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海上牧云记 ·今何在(著)全本!-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和符石,但却不知道万物变化的真正道理。”他举起纸,穆如寒江看见,那本只有墨迹的纸上却凭空泛出了颜色,鲜红、橙黄、草绿、开始在纸面游动起来,变成图案。
  “这些颜色并不是凭空诞生的,只是我改变了光,人们以为画上的色彩是颜料带来的,就象大部分术师以为力量是符石或法器带来的,他们都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力量的本源在哪里。”
  “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少年突然凝住了,双眼望向天际,仿佛视线早已穿过了巨墙,到达云海之外。许久,他才叹息一声,缓缓说:“是她告诉我的……”
  “她?她是谁?”
  “你们看不见她,她在虚空中游历,看到了许多我们所看不见的事情。而我们的愚昧,就是以为我们所不能看到不能理解的事,就不应该存在。”
  “她现在在哪儿啊?”
  “当我参透世间的秘密,我就能有力量保护她了,那时,我会去那儿见她。”
  “可你现在在这儿……哪也去不了……”
  “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当我起身前行时,再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包括宫中的守将和法师们么?”
  “任何人……”少年眼神如电,“包括你,所有的帝王,所有的神灵,都不能阻挡。”
  穆如寒江从梦中醒来,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恍如幻梦。真得有那样一位少年,告诉过他一些那样古怪的话吗?
  他再偷入那座园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六皇子牧云笙了。
  穆如寒江不知道,是否当有人在命运的洪流中投下一枚石子,这巨流的方向就真得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而每个人,都将为着这改变,而付出什么。
  14
  秦风园中,少年牧云笙仍在望着自己面前的画纸。
  又是无数天过去了,面前的画纸仍然空白一片,但他就这么凝望着,他能从雪白的纸上看到盼兮的影子,可是一欲落笔时,就已然错了。他明白,自己再也画不出那样一幅画,就象再也不可能遇上一个象盼兮一样的人。
  当年的情景却就如在眼前。
  “你……你就叫做盼兮吧。”少年望着女孩的眼眸,心中象是有波纹一层层的荡漾开来。
  “盼兮?”女孩子凝神想了想,突然笑了,“我喜欢这个名字呢。”
  “是啊,这个典故是来自于……”
  “我不需要知道这个典故,我喜欢就行了,我就是我,我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是么?”月光下少女展开双手,袍纱轻扬,象是要在空中舞蹈。
  “是……你是独一无二。”少年痴痴的说。
 
 
 
 
 
  之三、穆如寒江
 
  1
  这天,穆如寒江和他的小部将们正在树梢闲聊,忽闻呼啸之声,一队车马向街口而来,金鞍玉带,朱缨锦帷,威风一派,前方骑兵挥鞭驱赶着行人,引发一片惊哗。
  “好大的威风。”众少年都叹着,“不知是哪家大官。”
  穆如寒江心想,我父亲掌天下兵权,腰佩太祖赐剑,上可斩昏君,下可除佞臣,出门时也只带几个随从,是谁竟敢如此街头耀威?冷笑道:“凭他是谁,你看我打瞎那拉车马的眼睛。”
  “来下注下注。”孩子们都哄然喊好。
  穆如寒江闭一只眼,绷紧皮绳,看准了一弹打去,正打在马的额头上。那马一下就惊了,带着马车直冲出去,只听得车内人和随从一片惊呼,乱成一团。众孩子在树上哈哈大笑。
  “没打着马眼睛,你输了!”孤松拔喊。
  那车前一位骑兵护将听见,急冲至树下:“好大胆子,全给我滚下来!”
