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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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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今日这厮与杨钊分明是联手了,他们二人联手,我莫说官位不保,就是脑袋都难以保全!”

“兄长……”

“莫看杨钊那反复小人最后又与我一起摆了叶畅一道,但那只是他想试着能否一举两得,实际上,他首要之敌,依旧是我!”王鉷咬牙切齿:“但若只有杨钊,我并不惧他,可是叶畅……”

“兄长听我说啊,过了今日,无论是杨钊,还是叶畅,对兄长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你……你这话是何意思?”

听得王焊这样说,王鉷猛然勒住马,回头看着王焊。

他知道王焊一直在暗中与一伙狐朋狗党盘算着什么,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这个京兆尹给予方便,王焊的那伙狐朋狗党也不可能在长安城中如此横行无忌。但听得王焊方才话里的得意之情,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了上来,让王鉷有些喘不过气。

自己这位兄弟,可是比那个莫名其妙死了的儿子更不靠谱的货色,他若是有什么轻举妄动,只怕自己难向天子交差!

王焊笑了笑,却不回答。

王鉷须发皆张,瞪眼道:“你……遣了刺客刺杀他们?”

想让杨钊与叶畅都不成问题,在王鉷看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派刺客去,将两人刺死。大唐游侠刺客之风甚浓,李林甫为相的晚期,为了避免刺客袭击,干脆就不在一间屋子里休息两天。王鉷自己就非常担心叶畅派出手下的刺客来暗杀,故此身边随时都有力士护卫。

他琢磨着,以叶畅、杨钊的谨慎,派刺客去刺杀未必能得手,若是刺客被活捉吐露出指使来,他反而有大麻烦。

“派刺客?兄长说笑了,我怎么会这般傻?”王焊看了看天色,料想此时一切安排都已经就绪,虽然那两个被抓来当替死鬼的乡下野人已经逃脱,但事情还是在掌握之中。此时,该是向自己兄长交底的时候了,毕竟事后许多事情,都需要他扫尾。

“你究竟做了什么?”王鉷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妙。

“我已约好龙武军将士,请天子升位为上皇。”王焊得意洋洋地道:“此时陈玄礼想来已经授首了。”

“什么?”

王鉷史觉得血往上涌,眼前发黑,人在马上晃了晃,几乎要栽下来。

王焊一句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大,他几乎不能承受!

他方才还在城头骂叶畅有意谋逆,图谋不轨,不曾想,谋逆不轨者就在他身边,就是他这个一向宠爱维护的亲弟弟!

“蠢货,你做得好事,你做得好事!”王鉷举起鞭子就抽王焊,他脸色再无半点血色,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王焊闪过他的鞭子,愤然道:“相士说我有王者之相,兄长如今朝不保夕,若不用些手段,怎么能当上宰相,我又怎么能封郡王?当今天子,当初亦是以剑起事,若无王毛仲、陈玄礼、高力士诸辈,他哪里坐得上帝位?”

“赶紧让他们停下来!”王鉷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教训王焊的时候,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

王焊又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不可能,陈玄礼此时都不知道在不在人世了,我们将用他的兵符与名义调动龙武军,只说太子与杨钊、叶畅等勾结,意欲谋逆,故此要护卫天子,将兴庆宫围住……”

“你……你……”

不等王焊把自己的全盘计划托出,王鉷已经明白,他知道得太晚了,确实,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立刻将王焊缚住,然后去寻李隆基告变;帮助王焊,把这场儿戏一般的政变弄成事实!

交出王焊告变,自己就能脱身么?

王鉷并不认为这样自己就能脱身,天子怎么会信任一个逆臣之兄,杨钊与叶畅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叶畅!”

叶畅这个名字浮上王鉷心头的时候,他心中一凛,猛然想起,叶畅在城头之上,突然向他发难的情形。

按理说,叶畅应该主要对付的是杨钊,为何在城头上却主动挑起了与他的争斗?

难道……嗅觉向来灵敏的叶畅,发现了什么?

