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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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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实这么一分辩,一向最不饶人的竹美也无法反驳了。她与母亲对视一眼,抿嘴一笑。

“当时不知所措呗。说起竹子什么的,没有心理准备,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啊。人的名字可要记准了。千鹤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傻瓜。”

拓实不由得火往上撞,可听到千鹤的名字,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探出身子。“还是见过千鹤吧?”

竹美又喷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在一个水晶烟灰缸中摁灭。这烟灰缸与整个房间很不协调。

“三天前,她打电话到店里,问可不可以过来。我说可以啊,她马上就到了。”

“一个人来的?”

“是啊。”

“她看起来怎么样?”

“显得很累。”竹美将双手探到脑后,解开了马尾,稍呈波浪形的头发垂过肩膀很多,“久别重逢,她开心地笑着,但好像有些提不起劲来,酒也没怎么喝。”

“谈了些什么?”

“真像警察审问。”竹美不快地撇了撇嘴。

“拜托你快些说,我急着呢。”

“啊,无聊,我不说了。”

“又怎么了?”

拓实刚要站起身来,时生制止了他。“少安毋躁。你以为这里是谁的家!”

“她故弄玄虚!”

“现在只有依靠她了,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时生皱起眉头说道,随即又转向竹美她们:“请原谅他吧。他找千鹤快要疯了。”他低头行礼。

竹美又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颇感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时生的脸。

“你跟他什么关系?”

“关系……朋友呗。”

“哼,千鹤可没说起过你,只说他没一个正经朋友。”

“谁?你说谁?”拓实气急败坏地问道。

“说你呢。”

听到如此干脆的回答,拓实又做不住了,但这次她控制住了自己,代以怒目而视。“说我的事了吗?”

“她就是为说你的事才来的。你可别得意得太早,她对我们是这么说的:以前的男朋友或许会追踪到这里来,估计是来找竹美,你们就说她早不干了,只有他容易死心。”竹美叹了口气,“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搞出一个竹子来。”

“这种似是而非的名字叫什么不都一样?”拓实嘟囔道。竹美肯定也听见了,但未加理会。

“这么说来,是千鹤自己想和他一刀两断了?”时生确认了一个拓实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可以这么说。”

拓实擦了擦脸。他觉得脸上在冒油。一看手掌,果然油光闪闪。

“她说过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吗?”他扔出这么一句。

“什么也没做,对吧?千鹤说了,他什么也不肯做。”竹美用冷静的目光看着他。

“要说工作方面的话,我可做了不少啊。尽管老是跳槽,那也是为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这跟千鹤也说过很多次了:总有一天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干大事,赚大钱……有什么好笑的?”

他话没说完,竹美就开始怪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跟千鹤说的一模一样。‘总有一天要干大事,赚大钱——就是他的口头禅。’现在听你本人说,总觉得不太对劲。”

只有真正的傻瓜才会说这种话——千鹤的声音在拓实耳边回响起来,在他去面试警卫那天说的。当晚千鹤就失踪了。

“你多大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说说看。”

“二十三。”

“这么说,比我还大,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哥哥倒要可靠多了。”她用烟头指了指时生,“宫本拓实,对吧?我和你素昧平生,可我觉得千鹤说得一点不错。”

“她说了些什么?”

竹美飞快地看了母亲一眼,又将视线移回拓实脸上。

“说你是个孩子,没长大的孩子。我也这么认为,还觉得你是个没吃过苦的少爷。”

“没吃过苦?”拓实呼地站了起来,这次时生根本来不及阻止。“你这话当真?”

竹美一动不动,静静地抽着烟。“当真。你根本没吃过什么苦,是娇生惯养的少爷。”

“你他妈的……”

拓实刚向前跨出一步,身旁立刻出现一个黑影。不知何时杰西已来到他身边,正充满警惕地看着他。

“听说你练过拳击,还经常自以为是地打人?”竹美说道。估计也是听千鹤说的。

“那又怎样?”

竹美不答,转向杰西说了起来,说的是英语,拓实听不懂。

杰西点了点头,进了隔壁的房间,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套了一副红色手套,一眼就能看出是副玩具手套。

“你躲得过他出的拳吗?”

拓实冷笑道:“个子大未必出拳快。”

“哦,那就试试吧,如果你老以练过拳击为傲的话。”

“躲得过又当如何?”