  穆如寒江最恨有人对他呼喝,又一弹打去,那人一偏头,打在他头盔上。那护将大怒,竟摘下弓箭,作状要射。孩子们一哄跳下树逃去。
  那将纵马追赶。穆如寒江跑出几步,眼看见有跑得慢的伙伴要被马追上,那将马上扬鞭就要抽下。他忙又发一弹,那马吃痛一纵,险些把那骑将摔下去。不过那是战马,并不像拉车的马那样容易惊了。那骑将很快坐稳身子,一副恶容催马直向穆如寒江冲来。穆如寒江发足狂奔,在街头摊点边钻来闪去,那战马在后面撞翻摊位无数,引起一片喝骂之声。
  少年见前方一堵矮墙,纵上去正要翻过,那骑将追到后面,一鞭抽下,鞭梢划过少年的脊背,像刀割般痛。穆如寒江怒从心起,反而从墙上跳回来,直瞪着那骑将:“你敢打我?”
  “小贼坯,你惊了皇亲尊驾,你们一家要满门抄斩!今日老子把你这有人养没人教的小杂种打死在这!”
  穆如寒江看他骄横,冷笑道:“我倒要看你如何打死我!”
  那骑将又一鞭抽来,穆如寒江却低头向前一冲,钻到马肚子下,拔出腰间短剑一挥,割断蹬绳,抓住那骑将的左足一拉,那骑将哎呀一声摔栽下来。穆如寒江却一个翻身从另一边跳上马背,纵马而行。那骑将一只脚却还在蹬上,在地上被拖行,急得大声叫骂。
  “你叫爷爷,我便饶了你!”穆如寒江在马上大笑道。
  “出人命了,小贼要杀人了!”那将只不停喊骂。其他家将策马围追穆如寒江,街头一片大乱。
  穆如寒江从自己府门前行过,那里是两街间的一条直道,宽阔无人。整个天启城中除了皇宫,只有穆如家门前有这样宽的云州白玉石铺就道路。他并不回府,只从府前直冲而过。门口家将看见,叹一口气道:“三公子这又是和谁打起来了?”
  正说着,那后面所追之人赶来,一看是穆如府前,全吓得跳下马来。原来穆如世家门前,连皇上也要下马而行。他们绕路追去,至一路口,只看见那马,不见了穆如寒江,四下找不见,猛一回头,发现少年正在街边摊前和人聊天呢。大骂着上前,又要追打。
  穆如寒江抓起摊上面糊打在几人脸上,正要飞跑,忽听背后有人喊道:“寒江贤弟。”
  穆如寒江一回头,看见一匹赤红如霞的骏马,马上坐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戴玉冠,两根外白内赤的翎羽飞扬,身披细银链甲,背着镶金铁胎弓,像是刚从城外习射回来。穆如寒江一见笑道:“原来是你?”
  那几个家将抹去眼上面糊,转了好几圈,才摸到穆如寒江身边,大骂着抽出刀来。突然听见有人大喝:“大胆狂徒,皇长子在此,竟敢放肆!”呼啦啦身边突然寒光四射,围满了举刀的侍卫,那全是真正的重甲御林军。
  几人吓得连忙跪了下去,也没看清皇长子在哪里,向四面胡乱磕头。
  那马上所乘少年,正是皇长子牧云寒。他皱眉道:“你们是哪家的家奴?连穆如家的三殿下也敢追打?”
  那几个家将一听,吓得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哪想到那个衣裳破旧满头乱发的小子,竟是穆如世家的少殿下,怪不得他从穆如府前纵马冲过去时,穆如府门的守军只当没有看见。
  “小人们是……是南枯司空的侍卫随从。”
  “此事因何而起?”
  “这……只因穆如小公子……他……他惊了南枯大人的车驾……”
  穆如寒江冷笑道:“那你们挥着鞭子一路上又惊了多少人?”
