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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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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元帅夜袭回来,听闻之后便要一百军棍伺候,念在他初来,改成了抄写军规,一棍一遍。
  再例如,进营不到一个时辰,就得罪了阿瑜姑娘。
  “阿瑜姑奶奶那是什么人,虽说是出身风尘,也曾是红帐里的姑娘,不过如今人家是元帅的随军夫人。元帅不仅对其青眼有加,连其余几位将军也都相敬。这新来的小子,还没见到元帅,竟然就把她给得罪了,那还能有好儿”
  以上的说法是沈浣和俞莲舟从兵士口里听到的。
  “那日张兄弟几人出手擒人的时候,那小子正好看到从帐里出来的阿瑜。在这么个里外都是汉子的旮旯忽然冒出这么个美貌大姑娘,那愣小子眼睛发直,不知是看得犯傻了还是入了迷,本来张校尉几个人处于下风,趁他这一走神,一个扫堂腿就把他撂倒了那小子摔得狗啃泥。等他反应过劲儿来,就开始骂啦。”
  以上是是沈浣与俞莲舟从贺穹的口中听到的。
  “那小子敢对元帅您的随军夫人大呼小叫说军营里怎么有女人,他奶奶的个熊,活得腻味了么?唉,不过那小子手底真有两下子!元帅大人啊,让他干排头兵是不是可惜了啊!不如把他调咱手底下,哼哼,让咱好好调_教调_教,不出半年,至少也是个百夫长。”
  以上是沈浣和俞莲舟从医帐里正在敷瘀伤的张校尉口中听到的。
  至于阿瑜,沈浣正要去问的时候,路过校场,见得路过的军士瞥过正在满脸通红“奋笔疾书”的罗鸿,一个个皆是捂嘴偷笑,见了她赶紧收敛行礼,脸上笑意却是一时半刻褪不下去。
  罗鸿抄了两天,这一百遍军规抄了还不到一半,而那狗爬一样的字,莫说出身书香一笔好字的沈浣,就是粗豪如贺穹看了,都一劲儿撇嘴。本来罗鸿自己甚是不在乎,不过看着那天同沈浣一道来看他的俞莲舟见了自己的字也是皱眉,立刻红了脸,不禁咬牙,只恨当年自己没把字练好点儿。
  沈浣这回来,还没进得校场,就听得阿瑜那妩媚妖娆的声音传了出来,“呦,罗少侠罗公子,你不是嫌我一个女人不该在这颍州行营里么?怎么您老这该在行营里的倒是不在行营,来这校场抄军规了?”
  “你、你!”罗鸿本来就抄得肝火上升,如今听得阿瑜幸灾乐祸,声音显然是有些气急败坏,却又张口结舌。
  “呵呵,我什么?”阿瑜娇笑,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和逗弄,“姑奶奶我在颍州大营跟了将军三年多,见过打军棍正军纪的,见过砍脑袋正军纪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被罚写字儿正军纪的。罗少侠果然是与众不同啊!”说着拿起罗鸿的字瞟了两眼,不禁摇头,“啧啧,你这字如何跟猪蹄子扒出来的一般?五个手指头挺全乎的么?”
  “哼哼!”罗鸿被阿瑜气得俊脸泛青、头顶生烟,暗恨自己昨日怎么就看她看得呆了才失手被擒,咬牙道:“妖女!跑来迷惑沈大哥!”