“嗯,我会向你道歉,不该说你是孩子。”

“好!”拓实脱下上衣,面对杰西,两臂却依然垂着。

杰西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点了点头,摆出攻击的架势。

“可以打了吗?”

“嗯,随时出招吧。”拓实也摆开架势。

杰西叹了口气,收紧了下巴,那双大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拓实心中顿时掠过不祥的预感。

杰西的肌肉动了一下。右直拳,尽可能将脸偏向一边——

然而,什么也看不见。杰西的手套刚一动,拓实就挨了一下。意识倏地飘散无踪。

22

睁开眼睛,面前一张黑黑的大脸咧嘴笑了,雪白的牙齿熠熠生辉……拓实哇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杰西说着什么,但他丝毫听不懂。拓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被褥上。

哦,中了一拳。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醒了。”

隔壁有人说话,拉门哗地拉开,时生走了进来。“感觉怎样?”

“我晕过去了?”

“是啊,口吐白沫,翻身倒地。真吓人。”

“杰西还手下留情了呢。”竹美也进来了。

两人在被褥旁坐下。清美好像已经回去了。

“拳头真厉害啊。”

拓实话音刚落,竹美便咯咯笑了起来。

“那还用说!虽然只是打六个回合的,毕竟是少年重量级的拳击手啊。”

“专业的?早说啊。”拓实皱着眉头,将头发往上拢去。这时,他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伸手一摸,那里鼓起一块。“嘁,起包了。”

“光起个包算好的了,被杰西打歪鼻子的就有好几个呢。”竹美开心地说道。

“不过,拓实,我们还得感谢她呢。她让我们今晚住在这儿,说是脑震荡后需要静养。”时生说。

拓实吃惊地看着竹美。竹美也盯着他,申请似乎在说:有什么意见?

拓实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颊。“那就……谢谢了。”

竹美耸耸肩,叼起一支香烟。杰西在她面前放了个烟灰缸。

“后来又说了千鹤的事,竹美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拓实看着竹美。“你没问?”

“不是我没问,是那时她还没安顿下来,说安顿好了就通知我,可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估计今后也不会有了。”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嗯,听时生说了。”她吐着烟说道。

“还有一伙不三不四的人在找她。目标不是她,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这也听说了。看来身处险境,我也很担心,可我真不知道千鹤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啊。”

拓实在被褥上盘腿而坐,双手抱胸。他也想不出寻找千鹤的方法,竹美本来是他唯一的希望。

大家都默不作声,似乎在想同样的问题,各自陷入沉思。

“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时生开口道:“千鹤为什么要来大阪?如果只是要与拓实分手、从头开始,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东京以外的大城市不就数大阪了吗?她也只能做酒吧小姐啊。”

“要是那样,她就该让竹美介绍工作,或者一起商量。”

“那你说为什么。”

“最早对我们说千鹤可能在大阪的,是那个石原。他为什么那么想呢?他们的目标是和千鹤在一起的冈部,可见这个冈部很可能来大阪,或许他就出生在这里。千鹤只是陪他来而已。”

“或许是这样,但这就知道千鹤在哪儿了吗?”

时生望着竹美问道:“千鹤说起和谁在一起吗?”

“没听说,”她歪了歪脖子,“她倒是说了件怪事。”

“什么?”

“问我哪里有可靠的当铺。”

“当铺?”

“说是手头有些用不着的东西想处理掉,袖扣、领带夹什么的,是你的吗?”竹美看着拓实问道。

拓实哼了一声:“谁用这种老头的玩意儿?”

“也是,啊,”竹美扭了扭脖子,“还有呢,说是有些罐子、绘画什么的想出手。我跟她说,肯买这些的也不光是当铺嘛。”

“罐子?绘画?什么玩意儿。她开杂货铺了吗?”

“那么,竹美,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我从不去当铺,所以不认识。”

时生点点头,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千鹤怎么会想卖那些东西呢?”

“没钱了呗。要多少补贴一些开销,就想卖掉一些那个男人的东西。袖扣、领带夹,那家伙到底什么派头?”拓实脱口而出。

“那些东西还可以理解,罐子、绘画什么的就搞不懂了,竹美,除了你,千鹤在大阪还认识什么人吗?”

“呃……”竹美想了一会儿,“非要说有,那就是哲夫了。”

“哲夫?”

