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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京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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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将钱视为性命,平日价与众游侠一起吃喝玩耍,自家花钱手面甚大,却绝不肯借与别人。这时,见鲍三郎拿眼瞥他,他装作不知,两只眼瞪着屋顶,便如聋子痴呆一般。
云仝见众人如此不爽利,心下不快,依着他往日性情,这当口就要将哪二两多银钱扔还给他们,但自己出门委实没有装钱,想周济安顿哪爷孙两个,奈何囊中羞涩,这却如何是好?他手捧着这二两多散碎银子,一时无计,叹道:“这几两银子,却也不够!”
一旁白居易看了,微微一笑,道:“云兄,即要用银子,张口就是了,何必说借?”他伸手将长袍衣带下的玉佩解了下来,叫来伙计,道:“小哥,这件玉佩是我家传,你拿去对你们掌柜说,质押一百两纹银,异日我再来赎取便是。”又一回头,对云仝道:“今日出门,原想喝几杯薄酒,赏一眼杏花,未料出这等事来。幸好随身带了这件玉佩,还可质押百十两纹银。”
云仝惊道:“这却使不得。白学士家传玉佩,必非寻常宝贝,还是收回去好了。待我再想法筹措银子便是。”
白居易微微一笑,道:“这当口又从何处筹措?云兄不必推辞。”
说话间,哪伙计已将银两呈上,却是一百两整。白居易拿过纹银,全部推给云仝,道:“如此阿堵物,看着让人生厌,就请云兄发落。”行色间甚是潇洒,云仝更为心折。
云仝叫过张老成,对他道:“老丈,今日一过,哪宦官和神策军军士如何与你干休?你在外地可有亲戚?还是抽身远走为是。”微微一顿,取了五十两纹银,交与张老成,道:“这里几十两银子,料想也够你们爷孙一年用度,将就作为盘缠,远走高飞去罢。剩下的到外地置办些田地,勉强可以为生。”
其时,五十两纹银几乎已是中户人家一年用度。想来张老成家贫,自小至老,都没见过这许多银子,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欣喜,浑浊老泪潸然而下,道:“这却如何是好?大侠救命恩德,此生做牛做马尚不能报,又赠与我这许多银两,叫我爷孙俩个怎么承受得起?”
张老成将孙女拉过,磕头作揖,感恩戴德的话说过不停,云仝心下急躁起来,喝道:“你这老丈,怎么这样啰嗦,拿着钱收拾赶路就是!”
张老成吓了一跳,再不敢言语,旁边她孙女却道:“爷爷,大侠必是神子遣下搭救我们。我们拿了就是,莫要违了神意。”
云仝笑道:“还是这位姑娘有见识。我也不认识什么神子,性格又疏懒,任他什么神仙菩萨,只当他土狗泥偶,料想也难服遣使。今日所为,只是意气使然,你们还是赶早回家,收拾赶路为是。”
那姑娘一拍胸口,道:“罪过,罪过。神子灵验,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大侠万不可如此说话。”又对张老成道:“爷爷,我们回去许日夜祈祷,在神子前立誓忏悔,大侠就有什么罪过,我们也要祈求神子,不可怪罪于他。大侠如此好心,我便是身入炼狱,也要求神子施富于他。”
她这话说得真挚自然,云仝听了,心下也甚为感动,一摆手道:“你们快走罢。天色已路,落上须多家小心。”
好容易打发走了爷孙二人,云仝对众游侠道:“众位兄弟,今日到此就罢了吧。来日云某做东,我们再聚。”他见这一干人等品行复杂,颇有宵小之辈混与其中,心中委实看不起,也不想再与他们有所缠绕,说什么“来日再聚”,只是托词。鲍三郎心头犹自记挂那宦官和神策军军士所收折辱,怕他们寻来报仇,也是急急催着要离开这望花楼。
众人离席,要下楼时,便见那王好说与伙计来到眼前。伙计还是那位二十来岁小伙子,他笑道:“鲍三爷,这一桌共计十两银子零五钱,七折八扣,算十两就是。适才你说今日要付现钱,请付就是。”右手伸到鲍三郎面前。
鲍三郎面色尴尬之际,之前他说付现钱只是气话,谁承想王好说竟以此为话头,当着云仝的面就问他要银子。他囊中委实无钱,一时又羞又气,骂道:“王好说,你个老王八,眼里只见钱么?三爷今日未带钱,来日付账就是。”
王好说受此辱骂,面上笑容依然不变,道:“好说,好说。三爷,你今日也欠,明日也欠,账上已有近百两银子,好容易你老开口,这一桌要付现钱,此时又说来日,来日何其多也?我是做小买卖的,这万花楼盘场虽大,每日用度却多,三爷,如你这般欠法,我们却要喝西北风么?”
