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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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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涵得了苏珺兮的准信,一时激动非常,立时着手准备游湖事宜,画舫、笔墨、纸砚、丝弦、饮食、酒水……样样精致、事事齐全,直忙了个日夜。
第六章 对影成几人 翌日傍晚,夕阳未沉,余晖柔和,晚风徐徐,正是纳凉游湖的美景良辰。
苏珺兮自一鹤馆回来先换了一身衣裳,随后就有陈府的仆人驱车来接。苏珺兮带着清风和清霜上了车,晃悠悠转过几条小巷,就进了平整宽阔的柳堤大道。未几,车架在西湖柳堤边停了,苏珺兮下了车,由陈府的两个丫环领着登上了一艘精致的小画舫。
眼见雕梁画栋楼外楼,耳闻弹丝弄弦曲中曲,苏珺兮便想起一首江南词来,艳唱繁华,醉舞风流,水湿锦幔,裳弄芳菲,画舫终闲,青阳渐微,含情罢采,相惜流晖。所见之处,还真的颇有些眉目传情、暗生情愫的男男女女。
不想,夏晚游湖的雅事,在千年前也不过这人间天堂的闲暇日常罢了。
“大哥。”苏珺兮见了陈则涵道了个万福,“怎么不见二哥和五哥?”
陈则涵略微沉吟,才说了缘由:“今日他们不便来。”
苏珺兮听闻,不是太在意,陈则涛是个医痴,几乎日日驻扎在医馆,很少闲散游玩,陈则深则自有他的交友圈子,因此不太和陈则涵玩作一处。
“往日总见妹妹穿得素雅,不想今日妹妹的裙子缀了几朵红色蔷薇,竟也娇俏动人!”陈则涵见苏珺兮如此刻意打扮,心中渗出丝丝甜蜜,笑意便直达眼底。
苏珺兮略有些疲惫,一时又顾着湖上景致,倒忽略了陈则涵的神色:“不过是用红丝线绣了蔷薇的轮廓,也不敢用得太张扬了。”
“那是妹妹小心了,妹妹怎知自己穿得艳丽就不出挑?”陈则涵随着苏珺兮到了船边。
“那只怕我通身上下便只剩了颜色!”苏珺兮松懈了几日的疲惫,静静地倚着栏杆赏起风景来。
“可不是,再出挑的衣裳也盖不过妹妹的容颜之色!”陈则涵笑若桃花,恍惚得夏风也误以为自己是春风,带来丝丝沁凉。
苏珺兮本是个清淡的性子,偏偏陈则涵巧舌如簧,素喜在文字上做功夫,此刻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飞了一记白眼给他。奈何到了陈则涵眼里,佳人的白眼就妩媚成了媚眼,心中当即就酥酥麻麻,心醉不已。
一时佳人凭栏赏景,有情郎驻足赏佳人,风不醉人人自醉。
画舫渐渐离了岸,幽幽宛在水中央,与远处的扁舟、早荷相映成画。
忽而,一艘精致华丽的游舫停在了旁边,苏珺兮转眸望去,就看见一位美貌女子倚在窗边纱幔飘飘处,白衣外着湖蓝色的薄纱外衫,纤臂上披桃红色的提花披帛,悠悠然、娇滴滴、酸溜溜地嗔怪:“陈大少爷,我道你近日怎的都不来奴家的画舫,原来是携美游湖,忘了奴家。”
苏乐珺兮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杭州府的坊间杂谈,其中自然不乏风月女子的轶闻或者传奇,瞧着眼前精致豪华的画舫,苏珺兮猜想这位大约就是那位艳冠杭州府的姚娘了。时人姚娘,一双手弹琵琶,声声落珠,一对足踩金莲,步步生花,琴艺舞姿皆精妙无双。只是苏珺兮听着她这轻佻话语,委实尴尬,又不好回答,干脆不说话,只转头看向陈则涵。
陈则涵听了姚娘的娇嗔,反而乐开了怀:“不若今日小可借花献佛,姚娘为我妹妹弹一曲绿腰可好?”
