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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牧云记 ·今何在(著)全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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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士兵们拥来,把秦风殿围住了。
  24
  皇极经天派的术法大师来到了殿外,大声道:“术师文祥,求见六殿下。”
  盼兮惊慌离开少年的怀抱,向殿后奔去。少年赶上去,想抓住她的手,却什么也握不到。
  “害怕的事终于来了……小笙儿……我先去躲一躲,很快回来找你的。”女孩说着,隐入夜色中。
  术师文祥带着弟子们走入殿中,只轻轻躬身,便傲慢的四下张望。皇极经天派的术师在朝中地位甚高,极得明帝的信任,加之人们都知道明帝不喜欢六皇子,所以也毫无忌惮。
  “那东西去后面方向了,你们去找。”文祥向他的弟子们指着,那些穿着绣画符文长袍的术师便向殿后奔去。
  “你们放肆!”牧云笙喊着,“谁允许你们在这胡闹。”
  “在下有陛下的旨意。”文样径直从少年身边走过,对他的弟子们喊着:“就在西南方不远,去,把符沙洒过去!”
  “在那里!”有术师喊着,“用火符!烧死她!”他们喊叫着向一个方向奔去。
  “不!”少年惊恐的喊着,“不要伤害她!”他冲向殿外,却被几个内侍拉住。少年愤怒的回身抽在一位内侍的脸上,挣脱开来,向混乱处奔去。
  园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符法使用后的焦味。少年的心也被象在火上灼烤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做错了什么事?盼兮在哪里?她死了吗?
  那些术师们四下搜寻着,还不时向暗中发出术法的光焰。少年疯狂的喊着,去推开他们:“够了!够了!你们都停下!”
  但没有人理会他,似乎他并不存在。
  少年在黑暗中冲撞着,大喊着,渐渐的,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只觉得眼前漆黑一团,在园中磕磕拌拌的走着,渐渐远离了人群。
  周围变得安静下来,少年觉得自己的心也包裹在黑暗中,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敢想,只有一阵阵揪心的痛。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盼兮只是想接近人的世界,了解人的心,她又做错了什么?她还会再相信世人么?自己活下去又还有什么意思?
  25
  突然,他听见轻声的呼唤。少年身子一震,疾奔了过去。
  女孩正虚弱的隐在石边,她看到少年,仍然向他轻轻的微笑。
  “也许……我们要说告别了……”她的笑那样美,却象刀一样扎进少年的心。
  “盼兮,不要离开我……”少年觉得无法再呼吸,他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朋友了,他不想被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们弄伤了我,我已经快没有力量再溶入你的心神了,你很快就会再看不见我……但小笙儿,记住……有太多人想看到你死去或沉沦,你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让他们抓到你的过失,只要你能抗过去,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我不要什么天下,我连你都无法留住!要天下又有何用呢?”少年狂喊着。
  “小笙儿……别傻了……我并不会死……我只是暂时离开……”
  “是真的么?”少年擦着眼泪,生怕一时朦胧丢失了她。
  “我要走了……去找一个地方,凝聚出我真实的形体,那时……我再回来找你……”
  “可盼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许是很短,也许……”
  少年觉得心象被土埋住了,看不到一丝光,“盼兮,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我会的,我会结一个蛹把自己藏起来,直到血肉孕育,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我再回来……我希望,你能真实的触摸到我,感受到我……”
  “可是,你会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想要凝出最美丽的身体,就要去寻找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孕育自己,可惜……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支撑到寻找到它……”
  “盼兮……我带你去……”
  “别傻了……你是皇子……别为了我做傻事,你好好的过下去,十年之后,你去世上最美的地方找我,好吗?”