“我的初中同学,他家在鹤桥开了家烧烤店。以前,千鹤说想吃烧烤时,我曾带她去过。千鹤如果记得那家店,就有可能去。”

“烧烤店……”

“和当铺毫无关系啊!不管怎么说,先去探探。那店离这儿远吗?”

“电车一站路,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好吧,画张地图来。”

“画张地图来?”竹美圆瞪双眼,“就不能说帮忙画一张地图吗?”

“你这是……”拓实咂了咂嘴,可看到时生眉头紧皱,就闭上了嘴,干咳一声,道,“帮忙画一张地图。”

“听不见。”

“请帮忙画一张地图。这下行了吧?”

“哼,就不能再诚恳一点吗?我是听说千鹤被不三不四的人追踪才帮忙的,要不然,早把你赶出去了。”

竹美起身走到隔壁,拿回了一张小广告,印着“百龙”烧烤店的地图和电话号码。拓实将广告胡乱一折,塞进裤子口袋。

竹美见状问道:

“喂,你找到千鹤后像怎样?”

“我怎么知道?先问清楚呗。”

“你不会动粗将千鹤拖回去吧?你要是有这种打算,我就撒手不管了。你见哲夫前,我会打电话叫他不理你们。”

“谁想动粗了?我根本没这个念头。”

“那就好。”竹美继续抽烟,眼珠朝上翻。

“怎么了?还有什么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奇,不知你心里怎么想的。”

“什么?”

“千鹤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事。总不会以为他们两人清清白白吧?”

拓实的脸都要歪了,心想,这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有数。”

竹美哼了一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当天夜里,拓实和时生就睡这间房间,竹美和杰西睡在起居室里。尽管竹美说话难听,拓实也知道,这次多亏有她。只是她最后说的那番话令他郁结于胸。

他想起千鹤柔软的肌肤和圆圆的乳房,如今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抚摸着,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焦躁和忌妒。而且,千鹤不是遭人强暴,是自己乐意接受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时生和竹美产生“找到了千鹤又有什么意义”的疑问也理所当然。拓实也明白,赶紧死心对自己有好处,也不算丢脸。为什么要去找她?找到了又怎样?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或许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怎么也睡不着,身旁的时生倒已鼾声大作。拓实觉得,这家伙出现后,自己身边才突然纷乱起来。这一切好像并非出于偶尔。

一阵尿意袭来,他钻出被窝,开了门,走向卫生间。起居室里漆黑一片,角落里的毛毯似乎盖着一座大山,相比杰西和竹美正相拥而眠。

他刚来到卫生间门前,门突然开了,竹美走了出来。她穿着宽松的套衫,乍见拓实,似乎很吃惊,眼睛睁得大大的,咕哝道:“吓死我了。”

“啊,不好意思……”说道这里,拓实愣住了,盯着竹美露在外面的肩膀。那里刺着一朵鲜红的玫瑰。

竹美注意到拓实的视线,伸手遮住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她首次在拓实面前露出柔弱的表情。回到被窝,拓实的视网膜上依然印着那朵鲜红的玫瑰。

拓实半睡半醒着直到天明。看看身边,时生已经不见了。不一会儿,他听到了笑声,是时生。

他走到隔壁,见时生和杰西在厨房里说着什么,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做早饭。杰西穿着围裙,在用平底锅炒菜,时生切着什么。两人的对话很奇妙,一半英语一半日语。杰西说的日语还是大阪方言。

时生看着拓实,就微微一笑,说:“早上好。”

“早。”杰西说道。

“你会说英语啊。”拓实问时生。

“不能算会,磕磕巴巴的。”

“刚才不在说吗?学过英语会话?”

“没好好学,倒是从小学就开始学英语。”

“哦,那可是上流社会的教育啊。我也曾想生在那样的家庭。”拓实撇了撇嘴,在玻璃桌旁坐下。角落里,竹美让裹着毛毯缩作一团。

等到开始吃很迟的早餐时,竹美起来了,她在宽松套衫上披件衬衫,出去拿了份报进来。她谁也不看,满脸不悦地抽着烟,读起了报纸。杰西见状也不说什么,将炒蔬菜和酱汤端上了桌。或许每天早晨竹美都是这样。

“外国人也喝酱汤!”见杰西灵巧地用着筷子,拓实惊讶地说道。

“还喜欢吃鱼干呢,惊讶吧?不过他吃不了纳豆,我也几乎不吃。”

