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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线-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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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帐包时,隐约听到帐内有摔打声和桑金珠玛的叫骂声。继而帐帘呼地撞开,桑金珠码散乱着衣襟冲出来,随后跟出来的是扎西。他俩见到我们都惊呆了。桑金珠码突然哭着扑到我怀里。曲卧坚朵克愤怒地瞪着扎西骂道:“你这个畜牲!”扎西怯懦地闪到一边去了。

  桑金珠玛发现他哥哥负伤了,就慌张地帮着送进帐里躺下。又去河谷边唤回正在牧羊的阿妈。

  阿妈用青稞酒给曲卧坚朵克洗去伤口的秽血,调和了新药膏给他敷上,另换了新布条扎好。曲卧疲倦地躺在炕毡上很快就入睡了。

  晚间,我们发现扎西和他的驼队已经不辞而别。

  桑金珠玛唤我去河边散散心,我从旅行袋中小心取出一朵雪莲花送给她,她甜蜜地笑了。明月如水,冷风拂面,我们在河边那处曾经多次促膝长谈的石滩上坐下,望着碎银般的河水涌动。

  “从曲库一别,你都去了哪儿?”桑金珠玛问。

  我说:“被你哥哥追得好苦。他是真正的好猎手,而我象一头疲于奔命的藏羚羊。”于是我把这段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讲给她听。

  她神情焦虑地说:“你真让我担心。总是做恶梦,梦见你……”

  我接过她不愿说出的话:“梦见我死在荒野里被狼群分尸了。”

  她在我肩头轻轻一捶,笑道:“不吉利。我可没有说过。”

  我被她捶中左肩伤口部,不禁哎呀一声。她问:“你受伤啦?”我说被雪豹抓伤的。她察看了伤口,就拉了我回帐包要为我包扎。

  阿妈和曲卧都已睡熟。珠玛解开我的衣袖,洗净上药,问:“疼吗?”

  我笑说:“三国时关公刮骨疗毒,嘎嘎有声,却泰然自若,与人下围棋。我这点伤算什么?”

  珠玛笑道:“关公我不知,但你比格萨尔王也不差。”

  我说:“不敢当,曲卧才是真正的格萨尔再世。”

  几天后,曲卧已能自由行走了。这天阿妈炖好了羊肉手扒,烧好了酥油茶,还有一盘雪白的醍醐。我和珠玛牧羊回来后,曲卧咧着大嘴笑着招呼我们坐下,他斟了两碗青稞酒,递给我一碗说:“今天我们要好好喝一顿,感谢你两次救了我的命。”又分咐阿妈来切羊肉,分糌粑。

  说话间,话题转向马卫国。我对曲卧戏谑道:“马卫国不会再搬一个奔巴·曲卧坚朵克来追杀我了吧?要真是那样,我是死定了。”

  曲卧认真地望着我,说:“如果不抓你回岗日错,我总觉得欠着他马家的情义。但是你两次救了我的命,我又不能恩将仇报。这让我很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算我放过你,他马卫国还会派一个比我更恶的人来。”

  我轻蔑地笑道:“他还能找到一个比你更出色的猎手吗?”

  曲卧很严肃地说:“要是马金川来了,你可就惨啦。”

  珠玛问:“马金川是什么人?”

  曲卧说:“他可是真正的神箭手察香丹玛向查。百步之外的野雁蛋他能百发百中,弹无虚发。他随身有两支手枪,一支十二响老匣子别在腰带上,一支五四手枪掖在筒靴里。那把锃亮的五四枪是他最心疼的,从不肯让人摸过。”

  珠玛笑道:“你别把马金川吹神了,看吓着劲夫哥拿你是问。草原上好枪手多着呢,总不见象你说的那么玄乎。”

  我不置可否地笑着,阿妈也说活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神枪手。

  曲卧边嚼着羊肉喝酒边说:“信不信由你。去年建军节搞演习,我和韩玉印、宋立岩、马金川跟着马卫国驾驶一辆越野小吉普去野葡萄沟打黄羊,在一条干河床里堵住了十来只。我们围住黄羊支起半自动步枪来打点射,马金川坐在一旁让我们先射,结果谁也没打着,倒是把黄羊惊得四处乱窜。最后还是马金川接过枪,一个脆响撩翻一只,一个脆响又撩翻一只,等我们扛回六只死黄羊一看,枪枪打中脑门儿盖。他在部队特务连里服役时,还得过优秀射击手的奖章呢,要不咋能在岗日错当武装部副部长?”