  少年深深点头。
  女孩凝望着少年,轻轻的微笑,伸出手拂向少年的面颊,手指的虚影却陷入少年的额中。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真实的触碰到你……那种感觉,将是多么……好……”
  她的笑容淡去了,少年看着女孩完全消隐在自己的怀中, “盼兮!”他高声的喊着,却不再有回答。
  小笙儿不敢收拢手臂,他怕一改变姿势,就真得什么也没有了,连一个她曾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了。但是他又能挽回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盼兮……”
  少年呆呆的伸出手,他的手中仍做着环抱的姿势,却只有空虚。
  ***
  26
  这些日子,皇城中渐少了欢声笑语,那些王公子女伴读们进宫的也少了。这个王朝正面临着战争与饥荒。但牧云笙专心作画,也未察觉外面时局渐变,只一心沉迷在自己笔下的画境中。
  牧云笙的世界只在这宫闱中,软帐温纱,仿佛还回荡着女孩的笑声,他以为这将是他的所有记忆。他不会去想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也毫无兴趣。他可以呆在画室中,在午后的阳光下,静静地画山水美人图,一笔笔地细描,也许一天的光阴,只用来绘一双眼睛,一丝衣皱,唯恐落笔不稳,不肯有一点的偏失……忽然觉得眼前恍惚,画上山景人影晃动时,才发现早已夜阑,周围点起了无数火烛。他双眼流泪,看着明晃晃一个大殿,却无一个人影,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早沉入画境之中。
  他的画稿是从不与人看的,但也从不收藏,一幅画画完了,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刻,他也觉得它失去了意义,拂落于地再不会记起。他不记得自己画过多少画,也不记得那些画都哪去了,直到许多年后,牧云笙看见自己少年时的画稿在民间流传,有人万金以购,才想到原来的确是有人把自己画过的每一幅画都收起藏好,只是因为家国变乱,才流落民间。可是谁呢?是那些他记得名字却怎么也不记得面目的内侍们?还是某个女孩儿呢?
  但有一幅画,牧云笙想留存,它却不见了。在一个春季的晚上,他终于画成了它,挂起呆呆地看着,便那样睡去了。
  再醒来时,墙上空空如也。仿佛什么也没有过。他呆了很久,没有大叫,没有找人翻遍宫殿去找寻。因为牧云笙想:太美的东西也许就会消失。他在痴狂中完成了这画卷,望着她时那一刻忽然所有的幸福和忧伤都涌上心头,这种心境他无法再体验第二次。所以画消失了,那似乎倒是本该如此。
  一切,都真得是注定么?从母亲的命运,到盼兮的命运,她们有什么错,为什么一切为世间所有不容?只因为那传说中的天意不祥?
  他在殿中如木人般倚墙独坐,墙外的斜阳照在他的身上,渐渐的移走,暗淡,换成了清冷的星光。
  少年的眼中没有神采,就这样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忽然他的眼睛眨动了一下,有什么正在少年的心中激荡开来。他猛的站起,推开了殿门。
  门外的天空,星河满天,银辉倾泻,正象当天占星大典时一般。
  “你错了……”少年缓缓举手举向天空,“你别想阻止我,我会向世间证明……”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起来,“没有什么上天的意旨,你——根本就不存在!”
  象一头愤怒的幼狮,对天穹发出了第一声咆哮。虽然声音弱小,但仍然是吼声。
  27
  少年大步走向巨大的瀛鹿台,他的身影在无数台阶前显得那么渺小,但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把它们一级级踩在脚下。
  圣师鹤苓清在星台顶上等候着它,他的身后,是流光飞舞的星海。
  “殿下,你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
  “星辰会向我指示这个国度的未来,殿下,我仍是要再重复一遍上天对你所召示出的预言,一定记住,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而去做星命不允许的事情,否则你会把灾难带给世间,你会成为世人所痛恨的人。”
  少年轻轻的笑了:“皇极经天派能通过混天仪预测世上一切,那你能不能预测出,我下面要做什么?”
  鹤苓清叹了一口气:“不能。”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他们是牵动星辰的人,而不能被星辰所左右。殿下,我不能在你还没有做那些事情之前就阻止你,但是请您明白,你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你再也不可能成为伟大的帝王了。”
  “伟大帝王?禀呈天意?”少年仰天大笑,却突然止住,冷笑着说出那几个字:“那就让上天去死吧。”