  阿瑜笑得花枝乱颤,“我就是个妖女,那又如何?营中上下好歹还敬我是元帅的随军夫人。罗少侠你可小心,莫要明日再犯了什么规矩,到时候被元帅罚来拈针引线,缝一百件军衣什么的,嘻嘻,那就更好看了。”
  “你!”罗鸿说不过阿瑜,恨恨的差点把那只已经被他揪得差不多秃了的笔握断。
  沈浣眨了眨眼睛,兀自在校场前转了个身,转道径自回帐子去了,决定任这小子在阿瑜这个她都怕上三分的人面前自生自灭算了,否则学不到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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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众军士们笑归笑,却不敢轻视被沈浣打发去做位阶最低的排头兵的罗鸿。一是因为罗鸿武艺实在是了得,二则是因为沈浣竟然把自己的芦叶点钢枪给了他。
  沈浣带人袭营回来的第三天,命人在沙河岸边向北设了香案,遥对开州。没有灵幡,没有贡品,甚至没有牌位,可是谁都知道祭的是战死开州的何沧。香案之上,两样事物。一柄是何沧战死之时所用的芦叶点钢枪,另一样则是沈浣亲手所斩,攻取开州的元将宽彻哥的人头。
  何沧生性豪爽,上至将军下至伙夫,与谁都是称兄道弟,一副大哥模样,人缘极好。
  颍州行营六万驻扎人马,无一人哭泣,亦无一人出声,唯有一十八记震天彻地的炮响仿如要震碎苍天之下郁郁阴霾,撼动滔滔川流河水。炮响一十八记,祭的乃是大将战死于沙场。其实祭的不仅是何沧,亦是开州城中战死的一万颍州军性命。沈浣戎装重甲,双手取下头上银盔,向北单膝重重而跪,身后六万带甲将士同时脱冠,铁甲交鸣之声不绝,黑压压一片,单膝俯身跪下。开州城破,何沧什么也没来得及留下,没有尸首,没有遗言,只这一柄破敌无数浸过鲜血的芦叶点钢枪。
  英魂已去,冠翎空归。
  沈浣起身,身后是六万将士,与无数朔风之中烈烈而展的青龙将旗:“贺”、“楼”、“罗”、“戴”、“张”、“刘”、“周”、“方”,以及中军帐前高悬的那个“沈”字。当年的一个“何”字已经不在,而她知道,身后这些将旗,包括自己的,或许也会有一日如何沧的将旗一般,再不复挑起。人言踏过枯骨破千刃,从她回到颍州,向刘福通索要十万兵权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自己身后不再只有沈竹,还有这十万带甲将士,同袍兄弟。这一个清平世间,也不只是给沈竹,更有无数与她何沈竹并无二致的人。
  她提起内力,声音响彻江面,让六万将士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我沈浣,不能保证你们六万人出征六万人回,但是作为三军主帅,我以自己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开州!”
  她既然挑起这一杆帅旗,就得在元军阵前一肩担了麾下的数万军士的生死。
  不知是谁,当先大喝了一声“誓破元军!”一瞬间,几乎所有士卒都跟着吼了起来,六万人得声音,比方才十八记炮响还要震彻三分,脚下大地隐隐而动。
  将为兵胆,帅为将魂。俞莲舟看着曾经拉着自己手指不愿松手的孩子,那个百泉轩中柔声细语哄着幼弟的长兄,瞬间心中闪念如电,却是无端一软。从沈浣对待沈竹与挚交的神情,那些岳麓书院中她偶尔闪过的笑意,他看得出她原本是喜言爱笑。只是家破人亡、幼弟病弱、数年鏖战、阴谋诡计、生死别离,这些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肩上。她方当十九,未及弱冠,本当不过是个大些的孩子,可是如今、甚至更早,她的身后已经是这颍州数万将士,她要担起的是他们的家园与性命。她急速的成长,成为数万人的兵胆将魂,剩下所有心意,悉数给了沈竹,而能留给她自己的,却已然所剩无几。
