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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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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世界里只分两种,讨厌和不讨厌。
越往南行走越能感受到春天的脚步声在临近,清爽的正午,车队停在城郊的密林里稍事休息。
阿依得到了午休时间,趁秦泊南去检查药材的工夫拿上干粮,一个人蹲在小树林里,捡了一根树枝在浮土上一笔一划地练字。写了许久才直起酸痛的腰身,站着从高处观察检视,比前些日子工整多了,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在模仿我的字吗?”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阿依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秦泊南笑眯眯地望着地上端正隽秀的蝇头小楷:“学得不错呢。”
阿依的脸轰地红了,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紧张又狼狈,手忙脚乱地用鞋底蹭乱地上的字,绷直了身体压下头。
“虽然写得不错,却缺少了一种神韵。”
神韵?
阿依微怔,抬起头迷惑地望着他。
“字迹即内心。”他温润地笑说,眸光深处却掠过一抹深沉和奥义。
阿依不明白,呆呆地眨了眨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学成这样,你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他笑眯眯地望着她,不带任何虚假地称赞。
“我已经十三岁了。”就算长得小也不是小姑娘。
秦泊南扑哧一笑,递来一只竹杯。
阿依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唇抑制住干呕。
秦泊南对她这样的表情似乎很愉悦,把手里的竹杯向前递了递。
阿依犹豫了半晌,咬牙接过来,问:
“先生,喝了这个真会长高吗?”
“我骗你做什么?”秦泊南立刻摆出一脸仙风道骨、医学泰斗、普度众生的严肃表情,反问。
阿依一口气灌下去之后,飞奔到溪水前,拼命漱口。
隔天,秦泊南送给她一套文房四宝。
“要从月钱里扣吗?”她捧着生宣,担忧地问。
“送你的。”
阿依闻言大喜,小声嘀咕:“难怪周大娘说贴身丫头好,有赏钱,原来真的有。”再次想起周大娘,她眸色一黯,有些伤感。
“你想要赏钱?”秦泊南笑吟吟问。
阿依微愣,绷着小脸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想要?”他笑意更深,追问。
阿依刚想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问题让她很为难,总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妥当,只能闭紧嘴巴直勾勾地看着他。
纠结的眼神和没有任何表情的小脸形成鲜明的反差,很是有趣,秦泊南没忍住,笑出声来。
阿依无言,她似乎又被嘲笑了。
一日半后,马车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定国镇。
定国镇是一座颇负盛名的江南水镇,房屋临水而建,拱桥两岸连接,狭窄的柳叶船在并不宽阔的小河上往来穿行,明明不是人口繁多的城镇,却意外地生机勃勃。
每年春节过后,定国镇都会迎来一年一度的药材大集,来自全国的医者、采药人、药材商齐聚。当归带着炫耀以及对阿依无知的鄙视,颇为自豪地对她讲,药市每年必须要在百仁堂带领众人祭拜过药王后,才能宣布开市。
开市的第一天,秦泊南要前往药王庙上香祭拜。
“姑娘家是进不去药王庙的。”他笑说,阻止了阿依想跟的念头。
二月初二,吉时,药王庙举行过隆重的祭拜仪式后,鸣锣三声,有人响亮地高呼一声“开市”,整个定国镇仿佛一下子沸腾起来。
阿依与剩下的人一同外出,前往镇中心,因为之前秦泊南让年龄相仿的当归多照应她,毕竟这种场合年长男子太多,所以此刻当归正不甘不愿地走在最后陪着她。
阿依对女子不能进入药王庙参加祭典虽然明白,也能接受,毕竟很多地方都讲究男尊女卑,可她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感觉像是被排斥了。
“当归,为什么女子不能进药王庙,既然药王是大夫的祖师爷,难道就没有女大夫吗,女大夫也不能进药王庙?”
当归看了她一眼,写满不高兴的脸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自然有女大夫,但女大夫不能称其为‘大夫’或‘郎中’,即使医术再高,也只能给女人看病,人们管她们叫‘医婆’。”
第十九章 辨药
“医婆?”阿依觉得这个称呼实在难听,无论年纪大小一律称为“婆”,其中是否多少带了些羞辱和蔑视?
也是了,女孩家抛头露面必是由于贫困,因为贫困卖身为奴还容易被人接受,但作为大夫要经常接触陌生人,这有悖女子安分贞静的美德,定会被许多人嘲笑鄙视。
“哼,反正都是那些死板又顽固的老头子擅自规定的,像芳怜姐身为女子却行医,我就从来没有瞧不起过,芳怜姐医术虽不及紫苏师叔,却绝不比其他大夫差,可有些人就是可恶,总拿她的女子身份做文章!”当归的内心仿佛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眼含不平与崇慕,将许多不满一股脑儿地吐露出来。
“那是女医吗?”