  他大步走向一旁终年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铜鼎,抽出一根火把,然后走向混天仪旁那十丈高的旗幅,伸手将它点燃。
  十二面画着星辰轨迹的长幅巨旗变成了火焰的巨树,抬头仰望,就象是赤龙直怒冲进星空。
  人们在远处观望神圣的瀛鹿星台,发现它的顶端光焰四射,如星辰降落人间,映红天际,全都跪倒膜拜。
  少年丢下火把:“上天如果要证明他的存在,就尽管把责罚降下来吧,但是我一天不死,便要嘲笑它一天,我想做的事,它拦不了我。”
  十二面巨大的火旗在他身后缓缓坠落下来,象是神使折翅,把火光投向大地。
  28
  瀛鹿台被焚,圣颜震怒。牧云笙很快被囚禁了起来。人们说,六皇子很可能再也不能走出那个园子了。
  那皇城深处幽僻冷寂的园子,被紧锁起来,那个曾才华天纵的少年象是就此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但就象是深埋在这繁华荣耀帝都最深处一个蛹,没有人知道什么在里面孕育。
  “盼兮,我会去找到你。”那个声音在暗暗的说。
 
 
 
 
  之二、苏语凝
 
 
 
  1
  大端朝一统三陆九州气吞万里,到了明帝牧云勤这一代,已是三百余年。
  牧云勤有十位皇子。长皇子牧云寒,痴迷于兵法武学,从小与当世名将们一起在校场习武演阵,到十六岁时,弓马枪法都难有敌手,却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一共饮酒行军,且在军中也颇有威信。将帅们也都亲近于这位性格爽朗英气四射的皇子。每每校场点兵,看“寒”字大旗至时,山呼海啸,万人应和。
  而二皇子牧云陆却也是一位奇才,他不爱武艺,却精于文略,即兴成诗,也下得一手好棋,能与国手抗衡。最令人赞叹的是二皇子胸中的韬略,他熟读史书,对古人旧事,常能有一番不同评说。于庙堂之上与群臣辩论,语锋锐利,雄视四方,已显王者风范。
  人们都暗中评论说,若长皇子得继帝位,大端朝必能武力昌盛,再拓疆土,四方来伏,创旷世伟业。而二皇子继了帝位,则可政事清和,仓禀丰实,造繁华盛世。
  却可惜,长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这样的少年奇俊,却只有一个人能成为皇帝。
  2
  华清殿中阳光熙暖,少女苏语凝坐在殿中,听不进太傅讲的书史,只偷望二皇子牧云陆。
  少年皇子玉冠绣带,一支青竹笔握在手中,仰望屏风上的阳光,正若有所思。一举一动间,无不是少年清雅的风度。
  皇长子牧云寒的位置却是空着的,他一早又习武去了。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二皇子的身边,同样的锦袍却象几个随从,完全被牧云陆的气质所压过。
  苏语凝知道,偷偷望着二皇子的人并非自己一个。女孩们都清楚,长皇子太迷恋兵法武艺,能打天下却难以治天下。二皇子通读史籍,胸怀韬略,才是最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但现在,人们望向二皇子之后,却难以不再望望她。因为那天占星大典,天象所示,她正是与二皇子姻缘相配之人。
  苏语凝心中如鹿撞,从此再也不敢看二皇子的眼睛,怕他微微一笑时,自己就手足无措了。
  她并是澜州小官宦家的女儿,只是因为有幸在红霞贯穿薇垣星宫那天象的那一时辰出生,才被认为有皇后之兆,同其它几位同是那时辰出生的女孩被选入宫来,相比宫中自贵族重臣之家的另外的伴读女孩们,她的身世一样显得低微。所以一直低头做人,从来不敢奢望什么。
  然而如今皇经经天派的占星大典之上,上天再次证实了她是就天命所指,把她的命运和二皇子牵在了一起,只要二皇子不犯下什么大错,他就会是未来的太子,直至皇帝。而只要她不犯下什么大借,皇上也不会违背天意将她遣离二皇子身边的,那么,将来……自己也许就是……
  苏语凝不敢再想下去,她小小的心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她一遍遍对自己说:一切都还太早,不要太高兴,不要让别人看出你正高兴。她知道有多少忌妒的眼睛正看着她,尤其是那些王公重臣的女儿们。
  能入宫伴读的女孩,大的已十四五岁,小的不过五六岁,大多来自显贵之家,只有六个是苏语凝这样因为出生时有奇异天象而从小吏平民家选来的。每个女孩子都明白,自己能入宫伴读,就意味着自己会是未来皇后妃嫔的候选者,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皇族的打量之中。所以这些女孩儿无不是处处小心,精细仪容,常对了镜子练神态微笑,生怕在皇族面前一个行礼,一句对答做得不到位,就毁了自己的未来。而错失更是绝不能有,不然就可能连家族命运一起搭上。
  她们终日在人前灿烂而娴静地微笑,其实内在早已心事沉沉。苏语凝初入宫时,对伴读女孩儿的心机之深,表面和睦无间、私下满腹计较惊讶不已。但日子一长,她自己也变得缄默谨慎起来。
  3
  课毕,少女伴读们在私下聊天,议论众皇子的好处,不想又演发出一场论战。
