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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清风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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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擦胸而过吧?还好,还好!”

  苏阳道:“看看我后面,有没有窟窿!”江晓怡将他的身子一翻,让他朝下趴了。也没发现什么洞洞,便道:“你别得意,我不想你死,只因忘了点事!”

  苏阳不明白什么事。夏云先有所领会,想这江晓怡早已情迷心窍,要她深明大义是不行了,只能由着她,才能拖延点时间,等到何奂雄回来,便在心里骂她不要脸。即见江晓怡冲自己来了。心知不妙,又被江晓怡一脚踢中。咕噜噜地滚向两块大石后面。简直欲破口大骂,愣是劝着自己,眼前亏不好吃,忍气吞声。

  江晓怡解了腰间的金丝飘带,将黄衫、内衬、软坎儿上的蝶子结,一个个地拉开了。随风吹着,露出了冰玉般的肉肩。眼瞧着再一脱就要光了。

  夏云从石缝中见到,不禁在心中大叫大骂,又忙着运气冲关,要跳出去收拾。

  江晓怡望了边上的道人一眼,似还有点羞耻之心,侧转了身,才掀外罩,将里面的东西一解,拉出了一个红艳艳的肚兜。正被道人抬头看见,在那里自语:“唉,不知这位女施主又有什么屁事?”像要走上前去,自觉不便,径转向了夏云的一边,上来,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是否还管着我的绳子?”

  夏云见江晓怡又将宇力弩捡在手上了,急道:“不管了,快走!”生怕老道将箭也招过来。道人偏偏不走,道:“如此说来,贫道的绳子又归她管了?”用手一指。夏云道:“没错,快走啊!”见到江晓怡将一只箭装好了。

  道人站着不动,道:“我刚才这么想来着,不方便过去,所以先要问个清楚。”夏云可气坏了,道“麻烦!”见到江晓怡又将一只箭装好了。

  这两只箭装在宇力弩的两根次弦之上,无须用手拉着,扣动扳机便能发射。力量虽不如正弦射出的足,跟一般的弓箭相比,也是吓死人的。

  夏云先要惊呆,琢磨着江晓怡装两只箭的意思——数来数去,自己跟老道正是两人。道人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道:“麻烦你代我说一声,请那位女施主将绳子还我,如何?”夏云可觉着那道人讨厌了,又眼看着江晓怡将弩弓举起来了,便怒道:“住嘴!你等着吧!”大概请他等死的意思。道人点头,才真的住嘴。

  夏云尽量地将头往里面缩,都不敢看了,只顾运气。苏阳像是有所发觉了,叫出来道:“夏云,她先要射你!”语气好是得意。夏云气道:“姓苏的,我恨死你!”想想也来不及再做什么了,唯有将双目一闭,心里道:“不怕!不怕……江湖儿女,生于四海,死在八方。大刀断首,利剑穿膛。消泯我身,志在飞扬……”——一首江湖豪歌默诵而出。也生出了一番铁性豪情,不复女子柔肠。

  忽听得机关一响,箭已发射。宇力弩双弦交颤,如琴瑟之融,更似双箫,音声嘹亮。

  夏云也不觉得有甚痛处,猛然听出双箭已破空而去,方知是被苏阳唬得不轻。

  山下很快地传来了惊呼,又有数声长啸极具威势。想来这两箭是朝下落了,夏云欲向下望。所在之地尽被杂草乱枝遮目,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形。回过头来,见江晓怡又放了宇力弩,在苏阳的边上蹲下了——先脱了他的臭鞋,捂了捂鼻子,竟用那红肚兜缠上了他的脚。夏云心道:“你不要脸,还嫌人家脚臭吗!”起初莫名其妙,接着恍悟——大事不好!