  俞莲舟想起金陵客栈之中,沈浣与戴思秦争执,冲出客栈时候的背影。她身形清瘦单薄,脸上是悲是怒。彼时俞莲舟只是讶于自己听到的东西,而如今想来,发现那个时候,沈浣纵然悲愤,却或许也是这些年来她最畅快而简单的时候,没有责任、没有担负、没有危险,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发泄愤怒的心绪。而如今,她戎装铁甲在身,宽阔了双肩,却也压住了情绪。沙场之上,这样的沈浣,只需身后那一个写着“沈”字的青龙牙旗,就可让无数元军闻知失色丧胆。
  不仅元军,恐是连颍州行营他的同袍们,也极少有人曾见过她从自己手上接过那一坛香雪白时候明快会心的笑意。他心下微微一叹,抛去山河故园不谈,戎装战甲不论,沈浣只要一坛路边小酒肆卖里的酒,就已是万般满足。可是如今这么一点点,她也没能留给自己。
  俞莲舟看着沈浣将那柄芦叶点钢枪的交给罗鸿,后者怔愣的拿着那枪站在那里,不知该当如何。十数位将军,以及后面无数将士亦是惊讶的看着沈浣。谁都知道这枪曾是沈浣不曾离身的兵刃,两军阵前,这枪曾经挑落无数敌将,令元军闻风丧胆。后来她给了何沧,何沧更是极为珍视。如今沈浣将它给了罗鸿,不由得使将士们均是愣住,纷纷暗自猜测沈浣用意。沈浣却一语不发,挥了挥手召集了诸将升帐议事,其余军士各自散去。
  一时之间,六万人马分队而散。唯余罗鸿怔愣的看着手中芦叶点钢枪,不知所错。一抬头看到俞莲舟,不由得上前一步,向他求助道:“俞二侠,元帅这枪、这枪……”
  俞莲舟沉声道:“既是你沈大哥给你的,你便拿着吧。”
  “可,萧元帅说这是元帅之物,征战沙场不能没有,这……”芦叶点钢枪乃是难得一见的名枪,罗鸿如何不喜?然则想起萧策得话却又不敢收。
  “这你无需多虑。罗兄弟,你沈大哥是三军主帅,难处甚多,以后你说话行事之前先想三分,莫要让你沈大哥作难。”俞莲舟拍了拍他的肩。沈浣昨日与他说过,萧策送来罗鸿,是要她增补何沧的副将位置。然而罗鸿年少心性,历练太少,沈浣这才让他从最低的排头兵一点点去磨他性子。将自己的芦叶点钢枪给了他,既是为了激他心气,亦是为了纪念何沧。
  罗鸿本来还因着前日的事情心中有些气性,看着张校尉几人便不顺眼。如今俞莲舟一开口,对于俞莲舟喔一直敬服的他立时连那么点儿气性也去了,连连点头,“小弟晓得了,俞二侠。”
  “这枪跟过你沈大哥多年,又跟了何将军,如今给了你,你当得多加用心。”
  罗鸿双眼一亮,一挺胸膛豪言道:“俞二侠放心,小弟决计不让这枪的威名堕在咱手上!”
  正说至此处,忽见得行营当中阿瑜正急步过了来,探头往俞莲舟身侧看去。罗鸿一见是阿瑜,方才冲天豪气“咻”的一下灭下去大半,立时像炸了毛一样,横眉立眼,严阵以待。自打他三天前指着阿瑜怒道“军营里面如何能有女人”之后,三天之内阿瑜那一张绣口损起他来已经是驾轻就熟,简直是句句成心要将他气死。罗鸿少年心性,傲气冲天又是好胜,几乎次次都被阿瑜挑的炸了毛。三天之内,营中将士至少看过两人唇枪舌剑三五回,每每都是罗鸿被气得张口结舌,大骂着“妖女”脸涨的通红,看着阿瑜翻他一眼,如水身段施施然而去。是以如今一见了阿瑜,激灵一下,瞬间准备好了与她唇枪舌剑。
  谁承想阿瑜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双柳眉拧在一处,抬眼望了望俞莲舟身后,见得只有他与罗鸿二人,便向俞莲舟道:“俞二侠,您可知将军在何处?”
  俞莲舟道:“当是正同几位将军在大帐议事。”
  阿瑜点了点头,雪白贝齿咬住樱红下唇,柳眉拧成一团,半晌看了看俞莲舟,声音难得一反往日妖娆妩媚,试探道:“俞二侠,口否借一步说话?”
  俞莲舟不明阿瑜之意,出于礼数,觉得不便,然则他见阿瑜神色有异,似是有什么麻烦,又听得她低声道:“俞二侠,这事事关将军,实在棘手……”
  事关沈浣事情棘手,阿瑜神色又很是不好,俞莲舟微一沉吟,点了点头,“好,阿瑜姑娘哪里说方便?”
  阿瑜看了罗鸿一眼,谁知罗鸿一扬下巴,哼了一声,“妖女!”随即拎了芦叶点钢枪,扬长而去。
  阿瑜当下根本没心情跟他计较,同俞莲舟往更远的沙河边走了几步,见得周围再无他人,阿瑜这才开口道:“俞二侠,方才萧元帅派人送来私信给将军,将军在祭奠何将军,我便拆了。”
  俞莲舟沉声道:“可出了什么事?”