  “大皇子武艺出众,所有武将都称赞,将来必然三军拥戴,他不是太子谁是太子。”有个女孩说道。
  “可是当皇帝需要的是治国政略,不是东征西讨。论史谈策,连众谋臣都说二皇子见识卓越,将来必是治国之才。”皇后的侄女南枯月漓撇嘴笑着。
  “我听武将们都说,如果将来大皇子为帝,大端朝一定武功赫赫,从此天下再没有异族敌国可抗衡。”又有女孩儿不服。
  “可我也听文臣们说,如果二皇子治国,我朝民生必然比现在更加富庶,再无哀苦之声。”南枯月漓总是一副高傲凌人的气质。
  而苏语凝听众女孩说得热闹,不由插嘴道:“若论当皇帝,自然立长居多。但皇帝只有一个,不做皇帝,也不见得就是输人一等。若只论人,我倒更喜欢二皇子些。”
  忽然,她见众女孩子都转头惊讶地看着她。心中把自己方才说的话一转,心中直叫糟了,自己竟脱口就直接把“喜欢”二字说了出来。其实她不过是孩子心性,所谓喜欢不过是觉得二皇子容易亲近,与男女之情无关,可宫庭这样敏感的地方,是一个词也不能说错的。想到这,她浑身发冷,可再怎样也晚了。
  果然南枯月漓怪声讥讽道:“你才多大点年纪,奶气还没有脱呢!如此急于表白,学会讨好二皇子了?就算占星圣师说你与二皇子相配,那又如何?你只不过那六个人里最与二皇子相配的人罢了,将来我们中肯定还有更相配的,你不过是出生时天光有点发红,我们让你进宫来讨个吉祥,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天命的皇后了?”
  众女都哄笑起来。苏语凝面红过耳,不由羞愤道:“那你……你不也说了二皇子无数好话。”
  南枯月漓冷笑:“我就算想当皇子妃,那又如何?只要南枯皇后,我的亲姑母和皇上一说,这事立刻就成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郎中令的女儿,再挖空了心思要贴近二皇子,只要皇后一句话,你也不过白费心机。”
  “你……你……怎么平白诬人……我何时说要做皇子妃?”
  “哈?虚伪!你们这些小官宦家的女孩,明明一心想着被皇子看中登上金枝,却又不敢承认,我还真是看不起。”南枯月漓招呼众女孩,“走走,我们那面玩去,不要理这个小小年纪就满嘴虚言的贼丫头。”
  众伴读女孩中,南枯月漓家族地位最高,哪有敢不听她的,立时就把苏语凝一人甩下。
  苏语凝不想只是因为和她争了一句,就遭到如此恶言冷遇,气得转身就走,边走边抹眼泪。
  那边南枯月漓回到殿中,却也气得乱转,“我就知道这丫头人小鬼精,才多大岁数就一心谋划她的皇后之路了,果然就直奔着二皇子去了。这宝押得还真是不犹豫。那占星圣师说什么她的姻缘和二皇子最配,没准也是收了贿赂。”
  “小姐不要生气啦,全是那个什么红霞贯星的破天象,宫里人全都被迷糊住了。这小女孩子们也都以为自己真的将来都是皇后贵妃呢。”
  “什么命定是皇后?我今天这样骂她,将来她要真能当了皇后,还不想法子整死我?我定要想了法子把这些什么天命小丫头全赶出去!要到择太子妃至少还得四五年吧,她们这四五年一点错失都犯不下?我还有的是时间整治这些小妮子呢。”
  4
  对苏语凝来说,深宫中的冬天一下就到来了。忽然几乎身边所有的女孩伴读都疏远了她,侍奉的宫女也换了人,新来的宫女整天没有好声气,洗脸水饭菜端来的都是半凉的。苏语凝太小了,根本意识不到这后面潜藏的敌意,只觉得自己在宫中实在是太卑微了,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欢天喜地把自己送来这里。苏语凝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越是孤单就越想家,夜夜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这天,有内侍来传消息,说众位皇妃与皇子请伴读们次日去三皇子住的园子一同观鱼游乐。伴读女孩们都兴奋起来,讨论着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大皇子二皇子会不会去,席前是不是会要行令对诗考察修养……几位与苏语凝一同进宫的女孩都说:“要论诗才,苏语凝最好啦,那天二皇子都称赞呢。”南枯月漓听在耳中,笑一声道:“苏语凝,那你要好好准备哦。一定要穿得漂亮一点。”
  这天晚上,苏语凝从箱中找出她最喜欢也最舍不得穿的那件淡黄色纱笼烟袖的衣服,这衣服是她被召入宫前,父母特意花了相当于父亲半年薪俸的重金去欣然堂裁制的,只为了在皇宫中不失身份,有大典朝觐时能得体漂亮。母亲看着穿着这衣服的苏语凝爱得合不拢嘴,说:“我家凝儿只要穿上这衣服人中一站,周围有多少女孩儿也立时全要被比下去了。”父亲却说:“凝儿进宫之后要矜持自重,别的事情不落人后,衣食上却不可和人攀比。这件衣服你要爱惜,你也知道咱家可添不起第二件了。”
  第二天苏语凝早早起床,小心穿好衣袍,生怕弄皱了。来到园口与众伴读会合准备一起去妙怡园,却突然有人指着她的衣裳尖叫起来,然后众人一望,全围着她大笑。苏语凝一低头,却发现昨夜准备在床边的新衣后腰上不知何时竟出了一个大洞,她立时吓呆在那里,觉得浑身都凉了。南枯月漓笑道:“这就是题儿了,不如我们现在就此情此景,每人做诗一首如何?”
