又呵呵笑起来,笑声清嗄,透著森森鬼气,一面笑,他轻轻摇头,神色里渐渐漫上一种悲凉。他抬头望向凤三,似是在问凤三,又是在问自己:
〃公子,我心里是感激你的,可是,你为什麽。。。。。。为什麽。。。。。。出现得那麽晚?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啊。。。。。。〃
那双眼睛黑不见底,充满了绝望之意。凤三深吸了口气,道:〃江湖子弟江湖死,一步踏入江湖,就要有必死的觉悟。江湖,本就是充满杀戮的地方。〃
〃是啊是啊。〃琉璃微笑起来,〃你们不是喜欢杀戮吗?我就让你们杀个够。可是,你想重振光明教,他们想在中原独自坐大,李诩想要杀了章希烈做皇帝,哈。。。。。。我偏不让你们如意,谁也别想如愿。〃
凤隐龙藏 正文 第29章 悲来何似(上)
章节字数:6248 更新时间:07…11…27 09:01
琉璃的笑声突然变得狂放,凤三心中一动,立刻全身戒备。
琉璃单掌翻动,指间一抹寒光直取身旁的章希烈,用的是凤三亲自教他的〃绝命十三断〃中的最後一断:〃寂灭断〃。
最狠、最绝的至杀一招!
凤三应招而起,拧腰拔剑,快逾闪电的一剑直取琉璃眉心。这一式名为〃水长东〃,剑招中隐有风雷之声,势如大江东去,一去便再无回头之理。凤三用这一招攻其必救,是围魏救赵之计。琉璃直视破空而来的长剑,却是眉睫不闪,手上更是丝毫不作停留。
凤三只觉全身寒毛一炸,心底蓦地闪过一念:〃中原武林众人中了剧毒,李诩与我厮杀,他大仇已报,这是要和希烈同归於尽,断我最後念想了!〃
陡然间,无数画面涌上心头……白梅树下那个清若初雪的少年,伏案安静习字的少年,读书读到不懂处也不多问,一个人在浩如烟海的书架上翻阅资料的少年,夏日柳荫下,眉目如画,手上剑气纵横,扬眉时英气飒然的少年,还有。。。。。。眉间那永远挥之不去的寂寞与疏离。。。。。。
凤三心头一阵剧痛,情知琉璃是要索希烈的性命,情知希烈送命就在顷刻,然而无论如何再也刺不下去!眼看这一剑就要从眉心贯进琉璃脑中,凤三长啸一声,硬将长剑收回,内力反噬,激得他倒退著飞了出去,一掌拍在桌子上才稳住身形。只听一声巨响,桌子碎成一地木块。凤三喉间一甜,勉力压制翻腾的气血,却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房中突然静到极点,只有凤三的喘息声。
凤三狠狠抹去嘴角鲜血,将左掌拍到墙上,右手提剑用力插了下去。鲜血横流,从白墙上蜿蜒流下地去。他痛得面容扭曲,却突然纵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笑声渐止,慢慢道:〃我竟然下不了手啊,父亲,我竟然下不了手。〃
琉璃怔怔望著凤三,半晌,看看自己停在希烈身前半寸处的手,苦笑一声,喃喃:〃公子的心有时候实在是太软了啊。〃随手轻轻一拂。
刚才琉璃封章希烈穴道用的手劲儿其实不大,章希烈却久久没动。好一会儿,他才仿佛从什麽噩梦里惊醒一般,慢慢後退,靠在墙上,似是刚才的惊吓过大,软软的双腿支撑不住全身的体重,缓缓滑坐下去,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望著凤三。
三人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
凤三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刚才急怒攻心而失态,这时已冷静下来,冷笑著将剑抽出,撕下一幅衣襟胡乱缠在手上,淡淡道:〃刚才是逼我杀你吗,琉璃?〃
琉璃淡淡一笑:〃可惜你太让人失望了。〃
〃我也对自己很失望啊。〃凤三淡淡道,〃你的故事很不错,我也有一个故事,连铁琴都不知道的故事。〃
〃这个故事一样年代久远,比你的故事要早,发生在落凤坡血夜之前两个月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哼,是七月十四,月亮很圆,也很亮。那一次,我带著一群小喽罗们下山打猎,在外面游荡了四五天,发现前面就是父亲为母亲建的望月山庄。望月山庄景致幽雅,每年父亲练功的时候母亲都会去那里小住。不久前她感了风寒,缠绵月馀不好,心中烦躁,只带了几名小婢去山庄休养。我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就把所带人马留在远处,一个人把打的野兔缚在背上以轻功掠进庄里。〃
〃望月山庄的路我熟悉得很,要不惊动人找到母亲住处当然容易。哪知走到近前,忽然听到母亲房里有男子的声音,倒不是外人,竟是我嫡亲的二叔,只是说的话有点骇人听闻。二叔要母亲把父亲练功的心法拿出来给他看,可武功心法是教中圣物,就连母亲也难碰到,二叔见母亲为难,冷笑道:‘你我做下这事,要是有一日败露,他难道还能饶我们?我要看那书为的还不是到时候护你周全?