  珠玛开始半信半疑了,忧虑地问:“这可咋办?他要是真来了,劲夫哥可就危险了。”

  曲卧说:“在我的草场子里,他还敢放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最爱喝酒,他要是真来了,我想法拖住他,周老弟只管走。”

  我说:“也好。我正想还要走一趟可可西里,去紫金台。”

  曲卧说:“你从曲库去紫金台,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弯。我知道一条便当的通道,直达紫金台。是当年马步芳开采金矿时开通的,马步芳为了严守这条路的秘密,把所有采金出来的沙娃都杀了。后来一个死里逃生的沙娃在他快老死的时候告诉了他的孙子,他孙子就带人进了紫金台。就是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条路。老沙娃的孙子叫马阿布都,去年我跟着马卫国、马金川进紫金台时还见过他。”

  我问:“马卫国在紫金台有采金点吗?”

  曲卧说:“不清楚。我们去住在野狼窠,马长芳是马卫国的阿叔,也就是马金川的阿大(父亲)。”

  我惊诧不已,忙问:“马卫国和马金川是堂兄弟?”

  “你还不知道?不过这事知道的人很少。紫金台还有几家人开金矿,神鹰崮的丹玛叉根,合水滩的韩耶提木,分水岭的马阿布都。”

  我问:“黄金稽查队查得很严,他们怎么能运出来?”

  曲卧说:“他们比稽查队更熟路子,又有枪支弹药,比狐狸还狡猾呢。”

  

二十三、嘎玛日吉
晚上,我和桑金珠玛坐在河边的石滩上,仰望星空。珠玛突然指着星空,惊喜道:“你看,嘎玛日吉,沐浴节到啦!”

  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山鼠星(即“嘎玛日吉”星)出现了。藏民的传统节日沐浴节是在每年的夏末初秋时节,即藏历七月上旬,农历的九月初。这地区从夜间看到山鼠星的日子开始,一直到这个星座看不见为止,共七天。藏民认为初秋的水有八大特点:一甘二凉三秋四轻五清六不臭七不伤喉八喝不伤腹,还能治病防疾。青藏高原冬长夏短,春水寒夏水浊冬季冰雪不融,唯有秋水清澈,温凉适中,是室外沐浴的黄金季节。

  “你知道沐浴节是怎么来吗?”珠玛回过头笑问道。

  我说:“不知。你也不能知道。”

  珠玛说:“我就知道。我记得从我懂事起,每年的沐浴节都是阿妈带我和阿哥去河里。沐浴节的来历她都讲了好多遍了。说的是八百年前吧,传说有一年秋天,西藏发生大瘟疫,人和牛马羊大批大批的死去。农奴们和奴隶主都以为到了世界的末日啦,都上供烧香,祈祷神灵保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就派来七仙女,从玉池里汲了七瓶神水,倒在西藏的江里河里湖里和池塘里。那天晚上,家家户户的藏民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一个满身疮疥、瘦骨伶仃的姑娘跳进一条清泠泠的河水中洗澡。这时候,‘嘎玛日吉’出现了,把星光象雨一般倾泻在河里,那姑娘在河里泡了七天七夜,直到‘嘎玛日吉’在夜空中消失了,她才从河里走出来,结果就变成了一个身体健美的窈窕淑女来。害病的藏民们醒来后便纷纷跑到河里洗澡。结果呢?真是太奇了,所有害病的人全都好了。从那以后,每年的‘嘎玛日吉’一出来,人们都要去河里洗澡,代代相传一直沿袭到今天。”

  我听得如痴如醉,感叹道:“真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珠玛说:“明天到了太阳正中天,我们都来洗澡吧。”

  第二天晌午,阿妈说怕曲卧坚朵克的伤口湿水后感染化脓,不让他去河里洗澡,帮着提一桶水回来洗洗手脸就行了。

  桑金珠玛悄悄对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洗。”