“不吃纳豆可不算日本人。”

“杰西本来就不是日本人嘛。”竹美嘟囔道。她还没拿筷子,目光仍落在报纸上。拓实想回敬她一句,可终究没说出口。竹美只喝了一碗酱汤,吃了一点点炒蔬菜。

饭后,时生帮着一起收拾。从厨房里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看,这想必是夏威夷,杰西的老家吗?”他把照片放在竹美面前。

照片里有十来个人,中间的一对正是杰西和竹美,。竹美穿着长袖衬衫。

“遗憾哪,竹美为什么不穿泳装?其他人不都穿着吗?还有人穿比基尼呢。”

“少说两句。”拓实道,“人各不同。”

时生不解,茫然若失。

竹美点燃烟,露出沉思的表情。拓实在地板上摊开报纸,眼睛盯着日美贸易摩擦的报道。

“那时我十五岁,”竹美开口了,“同居的男人硬要我刺上的。”

“与那种人交往本就是失败,太幼稚了。”

竹美吐了口烟。时生还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

“十五六岁时无依无靠,又没有工作,不跟黑道混,还能怎样?”

“什么无依无靠?不是有你妈在吗?”

“她那时正吃着官司,罪名是伤害致死。”

拓实缄口不言,根本没想到会引出这种话来。

“你一脸想知道她杀了谁的样子嘛。告诉你好了。她杀的是自己的老公——我父亲。”

“不会吧。”时生咕哝了一声。拓实咽了口唾沫。

“我爸那时已经有些酒精中毒了,根本不好好工作,每晚都喝酒。我妈老说他,两人吵个不停。一天晚上,吵得火起,我妈就把我爸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我爸摔得不巧,一命呜呼。”竹美将香烟掐灭。

“这种情况应该可以缓刑的。”时生冒出一句。

竹美淡淡一笑。“我妈也非等闲之辈啊,夫妻俩一对活宝。她那时在酒吧陪酒,懂不懂就喝醉了打客人,经常被人控告伤害罪。所以,虽有酌情处理的余地,还是判她进监狱去清醒一下。律师也不肯卖力气。就这样,我成了孤儿。虽说是伤害致死罪,可在世人眼里和杀人没什么两样,我从此背上了个坏名声。”

“为什么要和黑道混在一起呢?”

“我也是自暴自弃了,那人三十多岁,有钱,也让我上高中读书,可不让我下游泳池。”她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右肩。

看到那里刺着的玫瑰,时生低声叫了起来。

“有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跟着,他大概很得意,忌妒心也很重。给我刺青,是为了不让我淘气。”

“你怎么摆脱了这种人?”拓实问道。

“他突然就不回家了。我觉得奇怪,后来一些小喽啰来收拾东西,有一个告诉我,他死了。”

“估计被人杀了。”时生说道。

“大概是。”竹美点了点头,“之后也风风雨雨的,一直活到今天。现在应该算过得不错了。不管有什么事,杰西都会帮我。”竹美望着杰西微微一笑。不知听没听懂,杰西也咧嘴还以笑容。

“真了不起!竹美,真看不出你吃过这么多苦。”

“吃了苦就挂在脸上那才叫惨啊。再说,悲观也没用。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无法选择父母。发给你什么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她看了看拓实,“小学里学不学英语又怎样?这点小事就能改变人生?”

拓实低下头。看来竹美听见了他的话。

“千鹤也告诉了我不少。你的身世的确有些可怜,但我觉得发给你的牌不算太坏。”她的语气平稳了一些。拓实一语不发,只是抚摸着下巴上的胡楂。

中午时分,拓实和时生决定出去。

“等一等。”竹美喊了一声,回到里屋,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和千鹤,好像是一两年前照的,千鹤显得比现在丰满些,竹美较为苗条。“拿着千鹤的照片方便些。”

这是不言而喻的。拓实低了一下头,接过照片。

出了门,时生说道:“这个竹美真不简单。”

拓实走了几步后喃喃道:“那种人,懂得什么……”

然而,这句话听起来很空洞。

23

在鹤桥站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烤肉味儿。对照着小广告上的地图,他们沿狭窄的站前马路前行。百龙烧烤店位于民宅密集的地区。

“BAMBI来过电话,说有两个古怪的东京人要过来,叫我招呼一下。”哲夫身材魁梧,烫过的头发乱糟糟的,或许梳个大背头更合适。他上身穿着白罩衫,脚上趿拉着木屐。

只有一张大柜台的店里没有一个顾客。店员似乎也只有哲夫一人。

拓实出示了从竹美那里借来的照片。

“千鹤前天晚上来过。”哲夫毫不迟疑地说。

“和别人一起吗?”时生问道。

“和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

“三十岁左右。或再大一点,一副穷酸样,战战兢兢的。”

“她现在在哪儿?有没有说起去向?”