  苏语凝耳边只有一片轰轰的笑声,她又羞又气,只觉天旋地转。支持着最后的力气,逃回屋中。心中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家中费了那么多钱置的新衣,竟就这样破了。可皇妃皇子们的宴请是不能不去的,她来不及多伤心,只能去寻衣裳换,打开箱子,她惊得掩住了口,却叫不出来。
  箱中最上面那件外衣竟也是破的。她一件一件取出衣服,不知何时竟都被剪破了,有些是前几天还看着好好的。开口想唤宫女来,突然想到这定是别人背后指使的,那宫女早就有恃无恐,自己出身寒微末吏之门,能入宫已是天大的幸运,哪里还敢与人相争?而且追问又能如何?不过是被人再嘲笑一次。
  她呆坐在地上,心中凉到了底。父母送女儿进宫时又是期望,又是不舍,花了一半家财准备锦衣玉簪,母亲又将所有体己钱都给了她,生怕她在宫中穿得寒酸被人笑话,或是没钱打点下人被人欺负。可入了宫才知道,她和那些望族重臣的女儿们永远没法比。本来就已经因为是出身低微而被轻视,现在又不知为何处处被孤立刁难。没有人想让她呆在这儿,自己又为什么偏要到这宫里来?
  她静静坐着流泪,心中空空一片,只有一个声音:“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外面有人来唤,急急敲门,苏语凝也只是呆呆不应。那人哼一声走了,唤着其他伴读女孩儿离去。
  喧闹欢声渐渐远去,四周死一般寂静。苏语凝觉得这样才好。她把破衣服尽数包了,那全是父母卖了田地置的,不能丢弃。她只穿了一件素白内袍,就这么茫然走出门去,一心只想着回家,却又不知往哪里去,只沿着路茫然前行。沿着湖走了大半圈,平时走熟了的路,此时竟连方向也迷了。她无力地坐倒在地,心想这天地究竟有多大,自己究竟有多小,哪里走得回去?她再也止不住声,只埋了头嘤嘤哭泣。
  忽然一个人站到了她的面前,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5
  苏语凝抬起头,看见了一位少年。他双眼明亮,有着如重墨绘出的眉毛和薄薄的嘴唇,但是却穿着朴素的布衣,有些地方还沾着泥。
  苏语凝一时怀疑自己已经走出宫殿几百里了,不然宫中怎么会有这样打扮的人呢?莫不是宫中的园丁小厮?
  她偏过头,不想理会他,这些心事,又哪里是能向人说得清楚的呢?
  “定是那些内侍仪官们骂你了吧,那些人满身都是规矩,的确讨厌。”
  苏语凝无心和这少年辩解。只站起来慢慢向前走去说:“我想回家……”
  “你家在哪儿啊?”
  “砚梓。”
  “砚梓郡?在澜州,离这近千里路呢。”
  苏语凝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是不可能说离开就离开这皇宫的,那算是私逃,会株连全族的。自己方才气急迷了心,抱了包袱跑出来,若是被人看见去告发,可是大罪。
  想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只怕要任由被她们欺凌至死,她的眼泪又扑敕敕落下来。
  那少年急了:“别哭啊,我最怕看人哭了。”他也手足无措,突然拉住苏语凝,“不就是砚梓吗?我送你回去便是。”
  他拉了苏语凝便跑,来到柱上拴着的一匹骏马前,要扶她上去。
  苏语凝却惊了退后说:“你疯了,带我出宫,你我全家都是死罪。”
  那少年愣了一愣,突然大笑起来:“牧云家还能小气成这样?我带他们一个小丫头走,他们还敢舍不得?你放心吧,我说带你回家,你就一定能回家。”
  听到他直呼皇族的姓氏,苏语凝更是吓得不轻:“你疯了!牧云两个字也是你敢喊的?”