‘母亲哭道:‘不如咱们走吧,天下这麽大,总有咱们藏身之处!‘我听到这句,又惊又怒,却听二叔道:‘你想得容易,堂堂的教主夫人失踪了,光明教势力这麽大,恐怕把天下翻个遍也要寻你,你我还有清静日子过吗?‘母亲道:‘那你说怎样?‘二叔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我练成心法,夺了教主的位置,那时我们爱怎样便怎样,谁敢说什麽?‘我惊怒欲绝,就要跳出去怒駡,却听母亲道:‘他武功高强,杀他哪有那麽容易!‘听到这句,我心可真是凉啊,被冻得呆若木鸡,连一根小手指都动不了。就在这时,父亲的声音在不远处道:‘二弟当自愧啊,知兄长还不如你大嫂。聆月爱妻,你不愧是我的枕边人,倒是知道要我死不容易。
‘〃
〃房中静悄悄的,一声也没有。父亲从一株柳荫下走出去,朝我招了招手道:‘阿阮,你过来。‘原来他已经发现我了,我只好跳下树去。父亲挽著我的手走进房去。母亲和二叔站在墙角,脸色刷白,看见父亲忍不住发起抖来。父亲问道:‘阿月,你告诉我一句实话,阿阮是不是我的儿子?‘父亲的声音很镇定,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心里却冒冷汗,他身上是不容错认的杀意,我心里明白得很,只要母亲微一犹豫,只怕我的命就没了。母亲虽然吓得发抖,神色却平静,镇定地说:‘他是你儿子。‘父亲点了点头,抓了抓我的手,道:‘阿阮,你说要怎麽处置他们?‘我不知道父亲是有意放过母亲,还是要考验我,我心里又恨又怒,但她怎麽说也是我母亲,我在父亲面前跪下,说:‘我不想再看见她,可要是父亲一定要杀她,我就算不是父亲的对手,也只好拔刀帮她逃走。‘父亲笑了笑,摸著我的头说:‘从今往後,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哪有父子相残的道理。……阿月,既然儿子不想见你,以後你就住在望月山庄吧。‘二叔明知不是父亲对手,也不敢反抗,只好束手就擒。〃
〃父亲当时没有杀二叔,倒不是要放过他,而是要带回宗堂处以极刑。母亲连夜派人找我,我当然明白她想干什麽,怎麽肯去见她。哪知不久那侍女回来,说她在房中割了手腕,我只好赶过去,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二叔,发誓只要我答应了这件事,她再也不离开望月山庄一步,再也不打扰我。我恨得想要一剑刺死她,可是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心肠一软竟答应了下来……我怎麽能想到,我一时心软放他走,竟然带来了落凤坡血难。我去悄悄放二叔走的时候,他手筋已被挑断。第二天我才知道,母亲也悄悄逃走了。父亲知道後什麽也没说,只是喝了三天三夜的酒。两个月後,就是这个废人和我的母亲勾结中原武林设局,大光明教一夜间风流云散,我也从尊贵的少教主变成了亡命天涯的落水狗。〃
凤三笑笑,看著自己手心浸染出的大块血渍,淡淡道:〃父亲临死前留了一句话给我:‘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的兄弟和妻子;对待背叛你的人,只给他一条路:死!哪怕是你的兄弟和妻子。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记著父亲的话,我找到那个叫阮聆月的女人和那个叫傅中远的废人,用他们的鲜血祭奠父亲和所有死难者的亡魂。〃声音放轻,带著些微的自嘲笑意:〃背叛我的,一个不饶。。。。。。你是唯一的例外啊,琉璃。〃
或许是琉璃的错觉,凤三那平淡已极的轻笑里陡然间似是闪过说不出的痛楚之意,他的心蓦地揪紧,仔细去看,那却只是浅笑,飘忽的,难於捉磨的平淡的浅笑。