“妹妹?便是那一鹤馆的医娘苏大夫?”姚娘朝着苏珺兮斜了斜那双水墨氤氲的桃花眼。
“正是。”陈则涵说着竟俯首行了个礼。
“如此,苏小姐,奴家姚娘便献丑了,不知苏小姐可愿勉为一听奴家的拙音?”姚娘转而询问苏珺兮。
苏珺兮倒是很乐意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琴舞,岂有不愿听的道理,当即应道:“能欣赏杭州府双绝,是珺兮之幸。”
苏珺兮本是一句真心的客气话,却不料姚娘当即敛了容:“苏小姐,我真心敬你一双妙手一颗仁心,足踩金莲舞不过是为取悦世间男子而已,也就罢了,免得污了我的情意,但是手弹琵琶曲却真真切切是我的琴音心声,愿博一听。”
苏珺兮知道这世的舞娘歌姬都爱将自己的秀足垂直绑在金莲上而翩翩起舞,以博男子一笑,不想这位风月女子姚娘却是一个如此有心性的人,不禁有些肃然起敬,遂也敛容正色道:“如此,便请姚娘为我弹一曲绿腰吧。”
姚娘闻言,那双水墨氤氲的桃花眼就隐去了大半的水汽,笑成两弯月牙,随即命人放了小舟,带上琵琶和一个丫环就来了陈则涵的画舫。
此时西天渐红,霞光暧昧。姚娘坐于一侧,自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苏珺兮和陈则涵坐于另一侧,两三个丫环端了酒水果子上来复又退下。
只见姚娘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时大弦嘈嘈一时小弦切切,一时间关莺语一时幽咽泉流,一时珠落玉盘一时弦绝声歇。直至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苏珺兮才惊觉四下无言,唯见湖心月白。
苏珺兮听得浑然忘我,一抬首却发现另一艘画舫赫然在侧,甲板上一名清俊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痴痴醉醉地看着她,她一下惊住,竟然是李景七,待回过神来,略别过了头,脸微醺。
李景七因天气日渐闷热,因此晚间游湖消暑,被姚娘的一曲琵琶吸引了过来,不料却误入佳人画卷,流连忘我。
往日,李景七见过苏珺兮几次,都简素疏淡,今日却见她一抹月华笼衣,几处胭脂染边,一袭百褶下裳,几片花洒裙摆,裙裾间忽隐忽现一朵翩翩玉芙蓉,端的明丽娇俏,再加上那几度梦中的侧脸,便不知不觉移不开眼了。
陈则涵早就注意到李景七对苏珺兮肆无忌惮的眼神,心下颇为不快,又碍于苏珺兮正专注听姚娘弹奏琵琶不好打断,才忍了下来,此刻见苏珺兮脸红无措,一下火起,只冷着脸对李景七行礼:“不知阁下竟也被姚娘的琴音吸引至此。”说着又转头夸姚娘,将李景七晾在一旁,“姚娘果然技惊四座。”
姚娘早将一切看在眼底,一双桃花眼微垂,流波暗转,待重抬眼帘,只微微一笑,便起身对苏珺兮行了个礼。李景七不动如山,也不接陈则涵的话,只脉脉注视着苏珺兮。陈则涵见此更冷了脸色,一张脸堪比黑炭。
苏珺兮刚刚一时惊讶,才愣了神,此刻早就转了过来,遂开口称赞姚娘的琴艺,好缓解尴尬的气氛:“姚娘好琴艺,听琴知音,珺兮便知姚娘的真情真义。”
姚娘斜着那双桃花眼瞥了李景七一眼,才回苏珺兮:“便冲着苏小姐这‘知音’二字,奴家一曲绿腰实是无憾了。”说着,姚娘又行了一礼,对苏珺兮和陈则涵辞道,“如此,奴家不打扰二位了,就此告辞,不送。”
陈则涵听到姚娘告辞,才缓了脸色,做了个请字:“今日小可谢过姚娘。”
姚娘走了,李景七的眼睛却粘着苏珺兮不走,苏珺兮无法,只好向陈则涵介绍:“大哥,这位是我诊过的病人,李景七公子。”然后转身朝向李景七,“李公子,这是我的世兄,陈则涵大少爷。”
陈则涵一听当即现了恼色,心里不免埋怨苏珺兮抛头露面,引了他人觊觎,却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只是脸色愈发难看。李景七将陈则涵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心里忽而生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快感,并不说话,只又流连着苏珺兮。
苏珺兮难堪得很,此事因她而起,但两人的反应都超过了她的想象。她略定一定神,下了决定,便逾越做了主,客客气气邀请李景七:“李公子,不想今日如此缘分,不约而同为姚娘的琴音所震,可惜姚娘已走,不知李公子可还有意来此游舫一坐?”