  于是我跟着珠玛,唤上阿顿木往河的上游走。来到河岸边一处长着一片茂密的一人高的芦苇丛,珠玛说:“就在这里洗吧。你在这头,我在那头,不许偷看呀。”我应着,珠玛就钻进芦苇荡里去了。

  阿顿木抖着金黄的绒毛,快活地在河边追逐一群麻雀。我脱衣下河,顿感清凉爽快。芦苇荡那边也传来一阵阵珠玛哗啦啦的水的撩拔声。我很快洗完了澡,上岸来揩净水珠,穿了衬裤坐在芦苇草上晒太阳。

  忽然,芦苇荡里扑楞楞飞起两只野雁来,接着珠玛惊叫着赤身祼体地窜出芦苇荡,扑进我怀里。我被她的举动吓蒙了,惊慌地四周张望,竖耳聆听,周围静悄悄的,并无异样。

  我说:“珠玛,只是两只野雁被惊飞了,什么也没有。”

  珠玛抬起头四处望望,才定下心来。她忽然发觉自己赤祼的模样,刷地脸面通红,羞赤及    地低下头来,乌黑光亮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和前胸。

  我被她光洁如玉、嫩若凝脂的肌肤和袅娜优美的风韵惊呆了。我的情绪亢奋起来,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来亲吻。她舒展开玉臂抱住我,温存地闭上了眼睛。我热烈地吻着她弯弯的眉梢,密密的眼睫毛,端庄的鼻子和潮润的嘴唇。她的舌头在我口中舞动如蛇,刺激着我的神经中枢,象注射了致幻药一般恍惚迷离,如坠云端。她微微娇喘着,扭动着如膏如脂般的腰身。我的舌贪婪地舔着她的耳根、脖颈,舔着她的梨花般嫩白的坚挺的丰乳和红梅含苞般的乳头。她的喘息急促起来,浑身象触电般地一阵痉挛,一阵瘫软,嘴里轻轻地呻吟着。我的手指轻如羽毛,小船般地在她波浪涌动的河面划过,停泊在潮湿的柔草茂密的幽谷中。幽谷里温暖而湿润,河水的涟漪从水草间荡漾开来,水草在河的波澜里象水蛇般游戈。我仿佛沉到了河底,既将被窒息。可是这窒息使我超脱,进入一个恍若仙境的世外桃源。那里百鸟喧鸣,百花争妍;高山溪水,阡陌纵横。舒缓流畅、飘逸美妙的天籁之音若隐若现地在空中回旋。我使足了力气在那里奔跑,发泄着蕴藏太久的野性。我终于累了,疲倦地躺倒在一片繁花簇锦的草地上,渐渐睡熟……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唤我。睁眼来看,桑金珠玛已穿好了衣袍,正涨着兴奋而羞涩的红脸望着我笑。我也羞怯地穿好衣袍,俩人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默默的珠玛站起身独自往回走,我也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回到帐包时,我们看见羊圈前的马桩上拴着一匹高大的杏黄色马。是谁来了呢?我们掀帐帘进去,只见曲卧朵克正陪着一个人坐在土炕上饮酒。

  因为猛一进帐里,在阴暗的光线下还看不清那人的面孔,我只随便打着招呼说:“呵,有酒喝,真香啊。”

  这时,那个人突然丢下盛酒的碗,跳过来拔出腰间的手枪抵住我的太阳穴,恶狠狠地说:“周劲夫,我是来收你的小命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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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索命枪神
珠玛从我身后转过来,拦在我们中间,惊异而愤怒地问:“你是谁?敢在我家里撒野!”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窄长脸,飞扬眉,双眼炯烔有神。长鹰鼻,薄阔嘴,无胡须,光洁如老黄瓜。戴一顶黄军帽,披一件军棉袄,一身军人打扮。来人正是绰号“狂骡子”的神枪手马金川。

  曲卧坚朵克笑呵呵地劝道:“马二哥,收起枪坐下来,咱们好说好商量。”

  马金川恶狠狠地说:“商量个屁!现在我就结果他。”

  桑金珠玛也不示弱道:“你是吃了豹子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着去壁毡上取下挂着的双筒猎枪,哗啦推上了子弹,枪口抵住马金川的后腰,说:“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打死你!”