  “请南枯大人速来这里见我。”牧云寒冷冷道。
  半刻后,司空南枯德气喘吁吁赶来,远远就跳下马,步行到牧云寒面前跪倒:“微臣参见皇子殿下,参见穆如世子殿下。”
  “南枯大人请起,”牧云寒挥手道,“今日之事,我想……”
  南枯德忙道:“是微臣错了,微臣不该街头直行,冲撞了穆如世子殿下,微臣罪该万死。这几个有眼无珠的家奴,就交与穆如殿下处置,或由微臣亲自鞭打至死。”
  他汗如雨冒,伏地大说自责之语。穆如寒江却最不愿借自己家势为自己撑腰,见这人这样,顿觉无趣,说道:“我用弹弓惊了你的马,你们的人也打了我的兄弟,追了我好一路,这事就算扯平啦!”说罢掉头便走。
  这事对他来说便已然过去,却不知在司空南枯德心中,是多么大的一宗仇怨。
  2
  “穆如世家的气焰越来越不得了,简直不把我们南枯家放在眼中。穆如槊见司空大人您就从来没有笑脸,现在还纵容他家幼子行凶——若是这孩子长大了,还不把司空大人您,把皇后娘娘都踩在脚下了?”司空府中,一个黑影正在南枯德身边窃语。
  南枯德冷笑着:“把我,把皇后不放在眼里,这是应该的,他们穆如世家有这个资格;但是……把陛下不放在眼里……那就太不应该了。”
  “可是……穆如家似乎对牧云皇族还是忠心耿耿啊……”
  “你懂个什么。任他多忠心,可手握兵权就已经是大错了。虽然当年太祖立誓愿与穆如家永世兄弟相称,共享天下,但并不代表当今皇帝想这么做。陛下有时只是缺一个理由。”
  “……明白了,小人全然明白。”
  “此外,那皇长子牧云寒,一向对我没有好脸色,觉得我借了我侄女是皇后娘娘的光才身居高位,却对穆如世家亲近得很。若是这位将来立了太子继了帝位,我们这些人也许全都要被扫出天启。”
  “现在究竟是立皇长子为太子,还是立二皇子,陛下也正犹豫呢。二皇子虽非皇后亲生,却是皇后一手抚养长大,若他继位,大人可无忧矣。”
  “怕就怕穆如世家偕一干武将要力推长皇子继位,他们手握兵权,如果……陛下也正忧心此事。你可去探探穆如槊的口风。”
  “小人这就去办。”
  3
  这日大将军穆如槊回府,穆如寒江想去参见,走过廊边,却突然听到前厅父亲在与人谈话。
  “皇长子和皇次子都已近十五,宫中有传言,年内就将定下太子。穆如将军更看好哪位皇子?”
  “长皇子热衷习武,天份过人,一般武将都已不是他对手,将来上阵厮杀,必是一员勇将……”穆如槊话音中透出赞赏之意。
  “长皇子与大将军最亲,经常去军营向您请教武功兵法,早已把您视为恩师亚父,看来穆如大人也颇为欣赏长皇子啊。”
  “呵呵,”穆如槊大笑道,“的确,我若有子像牧云寒一般便好了,他日后必能勇冠三军,武艺气概,都不是几个犬子可比。”
  “那么穆如将军是希望皇长子为太子?”
  “若是牧云寒不生在帝王家,我必请旨封其上将,征讨四方,可令天下敬服。只是,这治理天下,却并非只有武功战技便可啊。寒儿生性爽直,处事只有对错,出招只论生死,有话讲于明处,不爱使诡计绕弯子,这样性格,却只怕做了皇帝,易为臣子所惑。”
  “那……自然有穆如世家辅佐身畔,提醒监察,可保无忧。”
  “哈哈哈,”穆如槊抚须而笑,“寒儿倒是听我的话,可是将来也难保有人去他面前说我的坏话。做皇帝的,终究还是不愿受人管束,孩子大了,自己父亲的话也未必会听,何况是外人。”
  “那么……穆如大人觉得二皇子如何?”
  “哦,牧云陆倒是做皇帝的好材料啊,我与他交谈几次,虽然气质稍显文弱,没有寒儿的霸气,但是谈吐举止得体自然,看得出是心思细密、情不外露之人。而且据说他已熟读史册,著文把前朝帝王得失分析了个遍,连他的太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这样的人,他不做皇帝谁做皇帝?”
  “怎么,穆如大人竟是赞赏二皇子的么?可是穆如大人与皇长子交往甚密,二皇子与嫡母南枯皇后可能还疑心穆如大人不喜二皇子呢,何必造出如此误会?”