摇了摇头,王鉷觉得不可能,连他这个京兆尹、王焊的兄长都什么也没有发现,何况是叶畅!

无论叶畅是否有所发现,自己都算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无其余选择了!

想到被自己一手出卖、害死的杨慎矜,王鉷精神一振,自己绝对不能沦落到那种下场。既是如此,那就做拼死一搏,胜则成为大赢家,负则……反正如果不胜,自己也没有什么以后可言了。

“只靠着龙武军不够。”他凝神道:“你立刻回府,调集家中人手,去四处放火!”

“什么?”

“京中不乱不行!”王鉷阴森地道:“快去,你这蠢材,把你以往的狐朋狗党全调动起来,能闹得多乱,就闹得多乱!”

“可是……如何能乱得起来?”

“烧,抢,烧大户人家的屋子,去抢那些富贵权势人家!”

王焊激灵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论起心狠手辣,自己差了兄长可不只一条街。

把王焊打发走了,王鉷又召手,将长安尉贾季邻唤来。

“不知大夫有何吩咐?”贾季邻乃是王鉷左膀右臂之一,王焊许多恶行,都是他奉命扫尾,他对王鉷个人虽然谈不上什么忠心,却甚为信任。

“方才得知消息,乘着今日比试之机,叶畅将一批人手混进了京城,意图不轨。”王鉷低声道:“他与龙武将军陈玄礼合谋,欲对天子、大臣下手!”

贾季邻吃了一惊,浑身都抖了起来。

他乃是开元二十三年科举状元,自然不蠢,想到方才城上杨钊、王鉷与叶畅三人演的三国演义,第一个念头便是王鉷在罗织罪名,准备对叶畅下手。但是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也牵扯进去,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大夫……这……这是真的么?”看到王鉷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凌厉,贾季邻补充道:“我不是信不过大夫,只是,陈玄礼也卷入……”

“天子太老了,陈玄礼总得为今后富贵打算。”王鉷道。

贾季邻霍然惊觉,点了点头,不再细问此事,只是道:“卑职当如何去做?”

“事涉陈玄礼,禁军必不可靠,故此能依靠的就是咱们京兆府的差役,你将他们召集起来,将叶畅、陈玄礼、杨钊等人府邸尽数围住,别的事情,哪怕是着火了都不须你管,只要看住这些人,莫让他们家中私藏的甲兵出来会在一处即可!不得我令,不得放一人进出,哪怕宫中使者亦不可,免得有人矫传诏旨,此事干系重大,你切莫走漏风声,休让逆贼一党发觉,你速去办!”

“是!”贾季邻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

见贾季邻走了,王鉷心中稍稍安心,王焊虽然乱来,但是有一点没做,就是控制了陈玄礼的话,掌握住龙武军的军权,那么至少长安城中的局面就能稳住。再能将杨钊、叶畅等人控制住,此次政变,倒是十拿九稳。

方才与王焊密议、向贾季邻下达命令,让他离开了正街,来到了城墙之下,他长长吸了口气,望了望城上时而出来巡视的士兵,脸上的阴郁,怎么也抹不开。

若他早知道的话,事情绝不会安排得如此仓促,但是现在,箭在弦上,势成骑虎,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回到正街,再看方才停在路旁的叶畅马车,发觉马车早就没有了影子,而此时权贵们都已入城,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开始入内,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尽是人潮。

这些脸上或者带着笑,或者还在回味着方才算数比试的情形的人们,是不可能知道,就在他们身边,一场阴谋正在展开。

“叶畅这厮倒是走得快,本来将他控制在这边是最好了……”

王鉷想不到的是,叶畅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现在人,就在与王鉷相距并不远的道政坊中。

他的人手,主要还是留在城外的庄子里,不过除了随他到试棚的二十余人外,暗中还有二十余人就在春明门附近。刚才,他让杨帆去将这二十余人召集齐来,就在王鉷与王焊密议的时候,他带着这四十人进入了道政坊。

“中丞,就在这边,前面那座大院子。”一个不起眼的汉子指了指前方。

这是卞平的手下,留在这里盯着刑縡者。叶畅向那座院子望去,见其占地不小,但位置偏僻,难得刑縡、王焊在兴庆宫不远处竟然能找到这样一处院落。

他正待进去,便听得里头一声呼喝:“叶畅逆贼何在,竟敢如此!”