  且说那天,江晓怡在嵩山上自寻死路,撞上了苏阳,石砸秦硕,将她救了。她匆匆逃回,后想着苏阳辜负她一片真情,让她求生无趣,又求死不得,愤愤不已。欲置苏阳于死地都有余恨,记起了山间老妪之说:

  “昔传有一个女子被丈夫遗弃山野,日夜啼哭。山神闻之不忍,才将一股神风发至千里之外,帮她卷回了丈夫。不料这位丈夫来了又走,复将女子遗弃。山神便故技重施,他亦重蹈前辙——几次三番不改。激怒了山神,把他的一只脚都弄断了。女子用红肚兜将他的断脚缠裹了起来。他还要走,站立不稳,跌入深谷,奄奄一息。山神见状,恐其死后到阎王面前告状,怪罪自己,便串通土地神,不让缠了红肚兜的鬼脚在地上行走。迫使这人一死,成了阴鬼,还是留在了女子身边。

  “从此以后,生前被红肚兜缠了脚的鬼就再也走不了了,会缠住杀死他的人,哭上一辈子。”

  江晓怡便要效法,以使苏阳死后来缠住她,作为其生前对她不理不睬的报应。

  苏阳武功厉害,江晓怡本不知如何下手。正巧,前些日子她向夏云借骑宝马,遭拒,记恨在心,偷了本派的宇力弩来,企图将人家那匹千里飞云驹射死,还未得手,弩亦未还,此番便又想得个用场,打算用宇力弩将苏阳射个半死,再依法行事。

  苏阳离山而去,又差点使她的算计落空。千方打听,才知苏阳已被引往武当山了,便不远千里地追来。

  她所骑的马虽不是很快,但一路上未受阻挡,没绕远道,到了武当山也不算迟。那时,正见到了夏云挥着匕首,要割苏阳的耳朵。她本可一箭将夏云射死,可一想,待会儿还得射死苏阳,将那两个鬼魂凑到一块,纠缠不清,误了好事,才捡了地上的枯枝作箭,轻射了夏云的大滞穴。

  其后她一箭失误,两箭迎敌。这时缠好了苏阳的脚,就要射她的第四箭了。

  夏云惊叫:“哎呀!你干什么呀!我听说那些死鬼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双足被缠无力走,抱着冤家夜夜哭。缠了单足可是没法留,照样走,不知蹦到谁上头。你将他的一只脚缠了,再将他射死,以后他倒不会来缠你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蹦过来缠我呀!”

  江晓怡一听,冷不丁地一惊。手中刚拿起的宇力弩又放下了。生怕出差,几步就跨到了夏云的身边,问:“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当得了真?”夏云道:“要是假的就好了!可是那些道姑、尼姑都这么讲,叫我如何不信!”江晓怡道:“是吗?”又问一边的老道:“此话当真?”

  夏云的脑袋里面嗡地一响,真觉得背——她信口胡诌尼姑、道姑的,没想到这里还有个道士。急又抢先道:“他心地好,当然会说都是假的啦,恨不得你别缠人家的脚呢!”

  道人闭着眼睛,忽地点头道:“没错,没错,赶快把人也放了吧,不要在此糊闹了!”

  江晓怡有点蒙了,还想起了一点问题,向着夏云道:“要他死了不能走,缠他的两个脚,都得用红肚兜?”夏云道:“当然了,这是老法,不能改。”说完后便见江晓怡俯下身来了,心道:“你自己作贱,坦胸露肚子,还想人家学着吗?”嘴上又道:“干什么……”感到身上的衣衫被掀开了,虽未被宽衣解带,但肚皮上已能吹着凉风了。立刻又面目被遮。显然是江晓怡将她的衣服由下往上翻的,还在怒道:“你怎么穿绿的!”

  夏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肚兜,便在心里骂:“蠢物!我穿了红肚兜,还会让你找红肚兜吗!”江晓怡道:“好吧,我总有地方找去!”已是铁了心,还要找一个红肚兜出来缠苏阳的脚了。

  接着,江晓怡将苏阳扛起来,走了。

  夏云因双眼被衣服蒙着,只能听着声音猜测。想这贱人虽然武功平平,倒有点蛮力,扛个小子是绰绰有余,不知能跑多远,自己可得听清了他们的去向,以便随后追踪。

  苏阳忽然饶有兴趣地叫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仿佛刚才是被吓呆了,这会儿认定了,他的命还能活一阵子,很是高兴,还有后期。