  大家僵持着。我推开马金川的手枪,朝他轻蔑地一笑,便从容地擦过他的左肩走到土炕边坐下,自斟了半碗酒并呷了一口。不知是因为珠玛刚硬的语锋还是因为我软中带硬的态度,或者曲卧热中有冷的劝说,总之马金川欲意膨胀起来的凶性被镇住了。

  马金川感到来硬的不行,只好收起手枪,说:“三弟,老大那里你怎么交待?”

  曲卧坦然地说:“二哥,马镇长救我阿妈一命,他的大恩大德我至死不忘。马老大和你我结为兄弟,有难同当,他的事也是我的事。但是劲夫兄救过我两次性命,他的救命之恩,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吧?我不辞劳苦把劲夫兄追得满山跑,现在又带回来了,我已经尽心尽力,做到仁至义尽了,我对得起大哥。我以《大般若金刚经》起誓,我从今以后再也不掺和这件事了,那是大哥和周劲夫之间的个人恩怨。我也不许你在这里杀他,在我的草场子里,我要对他的生命安全负责。”

  马金川说:“那好,等他出了帖木里克再说。”

  我说:“马金川,我和马卫国只是个人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我只希望我们之间能和平共处,化干戈为玉帛。马卫国的所作所为,你应该清楚;你身为军人出身,应该能够明辨是非善恶,怎能够为虎作伥呢?”

  马金川道:“这是我兄弟间的事,不必多说。看在我三弟的份儿上,我今天可以放过你,等你出了帖木里克咱们再走着瞧。”

  曲卧便拉了马金川坐下,继续喝酒。我拽了珠玛走出帐包,悄声说:“一定要想办法把马金川灌醉,否则我难以脱身。”

  珠玛说:“我这就去找阿妈回来,让她宰只羊来下酒。”

  曲卧和马金川喝酒喝到深夜,喝净了一坛子青稞酒。马金川醉了,躺倒便睡。

  曲卧拉了我悄声说:“他不会放过你,趁现在他醉着你快动身走吧。我给你画一画去紫金台的路线图。”说着,他拾起一根柴杆在地上画着,说:“往北走十里草地二十里沙漠地,到了昆仑山脚下,可以看见一些坍塌的土坯房,那是马家营,就是当年马步芳的驿站。旁边有一条河沟,叫红柳沟。沿红柳沟向西走四十来里,就能看见沙丘上有一些蘑菇状的沙石,叫鬼城。穿过鬼城走二十里能遇到一条小河,叫尼奔曲河,顺河往山里走,过了雪坂山口,一直走到四周环山的谷地,这就是黄金谷。进了黄金谷,就能看见一座不高的茶褐色土丘在河中心墩着,那就是紫金台。也有人叫它紫金船或叫紫金岛。这条路就是当年马步芳开通的。”

  我默默记熟了,又问:“到了紫金台后,找谁呢?”

  曲卧从怀中掏出一块椭圆形的碧绿的玉佩,塞进我手心,说:“去野狼窠找马金川的阿大。我和他私交很好,讲义气。在那里很安全,就算马金川去了也不敢放肆。这块玉就是他送给我的,你拿着去见他,保证顺利。”

  我匆忙打点行装,背起旅行袋,正准备蹑手蹑脚走出帐房时,忽听到马金川阴沉沉地说:“周老兄要去紫金台吗?我陪你去。”我和曲卧吃了一惊。

  原来,狡诈的马金川并没有十分喝醉,而是借酒装疯卖傻,假痴不癫。马金川忽地跳起来,那把十二响匣子枪已指着我的脑门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时,曲卧突然猛地扑向马金川,将他按倒在地毡上,抓住了他握枪的手腕,拼命夺枪。马金川是万没有想到曲卧会来这一招的,尽管他是退役军人,训练有素,可终究抵不住曲卧野牛般的力气。他的手腕被捏得几乎要断了,手枪落在地毡上。

  “快去拿绳子来。”曲卧嚷道。我迅速跑出帐包,在羊圈门上解下一条牦牛毛捻成的粗绳,跑回来与曲卧合力将马金川捆住。

  马金川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曲卧,你好大胆,看我怎么跟你算帐。”

  曲卧说:“二哥,委屈你了。我也是不得已。”说着,他的伤口因用力过猛而剧烈地痛起来。

  珠玛和阿妈被吵醒,都过来扶住曲卧。我问:“伤口又疼了吗?”曲卧嚷道:“还不快走,你等什么?”