他一愣,然后顿时明白,刑縡一伙竟然假冒了他的名义行事!

他一脚踹开门,当先入内,进了院子,便看到二十余人正围着陈玄礼等五人,陈玄礼等人缩在一角,若不是他们身上着了甲,只怕早就成碎片了。

刑縡便在这二十余人当中,他回头看到叶畅时,神情当真是惊骇欲绝。

陈玄礼看到叶畅从院外进来,也是吓了一跳,他心中原本就怀疑叶畅策划谋逆,故此方才会乱嚷,不曾想,竟然真的一声便将叶畅叫了出来!

“方才听得有人喊我,我便来了。”叶畅平静地道:“陈将军休慌,这些逆贼,且看我来拿下!”

他一挥手,身后亲卫便拥了上去。刑縡等人原本围着陈玄礼等人,见此情形,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他们的计划中,是将陈玄礼诱入屋子里秘密杀掉,夺来印绶骗取龙武军的指挥权。他们做出的最大应变,也就是没能将陈玄礼骗入屋子后在院内强杀。以他们看来,陈玄礼身边虽有几个亲兵,总当不住他们二十余人砍杀。

他们根本不可能料到,叶畅会带着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

“杀,样!”

愣了一会儿,刑縡厉声叫道。

今天这种情形,已经容不得退后,他当先抡刀,便向叶畅冲了过去。

叶畅嘴角一翘,冷笑了起来。他如今身份,自然用不着亲自去厮杀,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身边的善直便吼了一声,迎着刑縡而上。

两人挥刀激斗于一处,刑縡倒不只是一个空架子,身手相当不错,善直虽是勇猛,却也不能瞬间将他击倒。

叶畅退到门外,岳曦等三人执刃护在他身前,这三人虽然也有练过格斗技击之术,却只是当防身健体之技,而且从未亲身上过战场,故此眼见里面杀得血肉纷纷惨叫连连,三人神情都有些紧张。

“不必紧张,这只是小场面。”叶畅笑道:“这些人大多出身龙武军,倒是还有些勇力,只不过……没有上过战场的,终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

正如叶畅所说,刑縡一伙,不是无赖游侠,就是龙武军士,他们平日里也没少打熬气力练行技击,但是,与叶畅身边的亲卫相比,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一斗一,他们不比叶畅亲卫弱到哪儿,但是这种群战,他们就弱了。

特别是在死伤出现之后,他们的胆气顿时消散,毕竟大唐承平已久,这京中禁军,若不能到边疆去锻炼,其战斗力自然会下降。

原本双方人数差不多,可片刻之后,局势就很明显,叶畅的亲卫占据了绝对优势,没有多久,刑縡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是他自己,也被善直拍翻在地上,伤了一条胳膊之后生擒活捉。

叶畅这才再次踏入门内,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伤者,叶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先吩咐抢救和收殓己方的伤殁者,然后转向陈玄礼。

“某有事经过这道政坊,不意却听得里边的声音,故此进来一看。”叶畅笑吟吟地道:“陈将军受惊了。”

陈玄礼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第417章 昔时风波今又起

方才被刑縡一党围困,看似绝望的情形之下,陈玄礼并没有多少畏惧,但此时面对脸上带着笑容的叶畅,他却隐约感觉到一丝害怕。

象是对着李隆基时一样。

“这些人……不是叶中丞你的手下?”陈玄礼明知故问道。

“此人名为刑縡,京中游侠儿,与王焊向来交好。”叶畅踢了一脚刑縡:“陈将军应当认识他吧?”