苏珺兮原想她如此婉转的拒人千里,李景七应该能明白退让。只是,不知是苏珺兮的拒辞太过委婉而不能达意,还是李景七的脸皮太厚而自动过滤了苏珺兮的意思,总之,李景七大言不惭,顺着苏珺兮的话应道:“如此,在下叨扰了。”随即便堂而皇之渡了小舟到了陈则涵的游舫上。
苏珺兮瞠目结舌,简直无以言表,只好看向陈则涵。
陈则涵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游湖一探佳人芳心,正渐入佳境,奈何频频节外生枝,一时又暗下决心日后必定要哄着苏珺兮安于内室。眼下这位李公子既然厚颜来访,他便没有不招待客人拂了苏珺兮的脸的道理,遂收拾了情绪:“李公子,听阁下口音不是我们杭州府的人,今日小可便略尽东道之谊,请李公子略略见识见识我们杭州府别具一格的船宴,还望李公子莫要嫌弃。”
柴景镝颔首:“如此,李某无礼了。”
陈则涵闻言略抽了抽嘴角,只再次按下胸中怒火。
一时三人安坐,苏珺兮见一屋子的贴身丫环小斯和长随,便提议:“大哥,你看这倒是站了一屋子的人,没得碍手碍脚,不若就让他们在隔壁另开一席,我们也不缺几人伺候。”
陈则涵点头应允,另外吩咐了几个人照顾他们的饮食。
不多时,便有小舟往返于乐来楼的酒舫和陈则涵的画舫间,一道道杭州名肴,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宋嫂鱼羹、鱼头豆腐、荷叶蒸肉、油焖春笋、西湖莼菜汤……清一色的用粗简的青花瓷盛着,置于红木托盘上,由乐来楼酒舫上的侍女款款迤迤地捧着端上桌,别有一番趣致。
杭州名菜李景七已经见识过,但这一番“橹篙相应,放科中流。传餐有声,炊烟渐上。”的景象倒是第一次得见,即使见多识广,亦不得不暗赞一声杭州府地灵人杰,别有的一番风流委实不让东京。
此番宴饮,三人对影月下,时有附和,却是各怀鬼胎、各藏心事,这些潜藏在人心深处的情绪便渐渐淹没在这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湖上风光里。
长空浩浩,月诞其华,笼罩着西湖上的一片灯红水绿,湖面便有些朦胧起来。
苏珺兮所在画舫的远处,正停着一艘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画舫。舫上一位身材曼妙的舞女,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绢纱上衣,里裹一件精巧酥嫩的黄绸抹胸,下袭一条蓝色飘花的及地长裙,一双玉足轻点金莲,一条烟柳色的长披帛被她舞得柔媚缠绵,只见她黛眉朱唇的粉面上,一记媚眼,一抹浅笑,那烟柳色的披帛便飞过了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的面庞。
这名男子身处温柔富贵之乡,已然喝得酒酣耳热,一双醉醺醺的细长丹凤眼不看这风情万种的舞姿,却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的一艘画舫,正是苏珺兮所在画舫的方向。
“官人,一艘小画舫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一个晚上。”一粒剥了皮的碧玉葡萄送到了男子嘴边。
“就是,官人可正坐在天下最豪华的画舫里呢!”一粒去了壳的珍珠荔枝凑到了男子唇边。
“官人不看奴家几个,奴家几个便认了,可您如何能辜负了黛娘的舞姿?”一杯印了朱唇上的桃花口脂的玉杯轻轻巧巧托到了男子面前。
一旁陪酒的莺莺燕燕纷纷娇嗔,这名男子只眯了眼,眼角眉梢难掩风流:“你们自是不懂个中乐趣。”又引来纷纷点点的莺声燕语。
……
朱阁绮户,却是月照无眠。只见小轩窗中,一名对镜摘花的女子已经洗尽铅华,唯有一双明眸之上,两道浓眉未画而黛,故而人称黛娘。
一旁的小丫环正轻轻梳着黛娘的一头乌丝,却听绣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一名老嬷嬷打帘进了里间,亲亲热热接过丫环手中的木梳,熟熟练练给黛娘梳起头来,一旁的丫环早退了一席之地。
黛娘惊得站起身来,偏了身子躲过,嘴里客气推辞:“嬷嬷,这哪里使得?”