  “我们武将世家,自然和寒儿那样有战将之志的少年谈得来,他请教我武艺兵法,我也能教得了他;但你让我去与二皇子聊些什么?他棋艺高超,书法诗歌亦精,开口必论古今典故,这些我可是不敢献丑。文臣们倒是极爱二皇子的,二皇子生母早丧,为人早熟,偏皇后无子,便将他亲手抚养,视如已出,陛下十分赞赏,诸臣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陛下现在也在犹豫,皇长子若登基,将来大端朝武威必更远播四方;但长皇子好武,没准战事频频,劳牵国力。但若立二皇子,皇长子实在又没有什么过错,弃长立幼恐招异议。尤其是不明大将军的心思,若是陛下召见将军,可将此言告知,使陛下安心。”
  “只是……”穆如槊忽然叹了一声,“二皇子若将来当朝,只怕……将是文臣当权之朝了。二皇子最不喜征战劳国,那将来我们这一干老将就只有回家种田啦。”
  “哪里哪里……二皇子再不喜征战,可这四方未定,外有异族,内有叛民,这天下,终究还是要穆如世家帮牧云氏护着啊。”
  穆如槊冷笑:“我穆如槊也是喜欢明来明去的人,今日这番话,我也不怕你去告诉陛下或皇后一党。我穆如一门立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这立太子一事上,实在是没有半点私心。”
  “哪里哪里……今日所谈,在下定然只记于心,不传于口。”那身影喏喏退去。
  穆如槊送完客人回到后堂,穆如寒江突然冲了出来:“父亲,我们让皇长子当皇帝吧,那皇后和二皇子一家有什么好?我很是讨厌他们。”
  穆如槊大怒:“顽劣小子,竟然堂后偷听国事?什么让谁当皇帝?这事是你来定的么?”取过家法短棍,伸手便打。偏穆如寒江不服打,一个倒跳翻过椅子,举起木椅来格。
  “小东西竟学会招架了?”穆如槊又气又笑,“今日你多跑一步,我便多打你一棍,你便跑与我看!”穆如寒江知道其父下手可重,抛下椅子飞奔入院,跳上院墙,一个翻身就没影了。
  5
  穆如寒江跑出家门,又溜进宫来找苏语凝。
  “我们去骑马玩吧。”
  “可是我擅离内宫去玩,那是重罪啊。”苏语凝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一位成天误打瞎撞的主。
  “放心好了,皇帝老子也不管我们穆如世家的事。我说可以就可以!”
  来到宫内校场,司马小官笑跑了过来:“原来是穆如小殿下。来练马术么?不知您要匹什么样的马?”
  “先给这位小姑娘找一匹马,要安静温顺的,我要教她骑马。”
  司马官只有命人寻了一匹温顺的御马,把苏语凝扶上马背,命人在旁边控着缰绳,拉着在场中散步。这马鬃色雪白,眼光温良,苏语凝看得喜欢,一直抚着它的头颈。
  穆如寒江自己在马监中一匹匹看过去,忽然看一匹赤红俊健的战马,在厩中不安跳纵,正是长皇子的战驹彤云。他想骑这匹名驹已经很久了,伸手一指:“我就要这匹!”
  “这……这可不行。”司马官大惊,“这是长皇子的马,别人是不能骑的。有违那个……仪数……”
  “狗屁礼数,长皇子那是我兄弟啊,他不是不在么?借我骑骑怎的?”
  官员苦笑:“这……这马性子暴躁,除了长皇子,别人乘了一定摔伤的。”
  “我数一二三,你给我牵出来!”