  夏云看不清他的样子,想到人们告别之时,多为深情相注,目光中不胜依依,此时苏阳肯定也会看着她,而她正露着肚皮——真是满肚子的气,一鼓一鼓的,都要爆了。

  边上的道人跺了一脚,又提醒了夏云一件坏事,赶紧喝道:“臭老道还不快走!”自然是担心也被他看了。道人便道:“罢了,罢了,贫道本想帮你,看来多有不便,不如顾着我的绳子。”说着便走。

  夏云从衣角处能看到他的脚一晃而过,暗瞪着眼睛,只顾叹气。当是人都*了,她衣不遮体,也算无妨。

  衣缝间倒有一些微弱的光线,眼前似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才难免担心地问道:“是谁?”见那人不动,也不答,疑是幻影,又松了口气。待眼光下移,模模糊糊地感到了衣角处又有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条青绫子的裤脚在那里随凤晃动。不由得大惊,想那人问而不答,已无好意,急欲看个清楚,目光仍仅限于方寸之间。

  但见这人的裤脚薄细,不缚缠带,非似江胡行客。然而,一般游山的男子,也能使夏云大感不妙,她便要整理衣着。哪又做得,只有脖子能动了点。想摇着头将上面的衣服晃掉,看个清楚;又想着来者如果轻薄,看了自己的面貌,更会起意,自己难以对付,不如藏住脸面;却又想起自己连肚皮都露了,差点惊蹶。已觉今日受辱难免,只有恢复了武力,将这淫贼抽筋扒皮、割肉剔骨,整治得他十八辈的后悔。

  猛听耳际嘣地一响,夏云全身一震,感受到来者的内力了。才记起此人是悄无声息地站在这里的,非高手不能。立时,身下的石块都裂开了,夏云的腰身往下一沉,衣衫自然地滑了下去,遮了身。她露出脸来,看到了边上的人——竟如奇花一株,天外飞来。显然的是个美貌佳人。

  夏云极为爱花之人,也爱美人如花,此时也不由欣慕,怪自己误会了人家。

  那女子冲夏云微微一笑,看似岁数略大了些。夏云不禁感激道:“谢谢姐姐!”那女子轻轻点头,神情温雅。

  突然,一人就风风火火地奔来了,伸双手猛抓向那女子前胸。

  原来,江晓怡尚未走远,被道人追得回头看,见到了那女子,正中下怀,又赶回来,丢了苏阳,就扯人家的衣服——自是要找个红肚兜无疑。

  其实,江晓怡也听得刚才嘣了一下,也不想想,那是怎么弄出来的,当人家是平常女流了。

  夏云见此情景,可高兴——这蠢物自找苦吃。

  果然,那女子见江晓怡蛮横无比,单手即挥。江晓怡的爪子尚未触及衣衫,已经张不开了,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手指一个劲地内扣,胳膊也往里缩,头、足、胸、腹都不由得卷成了一团——圆乎乎的。嘭然落地,飞滚而回。正中玄力。

  江晓怡可尝到苦头了。不过她是自虐成癖的人,根本不怕打。而这一下,也没使她受伤。滚完了,她展开四肢,爬起身,即捡了地上的宇力弩。

  夏云见了,急道:“这驽厉害!”那女子依然站在原地,单用一手握住腰间长剑。眼看着江晓怡将箭搭上了弦,她才似拔剑而出。而夏云看到的她,拔出的却是一只暗金色的利钩,被她轻轻一甩,没影了。一根白线从剑鞘蹿入她的手内,蠕动着,发出毒蛇吐信的声响。

  江晓怡也看到了这根白线,并未妨碍她将弩弓拉开。她还感到这根白线缠到了背上,却根本不在乎。

  一阵狂风乍起般的呜鸣,使江晓怡听不到别的动静了。她放箭了,箭的离弦之音丝毫难闻。她的眼睛似被风吹坏了,见到了幻影。

  苏阳倒在一旁的地上,倒看得清楚,有一把金钩连着白线,飞到了江晓怡的背后,转了个弯,搭上了宇力弩的主弦——代替了江晓怡的手指,又将弦拉住了。

  江晓怡好不容易才搞明白,身体已被白线缠了好几圈了——连弩带人地一起困住,挣扎不脱。又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回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只是不能再抓人了,反被那女子一把抓住,提着她飞身而起。