老嬷嬷却拉过黛娘轻轻将她按在椅子上,一张脸早已眉开眼笑:“黛娘何必与嬷嬷客气,这样就生分了。”
“黛娘不敢。”黛娘踌躇了一会儿也就随了嬷嬷,不再推辞。
老鸨一下一下梳着黛娘的一头秀发,已然麻木,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几缕乌丝,早已记不清相同的动作她做过几回,也不过是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颜。
老鸨替黛娘梳顺了头发,又细细瞧了黛娘的眉眼,才笑着夸道:“瞧你这明眸黛眉,真真应了那一句天生丽质了。”
黛娘微微蹙眉,低眉顺眼撒起娇来:“想是嬷嬷偏我,又来唬弄我。今日黛娘的天生丽质连人家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被人家的一曲琵琶比了下去。”
老鸨闻言心下暗自诧异,面上却不露声色地打趣:“赵官人今日不是看得高兴,还赏了你好些私房钱?”
“嬷嬷又取笑我,赵官人赏的私房钱黛娘不是都孝敬嬷嬷了?”黛娘说得委屈,一张丽颜更加动人,“今日黛娘在西湖上为赵官人足踩金莲,不想赵官人为了一曲不知何人所弹的绿腰,竟满心的心思都不在黛娘这了。”
老鸨眼神略动了动,状若不经意地问:“怎么回事?”
“黛娘哪里晓得,也只听到琵琶曲从一艘小画舫里传出。”此时黛娘反而说得坦然,“这位高人真真厉害,一曲绿腰才开了头,便有好几艘大舫小船围了过来,生生将湖面围得水泄不通。”
“可知谁家的画舫?”老鸨已知必是今日也在湖上的姚娘,能为达官贵人闲客雅士驻足倾听的绿腰,只怕这杭州府非姚娘不能弾。
“黛娘瞧得不真切,大约是陈府的。”黛娘心知老鸨已为她的闲言所动,便又碎了一语,“想是高山流水的雅事一桩也说不定。”
老鸨早就对姚娘的日渐不听话不满,平常但凡客人点琵琶,三次里姚娘必定要拒绝两次,一开始老鸨还觉得这是吊足客人胃口,便随姚娘闹去,但时日久了也就看出其中端倪,更是觉得姚娘不过附庸风雅、假事清高,却实实在在碍了她的财路,奈何姚娘的琴艺乃府中第一手,轻易不能断了自己的摇钱树,此刻听得黛娘挑拨离间的一席话,也不计较,只温言劝着:“什么高山流水,我道虚情假意。你莫要为着不着影儿的事置气,我看你的足点金莲舞越发惊艳了,假以时日,必叫全杭州府的人都争着抢着来瞧。”
黛娘见好就收,顺势又与老鸨撒了几回娇,才送走老鸨,在层层的锦幔飘纱中歇下。
第七章 清心作倦僧 晨光微熹,一鞭呼啸,一声嘶鸣,一骑快马自古木参天、藤萝满径的古道驰出,奔向杭州府西边的民宅区。
一只黑釉瓷碗盛着鲜嫩的豆花送到苏珺兮面前:“小姐,王婶刚刚去早市,给小姐带了碗豆花,我加了蜜,你尝尝。”
苏珺兮放下手中筷子,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空碗:“我饱了,与你们分着吃吧。”
“这瓷碗也没有多大,通共还没几口,小姐就该多吃些,养胖点。”清霜笑着收了苏珺兮的早饭器皿,“我们都有份呢,王叔和清风要随你出门,先给他们送去了。”
这豆花清淡稀嫩,倒也不怕胀腹。苏珺兮便取过来尝着,可还没尝两口,就见王婶来报:“小姐,长官人在客厅候着,说要见你。”
“这么早,出了什么事?”清霜惊道。
苏珺兮起身正要往外走,听了清霜的话,也略显疑惑,不由加快了脚步。
长青正在客厅中踱步,听得走路声响,立时转身行礼:“苏大夫,还请你去万径园一趟。”
“万径园?”苏珺兮错愕,一时没有听明白。