  官员急得没有办法,只好慢吞吞地把马栏打开。那马一见栏开,就急跃高纵,司马官忙紧紧拉住缰绳,几乎人都要被甩倒了。
  “好马啊!”穆如寒江眼睛一亮,上前一扳鞍就纵上马背,夺过缰绳,那马长纵而出,却果然是不服陌生人,连连高纵,穆如寒江在马背上像是孤舟在浪间翻腾。苏语凝一边看见,吓得惊叫起来,穆如寒江却是兴奋不已,紧挟缰绳,马愈烈他愈勇。但这马太高大了,穆如寒江年纪小,脚还够不到蹬子,只有两腿紧紧夹住马背。这马力却极大,向前一纵,跃出数丈远,直接从校场的木栏上跃了出去,穆如寒江被这一颠,从马上摔了下来。司马官大叫不好,苏语凝直接把眼捂上了,却听司马官又开始大声喊好,再一睁眼,穆如寒江竟是紧紧拉着缰绳,双脚连蹬,从被拖行中又站了起来,随马疾跑几步,一个蛟龙越江式,又翻上了马背。
  “好啊!好骑术!”御马司的侍从们全都喊起好来。
  但忽然他们又全改口叫:“不好,不好!”
  原来穆如寒江还无法控制马的方向,那马如惊了一般直向皇城主殿的方向而去,若是被马闯了宫城,惊了哪位皇室,那可是死罪。
  苏语凝正在不安,忽然有人跃上她乘的马,坐在了她的身后。伸一手过她的身畔拉住缰绳,一手环抱住她,喝一声“驾”,猛一催马,那温顺的雪色马儿就突然像疾风似的跑了起来。
  苏语凝不知这人是谁,只闻得淡淡竹叶熏香。却听后面人们呼喊:“二皇子,小心啊。”
  那段时间苏语凝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不是害怕也不是惶恐。二皇子牧云陆带着她去追穆如寒江的惊马,为了怕她摔落,几乎是把她小小的身躯离鞍抱着。他单手策马,追近穆如寒江,又放了缰绳,只凭脚力踩住马蹬,伸手牵住穆如寒江的马缰,连连勒扯,跟行了半里,才把马停住。
  穆如寒江却不服道:“谁用你帮忙,我马上自己把马勒住了!”
  牧云陆笑道:“是……不过你还差几丈就要冲过正德门了,门那边是前宫正殿,朝议所在,可是不能策马的啊。”
  “咦?”穆如寒江的倔劲又上来了,“太华殿前那么大的广场,正是骑马的好地方,为什么不能骑?”
  苏语凝听不下去,插嘴说:“你笨吗?那里所有臣子都只能步行,如果有人在太华殿前骑马,那和造反有什么区别?乱臣贼子才会这样做。”
  她也算是生在官宦之家,这些道理早听父亲说过无数次了。
  穆如寒江却最听不得女人指责他,而且他从来性子刚逆,不肯服管,越是所有人都说不行的事,他越想要试试。于是冷笑一声:“我这就去骑骑,倒看看凭什么这么大的地方,骑骑马就要杀头。”
  他一扯缰甩开牧云陆的手,催马就冲过了正德门。那马快如疾电,守门士卒连伸手也没有来得及。
  牧云陆一惊,心中一转,定下主意,也打马奔向正德门。苏语凝急得大喊:“二皇子,你可不能再骑马闯太华殿啊,会被陛下责罚的。”
  牧云陆却不说话,紧追上去。这时穆如寒江已然冲到了太华殿前广场的正中央,吁一声拉紧缰绳,烈马直立高嘶,却终于停止在那里。
  穆如寒江放眼四望,天高地阔,宫阙重重,叹道:“这才是大端朝的正中央么,若是不能策马而立,只是像个愚夫一般低着头走过去,这样的宏伟又哪里看得见?”