  阿瑜神色忧虑,声音却是有些愤恨道:“萧元帅信中说,将军在雁留山上双亲墓冢被人挖了!”
  “什么?!”俞莲舟一惊。祖坟被挖曝骨荒野,这等事情无论于谁都是莫大羞辱。
  他思索片刻,心中惊怒,面上不动声色,声音却冷硬至极,“是刘子青?还是韩普?”沈浣这次回营,为了拿到兵权半分不让,近来几日刘子青与韩普两个人排头吃了不少,心下怕是愤恨的很。
  阿瑜道:“萧元帅查得清楚,是刘子青指使手下干的。萧元帅已经派人收了二老尸骨,重装入殓,准备下葬。这才派人送信来问将军,重新下葬这墓碑上当刻什么,是刻‘沈’还是刻‘陆’。”
  俞莲舟心下怒意正盛,听得阿瑜前半句话,双目中厉光一闪而过,旋即隐去,然则听得阿瑜后半句话,不由得有些糊涂。
  “刻什么?此话怎讲?”
  阿瑜一愣,柳眉高挑,“俞二侠……不知道?将军没同您说?”
  “阿瑜姑娘所指何事?”
  阿瑜恍然大悟,原来沈浣竟当真半点未有对俞莲舟说。美目一转,微微一笑,一只素手点了点樱色双唇,眨了眨杏核大眼,“说将军她的身世。”
  第四十二章 曾留遗志扶昆仑
  沈浣本不姓‘沈’,而是姓‘陆’。
  俞莲舟当年救得流落街头的沈浣与沈竹的时候,只知道两个孩子一名“景”,一名“炎”,在岳麓书院听得吴澄也是唤两人“景儿”、“炎儿”,当时未曾多想,如今略作思索,便立时有些恍然而悟。
  景炎,乃是前朝临安被元军攻克以后,以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为首的一批重臣不甘屈膝元廷,试图力挽狂澜,是以南下,在福州立益王为帝,重建宋廷之时所定的年号。
  其后五年时间,宋廷辗转南方几省,诸人集结残部兵马,整顿军队,发布檄文,招各路人马勤王,以期光复旧物。而彼时任枢密院主事负责统兵抗元的,便是熟知军事的陆秀夫。陆秀夫为人性情耿烈,铁骨铮铮。其时临危受命,任左丞相,数年之间与张世杰两人共撑危局,几乎成为抵抗元军的最后一支力量。然则陆秀夫张世杰辛苦数年,呕心沥血,竭尽全力,终究难以力挽狂澜,被元军逼迫一退再退。直到最后与元军在崖山海面之上决战。崖山海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海面之上炮火纷飞箭矢如雨。宋军精兵尽出,却终究难以抵挡元军攻势,连破七艘战船,被元军直插入中央。陆秀夫突围不成,见孤掌难鸣无力回天,拒不降元,最后时□负了当时幼帝赵昺投海殉国。
  崖山一战,实是前朝抗元的最后一战,亦是最为惨烈的一战。陆秀夫投海以后,眼见大势已去的十数万宋廷将士,几乎皆尽跟随其投海殉国。史载崖山海战之后,宋军仅海面浮尸便达十万,流血漂橹,山河变色。
  而沈浣的父亲沈琼林,便是陆秀夫所存的唯一的骨血。宋灭之时,他年纪尚幼,被父亲留在老家楚州长建里。陆秀夫殉国以后,元廷欲斩草除根。陆家家中忠仆带了他一路西逃,改随了母姓“沈”以躲避追杀。沈琼林寄居于岳麓书院,很受与陆家交情深厚的吴澄照顾,后来因为其生性聪颖才高八斗,颇有声名,却几乎无人知晓他便是当年“宋亡三杰”之一的陆秀夫的幼子。然则终究未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终究被元廷查得,加之元廷一早便深觉岳麓书院这个汉人文人士子聚集之地实是隐患,这才有了岳麓书院上下全院皆被屠尽,沈竹沈浣死里逃生,吴澄大恸之下重建书院,这些一连串的后事。
  俞莲舟无论如何都想不倒,沈浣与沈竹的祖父,竟是英名昭烈的陆秀夫。
  “听萧元帅说,他们两人一名景一名炎,便是沈父希望两人不忘祖上遗志,抗元复宋。俞二侠也知道阿竹的情形,无法任事。是以这些年来,皆是将军一人在担着这件事情。”阿瑜细细探看俞莲舟神色,却看不透他沉沉面色下正在想什么,终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沈浣与沈竹乃是龙凤孪生姐弟,出生之时父亲沈琼林已然年近五十,沈琼林老来得嗣,大喜过望。他一介书生,父亲留下的遗志与他而言实是难如登天,得了沈竹这唯一的儿子,不由将所有希冀和祖上期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然则自从沈琼林夫妇发现了沈竹的病,立时愁到了极处。沈竹莫说继承祖上抗元遗志,就是夫妇两个百年之后,怕也不能照顾自己。