“是帝都最有名气的医婆,也是紫苏师叔的亲妹妹,她和紫苏师叔都是师承东家,可不知为什么,最后东家只收了紫苏师叔为弟子,却没有收芳怜姐。”
“我一直想问,紫苏公子真的是先生的徒弟吗,他们看起来明明一般大。”
“哈?”当归闻言差点绝倒,见她的表情确是这么想的,嘴角狂颤,努力忍耐才没笑出声来,摸着下巴弯着眉眼道,“也是啦,该怎么说呢,紫苏师叔成天板着脸像小老头,眉心都皱出沟来了,任谁知道他还没满十八岁都会大吃一惊。东家却十年如一日一直都是现在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快三十了。你看,我明明是东家徒弟的徒弟,他却不许我叫他‘师祖’,连孙老爷子都说他实在太随性。”
“先生快三十了?!”阿依惊愕,瞠大眼眸,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她一直以为秦泊南和紫苏年龄相仿,也就二十出头。
“听说紫苏师叔八岁拜东家为师,当时东家刚刚弱冠,已经是帝都首屈一指的名医,也是百仁堂最年轻的东家。东家五岁起就跟着祖父老老东家行医,十二岁自立招牌,连老老东家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医学天才。十七岁时他治好了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当今皇上的固疾,那可是连御医都没治好的疑难病症。上一任东家,也是东家的父亲不喜医术,百仁堂曾衰颓过好一阵,后来因为治好了当今皇上,百仁堂才重新振起招牌。”
“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呢。”
“当然了不起!”当归满腹自豪地高声道,“大齐国十八个省五百多个城镇,百仁堂共有八十二家分号四十五座药园,御医院一半御医师承百仁堂,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的确很了不起,阿依摩挲着嘴唇,想了想,歪头问:“有这么多分号,也有很多女医吗?”她实在不想叫出“医婆”这个词。
“只有芳怜姐一个,实际上芳怜姐也只是给夫人小姐们看病,她好像不喜欢坐堂看诊。”
当大夫却不喜欢坐堂问诊,但又是优秀的女医,阿依觉得她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喂!”当归睨了她一眼,忽然问,“你到底是东家的什么人?”
“丫鬟啊。”阿依眨眨眼,理所当然地回答。
“听师叔说东家给你看了许多医书,是丫鬟为什么要看医书?”
阿依认真地想了想,笃定地回答:“大夫的丫鬟如果连药名都不识得,那不是很丢脸么?”
“是嘛。”当归怀疑地嘟囔着,又睨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忽然,密集的人群仿佛退潮的江水一般分散至两旁让出一条路,青色的身影在眼前闪过,当归说了声“快走”,阿依急忙跟上他,两人随秦泊南带领的一行人在窄长的街道上转了两个弯,来到北方老字号宝记药铺内。
柜台上摆出了一排用红布衬着的野生山参,最小的也有两指粗,胖滚滚,四肢齐全,泛着自然的光泽,在通红的衬布上一摆,就像穿了兜肚的福娃娃一般可爱喜人。
秦泊南拿起一根几乎长成人形的参,借室内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掌柜的一脸自得,并没有口沫横飞地推销,而是任由他看,仿佛对自己的货品非常自信,不买的人才是损失。
“百仁堂不是有药园吗,还用买别人的?”阿依小声问。
“药园比分号少,产量完全不够,再说百仁堂药园主要在东南方,其他地方出产的药材还得靠每年在药市上收购。”当归用鄙视她智商的口气回答。
阿依点点头,全神贯注地望着秦泊南。
宝记掌柜等了片刻,带着得意,笑问:
“秦二爷,这可是道地的抚松县野参,百仁堂若是想要,这等品相我只给二爷九百两的价儿,如何?”
秦泊南微微一笑,侧过头对紫苏浅语几句。
紫苏点头,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这参百仁堂要了,但九百两不行。”
“那请二爷开个价吧。”宝记掌柜对紫苏说,眼睛却看着秦泊南。
秦泊南一笑,却转身出去了。
宝记掌柜微怔,紫苏已经在他手旁的乌木算盘上轻拨了几个数字。掌柜的脸色刷地变了,阿依跟随秦泊南出去时回头望去,见他正和紫苏在同一个算盘上拨来拨去。
刚出门没多久,宝记药铺里忽然传来掌柜的痛心疾首的呼喝:“成交,三百八十两!”
药铺内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怎么一下降了那么多?”阿依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不是抚松县野参,不过就品相来看,怎么也能值个四百两。”秦泊南笑眯眯地回答。
“这也能看出来?!”阿依不敢相信地低呼,瞠着黑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秦泊南低下头来,对她粲然一笑:“觉得我很厉害?”
阿依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了他半天,郑重点头。
诚实得让人想笑,秦泊南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走到一个热闹的摊子前,拿起篓筐里的药材,问:“知道这是什么?”
阿依辨认片刻,回答:“黄连。”
“没错,未染过色的纯正川东鸡爪莲。”
“这还可以染色?”
“当然可以。”他说着拿起另一筐里的药材,“你看!”
“冬虫夏草?”