  穆如家的人在内心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的家族当成牧云皇族的臣子,这却是真的。穆如世家认为,这天下是牧云穆如两家一同打下,为了不兄弟相争,他们才敬牧云皇族为帝,而牧云皇族也给他们最大的信任与权力,历代如此。因为若不如此,早在三百年前开国时就打起来了,那样的话,天下归谁还未可知。
  两家的关系一直在微妙的平衡中保持到今天,靠的是双方都细细把握着其中分寸。数百年来,穆如世家一直在礼节上以臣子自称,捍卫牧云皇族的威信;而皇族那边,也从来不敢把穆如世家当臣属看待。刑不上大夫、旨不降穆如,说的就是皇族从来不可能命令穆如世家去做什么事,只能商讨。但皇上开口的话,穆如世家也会尽量去完成。
  可今天出了个穆如寒江,却是个越是龙须越要拔的个性。牧云皇族的威严,正在被一个九岁的少年挑战着。
  看牧云陆追近,穆如寒江回头得意道:“看,我说过我能自己把马停下。”
  牧云陆苦笑着,环顾四周。本来安静肃穆的太华正殿广场突然杀气腾腾。周围门中殿中涌出了无数卫兵,像黑流填满了白色的广场,把穆如寒江和牧云陆围在核心。
  “谁在太华殿前跃马?”镇殿将军奔来喝道。
  牧云陆跳下马,又把苏语凝抱下马来。笑道:“呼将军?是我错了,我要与穆如家三公子赛马,又把长皇子的马借给他骑,不想忘了皇兄的战马性子烈,顿时惊了。险些摔了穆如家三公子,全是我的错。”
  “咦,你这人好生奇怪。”穆如寒江道,“谁要你来帮我掩饰?我闯了便是闯了,我便是不服你们宫中这种规矩而已。”
  牧云陆一摇手:“贤弟你不必自责,此事全由我而起,你不必替我掩饰。”
  “我……”
  “穆如寒江你快别说了,二皇子在帮你!”苏语凝急得低声喊。
  牧云陆想起身边还牵着一个伶俐的小女孩儿,转头一望,苏语凝也正望向他,虽然满面惶急,两条淡淡的眉毛拧着,脸上却现出两个小酒窝,显得那急切倒分外可爱。牧云陆也对她一笑:“没吓着你吧。你是入宫的伴读么?”
  苏语凝摇摇头:“我没事。”突然想起什么,慌忙甩掉了二皇子的手,跪到在地:“臣女苏语凝参见皇子殿下。”
  牧云陆笑着把她拉起来:“你才多大点年纪,这些礼节,以后见着我,都可不必。你叫——苏语凝?”他忽然好像想起什么,“原来你就是苏语凝啊。”
  苏语凝愣在那里,原来二皇子也知道皇极经天派的圣师在占星大典上算出自己与他姻缘相配的事了,把自己名字记在心里,她一时脸面滚烫。
  牧云陆却拉着她的手边走边微笑道:“早听说你五岁就能即兴做诗,一直很想见见你呢。今天见到了我,不如即兴做一首诗送我,如何?”
  苏语凝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心头乱跳,一时竟有些发怔。不过二皇子笑巍巍的,她略略一噤,也渐渐平静下来,略想一想,便缓缓吟来。
  牧云陆不想她如此敏捷,不禁赞了声“好”。
  那边穆如寒江跟上来,大喊道:“这首诗是说他么?他有那么好么?那你也做一首诗说我吧,快些快些。”
  苏语凝眉头一皱,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闹啊。忽然心中一动,微微一笑,吟道:“玉质红袍下,江湖藐众生。执戈瞠虎目,举世任横行。”
  穆如寒江觉得也十分中听,穆如世家的人上阵向来是着红色披风,苏语凝又说他玉质虎目、执戈横行,颇合自己心意,高兴地背诵着,还不时问某个字要如何写。忽然牧云陆拍拍苏语凝的头:“到偏门了,让宫女们送你回住处吧。”
  苏语凝一抬眼,才发现周围围满了跟随的军士,全都看着自己。原来方才牧云陆是怕她害怕,才让她做诗引她分神。乘马车向后园驶去,她回头向二皇子招手,他们却早被士兵拥裹着向太华殿去了。
  因为牧云陆与穆如寒江同闯太华殿,又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明帝纵然不快,也就不好再为这个责备穆如寒江,只铁青着脸走下殿来,猛踢了牧云陆一脚,大骂道:“假如摔坏了穆如家公子,就拿你的命去赔。”牧云陆跪着把责打全然接受,面色平静。穆如寒江在一边连说是我要骑马闯殿的,明帝却只是不理会。