刑縡与龙武军上下都有交游,陈玄礼不仅认识,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陈玄礼点了点头,看着叶畅:“王鉷?”

“正是。”

陈玄礼并不想卷入朝廷中任何派别冲突之内,因此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着如何让自己从这件事情中脱身去——他不相信王鉷,同样也不相信叶畅。但旋即他惊觉起来:“他们为何要对付我?”

比起王鉷,叶畅更有可能要对付他才是。

“叶某如今处境艰难,也不瞒陈大将军,近来发觉有人在叶某宅外窥视,顺藤摸瓜,便找着这些家伙。”叶畅缓缓道:“他们没有什么异动,叶某自然不好发作,今日得知消息,他们数十人执刃聚集于道政坊,叶畅便带人来此,恰好赶上。”

陈玄礼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半个字也不相信。

贼喊捉贼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见过,叶畅现在是将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安知眼前这一切是不是他布置的,为的就是嫁祸王鉷!

“至于他们为何对付陈大将军,叶某亦并不知晓。”叶畅退了一步:“不过人既然抓着了,陈大将军为何不审一审?”

陈玄礼一想也是,他揪住那将他骗来的龙武军军士,狠狠踹了一脚,然后再道:“何学谦,我一向不曾亏待你,你说说,今日为何要算计我?”

那厮倒是个狠角色,看了叶畅一眼,嚎叫道:“小人是奉叶畅之命来请将军的,哪里知道叶畅这厮会翻脸不认人,竟然布下这样的陷阱,与小人无关,都是叶畅之命!”

叶畅身边善直怒气冲冲就要上去,却被叶畅一把拦住。叶畅冷冷笑了一声:“我们出去。”

他不加解释,带着自己的手下便出了院子,留下陈玄礼与倒了一地的死伤。

陈玄礼身边的四个亲卫虽然受了点伤,因为叶畅到的及时,所以还不是很碍事。他自然不会被那个何学谦一句话糊弄过去,他沉声道:“何学谦,你父亲当初曾与我同僚,他虽然死了,你母亲还在世吧,我记得,五年前你成亲时,我还送过礼,你家中现在有一子一女,是也不是。”

那龙武军士兵浑身一抖:“祸不及妻儿……”

“若你不说实话,莫说你妻儿老母,便是与你关系稍好些的,都别想有好果子。”陈玄礼狞笑起来,他能在龙武大将军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不倒,岂会没有些手段:“宜春院中前有苏五奴儿,后面就会有你何二奴子!”

宜春院即是教坊司,此时李隆基对此已经有些懈怠,管理不如此前严格,故此有苏五奴者,其妻貌美,常为人唤去陪酒,他每次都跟随,别人为了淫乐其妻,往往以酒灌醉他,他却说“只要多给钱,吃馍馍也醉,不必喝这多酒。”故此,陈玄礼欲逼何学谦妻母为贱之意,昭然若揭。

何学谦虽是个亡命的,却还有几分良心,不是那种将自己老母送去给人污辱还自鸣得意的货色。闻言惊怒交加,一时间,他不知说什么好。

旁边的刑縡此时惨笑道:“事已至此,必是不成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何二,你便说与陈大将军就是——陈大将军,念在咱们爽快的份上,你莫为难何二老母妻儿!”

“说吧!”陈玄礼不动声色地道。

“我等实是受刑縡之指使,为王焊效命!”这种情形下,何学谦只能吐露实情:“我们想夺了大将军兵符,然后掌控龙武万骑军,逼天子退位,诛杀叶畅、杨钊!”

陈玄礼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失声叫道:“什么?”

他只以为这是王鉷与叶畅的私人恩怨,他只是无意中卷入其中,但现在才知道,其间另有文章。

而且这文章,还涉及到天子!