鲍三郎怒极,就要发作,想着自己一干人等这就打将出去,他王好说又能奈何?那边云仝冷笑一声,掏出剩余的五十两纹银,取了一些,道:“掌柜的,这里有十二三两银子,可够付账么?剩下的也不须找了。”
王好说笑容越盛,道:“好说,好说。还是这位客官大方,”他见云仝怀中剩余银子,又道:“只是往日积欠……”
他这商人嘴脸,云仝十分讨厌,冷哼一声,道:“今日这桌算我做东。你与鲍三郎往日旧账,自与他算去!”往外就走。
王好说一躬到底,道:“好说,好说,客官走好!”
鲍三郎见云仝解了此时危局,急急跟着云仝就走,王好说直起腰身,他已下楼,恰如脱网之鸟一般!
众人下得楼来,见天色已晚,曲江池畔楼台众多,此时灯火通明,绚丽异常。鲍三郎对云仝笑道:“云兄,适才几多打扰,酒却没有吃好,兄弟知道这曲江池畔有一处酒家,自家酿的上好清酒,我们再去吃酒如何?”
云仝冷笑一声,道:“再去欠着吗?”鲍三郎一时羞红了脸,只是此时夜色甚暗,旁人却看不清楚。
云仝心中焦躁,暗道:与这等无赖儿搅扰了半日光景,反叫白学士看轻了。急着要走,回头向白居易问道:“白学士府上在那一坊?云仝家在宣阳坊,这就告辞,异日上门拜访。”
白居易抚掌笑道:“原来我们竟是邻居。白某正好也住在宣阳坊,我们回家也可做个伴儿。”
云仝哈哈大笑,道:“我却不知,宣阳坊中竟住着如此大诗人!云某忝为邻居,那是惭愧的很了。”
他恼怒鲍三郎一众游侠,不愿与他们共乘马车,白居易将他让上自家马车,两人一路上又攀谈了几句,越谈越是投机,看着就到了宣阳坊。云仝在马车上向白居易抱拳告辞道:“今日得遇学士,云某三生有幸。这就告辞,异日云某必上门拜访,哪一百两纹银即当奉上。”
白居易笑道:“哪几两银子,说他作甚?”他微一思索,又道:“云兄,今日你我二人,相识于曲江池畔望花楼,大有缘法。云兄豪侠仗义,白某甚是钦佩,这就别了,心中委实不舍。白某有一提议,不知云兄以为可否?”
云仝笑道:“学士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就是。”
白居易道:“我观鲍三郎为人糊涂,他那句‘今日酒没吃好’,却说到了白某心底。云兄,白某向来贪杯,家中常备着红泥小火炉,绿蚁新封酒,日常一人在家,温着吃酒,十分寂寞。今日与云兄相谈甚欢,便请云兄道舍宅一游,在吃些点心美酒,说些知心话儿,不知意下如何?”