  “你不是也喊了?”少年大笑起来,苏语凝发觉失言,脸色都白了,少年笑着自己先翻身上马道:“反正留在宫里也是死罪了,我现在要出宫了,你跟不跟我走?”
  苏语凝呆呆的望着他,她很清楚哪怕死在宫中也是不能私逃的,但是突然有一个奇迹般的机会仿佛就在眼前,她一时也心乱了。那少年的笑容,仿佛正给她无限的勇气,就是要冲一冲这巨大的囚笼。
  那少年向她一伸手,苏语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借力坐上了马背。少年喊:“抱紧我。”猛一催马,那马直向前宫正华门冲去。
  苏语凝不曾乘过马,吓得紧紧抱住少年的腰,只觉的那马奔跑如电,自己稍一松手,就可能被甩下马去。吓得什么也不敢想,紧闭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马速才缓了下来。少年回头道:“我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你还是只抓着我腰带就好了。”
  苏语凝发觉自己紧靠在少年温暖的背上,脸面绯红的直坐起来,看四周竟然已是在宫外了。她惊道:“你就这样直冲出宫来了?没有人拦你?”
  “拦我?那些侍卫就算想追,也得追得上我的青霜马啊。”
  正说着只听后方马嘶,奔来的竟是一支羽林骑兵队。
  “不好了。再抱紧我!”少年纵马直向城门奔去。那城门守兵也是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时,青霜马已经冲出城去。
  那支骑兵队也紧随着追出城外,只有十几骑,但冠插金缨马配红翎,全是骏马健儿,一出了城,一声呼哨,散开一线,马蹄翻飞如电,直向他们包抄而来。
  少年却骑术极妙,每每后方追近,他轻轻一抖缰,那青霜马一个急折,从追兵两马间的缝隙突围出去,两位战马挟着风只差毫厘就要撞在一起,苏语凝都能感受到追马的鼻息奔来,吓得惊叫不止。
  奔了近一刻钟,离城渐远。追兵始终追不上少年,但却也无法被摆脱。正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震人心胆的巨大号角声。
  那是大军列阵时才会吹奏的长角,以风袋鼓鸣,十几里外都能听闻。少年抬眼望去,前方地平线上,一支庞大的骑兵大军正缓缓列开阵势。
  “不会吧。”少年嘀咕一声,拔马向一边冲去,那大军缓缓向前推进,少年与追兵就从这无边军阵的面前掠过,眼见那万马踩踏大地的震动盖过了世上一切声响,大军第一列骑兵的面目都可分辩了。
  “我们逃不了的……”苏语凝哭道,她没有想到宫廷律法如此严厉,自己出逃,居然会调动大军前来追赶。
  “你胡说什么呢?”少年道,“关你什么事啊,是我逃不了才对。”
  “他们是来抓你的?”
  少年点点头,正这时,大军阵中一匹红色烈马脱群而出,直追他们而来,那马速之快,身形之矫健,大军中齐爆出一声欢呼。那战马之上一位银甲少年,肩镶翠玉冠带紫金,背后明黄色披风如旗招展,转身就追近了少年。
  可少年偏是不服,凭着骑术纵跃转折,二骑如猛虎扑鹿,眼见追近,突然又拉开,大军之中惊叹喝彩声一声响过一声。
  少年气恼道:“不过就是凭着你的彤云马快。”从马背上摘下弓箭,回身就射。
  苏语凝回头望那追赶的银甲少年,看着他的明黄龙纹披风,突然惊呼:“那是长皇子啊!”伸手就去推少年手中的弓,自己却失了平衡,直向马下摔去。眼见黄沙大地扑面而来,以为死定了,少年却探身一提,把她拉回了马背。大军阵中又齐声喝彩。
  可借这机会,银甲少年已经追近了他们,他没有拔剑提枪,却大声笑道:“寒江贤弟,你这一箭可射得臭到家了,我想伸手去捞都没够着。”
  那少年苦笑道:“这里有一位小宫女,一看是你连命都不要了扑上去夺我的弓,这可不算,他日猎场上比过。”
  这时后面的羽林骑兵也奔了上来,为首骑将气喘吁吁骂:“三弟,我喊了多少句今天西门外父亲要演兵,你还偏往西门跑,你还是不在这样整天闲荡了,快些随我们一样拜将入伍军中吧,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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