  我迟疑一下,立即背起旅行袋。珠玛抱住我说也要跟我去。曲卧骂道:“你跟着还不够累赘的。”

  珠玛默默松了手,她向来是惧怕她哥哥的。我向阿妈和曲卧道了别,匆匆走出帐包。珠玛追出来,说:“我送你一程。”便去解了马棚里的“卓穆琼如”马,又解了马金川的杏黄大马,一并牵过来。

  正要策马离去,阿妈包了一包羊肉塞给我,曲卧也忍着痛走出来,双手捧着一条哈达举过头顶递到我面前,我双手接过哈达,说:“曲卧,这礼太重,我承受不起。”

  曲卧说:“别废话,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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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鬼城沙暴
骏马在帖木里克草原上疾风般驰骋。清晨的寒风吹拂着我和桑金珠玛的脸。渐渐的太阳升高了。阳光明媚,碧空万里,辽阔的草原碧绿无边,可可西里山脉蜿蜒绵长,布喀达坂峰清晰明朗。

  “皑皑雪峰,苍苍祼石;阴阳相交,雪线昭昭”,我又想起了顿巴喇嘛关于“雪线”的偈语,又想起了他的那幅《踏雪寻梅图》,又想起了他佛道里的劝世警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想这一点顿巴想错了,我决不会回头上岸,决不会向黑暗的恶势力低头。阴阳相交,但决不能相融;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分分明明就如雪线昭昭,就如围棋对弈中阴阳交错,转换腾挪,但决不会黑白混淆,是非不明。人生本就是一局棋,面对敌手,胜负难卜;生死大劫,岂能手软;棋入绝境方有妙手回春,人走绝路方显英雄本色。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桑金珠玛喊道:“劲夫哥,你看,野马群。”

  我沿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昆仑山脚下那片开阔的草地上,果然奔腾着一群洪水般的野马。

  野马群,这不仅仅是一种感觉,当你们仰首长嘶振鬃电掣的那种雄浑那种洒脱,不曾使历来的壮士骚客为之折腰吗?这不仅仅是一种赞美,当你们疾蹄扬尘执着驰聘的那种气质那种禀性,不曾为人间留下奋勇争先的精神吗?不为富贵淫,不为清贫哀,不为赞叹骄,不为寂寞悲。那铭刻在芳草深处的精灵,那骚动的桀骜不驯的野性;那蕴涵于高贵头颅之中的空灵,那凌驾于飘逸长鬃之上的风韵;那睥睨世俗无视权贵的孤傲,那矢志淡泊无所畏惧的品德,永远是一股刚正不阿英勇顽强遒劲豪爽粗砺清朗的原野风。

  我说:“野马是为自由而战的勇士,那种境界,我们凡人望尘莫及。”

  珠玛笑问:“你想做一匹野马吗?”

  我说:“如果我是一匹野马,早已超脱红尘,进入佛的最高境界了。”

  说话间,我们已抵达山脚下,找到了那个叫马家营的地方。几堵坍塌的泥墙半埋在沙漠里,这是青海土皇帝马步芳留下的遗迹,也是他敲骨吸髓榨取沙娃们血汗的历史见证。马家营除了墙根的黑烟尘灰和一些兽骨之外,空无一物。旁边是一条河沟,只有细弱的水在卵石间潺潺流动,这是红柳沟。

  我们牵着马沿河沟走了一段路,我说:“珠玛,回去吧。天太晚了你阿妈阿哥要焦急的。”

  珠玛握住我的手,眼睛湿润了,半响没有说话,我感到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我把她揽在怀里,说:“别担心,我一定能活着回来。”她扑在我怀里嘤嘤地哭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想起荆柯刺秦皇的故事来,那是一个何等悲壮的场面。但我没那么悲观,我对珠玛自嘲地说:“珠玛,唐僧西天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顿巴喇嘛说我只经过四九三十六难,而且有菩萨保佑,能够劫后余生。你就别担心了。”珠玛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说:“菩萨保佑你。”