“哦,我家公子前几日在西郊买了府邸。”长青这才记起苏珺兮并不晓得他们已离开乐来楼在杭州府西郊置府的事情,连忙解释,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今日公子一早醒来便觉得不适,还请苏大夫随我去瞧瞧公子。”
“你且等一等,我去准备准备。”
苏珺兮正要去取诊箱,清风就提着诊箱出来了,二人便随长青往万径园赶去。
一阵青木之香伴着沁凉的晨风幽幽自纱幔间飘入,苏珺兮挑开纱幔,见马车驶入一条浓荫郁郁的古道,远处山势依稀可见,几点白墙黑瓦隐于青山叠翠之中,偶有几处逸出的屋檐,显现出一丝灵隽之气。云深不知处的山寺忽然传来几声悠远的钟声,惊起几只飞鸟,留下一串脆啼。
只见“万径园”三字狂草之下,两扇墨漆大门洞开,一骑当先的长青带着苏珺兮的马车进了万径园。
苏珺兮跟着长青一路疾走,穿过半个万径园,总觉得这偌大的园子冷清异常,虽说依山而建的园林,要得便是一番天然野趣、质朴拙韵,但苏珺兮瞧着眼前粗犷的景致,感觉也太过粗糙了些……
须臾,行至李景七的卧房外,苏珺兮不禁皱了皱娇小的鼻子,好刺鼻的一股味道。
“哎呀,李公子吐得这么厉害!”清风已经心直口快道了出来。
长青做了个请字,面上讪讪然:“昨日公子与陈大少爷喝多了。”
长青倒是维护李景七的面子,直到此刻才说缘由。昨晚李景七与陈则涵两人在画舫上豪饮,劝都劝不住,好在陈则涵酒品好,没几杯就睡得不省人事,李景七走时脚步也还算稳,她还道是好酒量,结果……苏珺兮腹诽,领着清风进了内室,便看到李景七仅着一件雪白里衣,刚刚吐完,煞白着一张脸靠在床上,一旁的长玄和两个丫环手忙脚乱。
“哎,苏大夫,对不住,此刻你还是先坐在床沿吧。”长玄一边收拾踏几上的污物,一边朝床沿指了指。
“岂有此理,男女……”
清风正要发飙,苏珺兮赶紧截住她的话,附耳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无碍。”
苏珺兮才到床沿坐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便提着个食盒进来:“大管家,公子的早饭。”
长玄闻言一拍脑袋,悔叫不迭:“师父,我忘记交代径山买些清淡的吃食了。”
长青揭开食盒一看,果然都是些甜腻烹炸的果子。
“我不吃了。”李景七嗓子干涩,声音沙哑。
苏珺兮看了李景七一眼,见他双眼浮肿,眼神飘忽,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与长青说道:“去熬些绿豆汤来吧。”
长青站着半晌都没动,苏珺兮见状正疑惑不解,只听长青嗫嚅:“园里没有绿豆,也没有正经厨师厨娘……”
苏珺兮怔住,忽的将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原来万径园不开灶火,所以连李景七的早餐都是外面买来的,这……便是这世的单身男人的生活?苏珺兮带着审视的目光多看了李景七一眼,看得昏昏沉沉的李景七莫名不已。
苏珺兮心下暗自叹了口气,他李景七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病人,自遇到他起,她这大夫连带管家丫环都当了!
“清风,你与王叔一起去早市上买些绿豆和粳米来,买完你先回来,让王叔去一鹤馆知会一声。”苏珺兮转头吩咐清风,一时又记起一事来,“长青,这园子里,有柴火吧?”