  夏云也看得眼花缭乱,见那女子抓着江晓怡已踏上枝头,向自己回眸一笑,扔下一物,正落到自己手里。自抓着,好是烫手,急由左手传到了右手,倒是冷了。方知此正是解穴奇功,自己已能大动。一跃而起,正要向人致谢。但见那女子带着江晓怡已离枝远去,连着几个纵跃,宛如飞雁,隐入了山下的翠竹之中。

  茫茫青山,早没了佳人影踪,夏云还望着绿茵如荡。

  苏阳突然大声道:“你手里拿的,是不是一块石头啊?”

  原来,那女子正是崖女。在嵩山芳飞崖上,苏阳跟崖女相处久矣,虽无言谈,也算是友伴了。今见崖女没有给自己解绑,倒是帮了夏云解穴,很不满意,还当崖女将水灵石也扔给夏云了。

  夏云道:“不是石头,是馒头。”苏阳仍不放心,道:“馒头里面,有没有石头啊?”夏云可笑了,上去将东西丢进了他的嘴,道:“我不割你的耳朵了,割你的舌头!”

  苏阳感到嘴里的真是馒头,还有点甜,一口咬下去,里面也没石头,就那么吃了——如赶在舌头未割掉前使用。夏云道:“没出息,小屁孩子!”看他存心在讨馒头吃。

  苏阳小心地望着她,很快吃完了,道:“先别割我的舌头,得先看看,还有没有人上来打你!”夏云呀地一叫,想起了先前看到的四位高手,再往山下望——倒是没了。

  苏阳立即叫道:“在后面哪!”夏云慌忙转身。见到乱糟糟的一团身影直扑而来,呼地止了。

  居然是何奂雄披枝带叶地来了。夏云拍着胸口道:“哎,哎……何叔叔,吓人来呢!”

  何奂雄的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煞是好看。脸色可不好,急道:“丫头,不是吓唬你。咱都上当了!”狠劲咬住牙,先恨。夏云一拍腿,道:“快说!”何奂雄道:“江正山不是好鸟,没有给我好果子吃!”又指着苏阳道:“不是要他强修真功来了。江正山只是想要除去后患,永居掌门之位。十多年前,江正山为了这个位置不惜将我陷害、让练气堂的人绝迹嵩山,没把我害死,不会甘心。这次机会来了,他会用小崽子引来杀手,将我除掉!”

  夏云听得很惊讶,随即摇头,道:“不会,江叔叔没这么坏!”何奂雄道:“强敌已至,来得这么快,全然赶在我传小崽子武功之前,难道不是江正山搞的鬼!”夏云道:“这个……这个……我们在来武当山的路上,被一伙小贼封了近道,多跑了一天呢!”

  何奂雄听得一愣,又气又怒,大声道:“这个……这个……你怎么不早说!”忽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很对不住这个丫头,忙改成轻声道:“当然,你一定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你说出来了,一定会让叔叔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不说出来,叔叔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深微奥义。”说着,他早又陪上了笑脸。

  夏云跟着哈哈乐道:“过奖,过奖,我只因气大了,忙着找姓苏的消减,有点疏漏。”何奂雄道:“噢——没事,没事。”只求别得罪了她,便当天下太平。

  夏云倒还清醒,收了笑容,道:“嗨——何叔叔,没事你打扮成这样?”直望着他身上的柳枝儿、蔓草儿疑惑。何奂雄才也嗨了,道:“差点忘了,刚才下去借盐,遇到杀手了!”夏云道:“对呀,我也看到了他们有四个,而且全是高手!”何奂雄道:“没错。”夏云道:“看来我们要打了。”何奂雄道:“打过了。”

  夏云赶紧掏出了一个小竹管子,放到嘴上吹。发出了极脆的笛音,在山间悠扬。

  远远的山凹之处,如有一片白云飞腾而起。正是那千里飞云驹闻声而来。何奂雄道:“干什么?”夏云道:“跑啊!打输了,还不跑?”何奂雄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输了,我还没讲呢?”夏云道:“何叔叔啊,你披枝带草的,难道是打赢了显摆?”