  我望着依依不舍的珠玛消失在天际边之后,才催动马金川的杏黄大马,沿红柳沟河谷向西奔去。这条河沟约五米宽两米深,蜿蜒曲折伸向前方。两岸是红黄交错的红柳灌木丛,密密扎扎的。偶尔有只受惊扰的野兔从草间窜出,一蹦一跳逃向远方。四周围寂静安谧,没有一丝风声。

  天地间只有我孤独一人执着前行。过去是这样,孤独穿越大沙漠、涉过盐碱沼泽地、登攀雪峰山:现在还是这样,仿佛我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人类。

  傍晚,出了红柳沟,远远的我已看见了在绵延起伏的沙漠之中孤立着的鬼城。它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披着褐红色神秘的外衣。我调转马头,离开红柳沟,向鬼城方向行进,马蹄踏着沙砾中的红柳枝,嚓嚓作响。

  在所有来过这里的人们的心目中阴森恐怖的鬼城渐渐近了。我已清晰地看见了它的本来面目:粗粗细细、参差不齐的几十根柱体栉次鳞比,兀立在波澜起伏的沙漠瀚海之中,象雨后春笋,或象草原上的蘑菇群,或象一片被雷电拦腰击断的树林。这些千奇百怪的柱体在逐渐消失的夕阳中变幻着光怪陆离的神异色彩,桔色变成血色,又变成茶色至棕色、黑色。鬼怪的阴影在几十根柱体上跳跃、腾挪、转换,然后投在沙海里拖长,越拖越长。

  这是中国西部特有的雅丹地貌,“雅丹”在维吾尔语中意为“陡壁的险峻小丘”。也称风蚀地貌,由沙砾石沉积生成的岩层被千百年来的狂风暴雪抽打侵蚀,逐渐风化变得瘦骨嶙峋。有的头重脚轻象蘑菇,有的张牙舞爪似妖魔,有的仰头摆尾若游龙,有的挤眼弄眉赛鬼魈。这是一片丑陋的魑魅魍魉的雕像群。

  走近鬼城的时候,突然我胯下的杏黄大马昂首倾身弹起两前蹄在半空中刨划着,一声惊骇而凄怆的长嘶响彻长空。仿佛是动物们末日来临前绝望的哀鸣。我几乎从马背上跌落。马的嘶鸣未尽,一团巨大的黑影闪电般掠过我的头顶,随即是一股劲风卷起尘烟迷茫。杏黄大马的四蹄一软,“噗”地瘫卧在沙窝里,浑身颤憟着不敢再动弹。而我也从马背上滚落在沙地里。

  当我醒过神来,回头寻望天空时,才发现是一只巨型怪鸟向着渐暗的东方飞去。这不是传说中的鹏,而是西北罕见的巨型胡兀鹫。在我初踏沙漠往帖木里克的途中,曾与这种鸟斗得你死我活,没想到又在鬼城邂逅相遇。

  一场虚惊之后,我拉起惊魂未定的大马,步入鬼城。

  天空由蓝变黑,顿时觉得阴风萧瑟。看来今晚要在鬼城过夜了。我牵马穿梭走向鬼城中央,踩踏在沙地上的声音和马的偶尔响鼻声清晰地在岩壁间反射回响。身旁的雅丹岩层,座座都露出狰狞恐怖的嘴脸,屏声静气地睁着警惕的怪眼打量我这位不速之客。

  鬼城中央是一座有点象卧狮的巨大的雅丹岩块。卧狮的腹部开有一个能容一人进出的洞口。从洞口周围凿划的痕迹看,已表明这是人类的作品。洞门口堆着些干枯的红柳枝条,已被风沙半埋。

  我把杏黄马在一块尖锐的石块上拴牢,然后躬身入洞。洞内漆黑无光,用手摸不着岩壁。我返身出洞取来一些干柴,进洞划火点燃。火光中看到,洞内能容四个人蹲坐,洞的尽头另有一能进入一个人的小洞口。我朝小洞内看,洞很深,望不到底。火苗旺了,干柴噼叭作响,洞内温暖起来。我的影子投在岩壁上摇曳不定。洞内空无一物,只有一堆柴草的灰烬。