他连接着问了几句,无论是那何学谦,还是刑縡,都不曾做什么隐瞒,供得干干净净,只是求陈玄礼给他们一个痛快。陈玄礼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给他们痛快,事情的真相是这个,岂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看住他们!”在确认自己确实是误会了叶畅之后,陈玄礼吩咐了一声,然后快步跑到院门外。

看到叶畅背着手站在院门外,陈玄礼松了口气:还好,他并未离开。

“叶中丞,救命之恩,必当有报。”他先是向叶畅抱了抱拳。

叶畅回过头来,淡淡地道:“既是救君,亦是自救……他们究竟作何打算?”

陈玄礼觉得,叶畅应当知道这些逆贼的计划,不过叶畅既然要装傻,陈玄礼也不会揭穿:“这伙逆贼,狗胆包天,意欲谋反!此事不可不慎之,某这就回宫,向圣人禀报!”

叶畅神情终于变了:“谋反?”

“正是!”

“若真是如此,王鉷那边,岂无动作!”叶畅霍然扬眉:“今日算学比赛,王鉷正好将京兆府的差役都调动起来……事情急矣,我这就随陈公一起去!”

陈玄礼点了点头,两人上马向着兴庆宫便飞奔而去。

好在离兴庆宫不远,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到了兴庆宫南门。有陈玄礼这龙武大将军在,甚至可以不须等候,叶畅跟在他身边,直接就进了宫中。到了宫中之后,听得内侍说李隆基正在新射殿,便一面命跑得太监去通禀,一面忽忽赶向兴庆宫东北。

没有多久,神色不豫的李隆基便召二人入内相见:“你们急匆匆来,方才通禀说有人谋逆?”

话才说一半,李隆基神情就变了,看着陈玄礼身上:“你身上……是血迹?”

“启禀圣人,京中有逆贼意欲袭击微臣,夺臣兵符以拥龙武军谋逆。仰赖圣人洪福,叶中丞带家人正好路过,听得臣求救之声,杀败逆贼。”陈玄礼言简意赅:“不过,逆贼口供之中,尚有余党,臣牵挂圣人安危,特来宫禀报!”

李隆基最初对于什么谋逆的说法是噗之以鼻的,听得叶畅和陈玄礼一起来,他就怀疑是叶畅与陈玄礼搅到一块,还在心里痛恨叶畅不知消停。但现在看到陈玄礼模样,心里已经信了一半,当下颤声问道:“京中情形如何,谋逆者知是何人?”

“目前已知主谋二人,户部郎中王焊与金城坊乱民刑縡,如今乱民刑縡已被擒获,正押解在宫外。臣有罪,臣得知逆讯,心中大乱,担忧圣人安危,故此尚未缉拿其余凶徒!”

“户部郎中王焊,那是何许人也?”李隆基愕然道。

长安城中的大小官员数以万计,他不可能个个认识,特别是近年来他怠于政务,对于一些小官更是陌生。陈玄礼咳了一声,略有些犹豫,然后还是咬牙道:“此人乃御史大夫、京兆尹王鉷之弟!”

“王鉷之弟!”李隆基再度一愣,然后看向叶畅。

这也太巧了吧,不过半个多时辰之前,王鉷还在春明门城楼上指责叶畅包藏祸心有意谋逆,转眼之间,叶畅就揭破了王鉷兄弟的谋逆罪行,这其间……若说没有什么蹊跷,李隆基绝对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他对陈玄礼相当信任,陈玄礼这样说,必有其因。

“将事情详细说与朕听。”李隆基沉默了会儿道。

陈玄礼将他如何被人以叶畅的名义诱至道政坊、又如何发觉不对,然后叶畅如何及时赶到救了他、他如何问出口供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个时候,李隆基已经镇定下来,甚至有些面无表情,他又看了叶畅一眼,和声道:“若不是卿,险坏我大将矣……王焊悖逆,当速速擒拿……”

他话才说到这里,就听得远处隐约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个太监自外跌跌撞撞进来:“圣人,圣人,长安城中有几处烟火起!”