  何奂雄听得有理,唉了一声,道:“何某本来天下无敌——如果单打独斗的话。可他们四个打我一个,令我也无可奈何,只有失败一场。幸亏跑得快,也没什么大碍,又乔装打扮赶回来了。”夏云道:“你把坏人也引来了!”

  远处的千里飞云驹连声嘶鸣,蹿上了一片高地,仿佛将一个小山包也顶了上去。何奂雄细看之下,才知那马上已坐了人了——是一条了不得的汉子,好像是一堆人加起来的。何奂雄不由得暗暗叫奇,说道:“我真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不是我引来的吧?”语气中大有商酌的余地,如果夏云一味坚持,他也不便反对。

  夏云还没说什么,何奂雄又略感不妥,道:“我也不是想说你引来的,咱就当他是自己冒出来的,如何?”夏云可没心思琢磨这个,只瞅着自己的马儿心疼。”

  千里飞云驹虽然高大异长,可经这巨汉一骑,便成了小马似的,都要被压折了。这巨汉倒是高兴,哈哈地笑。看来冲他的块头,这辈子都难找到能载他的马儿,今天奇遇,不亦乐乎。

  千里飞云驹当然不乐,载着他怒不可扼——几番嘶鸣,连蹦带跳,在原地折腾开了,急欲甩了背上的庞然大物。

  巨汉还坐得稳当,只恨马儿不往前跑,他骑着也没意思了,举起了手上的家伙,要打。那家伙可是个圆圆的大锤子,模样跟两军阵前擂的大鼓小不了多少,要是一锤子下去了,准能死马。

  夏云一激灵,何奂雄道:“别怕,一个对一个,再大的个子我也能打!”当人家举着大锤在扬威呢。夏云急着又吹管子。千里飞云驹听到了管声,不乱蹦了,径往前冲。

  马上的巨汉才满意了,骑着它飞奔而来。

第九章 无限轻狂傲戏间
夏云道:“快打!快打!”都等不急了,急欲何叔叔将巨汉打下马来。何奂雄道:“好!”见人家近了,抖开了身上的草枝,就要动手。

  巨汉高叫:“中丞大人到!”一嗓子震得山摇地动,他自翻身下马。何奂雄道:“原来是大官来了!照打!”但听他夸得牛气,自己也不示弱,挥着拳头也叫:“天王老子到!”

  有人哈哈一乐,道:“失敬,失敬!”从巨汉背后走了出来。何奂雄可有点迷糊了,心道:“我没看出来,怎么搞的?”往巨汉的背后踅摸。因刚才被人家四个打,不合算,这回又担心要碰上四个了。

  还好,巨汉的背后没人了。何奂雄稍感心慰,看那位笑哈哈的,长得也不高,一般人,跟苏阳差不多;那脸面还算秀气,多了几条光油油的黑须,一点也不显得老,称得上是个白脸。再看这巨大汉子,稍老了点,是个红脸,像个关公;只是满脸的黑须,针扎一般,比张飞还凶。

  他俩都穿着青底锦衣。模糊点一认,还当是一个人,长了三条腿——就因巨汉太高,边上的白脸显小了,相当他的一条腿。但见“这条腿”一抱拳,还要说话,道:“在下秦暮秋。”

  何奂雄道:“噢……”明白了,这家伙来头真不小,东南西北,四岳派的掌门都得听他的,他是那鸟监察御史的顶头上司。偏偏自己不慕官衔,正如布衣见卿相,野老看帝王,由来多少气,化为狂士鸣——即道:“在上何奂雄!”

  说得秦暮秋又哈哈一笑,道:“久仰,久仰!看来我找对了。”何奂雄道:“你找我作死!”想来刚才一个打四个会输,这回打上两个,何惧。

  秦暮秋正色道:“我来找一个叫苏阳的,偿命!”何奂雄道:“不给!”没留神兜了底。秦暮秋道:“看来他真在这儿。”已盯住了地上的苏阳,又道:“这人打死了我的儿子,望何先生体谅!”