“没怎么说话。我当时很忙。她虽说是BAMBI的朋友,之前也只见过一次。你吃不吃烧烤?给你打折。”后面那句是对时生说的。时生拒绝了。

“有没有要你介绍当铺?”拓实问道。

“当铺?怎么,千鹤没钱了?”

“不太清楚。”

“呃……”

正当他们灰心时,哲夫又说道:“不过……我看到了钱包。”

“啊?”

“付账时,那男的打开钱包,我瞄了一眼,万元大钞装了好多。有了这么多钱,一般不会去当铺。”

“那是自然。”拓实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哲夫拍了一下大腿,“是去过当铺才来的。说不定是当得了钱,才来吃些烤肉长长力气。不过,烧烤一般都是没钱时才吃的。”

“欧可能。”时生看着拓实道,“晚上来这儿,就不能再去当铺了。”

“也是。”

“附近有当铺吗?”时生问哲夫。

“有啊,当铺有的是。”说着,他返身走到里间,回来时手里摊开一张地图,像是社区的地图。

“这一带的当铺就是‘荒川屋’了。嗯,还真不多。”

“也不一定就是附近的。”

“不,估计千鹤和那个男的都对大阪不熟悉,才问竹美哪里有当铺。可竹美没有介绍,他们只好顺便找一间。这时,比起全然陌生的地方,一般会在多少有点了解的地方寻找。”

“是吗?”

“先去谈谈再说。”时生谢过哲夫,又问地图能否借用一下。

“可以,拿去吧。”

“多谢,多谢。”时生低头致意,小心折起地图。突然,他停下了动作。“哦,这儿是生野区啊。”

“是啊,怎么了?”

“知道高江这个地方吗?生野区高江。”

“高江?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有。”哲夫说声稍等,又去了里屋。

“喂,现在是打听这个的时候吗?”

“顺便嘛。我不是在陪你找千鹤吗?”

哲夫回来了,手里摊着一张交通图,腋下还夹着一本地图册。

“好像没这个地名。”

“你看,还是虚构的,找也是白找。”

“别着急啊,你倒还是急性子。”

哲夫打开了那本地图册。地图相当旧了,纸张的边缘都已变色卷曲。“有了,生野区高江。”

“啊,真有啊!”时生的脸顿时亮了起来。

“多年前改过地名,就是那时改掉的。”

“怪不得找不到。”时生露出很不好意思的神情,对哲夫道,“呃……非常不好意思,这地图……”

“明白,明白,拿去好了,这么老的地图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过,下次来得多少吃一点啊。”

“非常感谢。”时生深深地低下了头。

出了烧烤店,两人直奔荒川屋,途经一个香烟店,有个人在那里打公用电话。从那人身旁经过后,时生扭了扭脖子道:“奇怪……”

“怎么?”

“刚才那个在香烟店打电话的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香烟店?”拓实回头望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怕是你多心了。这里怎么会有你认识的人?”

“嗯,所以才觉得奇怪。”

时生的脸阴沉了许久

荒川屋是家小店,玻璃陈列柜将入口夹在中间,放着宝石、贵金属、钟表、崭新的家用电器,还有乐器和日用百货。

两人推开门。正面有个柜台,里面有个白发老者在打算盘。两人来到柜台前,老者方才抬起头来,看起来六十开外。

“当东西?”他小声问道。

24

拓实将从竹美处借来的照片放在店主面前。

对方抬头,射来锐利的目光。“这是什么?”