云仝心下微一沉吟,道:“好,便如学士所请,再叨扰几杯。”
两人来到白家宅邸,云仝见白府并不甚大,大门也开向坊内,只是家中多花草树木,又自己凿了一处泉水,看着甚是幽雅。白居易笑道:“白某本渭南下邽人氏,游宦长安,于今已二十余年。顾老先生所言‘长安物贵,居大不易’,确是实话。二十余年来,白某屡次搬家,宣阳坊内这间宅邸,也只是寄身之地,未知他日又搬到何处!”说罢又吟道:“游宦京都二十春,贫中无处可安贫。长羡蜗牛犹有舍,不如硕鼠解藏身。却求容立锥头地,免似漂流木偶人。但道吾庐心便足,敢辞湫隘与嚣尘。”
云仝勉强听懂他诗中意思,道:“学士雅致,宅邸本身外之物,不必挂牵。”
白居易笑道:“云兄胸襟广阔,凡俗实难相及,白某甘拜下风。”
他将云仝让进屋子里,吩咐仆人将家中红泥火炉和绿蚁新封酒拿来,将酒在那火炉上温了,道:“云兄,这绿蚁新封酒酒味甚寒,须温了酒味才更是醇厚。”又道:“不知云兄可喜欢歌舞?家中颇有几位歌姬,歌舞之技虽比不得教坊名家,但也别有擅长。”
云仝摆摆手道:“云某粗人,并不喜欢歌舞,只叫杯中有酒,那就是神仙日子。”
须臾间,酒温好了,白居易为云仝斟了一杯,自家也倒了一杯。云仝往常总是大碗喝烈酒,这般小杯温了喝酒,甚是不习惯,但客随主便,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交谈,白居易向云仝打听些江湖上的行走事迹。云仝也不瞒他,就自己所知,讲了些江湖间刀头砺血、仇杀报复并皆帮派殴斗、下毒设局诸般逸闻。白居易听得神往,叹息道:“我辈原来白读了诗书,不知天下之大,还有这等异事奇闻。这才知读破书卷,还需遍及神州,方算得洽闻君子!”又道:“舍弟白行简好写传奇,异日叫他结识云兄,将这些故事讲与他听,他必喜欢,援笔为文,又是好一篇传奇!”
说道此处,他突然面有忧色,长叹一声,倒了一杯酒,自家喝干。云仝见状,甚是奇怪,问道:“白学士有什么难为事么?可方便说了出来,云某粗陋汉子,能出力处,学士开口就是。”
白居易又展颜笑道:“我是想到日间张老成爷孙事,他二人身世甚是悲惨,片刻间就要背井离乡,穿凿为文,倒也能成一篇传奇。”
“学士仁心,这会儿还能想到张老成爷孙,云某十分佩服!”云仝道。
“那倒也不是。”白居易忽然正色道:“我是突然想起,哪宫廷宦官为祸民间,横行无忌,国家怕要败于此辈之手,心中忧愁,有所感怀!”
云仝微微一愣,道:“学士,说到这无势之辈,我倒有一疑问,当今皇帝,难道真是如此昏庸,竟用些这等狗奴才来祸害百姓?”
“这话问的好,”白居易道:“说起来,玄宗以后,肃代德顺宪诸朝中,宪宗皇帝,最是英武。他继位以来,任用杜黄裳、李吉甫、武元衡诸位名臣为相,外则抑销河北四镇并天下不法跋扈藩镇节度,内则修政明令,十年来,天下安稳,自安史贼乱以来日益颓败官气民心也为之一新,史官都称宪宗皇帝为我大唐中兴圣主。就是阉竖内监——也就是宦官,宪宗皇帝也颇为节制,四年械神策吏李昱,五年抵许遂振于罪,六年赐弓箭副使刘希光死,这都是奉刚断、振朝纲的英明举措。”
说完这话,他又叹息一声,道:“但阉竖之患,百余年来,其势已大成。自玄宗宠信高力士以后,历朝皇帝,对家奴宦官都颇为宠信,肃宗朝有李辅国,代宗朝有程元振、鱼朝恩,德宗朝有朱荣宝、孙荣义,及至宪宗皇帝,则吐突承璀权倾天下,去年刚从淮南监军归来,又掌左神策军,宦官而掌军权,便是后汉阉寺横行时亦未有之事!”
云仝听了这话,却越发糊涂,道:“学士,如你所言,这宦官之乱,竟是我大唐历朝历代皇帝都难以避免的了?”