  何奂雄听这话说的,还真客气。人家似怕了自己,不敢翻脸,自己倒也不便仗势欺人,得有一番理喻。便望着秦暮秋突发奇想,道:“对了对了,秦先生一表人才,一定找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婆,拉着她的裙带往上爬,不容易啊!”

  秦暮秋一愣,还搞不懂此言何意。后面的巨汉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岂有此理!秦夫人花容月貌,比她还好看!”竟用手指向了夏云。

  夏云顾不得其他,正在抚摸马儿。当它安然无事了,放下心来。不料巨汉一指,千里飞云驹前蹄一扬,又一声嘶鸣——显然是方才被巨汉吓着了,余悸未了。夏云便又气道:“打打打!打死他们!怎么还不打?”

  何奂雄得意道:“丫头,咱不用打了,快化干戈为玉帛了。你听我说着!”又对秦暮秋道:“原来秦先生跟夫人郎才女貌。想来生个公子,一定也生得相貌堂堂、仪态万方。可我听说,打死的那个秦公子却长得陋恶不方、粗人模样。肯定不是你们的儿子。大家一场误会,请回,请回!”说完了,何奂雄将双手往背后一靠,大有风范——如用三寸之舌,退了百万之兵。

  秦暮秋满脸通红,似乎深感惭愧。巨汉道:“你糊说什么?秦公子就是粗人模样!”何奂雄惊道:“怎么,难道跟你一样?”巨汉不明所以,道:“对!”

  何奂雄再看秦暮秋的脸,已不红了,又变成了白脸,比原先还白,便心领神会,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又冲着巨汉道:“瞧你高高大大的、傻头傻脑的,倒也能勾搭上人家的老婆,不容易啊!”

  巨汉暴叫:“啊呀——你说什么!”呼地举大锤,直扑何奂雄。何奂雄赶紧地跑。不是他胆小,是他真没见过这么大的来势——泰山压顶一般,谁都没法挡。

  两人一前一后、有追有逃,在山坳上绕着圈转开了。

  这下子大动干戈,何奂雄仍有说头,边跑边道:“丫头听明白了吧!这可是一个大笑话!姓秦的那张脸跟他儿子不对路,被我看出来了,我就想说出来,让你也开心开心,哪里是在跟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啊!好笑吧!好笑,哈哈,哈哈……”边跑边笑,他就有点气喘。因巨汉的两条腿比他的胳膊腿加起来还长,一步顶他好几步,追得快,他有点逃不掉了。灵机一动,他往内侧跨了一步,接着绕圈跑。

  这下子,何奂雄在里面绕小圈,巨汉在外面绕大圈,大家都不吃亏。只是何奂雄听不到夏云的笑声,自语道:“哎呀,忘了。此等笑话女孩子是不懂的,要等她出嫁了才能琢磨啊!”回头看看巨汉,拉开了,还追,还举着个大锤,泰山一般。自己好大的个子竟比不上,像个小孩似的在巨汉前面跑,都要返老还童了,最多七八岁,巨汉似自己的爹,举着个叮当响的玩意儿,跟自己逗着耍。真生气,往外一跳。

  何奂雄由小圈跳过大圈,不跑了,等着巨汉上来,要打这个“爹”。巨汉没留神,呼呼呼地从他的内侧过去了,居然追过了头。又绕了一圈,巨汉才注意了,放慢脚步,渐渐逼近。

  何奂雄已知底细,瞧着那大锤尚未下落,抬脚便踢。此夤息之力,脉气充盈,当今各派高手莫及。踢得也高,直飞过了何奂雄自己的头顶。但是落向巨汉,也就够到了他的肚子——这家伙实在太高,何奂雄站直了,都及不上他的腰。

  嘭一声响,何奂雄如同踢中了一头大象。大象不怕被人踢,可惜这“大象”是两只脚的,有点站不稳了,噔噔噔地后退,仿佛撞上了一头大蛮牛。

  这可是一个武学上的绝顶高手,在向一个低手喂招。何奂雄的武功已自认五岳第一,巨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差他十八级。按理,踢一脚足够了。但是换一种说法,如人跟象斗,哪有那么容易胜的。