“烟火……”李隆基略一沉吟,然后快步登上楼,向着西南面望去。今日天气尚可,只见长安城中,大约有七八处浓烟滚滚直冲上天,那情形,怎么也不像是炊烟。

“竟然是真的……”李隆基喃喃说了一声,眉头竖起:“高力士何在,高力士呢?”

他虽是信得过陈玄礼,但最信任的,还是高力士这个老太监,只不过高力士此时并未随伴在他身侧,呼了两声,他意识到这一点,便下了楼。

看到陈玄礼与叶畅仍然在殿中,他心中一缓:“二卿以为如何?”

“请圣人放心,龙武军虽有少数作奸犯科之辈,但大多数都对陛下忠心耿耿。”陈玄礼斩钉截铁地道:“臣入内时已有吩咐,逆贼若来,臣必阻之!”

这个漂亮话不说白不说,真正算是逆贼一党的,不过数十人罢了,王鉷就算也参与了叛乱,能调动的也只有京兆府的差役,只要禁军各营不出问题,那么这次叛乱就是一场儿戏。

李隆基也知道这一点,他目光扫过叶畅:“叶卿,你以为如何?”

“臣愿为圣人缉拿叛逆。”叶畅沉声道:“有陈大将军在此,圣人安危无忧,臣只恐逆贼在京中作乱之后,乘乱逃出京!”

“你说的是,陈玄礼,宫中有多少守卫,你拨些人手与叶畅……”

“圣人安危至关重要,臣不需宫中守卫。”叶畅打断李隆基的话:“臣有数十亲随,料想逆贼乱党,也不过数十人,臣凭借这些亲随,足以扫荡逆贼巢穴。只是王鉷如何处置,还请圣人示下!”

“王鉷……”

李隆基听得叶畅这般说,愣了一愣,然后缓缓点头:“留他性命,朕要亲自审问他!”

他终究还是有些怀疑,这场叛乱实在来得太巧了,如果不审个清清楚楚,他只怕以后都睡不着觉!

叶畅应了一声,退出大殿之外,在大殿门口,他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一种烧焦味,虽然长安城的防火做得相当细致,可是毕竟绝大多数都是木制建筑,所以火势起后,等闲不能扑灭。

叶畅大步出了宫,听得四周风声与呼喝之声,他招了招手,他的亲随顿时一齐上马。他厉声道:“奉圣谕平乱,诸位,对逆乱之贼,休要心慈手软!”

“诺!”

他这四十余人,纵马于道上疾驰,穿过春明门横街,径直到了望仙门竖街的十字路口,卞平又已经在这里了。

“王鉷人在万年县衙。”

此时街上已经一片狼藉,发觉不对劲的百姓纷纷逃回自己家中,或者觅地躲避,因此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听得卞平之话语,叶畅点了点头:“今日辛苦你了!”

今天他能够掌握主动,关键就在于卞平为他搜集情报信息,为他耳目。

他们一行原本是自东向西的,现在折向南,贴着东市外围墙奔向万年县衙。当经过平康坊时,叶畅猛然想起,李林甫旧宅便在此处,只不过现在此处宅院,已经被卖了,接手的人,正是王鉷。

再往南,就是宣阳坊,当初韦坚宅就在这里。

“着火了,东市着火了!”叶畅正回忆着当初往事时,又听得有人在大叫。他转眼一看,十余人手执竹弓,正将一枝枝火箭射入东市,一边射,还一边大喊大叫。

放火者是其,喊救火者也是他们。

“杀!”叶畅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他周围四十骑齐声应诺,然后催马上前,那些贼喊捉贼者,原本是王鉷家中仆役,手中的弓箭都是临时做出来的竹弓,能有什么威力,而且也想不到这些人连问都不问就碾压过来。故此只是一轮冲锋,这些人便尸横长街,而叶畅一行,则踏着血泊继续前行。

“拦住他,杀叶畅,叶畅谋逆,杀之者赏十万贯,封开国伯!”