  事后牧云陆严令宫中,不准再向外传这件事。宫中内侍护卫们以为二皇子爱面子,自然心领神会,所以在城外练兵的穆如槊和穆如府上,竟对这事毫不知情,穆如寒江回家也安然无事。但他心中总是不痛快,就像自己想要响亮大喊一声,却被人旁边喧哗给搅了。
  6
  天启城外紫枫猎场,金色草漠衬着四季红叶,极目之外一片耀眼的明灿。这里天高气爽,是穆如寒江最爱来的地方。这天方到猎场,却见前面数骑正在射猎,为首少年银丝明珠冠,赤罗洒金袍,阳光下像披着霞焰奔驰。而他座下所骑,就是那天穆如寒江乘骑闯殿的红色骏马。那便是皇长子牧云寒了。
  穆如寒江催马赶了上去:“长皇子,那天我偷了你的马闯了太华殿,你不会生气吧?” 因为牧云寒常向穆如槊请教武艺兵法,所以穆如寒江对他反而熟悉,也不拘礼。
  牧云寒大笑道:“冲便冲了呗,算什么事啊。若我是皇上,我当令拆去各门门槛,让官员可以骑马直到太华殿前,这样议事才雷厉风行,免得他们自入宫门就要正容端步走上好几里,我看得都着急。当年咱们祖先北陆起兵时,有事不都是骑马直冲帐前的,说什么做什么都爽利侃快;偏来东陆学了这么多慢条斯理的规矩,还有那些文臣有话不明说暗中非议的毛病。”
  穆如寒江觉得这话才对脾气。想若是长皇子,那天必然会和自己一起直辩太华殿前不让骑马的规矩可笑之处,而不是像二皇子那样隐忍谦和,宁愿自己受屈,只想天下无事。要是二皇子当了皇帝,那一定是处处议和,仗就没得打了,自己还怎么横扫千军啊。心想自己若掌握兵马,定是要支持长皇子做皇帝的。
  苏语凝在屋里快乐地收拾着包袱,他的父亲苏成章已然升为御史主笔来京上任。她可以获准搬到都城中的新府第去探亲了,父母明天就会在宫门前接她,一想到这个,女孩就恨不得这一天快一些过去。
  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平日习诗练字的窗课簿了。唤宫女来寻找,宫女说:或许被清扫的侍女当作陈年旧纸捡走了吧。苏语凝看到她眼神闪避,心中一丝不安掠过,但这诗抄拿了去又有什么用呢?只可惜了自己想交给父亲看的每日一首的习作。
  少女并不知道。此刻,她的一首《咏梅》正被摊在明帝的桌案上。
  “孤标婉韵两堪夸,占尽世间清与华。
  素影一痕香若许,铁笛三弄是谁家?
  冰添气味云增态,雪欠精神玉有瑕。
  我不冲寒先破蕾,众香哪个敢生花?“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太过明显了。小小年纪,就俨然以皇后自居,也不知他们家是如何教子的。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留在宫中,陪着皇子们?”南枯皇后正气冲冲地说着。
  明帝桌上摊着北陆来的急报,瀚北八部作乱,兵锋已至悖都城下,他哪有心思为宫中这些事操心。挥挥手道:“你是皇后,主持内宫,这些事你作主就可以了。既然这孩子人品不行,就让她父母把她接出宫去好了。”
  这么随手的一挥,另一个人的命运就完全地改变了。
  于是苏语凝的父亲苏成章在宫门前接到的,是被懿旨逐出宫来的女儿。
  皇上的轻轻一挥手,在这初入京城的官宦之家来说,简直是如山般的罪责。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听说是写了一首反诗?苏成章惊恐不安,又探听不到实情,只有日日跪在皇城门口请求宽恕。但宫城里的明帝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整天担忧的只有一件事:北陆的烽火烧起来了。
  苏语凝恨不得自己死了。她并不在乎被赶出宫,但她心疼终日惶恐不安的父母。父亲天天去皇城前跪着,母亲在家里团团转,喃喃念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她会突然开始收拾东西,说:“语凝,我们快逃出京城吧!娘就你这一个女儿,万一降旨杀你……娘不能没有你啊……”忽而又开始烧家中所有的书信墨存,“这些全都是罪啊,不能留,不能留!”
  她的神智已经面临崩溃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