  惨白的月光遍洒鬼城,更显得凄凉可怖。渐渐的风声紧了,凛冽的寒风奔窜着撞在鬼城的岩壁上发出呜呜的怪叫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风沙弥漫,月光消失了。杏黄大马不安地跳踏着,断断续续悲咽般嘶鸣,我无法安置这匹马,只能拉近洞口迫它卧在沙窝里。到了半夜,风声愈加紧了,我疲惫地靠壁睡熟。

  当我醒来时,洞口已显出昏暗的光亮,已是白天了。但肆虐的狂风暴沙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反而更加疯狂了。杏黄马已被风沙埋住成了一座小山,只有脖子和头颅露在沙外,它的眼睛已被泪水拌着细沙糊住。它已无力嘶鸣,只是偶尔摆动疲惫的头颅,想挣脱暴风沙对它的无情吞噬。它的乌黑而柔软的鬃毛在风中象一面猎猎旗帜。我试着去拉马缰,但大马已无力量站立,它煎熬了一夜的严寒和饥饿,已经奄奄一息。

  

二十六、魔王追击
估摸到了傍晚时分,风声渐渐息了,风沙小了。我爬出洞口,夜空中挂着朦胧的月亮。我给马塞一块糌粑进嘴,它已不能嚼动,看来它已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这时,我忽然发现鬼城黑暗的深处,飘浮着游离着一片星星点点的绿萤火。是鬼火吗?听老人们说过,在黑夜的坟墓地里,时常能见到蓬头垢面的小鬼们打着灯笼,忽闪忽闪的在夜里巡夜。我也曾见过夜里的坟间萤火,那只不过是腐烂的骸骨放出的磷化氢气体在空气中燃烧罢了,却从没见过打着灯笼的有鼻子有眼的小鬼。

  那片萤火向我游来,幽幽的阴森森的越来越近了,而且传来喳喳喳喳的沙子磨擦声。果然是小鬼吗?是来劫财还是索命?

  月光下我终于看清,是狼群!它们象一支机智而神秘的游击队,迅速围住了我的洞口。会不会是雅买的狼群呢?我高声喊道:“雅买,雅买。”但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雅买的狼群。片刻的沉静之后,狼王一声尖嚎,几十头恶狼如万箭齐发般射向那匹可怜的杏黄大马。马只短促地发出一声悲嘶,挣扎了几下便倒下了它那高贵的头颅。饥饿的狼群疯狂地撕咬着马的躯体,仅十分钟,弥散着血腥气的一架马的骸骨便兀立在寒光冷风之中。

  一匹马怎能填饱这群饿狼的空腹?狼群又逼近洞口,但洞内的篝火阻止了它们贪婪的企图。它们惧怕红色的跳跃的火舌。我抽出七星藏刀一边挑亮篝火,一边警惕地把守洞口。

  一只公狼试探性地伸入利爪,被我狠命地一刀戳伤皮肉,它嚎叫着退下。其它的狼不敢贸然进攻。只围坐着虎视耽耽地凯觎着,以待良机。

  良久,柴尽火熄,恶狼们果然蠢蠢欲动。几只强健的公狼依次轮番探进头来,被我用藏刀刺伤而告退,看来凶残贪婪的野狼们是不会就此罢休。我被逼入洞中的另一个洞口,这个洞深而狭窄。群狼鱼贯而入,已有三只了。

  我忽然想我旅行袋中还有剩余的自制土火药,这东西曾为我击败雪豹而立下汗马功劳。我趁隙掏出那包裹来,撕下衣布片,裹进一团火药,做了两个火药包。我瞄准那堆既将熄灭的火炭堆掷去,只几分钟,轰地一团耀眼的火光腾空而起,一只狼的皮毛被烧焦,狼群窜出洞外,惊慌失措地退到距洞口几米外立定。平静了约一刻钟,狼群又蹑手蹑脚地钻入洞来。我又抛出一团火药包,几分钟后又是一团火焰腾起,狼群又退出洞外。

  十来分钟后,狼王无可奈何地嚎叫了一声,率群狼悻悻而去。

  天亮了,我警惕地摸爬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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