他欲前行,却有人要送死,就在他经过平康坊与宣阳坊之间横街路口,也就是东市的西门时,却听得有人大叫道。叶畅循声望去,只见二百余人闹哄哄冲过来,其中既有无癞地痞,也有差役。

第418章 何意叶畅竟杀我

王焊在这群人当中,身体在发颤,整个人都激动万分。

叶畅看到的,只是他纠合的人中的一部分罢了,他方才在东市里一阵闹腾,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拉扯起了这支队伍,人数足足有四五百人。

若是他自己行事,绝对想不到这一招。长安城太大了,人口百余万,特别是这两年,发展的更快,大量的无业游民涌入城中,平时靠着做些小工或者偷摸为生,这些流氓无产者,天然就是祸乱的角色。

而他打着“救天子、平祸乱”的旗号,也让许多人信以为真——毕竟他的兄长就是京兆尹,而且随他来的,还有一些万年县的差役。

王焊此前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现在数百人在侧,让他信心倍增,不过他可不敢真的凭着这几百人去攻打兴庆宫,只想着将长安城中的混乱闹得更大一些。

故此,他还打发了一些亲信,赶去大明宫、皇城、东宫等处,纵火焚烧,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这些亲信当中,自然也有怕事不敢做的,但只要有那么三五人去做了,王焊相信,长安城会乱得更凶。等军营中的军士发觉大乱,也跟着闹腾起来,他们此次大计就算成了一半。

然后他带着人出东市,准备去万年县衙与兄长会合,询问下一步举措,却不想,一出来就看到叶畅将他命令纵火的人杀了。

这样也好,正好将纵火的罪名栽到叶畅头上,故此他大叫起来。

这数百人之众,将大街堵得满满的,而叶畅只有四十骑,以王焊想来,叶畅只有回头避让一条路可以走。

可惜的是,他看错了叶畅。

“土鸡瓦狗,杀!”叶畅厉声喝道。

“我来!”王羊儿一马当先,手执马槊就冲了出去。

他与善直一般,都是当不好官的,宁可跟在叶畅身边为亲卫,也不愿意跑去管一营军士。此次叶畅回长安,便将他二人都带了回来。方才的厮杀,他一点都不觉得过瘾,此时看到贼人甚众,顿时兴奋起来。

他为军首,纵马前驱,随后诸亲卫,将叶畅护在中间,形成一个锥型,猛扑入敌人当中。

王焊纠集起来的,除了少数是军士之外,都是乌合之众,眼见这些高头大马冲到面前,他们想到的不是如何将之止住,而是向着两边避闪或者逃命。但数百人挤在大街之上,虽然长安城的街道既宽且直,却也被他们弄得极为拥挤,哪里能灵活闪动?

王羊儿一夹马腹,那大宛宝马长嘶着跃起,直接踏翻数人!

比起被马踏翻,更为可怕的是王羊儿手中的马槊。随着他不停地探臂抖手,马槊精准刁钻地贯入一个又一个人的喉中。既然叶畅说了“杀”,这些人便都是逆贼,王羊儿根本不收手,转眼间,在他的身后,就留下了一条血肉胡同。

而紧随其后的善直等人,又将这血肉胡同撕扯得更大,不一会儿,就将之彻底穿透。

王焊自家倒是没有受伤,眼见着叶畅带着这队人马,象是扎透一层纸般将他的人穿过,他惊得两股战战,险些魂飞魄散!

“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

他原本以为,打仗并不是什么难事,平日里也看着那些龙武军士操演,一个个自诩英雄豪杰,但方才叶畅这队人马冲过去,象是农夫收割庄稼一样,瞬间便扫清了前进道路,这样的气魄与威风,将他胆气与心力完全压制住,让他心悸、胸闷,气都喘不过来。

他周围的乌合之众们,刚刚才被他鼓起了暴戾之气,正在兴奋之间,对叶畅这支小小的部队也没有什么畏惧,正嗷嗷叫着准备大干一场。可是转眼之间,叶畅的这支小小部队已经将他们踏成了齑粉,而他们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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