“这姑娘来过吗?这个。”拓实指着千鹤的脸。

店主根本没看照片,颇显厌烦地轮番看着拓实和时生。

“你们是什么人?不像是警察啊。”

“找人的,她或许来过这里。喂,看一下照片吧。”

店主挥手推回了照片。

“这种麻烦事我可不想沾。走吧。”

“看看有什么关系?只要说来没来过不就行了?”拓实的声音粗了起来。

店主摇了摇头。

“来我店里的客人都不愿让人知道,我要是多嘴就失了信用。如果与什么案子有关,请去找警察一起过来,我就不好什么也不说了。”

此言有理,可拓实也不能就此罢休。

“说不定会闹出大案子,这姑娘也许会卷进去。可案子没发生,警察不肯行动,只好自己想办法。”

“行啊,你去想办法好了,但别把这种倒霉事带进我的店,妨碍我做生意。回去吧。”店主挥了挥手。拓实伸手拿起照片,直递到他眼前。

“看一下吧。这个姑娘前天来过吗?”

“不知道。”店主扭过脸去,将照片推了回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多说无益。”

桌上的电话恰好响了。店主飞快地抓起听筒。“喂,这里是荒川屋……啊,你好,你好。”他满是皱纹的脸像花朵一般绽放开来,和刚才的冷若冰霜简直判若两人。“又有什么了?是什么好货啊……哦?吉川英治的……啊,拿过来,我总有办法,我有收旧书的朋友啊。啊,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他捂住听筒,看向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想待到什么时候?又不当东西,仵在这里碍事。快出去!”

他做了个驱赶的手势,重新将听筒贴到耳朵上。“对不起……不,没有顾客,是两个瞎逛的。”

拓实看到他那张笑脸,顿觉全身血脉贲张。

“谁是瞎逛的?你这个糟老头子!”他冲柜台下端猛踹一脚。

店主吊起了眼角:“撒什么野?叫警察了。”他暴跳如雷,却仍没忘记捂住话筒。

“好,你叫啊。”

拓实隔着柜台伸手去抓店主,有人从后面将他拦腰抱住了,是时生。“拓实,不能这样。”

“放手!”

“不行。”

拓实被时生直拖出大门。

“放手,你这浑蛋!”

拓实奋力挣扎,结果两人都摔到路上。行人都吃惊地望着他们。很快,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

“别胡闹!”时生怒喝道,“你怎么总这样毫无耐性?什么都搞得乱七八糟。他不会再告诉我们什么了。你就没觉得是自断后路吗?”

“听他那种语气,能忍气吞声吗?”拓实抬腿就走,却漫无目的。

“去哪里?”时生跟了上来。

“不知道。”

“这附近没有当铺了,知道吗?”

“知道。别烦了。”他用虚张声势来遮羞,却全然不知接下来怎么办,不得不停下脚步。

拓实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还是回去吧。”

时生皱起了眉头:“竹美那里?”

“千鹤能依靠的只有她,说不定会和她联系。”

“怎么说呢,想联系早就联系了,竹美不也这么说?”

“那你有什么办法?”拓实的目光突然停在电话亭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走近拉开门,抓起按行业分类的电话簿。

“想干吗?”

“闭嘴!”拓实翻到当铺的部分,顿时皱起了眉头。“妈的,这么多!”看着一长排号码,他由不得骂了一声。

“你想找遍全大阪的当铺?”

“真啰嗦!先推测再打听不就行了?”

“怎么推测?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说你少啰嗦。先从附近开始好了。这里是生野区,对吧?胜山南区在哪儿?”他说的是电话簿上随手找到的一家当铺的地址。

“啊!包呢?”

“包?”拓实看了看时生,他手上什么也没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也两手空空

“放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拿着的吗?”

拓实咂了咂嘴,合上电话簿出了电话亭,粗暴地关上门。包忘在哪里,他马上就想起来了。他满腹痛苦、懊恼地原路返回。

拓实作好被痛骂的准备拉开了荒川屋的门。他决定不管店主说什么都一声不吭,拿上运动包就走。

店主仍在打电话。拓实以为他肯定会露出厌烦的神情。然而,他转过头来,脸上仅略显吃惊。

“回头再打给您吧。嗯,先这样。”

他挂断电话,瞪着拓实道:“是来拿包的?”

拓实沉默着点点头。那个熟悉的运动包放在柜台边上。他记得原先不在那儿,估计被动过了。

他拿过包就往外走,却被叫住了。“等等。”

拓实转过头。店主拿起放在桌上的眼镜戴上,坐到椅子上。他脸上并无一丝阴险可怕的神情。

“刚才那照片,再给我看一下。”

“怎么?”

“行了,给我看一下。不是你要我看的吗?”

拓实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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