长青也不禁笑开:“园子是做下人饮食的。苏大夫,让径山送清风去吧,王叔便可直接去一鹤馆捎信。”
苏珺兮点头应允,清风与径山便出去了。
经过长玄和两个丫环的清洗打扫,室内的空气终于清爽许多。苏珺兮先让长玄伺候李景七洗漱一番,再给他诊脉针灸。这一番收拾,李景七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下。
此时清风已经回来,苏珺兮简单配了一副醒酒方,待水滚沸后与绿豆一起熬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收拾了一碗翡翠绿豆汤。随即又嘱咐清风用粳米熬些粥。
等绿豆汤凉至常温,苏珺兮才叫起李景七,让他喝绿豆汤。
李景七虽说经过苏珺兮先前的一番诊疗,又睡了一会儿觉,舒服了许多,可就是没有胃口,只抿着嘴默不作声,并不喝绿豆汤。
“公子,你一早就把昨晚吃的吐了个干干净净,此刻再不吃些东西怎么行?”长玄不禁焦急。
李景七本就郁闷在苏珺兮面前如此狼狈,此刻一听到吐这个字眼当即黑了脸色,把长玄吓了一跳,无助地望向,长玄也不知自己为何,此时望向的却是苏大夫。
苏珺兮自诊箱中取出一个小陶罐,走至李景七面前,取出一粒橄榄塞进李景七的嘴里。李景七先愣了一下,才咬了一口就皱了眉。
“这是淡盐水腌制的福州橄榄,是酒后开胃的好东西。”苏珺兮一抹淡然的微笑笼着李景七。
李景七微动,将橄榄慢慢嚼碎吞下去,发现苦涩之后,再回味竟是满口特别的清香与甘甜。抬眼看向苏珺兮淡然的笑容,一时间竟觉得晃眼。
苏珺兮忽听一旁一阵异样,转头一看,清风拼命忍着笑出了李景七的卧室,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霞,再看向李景七时便不再那么坦然。坐了少顷,苏珺兮就起身告辞。
跨过门槛的一刹那,苏珺兮觉得身后似有一道不知所以的嫉恨目光,匆匆回头,却无影无踪,映入眼帘的,是刚刚打扫卫生的两个丫环,也不过,三分姿色。苏珺兮当是自己的错觉,也就不放在心上。
“苏大夫。”长青追出来。
苏珺兮转身,长青说道:“苏大夫,公子这身体……”
苏珺兮这才记起自己一时害羞忘了这事,原先在乐来楼给李景七看病时就觉得他身子弱:“长青,李公子的身体底子是好的,只是……”
长青看着苏珺兮斟酌半晌,才叹了口气:“公子这几年遇了些变故,这才……”
两人的话都只说了一半,苏珺兮见此也不再探究,只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李公子的饮食是哪处购置?”
“都在乐来楼。”长青大致将他们仓促置府一事说了。
苏珺兮闻言,只说:“李公子的身体经过运动锻炼和饮食调养便能恢复强健。在乐来楼定菜倒也无妨,你给我一份乐来楼的菜单,我依此拟一份膳食单子,你让乐来楼的师傅照着做就是了。只是,你们少不得要多慰劳慰劳乐来楼的师傅了。”
见长青点头,苏珺兮又想到李景七其实也有些任性,因此嘱咐长青:“平时你们注意些,别让你们的公子太过,”苏珺兮顿了顿,还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任性。”
长青先是一惊,随即竟露出会心一笑:“长青谢过苏大夫。”
苏珺兮微一晃神,立时后悔不迭,怎么就这么多嘴!
苏珺兮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清风原本还打算取笑小姐与李公子刚刚真像一对小夫妻,此刻见了苏珺兮这番模样也不敢再多嘴。
回到一鹤馆不多时,长青就派人送来了乐来楼的菜单。苏珺兮根据菜单,将各种食物进行一番搭配编排,给李景七拟了一份膳食单子。乐来楼不愧是杭州府最有名的酒楼,食材齐全,苏珺兮据此拟的菜式竟然一个月不带重样。
写完膳食单子,苏珺兮又写了一份健胃养肝的方子,一并给长青送去。
李景七坐在行止轩内,提笔便是一幅西湖夜景图。
长青亲自端了个托盘进来,李景七瞧见托盘上浓黑的汤汁,立即皱眉:“怎么要喝药?”
“这是健胃养肝的……”
长青话还没有说完,便听李景七冷声道:“不喝!”