  沈琼林眼见着再难有嗣,看着沈浣沈竹两姐弟,一咬牙招来五岁的沈浣,自此给她穿上男装,当做男儿教养。是以沈浣在还不懂得什么是男女分别之时,便已经被刻意以男儿方法教导,并且被严厉训诫绝不可以将自己女子身份曝露与人知晓。这许多年下来,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早已忘了自己身份,只道自己是沈家的长子、沈竹的长兄,虽然从未提过一个“陆”字,但却一心担起了祖上的遗志。
  “陆家的事情极少有人知道,将军亦是闭口不谈。但将军确是陆家唯一的后嗣……”阿瑜顿了顿,终究还是把沈浣是女儿家的事情掩了去。沈浣心仪俞莲舟,阿瑜看得清楚。她也清楚,以沈浣的为人和思虑,决计难以主动为自己去做什么,更何谈同俞莲舟透露讲这等她刻意掩藏了多年的事情。她更看得出俞莲舟对于沈浣,绝非普通相交情谊。不是不想将这层窗纸捅破,然则俞莲舟的想法,她看不明白。她感觉得到俞莲舟是可信可托之人,可她不知道沈浣这样惊世骇俗甚至有违伦常的作法,他又会如何看待。她不敢把沈浣那一点点埋在心底的思恋作为赌注,去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原来刻得可是什么?”俞莲舟并未理会阿瑜的欲言又止,凝眉低头思虑着此事。
  “‘沈’。”阿瑜答道,“从没见将军用过‘陆’字”。
  “这件事情,你眼下千万莫要告诉沈兄弟。萧元帅那边若是能等,便等一等,若是不能,便按原来的刻罢。”俞莲舟思虑过后,一锤定音。
  阿瑜犹疑道:“不告诉将军?那……”
  俞莲舟缓缓摇了摇头,“如今战事正紧,以沈兄弟为人,便是知晓了,也决难为此离开行营。既然忠孝不能两全,何必再多添他心中难过?既无益处,不如不说。”
  俞莲舟所言,句句在为沈浣考量。阿瑜不由点头,却听他问道:“阿瑜姑娘,这雁留山你可知到底在何处?”
  “我听将军提过一句,在山东宁海,文登以南。”说着看向俞莲舟,猜测着他的打算。俞莲舟却只淡淡道,“多谢姑娘相告。”微微一顿,随即对阿瑜道:“刘子青一事也先莫与沈兄弟多说,徒惹他分心。”
  阿瑜柳眉皱起,“那畜生狼子野心,若是暗算将军,实在难以防范。”
  俞莲舟沉声道:“这事交与我便好,阿瑜姑娘无须担心。”说着向阿瑜道:“姑娘可还有其它事?”
  阿瑜摇了摇头,“便只这一件。”
  俞莲舟向阿瑜拱了拱手,“既如此俞二便先告辞回营了。”
  阿瑜看着俞莲舟离去背影,极轻的叹了口气,“阿浣,这男人你若错过了,怕要后悔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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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莲舟所言的确没错,此时父母坟茔被人掘开的事情,便是告诉沈浣,沈浣也绝无回雁留山的时间与精力。夜袭回来以后,也先重伤被送往大都休养,卫王宽彻哥被沈浣斩落马下,元军虽未有大乱,但是主帅受重伤副帅被斩落,损失却也着实不小。而最让沈浣高兴的是,接任元军主帅的,正是巩卜班。
  沈浣一得探子来报元军新任总兵的乃是巩卜班,几乎立时喜上眉梢,待到散帐,屏退了左右侍卫,径直急步去了俞莲舟帐子。此时俞莲舟正于帐中专心用功,听得帐外有脚步声盘桓不入,似是沈浣,便收了功,“沈兄弟么?进来罢。”
  帐帘一打,进来的正是一身戎装在身,俨然刚刚散帐尚未来得及卸甲的沈浣。
  “俞二侠,”沈浣声音难得的轻快,“可扰了你?”