  巨汉噔噔噔地后退,可不服气了。他长大了以后,还是第一次后退着跑。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么干过,如今重温儿戏,又非同儿戏,童欢不在,还有点肚子痛——被踢出来的,像吃了一包砒霜。

  其实真吃了一包砒霜也药不死他,以他的块头,只要拉垃肚子便会安然无恙。现在他是连拉肚子也免了,他噔噔噔地退,退着退着,肚子就不痛了。

  何奂雄暗叫了不得,感到巨汉皮粗肉硬,踢不坏,想来得用兵器才能开他的膛。但何奂雄从来不使兵刃,手无寸铁。只见巨汉退到秦暮秋一边了,秦暮秋正好有剑,何奂雄急道:“姓秦的,我帮你捉奸,你还不帮上一把!”

  秦暮秋嘴上没答应,板着面孔、紧锁双眉,突然抽剑出鞘。

  这时巨汉不退了,稳住了脚,又往前冲。秦暮秋将剑一指,道:“拿命来!”紧追在巨汉后面。

  何奂雄道:“好,他定在背后偷你的老婆,你得扎他的后心!”只恨秦暮秋手脚太慢,巨汉已迎面扑来。照这来势,何奂雄还是挡不了,但不想逃,即往一旁闪躲,一个跨步。听巨汉呀了一声,见秦暮秋的手脚倒是快了许多,不是扎巨汉后心的,要刺他何奂雄前胸。

  剑速越来越快,要多快有多快,闪电不及。何奂雄就一闭眼,都不要看了,侧身飞逃。左肩上凉飕飕的,一块衣角已被挑破了,自己蹿出了老远。道:“我好糊涂!”

  巨汉扑空,跑前面去绕一圈,接着来。秦暮秋又跟在巨汉后面。

  何奂雄这回可明白了,心道:“好啊,你们一个扑上来让我躲,一个躲后面冲我刺,我躲哪儿被刺哪儿,躲了一个又一个,躲了一次又一次,早晚透心凉,还不如绕圈跑呢!”转身便逃。先又兜了个大圈,然后往内侧一跳,自跑了小圈。边跑边骂:“秦暮秋,你个不长进的王八,放着奸夫不杀,要杀我这条好汉!本来我不明白什么道理,幸亏我想了想,才搞清楚了。原来这畜生帮你生了个儿子,你瞅着挺美,想着多要几个。嘿——你自己倒不干这畜生的事,不愧是御史中丞,好有做官的体面。想来你们朝廷盛行此风,天下畜生都已有了用武之地。禽飞四海,兽行五洲,好一个太平盛世啊……”

  骂着骂着,何奂雄回头看看。巨汉还在追,绕大圈,自己绕小圈,不吃亏。只是不见了秦暮秋,想这王八,个子不高,跟在巨汉后面看不见。再一转脑袋。惊觉,一剑飞来。秦暮秋早在前面了。

  那家伙可不傻,没事也不会跟着转圈圈玩。何奂雄就恨他聪明,指御脉气,照着来剑巧拨轻弹。叮叮叮当当,五根手指便落到了剑背——脉气弹音。真似“手挥五弦,目送归鸿”。

  秦暮秋的剑已不知扎哪儿去了,手腕一阵痛麻,惊道:“不好!”急忙回剑换招。

  巨汉由后追至,何奂雄亦道:“不好!”心知自己得躲巨汉,躲哪儿,姓秦的扎哪儿,弄得自己好忙,都来不及弹剑,不能接这活儿。即从秦暮秋脑袋上一跃而过,不愧在上何奂雄之名。可惜他是个逃名,又逃了一圈,接着来弹秦暮秋的剑。

  秦暮秋不乐意了,让他叮叮叮,没有当当。巨汉追到,何奂雄还是在上何奂雄,一跃逃命,跑了一圈再玩。

  如此下来,秦暮秋是没有客气了,难得让他叮叮几下。巨汉又赶得紧。何奂雄又满头大汗,恨不得在自己的脑袋上敲几下当当。果然听得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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