“那到不是,”白居易正色道:“我大唐太宗皇帝英明神武,有见后汉阉竖之乱,对于妇寺干政,颇为警惕,曾有明言,‘内侍不得为三品以上高官’!及至玄宗时,高力士以功封为齐国公,官至二品,祖宗法令,一概打破。后来李辅国竟求为宰相,虽为肃宗一时拒绝,但终为司空兼中书令,实掌宰相之事。代宗初立,李辅国有策立之功,日益跋扈,竟对皇帝说,‘大家但内立坐,外事听老奴处置!’恣横之际。李辅国虽遭剪除,程元振、鱼朝恩诸宦又相继得皇帝宠信,他们虽不再求为宰相,但自鱼朝恩执掌神策军以来,宫中禁卫,悉数为宦官把持。尤其神策军,军力强悍,自为内侍所掌,牵制朝政更是无所顾忌,便如老皇立储、新皇继位,这等大事他们也颇多干预!”说到此处,他突然想起贞元年间顺宗退位于宪宗事来,此事举朝皆知多有隐情,多半是宪宗借重内侍,逼顺宗传位于己,但牵涉当今圣上,他自不会说于云仝,免得流传天下,引起骚乱。
云仝听到此处,猛的拍了一下大腿,道:“他奶奶的,听你说来,这些没卵子的祸害,就了无尽期么?”他平生最恨宦官。十年前他参军与吐蕃作战,说到底败就败在监军宦官手里,三年前朝中大宦官吐突承璀又派人刺杀了他结拜大哥丐帮帮主哥舒海,在他心里,天下的祸患源头,就是这些皇帝家奴。听白居易如此说来,他气愤之极,说话也无所顾忌,尽出粗语。
“有尽期无尽期,我也不知道。只盼我大唐不要重蹈了后汉覆辙。”白居易神色中尽是忧国忧民之情,他抬头望去,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竟是没有半条道路。他叹息一声,又道:“当今皇上甚是英明,对于阉竖之患,未尝没有戒心。他曾说过,‘吐突承璀,一老仆啊。孤若杀他,如杀一条狗耳!’话虽如此,他内心又何尝想杀这一老仆呢?我想,他还是对朝廷大臣并不相信。他身处宫垣之中,天下之大,尽为所有,因此上,一定很怕别人夺他的、抢他的。从骨子里,他不相信任何人,相对来说,吐突承璀这样的家奴,他可以看到、可以听到、可以控制,比起朝廷中的大臣来,也容易相信。但真的就可以控制、可以相信吗?”说道此处,他不由得站了起来,自言自语,竟忘记了身旁还有云仝。这些话他隐藏在心中很久了,每一想起总是自我克制,因为他知道,这都是大不敬的言语。他自幼苦读圣贤经典,脑子里都是“致君尧舜上”的宏图大志,及至考上进士,在长安城里做了二十余年的官,二十多年来的宦游生涯,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志向报复甚至圣贤所云,都与皇帝所思所想,大有隔阂。“致君尧舜上”,皇帝就真的想当尧舜吗?他心里所忌惮也许不过是有一个舜来逼他禅位吧?说宦官使家奴,也许在皇帝眼里,朝中文武大臣,还比不过一个家奴。最起码,宦官不会自己想着当皇帝。想到此处,他顿生幻灭之感,近来他常看佛经,时常想:世间万法皆空,自己的志向报复,也许不过是水中捞月,用尽千般力,捞出来仍是一场空!
他这些话,往日对谁都没有说过,今日与云仝谈的投机,又借了酒性,不期然竟说了出来。云仝只觉他话语之中多有凄凉之意,还道他内心一片忧国忧民之情,也长叹一声道:“学士忠君忧民之意,实可感天动地,只盼当今皇帝能知学士肺腑,将那些没卵子的家伙全部杀了,天下也一片干净!”
白居易忽然醒悟过来,心中暗骂自己,这些疯言疯语,如何便说于云仝?他微微一笑道:“来来来,云兄,如此良宵,说这些作甚?我们只管喝酒就是!”自己端起一杯酒,向云仝遥遥一敬,一口喝下。
两人对饮一杯,云仝突然想起今日哪张老成和他孙女说起什么“神子”,颇是奇怪,他本想问明端的,但被白居易用话岔开了,此时,他问道:“学士,我有一事不明。日间哪张老成和他孙女,屡次说起什么‘神子’,你又说他们信奉什么景教,云某愚笨,不知这‘神子’是哪来的神仙菩萨?景教又是什么?”