  俞莲舟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道,“未曾,我也不过是略略运功。”
  沈浣随手倒了杯茶与俞莲舟,俞莲舟接过,见她竟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沈浣自打进了颍州,设计制敌、操心军务,为着这数万人马的生计,身后颍州安危,日日夙兴夜寐时时凝神苦思,何时见过笑模样?如今在他这帐子里,无有旁人在侧,却是笑得清亮明媚。
  俞莲舟放下茶杯,缓声道:“怎么?可是有何好消息?”
  沈浣连忙点头道:“刚才探马来报,也先重伤不能理事被送回开封,如今接任元军统帅的,乃是巩卜班。”说着摘下自己银盔,“要说这巩卜班,论功夫那也是极好的,只是有勇无谋,又好大喜功,由他接掌元军帅旗,这三十万大军,已算是折损一半了!”
  沈浣历来沉静冷然、指挥若定,然则如今在俞莲舟这里,没有旁人在侧,难得一露孩子一般的兴奋神情。俞莲舟见她双颊嫣红动人,乌眸明亮异常,鼻尖被帐外寒风冻得一点点微红,鬓边一缕发丝被银盔勾住落了下来,心中不由一动,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毛躁凌乱的鬓角。眼前的沈浣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拉住他指掌的孩子,眼中是因为信任而流露出来的真实的兴奋笑意。
  “俞二侠,这回可是多亏了你啦!如今脱脱和哈麻可要为了兵权好一阵撕咬,而巩卜班掌了帅印,我军便无忧了!”
  俞莲舟笑道:“这是沈兄弟的妙计凑效,我也不过是助了一臂之力,举手之劳而已。”
  沈浣却是摇头,“若非俞二侠出手相助,让我能有精力引兵烧了他半个军营,杀了宽彻哥,也轮不到巩卜班接掌帅印。”
  “沈兄弟可是有了破敌之策?”俞莲舟一语带过。
  沈浣笑道:“已然有了,我方才升帐已经交待下去,眼下马上便去筹备,力图月内破敌。如今已是入冬,这眼见着就要下雪了,若是得手,年前元军必退。”
  正说的高兴,见得俞莲舟递过一只苹果,也没多想,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苹果?这是哪里来的?”颍州义军粮草供给虽然无虞,但是饮食绝谈不上好,沈浣又奉行将领与士卒饮食之上一般待遇,是以这隆冬腊月里,每日里也就是些腌菜粗粮,已是许久没见上这般新鲜果品。
  俞莲舟道:“方才粮官送来的,想是也送到你帐子里去了,你还没来得及回而已。”
  “哦!”沈浣点了点头,想起尚有不少事宜须得筹备,便道:“俞二侠,那我先去交代备战了。”
  俞莲舟却道:“不急在这一时。外面天寒风紧,你吃着东西小心灌风,还是吃完再走罢。”
  沈浣听得俞莲舟相留,自然点了点头,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和俞莲舟说些近日军务。俞莲舟并不如何应声,却在静心细听,偶尔点头回上一言片语。看着沈浣孩子一般的一面悉数展露,俞莲舟不由心中稍慰。出了他这这帐子,沈浣是挑起这颍州军一杆大旗帅威端肃的沈元帅,可若在他这帐中沈浣可以是当初那个拉着他指掌的孩子,那便多留她在自己帐内一时半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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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中军大帐外。
  阿瑜招手唤来了刚刚打扫过大帐的士卒,“可见到元帅去了何处?”
  那士卒答道:“散帐之时,似是去了俞二侠那里。”
  阿瑜妙目一转,唇角勾起,笑容中妩媚丛生,在那士卒看得发了傻的目光中施施然而去。刚到沈浣帐门口,便见得张校尉带着罗鸿一路虎虎生风的赶了来。罗鸿见到她,立时炸了起毛,横眉立目。张校尉却没注意到罗鸿如何,见了她连忙道:“阿瑜姑娘可见到元帅?”