长青不动声色,轻轻将药放在书案上,侧了身子,低着头,缓缓说道:“苏大夫说,公子不可任性。”
李景七闻言一滞,半晌方才气呼呼地端过药,到底一口气喝光了。
长青见状,嘴角浮起一道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事查得如何?”李景七换了脸上神色,只说不出的冷漠。
今日一早,李景七宿醉初醒,正头昏脑胀,一眼瞥见床头赫然一方红艳艳的手帕,太阳穴当即突突跳得厉害,一时胃中又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生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今日手忙脚乱了一个上午,此事便耽搁到了下午,这两个丫环竟都毫无破绽。”长青简单汇报,“我已敲打过园中诸人一番,只是这两个丫头怎么处置?”
李景七沉默半晌,才低低说道:“换径山与剡溪来我跟前伺候,她们两个暂且先留着。”
李景七挥退长青,目光便深邃起来,一一记起初来杭州府的一幕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脑中竟都是苏珺兮的身影,只似乎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他靠近她……
第八章 青梅不解意 陈府。书房。画扇难遣炎日暑,开轩听取苦夏鸣。
陈则涵丢下画了一半的纸扇,徒留半朵残荷在无穷碧的风光里,徐徐行至窗边,推开虚掩着的窗户,夏蝉的鸣唱便更加喧嚣起来,闹得陈则涵心中更加焦躁烦闷。
陈则涵转身,看着书案上已经摞了几日的一叠账本,心情不由又烦躁了几分。
几日前,他爹陈大老爷陈于致让陈府账房的总管事陈忠送来一摞百草堂及其名下的药材生意往来的账册,叫他学习药材经营一事。陈则涵素来不喜钻营筹谋之事,过惯了闲散逍遥的生活,一心只想将这满沾铜臭之气的册子都悉数扔了去,奈何他又忌惮他父亲的威严,害怕陈于致的考校,只得在这酷暑难耐的夏日乖乖窝在书房,因此连日来不过看了这一叠子账本头上的两三本。
陈则涵愈发觉得头昏脑胀,一时又记起连日来的不痛快,几步疾走,在卧榻上坐下,猛灌了几口冰镇西瓜汁。
自从几日前的那次游湖被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景七搅黄以后,陈则涵的心里就不是一般的不痛快,满腹心思都在琢磨那日他醉得不省人事之后苏珺兮与李景七有没有发生什么,都在寻思要不要寻苏珺兮瞧瞧状况……
千般煎熬,捱到了用午饭的时辰,陈则涵顾不得吃饭,也不理他父亲发现了要如何,只迫不及待地奔去了一鹤馆。
一进一鹤馆,陈则涵就看到几位老大夫在前堂坐馆,几个小医童进进出出奔走个不停。陈则涵略无措,就回过神来,一一上前与他们见礼。一鹤馆的几位老大夫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除去今日不在坐诊的老顽童周老大夫还会与年轻后生们玩闹一番,其他几个都是庄重老成的,何况此刻他们手头上的医务正繁杂,因此也没有多余的功夫与陈则涵寒暄,陈则涵行过礼便径直去了后院。
待陈则涵进得后院,又被后院大厅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见大厅里临时安置了好几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层层叠叠垒着两三摞卷册,陈则涛、苏珺兮和魏书义等几个年轻大夫正伏案疾书,一时翻阅桌案上的笔记和书册,一时又与一旁的小医童沟通交流,大厅墙角好几盆冰块化得只剩了一半,周围湿了一滩水渍,几个小医童寻了空,只反复地添茶倒水擦地……
看到这里,陈则涵才恍然大悟,记起此时已进了六月,正是医馆整理总结半年来所有医案记录的繁忙时节。
每年六月和十二月,一鹤馆都有年中与年末总结。一鹤馆历来的规矩,一则顾念医馆的老大夫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二则也给医馆里的年轻后辈提供更多的研习机会,每到这个时候,医馆的前堂就由十来个老大夫轮班坐诊,而整理总结医案的繁杂事务就都交给了医馆里的年轻大夫们。
思及此处,陈则涵便知这里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人仰马翻,心知不便打扰,就退了出去,只是心中难免升起一股落寞的情绪。
陈则涵缓缓踱到院子一角的石桌边坐了,眼睛却望着大厅的方向深思起来。
虽说他平日厌弃钻营筹谋,因此不事生产,只追求闲情逸致的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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