白居易微微一笑道:“日间纷扰,我又见那张老成话语啰嗦,怕他解释起来缠杂不清,反叫云兄困惑,因此上一语岔开了。云兄不知,这景教本出自西方大秦,那大秦却与波斯邻近。咸亨年间,波斯王卑路支为白衣大食所败亡国,带着些部属民众投向我大唐,他初来的意思,不过是想求高宗皇帝援手,助他复国。但那大食也是西方强国,距我大唐又路途遥远,我大唐就是有心援手,派兵将与大食征战,又岂有必胜之理?高宗皇帝以路远谢之。后来卑路支入居长安,竟死于中国。随卑路支来长安定居者波斯之民众多,有信奉袄教者,亦有信奉景教者。景教,又称‘弥施诃’教,盖因他们所信之神名为‘弥施诃’——此波斯语也,称为‘景’教,取光炤盛大之意也。景教初入长安,原只有波斯人及昭武九姓胡人信奉,后来年代日广,京兆贫苦百姓也多有信奉。”
云仝又说道:“哪神子又是什么?是‘弥施诃’的儿子么?神又生神,大是奇怪。”
白居易笑道:“哪又有什么奇怪?托塔天生不是生了哪吒三太子么?世俗愚民,本就喜这些荒诞虚无之事。这‘弥施诃’倒并没有生什么儿子,他自己反是神生。传说,神见天下众生荒淫好杀,抛弃大道,罪过众多,他就派了自己的儿子下凡传道,拯救众生。那就是弥施诃了。这弥施诃下凡之后,托生到一个牧羊人家里,及至长大之后,一日忽天顶大开,向众人说道,‘天国的路近了,你们悔改罢!’传起道来。后来信奉者甚众,为大秦王所忌,捉了起来。哪大秦国刑法甚怪,将弥施诃用铁钉穿四肢,钉在十字架之上,就此钉杀了。日间张老成孙女在胸前画一十字,那就是纪念这弥施诃殉道之意。”
“原来如此,”云仝喝了一杯酒,道:“我也曾游历江南,见愚夫愚妇信奉淫祀者甚多,有拜五通神的,有拜狐仙的,不一而足。原想天子脚下,圣人教化大被,这等愚夫愚妇必无,谁料想也竟有人信奉这胡人的邪神。”
“云兄,你这却说错了,”白居易道:“景教委实与五通神和狐仙崇拜大有不同。教众并不拜土木神像,尝有言神有大能,人为微末之芥,以人意度神,那是胆大妄为。斥佛、道两教塑神仙雕像并我儒生画先贤神像以崇拜之,为不识真神,反倒说我们是邪门外教。这景教组织又十分严密,多在贫苦百姓间传播,教众守望相助,互以兄弟相称,一人有难,其他人倾家相帮,因此上在京兆一带贫苦民众间传播甚广,颇类汉时太平道传播之迹也。”
他又叹息一声道:“后汉灭亡,盖因妇寺专权,欺压百姓,以致民不聊生,太平道遂起于民间,蛊惑百姓,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揭竿而起,迅忽间竟有百万人响应为贼,想来与我大唐此日此时之情,颇为类似。天道循环,竟至如斯,难道我大唐二百余年基业,真要走上后汉老路吗?”他饱读诗书,又偏好研究史籍,对于历代兴亡之关键,甚为关注。见大唐百余年来朝政之弊甚类后汉,心中忧愁,语中竟多为愤慨之词。
两人说话间,已交亥中,此时万籁俱寂,似乎竟能听到院中夜露滴在树叶之声。云仝见天晚的很了,白居易又已微酗,平日间心中积累下来对朝政的不满愤懑之词,此时竟滔滔而出,他在江湖漂泊久了,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即不熟悉,也无兴趣,就想告辞回家。却见白家老仆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向白居易递上两张烫金帖子。
白居易打开一看,道:“哦,原来京兆韦氏二爷韦错夜宴,请我赴会。”
云仝站起,一抱拳道:“学士即有应酬,云某这便告辞为是。”
“云兄且慢,”白居易急道:“这里有两张帖子,另一张是给你的。”
“给我的?”云仝大为诧异。这京兆韦氏世家大族,与山东清河崔氏、河西闻喜裴氏、陇西赵郡李氏、河东长孙氏、关中独孤氏、江南吴氏并为天下七大世家,举世闻名,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间,都颇有势力。云仝游历江湖十余年,深知韦氏二爷韦错的赫赫大名,他是韦家的掌舵人。江湖传闻,他少习上茅山“百忍功”,浑身刀枪不入,曾一人荡平京兆附近终南山上寇匪百余人众。听到韦错竟请他赴宴,他眉头一蹙,道:“我与这韦二爷素昧平生,他为何请我赴宴?再说,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学士府上?”