〃真是无趣的故事呵,〃凤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淡然道,〃既然杀不了你,我就自残一手应誓。从今後,山高水远,你我永不再见罢。〃
默然片刻,琉璃站起来往外走。他身上伤势极重,脚步虚浮,走到凤三身旁时踉跄了一下,凤三习惯地出手相扶,伸到一半却僵住。琉璃深吸了口气,迟疑著,低声道:〃你从前总要我叫你大哥,现在我。。。。。。能不能最後叫你一声大哥?〃
所谓从前,是琉璃刚刚被接回来时。然而,这声〃大哥〃琉璃从未叫过。
良久,凤三僵直的手在琉璃肩上轻轻拍了拍:〃小弟。〃
〃大哥,保重。〃琉璃轻声道,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将那两个字叫出口,仿佛真的有什麽骨血相连的东西在血液里流淌,蒸湿了双眼,然而,为什麽却是在分别永不再见的时候?
凤三轻拍後刚要撤离的手掌忽然抓住琉璃肩膀,低声道:〃有几十人向这里来。〃
凤三疾步退到章希烈身旁。希烈抬头,与凤三眼光一碰,各自避开。凤三刚才对琉璃不能下手,便等於是为琉璃放弃了希烈的生命,无论凤三多麽不得已,这个冷酷事实已足以打碎一切美丽的幻想。凤三不知道应该怎麽面对希烈,局势也不允许现在解释什麽,他只是伸出一只手。章希烈并没有在这时和他别扭,略作迟疑,便将一只手递过来。
两只手自然而然握住,好像什麽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凤三心里忽然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和诡异,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走到门口,凤三四下一看,左右手各提一人,飞掠进对面的茅草房,将门轻轻掩上。
刚做完这一切,四面房脊上悄无声息地出现数十名手持连珠弩的蒙面弓弩手,利箭对准刚才凤三他们所在的房间。五名蒙面人拱卫著一名身材修长的蒙面少年从前面酒铺閒步走进院中,其中一名蒙面人肩上背了一个麻袋,也不知道装的什麽。
居中的少年虽然蒙面,凤三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李诩无疑。劫杀皇子的罪名,纵然是李诩也承受不起,要这样藏头鼠尾。
李诩拍了拍手掌,蒙面人将麻袋一抖,一条光溜溜的身子滚落在雪窝里。少年浑身发抖,挣扎著惶然抬头,一张秀美妩媚的小脸上满是恐惧之色,嘴唇已经冻成了乌紫。
是宝卷,凤三皱眉,察觉旁边的琉璃浑身一震。
李诩声音冰冷,森然道:〃二百名从内接应我的中原武林高手变成了一地死尸,褚连城、路无诛设下六路埋伏,章希烈飞出了云霄岭,琉璃公子,你送了我好大一份礼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李某也送一份大礼给你。〃
李诩跨上一步,狠狠踩住宝卷胸口。宝卷惨叫一声抱住李诩的脚。李诩拔出宝剑轻轻一拖,宝卷颈部到右胁一条血线出现,变粗,宝卷尖叫起来,凄厉的哭声仿佛一支利箭刺进人耳中。痛得受不了,他胡乱伸手去抓宝剑,触到宝剑利锋,手指当即伤到,痛得不敢再抓,却无法遏止来自於剑锋的伤害,只得把手指扣进雪地里,发出绝望的哀嚎。
李诩弯腰抬起宝卷的脸,朝向东厢,冷笑:〃一样出身妓馆,一样寄人篱下,是不是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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