  阿瑜柳眉一挑,“怎么,有急事?”
  张校尉抓了抓头,“也算不上急事。刚才送来一批战马,正等着元帅去查看。阿瑜姑娘若是知道元帅在何处,还盼见告。”
  阿瑜杏目微弯,眼波一挑,三分媚色将人撩得不能自已,只见张校尉呼啦一下脸色红透,罗鸿却是一个激灵流了一背冷汗。阿瑜见两人模样,一个魂不守舍,一个全神戒备,心中暗笑,娇声道:“元帅刚刚散帐,去点查粮草了,之后要去北面三十里外的落雁谷勘察地势,回来据说还要去贺将军那里审阅士卒训练近况。”
  张校尉听得直瞪眼,暗道元帅当真是日理万机,实在辛苦。奈何他也是万事缠身,马肆那边还有不少事情要交带,于是当即吩咐罗鸿道:“去,先去粮草库看看,没有的话再去落雁谷。”
  阿瑜一手掩嘴,娇笑道:“那罗少——侠——可需快些,若是慢了,可就要去落雁谷找人了!”,故意将“少侠”两字唤得格外的重。
  “哼!”罗鸿瞪她一眼,却知道什么都不回才是上策,否则论口才他实在斗不过阿瑜,按着张校尉的吩咐急赶而去了。
  当然,那日以后,来回急赶了六十里地累得呼哧带喘,翻遍落雁谷却只找到山鸡野兔地老鼠的罗鸿咬牙切齿的明白,对付阿瑜这个“不该在军营中的女人”,只是闭口不言是远远不够的。
  第四十三章 折戟沉沙铁未销
  沙河一战的二十年后,萧策教导自家徒弟将帅之道,问道:“何为将帅?”
  座下的白衣清秀少年方当十五六,声音犹自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答道:“将帅之道,陷阵杀伐,只为下品。统兵运筹,居中策应,方当正理。而真正能为大事以大任的将帅,不仅得识天时地利,亦需懂如何善用天时地利,而更要紧的,是懂人和之道。”
  萧策笑问:“又何为‘人和’之道?”
  少年细思片刻,答曰:“识人以知,知人善任,任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人尽才。”
  萧策点了点头,却又道:“还有呢?”
  少年一怔,剑眉微拧,“还有?……”一时想不出更多,迷惑的看向师父。
  萧策浅笑道:“你只记得促使己方‘人和’,却忘记了还可以使对手‘人不和’。”
  少年恍然而悟,转念一想,却又迷糊起来,“使对手人‘不和’?可是离间计?”
  萧策摇头,一敲少年额头,“离间计用起来虽好,但是实是长线久战之计,又须得仰赖适宜之人取得对方信任,兵临城下之际难以及时凑效。”
  少年更加糊涂了,清秀的脸上满是迷惑之色,喃喃念到:“比离间计快的办法?这要如何……”
  萧策看着历来聪明的徒弟将问题越想越繁琐,把自己绕了进去,好笑着摇了摇头。胸中有计却未能融会贯通,便是他如今这模样。于是将详录着沙河之战的卷册抛给他,道:“细细学吧,读罢写篇心得与我。”言罢起身而去,独留他一人在书房中用功。
  那少年接过卷册,细细而阅这史书之中记录全无的沙河一战。
  十一月初一夜,颍州军以疑兵之计,隔水四鼓四惊元军于沙河之畔。元军总兵也先帖木儿谨慎,令士卒每闻敌鼓必执戈杀出。四鼓之后士卒皆疲。颍州军主帅沈浣于四鼓以后以三千精兵夜袭元营,分于西北与西南放火,以散敌军力,复派遣能人异士重伤也先帖木儿。撤退途中诱敌,斩杀敌军副帅宽彻哥。
  十一月初七,也先帖木儿重伤难以理政,回程大都。元军由巩卜班接掌。
  十一月十五,颍州军佯攻,诈败,由沙河岸后撤十里。
  十一月二十三,颍州军再次佯攻,复诈败,后撤二十里。
  十一月二十六,颍州军三次佯攻,仍诈败,后撤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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