白居易呵呵一笑,道:“云兄在江湖间必是名气大振,韦二爷倾慕云兄名声,有心结交,也是有的。我与韦二爷倒也颇熟,他为人深沉机智,颇有侠义之风,与兄正是同辈中人。云兄莫要猜疑,还是与我赴宴去吧。”
正说间便听门外一声大喝:“云大哥,云大哥,你真在这里么?快快出来,我们兄弟喝酒去也!”
云仝正诧异间,一条大汉抢进门来。这大汉身材魁梧,与云仝在伯仲之间,颔下微髭,豹头虎眼,甚是威风凛凛。云仝回身一看,也是大喜,上前抱住大汉双臂,道:“韦四兄弟,不想今日在此见你!” 。 想看书来
二(上)
六年前,云仝打听到“神策四狼”之一“贪狼星”冯钟出现在蜀地成都,似有公干。“神策四狼”是他大仇人,如今冯钟离京赴蜀,落了单,如此报仇良机,他那肯放过?当时他在洛阳,买了一匹胡马,日夜兼程,不到十天,竟到了剑阁道中。
剑阁是入蜀必经之地,地势险要,巉岩峭壁触目惊心,猿声哀啼似在耳边,抬头望去,云雾飘渺,山风四起,满山松涛阵阵,人处其间,极渺小而微不可言!天宝年间,大诗人李白有诗云道“君不见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将剑阁险峻叙写的淋漓尽致。云仝素性豪迈,胆气颇壮,又自恃一身武功,自不将剑阁险峻放在心里。但他在江湖上听说蜀地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有十分诡异之处,蜀民又剽悍之极,睚眦必报,你若惹了他,就是极微小的事,也如跗骨之蛆,誓要夺命而去。他此行本为报仇而来,不愿多生枝节,一路上小心谨慎,只是快马加鞭,速速赶路。
一日他行于山道之中,山路崎岖难行,马蹄滑得着不住脚,他下马牵着踽踽而行。正行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见一汉子和一女子行于身后。那汉子身材矮小,头顶缠着一圈白布,云仝不知那是蜀地风俗,因纪念三国蜀相诸葛孔明而沿袭至今。女子身材玲珑娇小,似与汉子是夫妻,两人争吵不休,山风微起,将他们争吵话语送到云仝耳中。蜀人说话甚快,他二人又说得是本地方言,云仝只听到“先人板板”、“格老子”充塞于耳,恰如一群鹧鸪齐叫,十分噪杂。
这条路极为孤僻难行,云仝一路赶来,只见四处皆是悬崖峭壁,孤松青草,独独没有见人。这二人突兀间来到身后,云仝心中一凛,心想莫不是冯钟知道他来寻仇,在这里埋伏下高手等他入局么?他心下添了谨慎,伸耳仔细听哪两人说话,只是蜀地方言着实难听,模糊间他只听到哪汉子似乎斥责女子一路卖弄风情,勾引少年男子。他暗暗嘲笑自己:这夫妻二人想来不过是此地山民,熟知山中小径,插了过来,自己反倒疑神疑鬼,逐日间颇以胆气为豪,原来遇事也是这般胆小!心中一松,就听不到两人对话了。
三人一前一后行了有小半个时辰,云仝听到两人脚步越来越近,竟是要超过自己。这条山路十分狭窄,一边是百丈高崖,一边是万尺深渊,中间一条鸟道,只能并排行走两人。云仝听他两人走进,牵着马一闪身让在了崖壁凹处,给他们让开了路。哪两人走上前来,经过云仝附近时只听那汉子越骂越是厉害,气愤之极,竟一个巴掌拍向女子。女子许是没有料到哪汉子会打她,哪一巴掌在脸上拍个结实,身子趔趄,就要跌落万丈悬崖。
云仝叫声“不好”,耸身跃出,势如闪电,伸手拉住女子臂膀,一用力,硬生生将她从半空中拉回路上。这女子在山道上站稳了身躯,一张脸也吓得煞白,拍着胸口道:“五郎你个没良心的龟儿子,出此狠手,吓煞奴家了!”她穿着一身黄裙,裙领开的甚低,露出白花花一片胸脯;头顶堕马髻,脸施血晕妆,山风吹来,衣裙飘飘,嗔怒中甚有风致。
云仝向那汉子一抱拳,道:“这位兄台,夫妻吵嘴,就动手也需有分寸,这万丈悬崖,跌出去可就后悔难及了!”哪汉子情急之下,手上用力太过,几乎将女子打跌悬崖,心中本来悔意大生,吃那女子叱骂,也不敢回嘴,楞在一旁。他本是性躁之人,气量狭小,听云仝指责,迁怒于他,骂道:“入你个先人板板,我们夫妻吵架,关你龟儿子屁事?你个龟儿子,莫不是见我家小娘子漂亮,要勾引于她?”
云仝心中怒气顿生,暗道:好个不晓事的鲁莽汉子!当时就想与他理论一番,但又想自己为报仇而来,生此闲气作甚?眼见这汉子村野之极,于他理论,不若对牛弹琴,遂压着火气,作揖道:“兄台骂的是,我赶路之人,理此闲事作甚?你们请吧!”他又向崖壁处缩了进去。那女子却向他款款走来,施了一个万福,道:“多谢大哥相救。奴家这厢有礼了!”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眉目含情,嘴角处微微含着笑意。云仝见她媚态入骨,心中也是尴尬,一抱拳道:“这位大嫂不必多礼。道路艰险,行路之人施以援手那是应该的。”
谁想哪位女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叫我大嫂?我又没有嫁人,如今还是双十佳人,又怎么会是大嫂呢?”又回头向那汉子道:“五郎,你来给我做个证。这位大哥叫我大嫂,你又没将我明媒正娶,我须还不是大嫂吧?”
哪位汉子越发焦躁,向着云仝骂道:“入你个先人板板,走你的路就是了,乱叫什么?”云仝忍着气,道:“是我唐突了,这位大姐……”哪汉子继续骂道:“格老子的,姐姐弟弟叫的挺亲啊,你们莫不是老相识、旧相好?”
云仝见这汉子着实不知好歹,也懒得理他,隐进了崖壁凹处,不再开口,心想我不说话总不会招惹你了吧?他如若再恶语相向,云仝心想,那就说什么都不忍了,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女子却向那汉子道:“五郎不要胡说八道。这位大哥是老实人,你莫要欺负!”她又向云仝身子靠了过来,似乎脚下站不稳,身子一软,竟全部靠在了云仝左臂上,道:“大哥,你看看我,说我漂亮么?”
哪男子气的暴跳如雷,跳着脚骂起云仝来,“格老子”“先人板板”“龟儿子”连珠般的从口中跃出。但他似乎有些忌惮这女子,竟不敢上前将她拉起。云仝心道哪男子到骂的没错,这女子却是到处卖弄风情,端的不是良家妇女!他性不好女色,心下对那女子十分厌憎,一把将她推开,道:“这位姑娘,在下还要等位朋友。两位就请上路吧。”转头看向崖壁,不再理她。
却听哪位女子骂道:“原来是个鲁男子!有眼无珠、不解风情!”就听她走道哪男子身旁,说声:“走吧!人家也不理我,你没醋吃了吧?”哪男子依旧骂声不绝,但两人脚步声传出,向着远方走了出去。
好半晌,云仝才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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