“是蛹草,只要稍作加工就会变成冬虫夏草,虽然药效也不差,价钱却差很多。”秦泊南笑眯眯地道。
“先生,掌柜在瞪你。”阿依看着摊子后头,说。
第二十章 小儿丘疹
药摊掌柜被说穿底细先前的确在瞪眼,见阿依居然说出来了,忙又把满是褶皱的紫赯脸努力笑成一朵花,对秦泊南连连拱手,讪讪地道:“秦二爷,今年虫草收获不好,市面上货源本来就少,生意难做,您就行行好,别再砸我招牌了。这虫草虽然不好,黄连却个个是上等货,您瞧瞧,多肥,全抱着呢,我敢保证整个定国镇没有一家能有我这样的好黄连!”
“黄连我不缺,百仁堂今年大宗进药要的是甘草。”秦泊南从一旁的篓筐里拿起品相极佳的甜草根,闻了闻。
阿依见状,也学他拿起一块,见这甘草外皮褐色,内里淡黄,颜色纯正,放在鼻子底下嗅嗅,竟有一股幽幽的甜香扑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喉头吞咽了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甘草。
“可不能吃。”秦泊南含笑说。
“我没想吃。”阿依别过脸道。
药摊掌柜见有大单可赚,眼睛闪亮,忙口沫横飞地介绍起来:“二爷,今年的甘草也是好货,您看看,这可是正宗的河西甘草,您是行家什么也瞒不过您,这颜色这香味,一看就是好的,我敢跟您保证,走遍了定国镇我这儿的甘草也是头一份!”
阿依无言,敢情他家除了假虫草,剩下的全是头一份。
“你有多少?”秦泊南抽出一条帕子擦手,笑问。
“您要多少我有多少,不够的我明儿就能给您进来!”掌柜的一脸自信。
“什么价?”
掌柜笑呵呵地拿起乌木大算盘,在上面轻拨了几下。秦泊南眉一扬,手指在上面挑了挑,掌柜的望去,脸色顿时一变,讪笑着道:“二爷,您这不是开我玩笑嘛!”
秦泊南也不在意,笑眯眯说:“我开玩笑做什么,既然你没想明白,我先去别处逛逛,你慢慢考虑。阿依,走了。”
阿依忙扔下手里的甘草,小跑跟上去,回头望了望药摊旁突然鼎沸起来的人群,问:“先生,价钱太贵吗?”
“不是,价钱品相都合适。”
“那为什么不买,难道说想买是假的?”
“不,的确要进甘草。”
“那为什么?”阿依更不解了。
秦泊南低下头望着她,顿了顿,眉眼一弯,粲然笑道:“虽然品相价钱都合适,可我比较喜欢对方按照我说的来卖。”
阿依愣了愣,望着他温煦无害的笑颜,忽然有种想抽眉角的冲动。
“那是不可能的吧。”卖东西的人怎么可能会听买东西的差遣。
“太天真了小姑娘,这需要技巧,技巧。”他用随手捡来的一根草药梗在她的双鬟髻上轻敲一下,带着自信笑眯眯地说,“等着瞧吧,三天后我定会让定国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甘草。”
“……”阿依陷入思考,没有任何反应。
秦泊南觉得跟她这样的人分享秘密一定会很无聊,因为她比青石板还平的脸根本无法激起对方想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无趣地抬头看了看日影,问:“正午了,你饿了吧?”
阿依微愣,刚把注意力集中到肚子上,肚子里便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她的脸刷地红了。
秦泊南扑哧一笑,半调侃道:“看来那些药很有效果嘛,要定时吃饭脾胃才健康,想长大不好好吃饭是不行的。”
“先生,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阿依额角挂着一串黑线,绷着小脸,不太高兴地说。
秦泊南望着她只有细微变化却异常有趣的表情,笑得更欢。
两人慢悠悠回到居住的客栈,然而却进不去门,因为门前已被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结结实实地给堵住了。
“出什么事了?”阿依疑惑地说。
“难道在抓贼?”秦泊南仰望二楼,一脸认真地问。
“不可能吧?”阿依看着他,哑然。
“也是呢。”秦泊南偏过头,对着她粲然一笑。
阳光刚好斜射过来,越过矮小的她,灿烂的金光完全地披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笑容越发亮闪闪起来,令她一时觉得有些眼花。
“先生你还真喜欢笑呢。”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轻声说了句。
“笑代表善意,怀着善意会更容易发现身边的美好,你不如也善意一点,平常多笑笑,笑多了自然就能体会到笑的好处。”他笑眯眯地道。
阿依目不交睫地看了他一阵,一面往前走,一面平声说:“先生,我去看看前面怎么了。”
秦泊南望着她绷得笔直的背影,无趣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固执的丫头!”
阿依拼着小个头,还没钻进人群的第二层,拥挤的人潮突然自动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她一愣,回头,秦泊南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有种想流汗的感觉,她最近的心理活动似乎比从前复杂了许多。
站在门口围观的紫苏见状,立刻迎过来道:
“师父,是瑞和堂的荣爷正在给一个从清河镇来的孩子诊病,那孩子高热,头脸生了许多疹子,怕是小儿麻疹。”
“瑞和堂?兰荣么?”秦泊南微怔,向客栈内看去。
阿依站在门槛边,跟着望过去,只见客栈的大堂里空无一人,一个年过五旬的干瘦老头坐在椅子上,花白的山羊胡留得很长,下巴尖尖像锥子,身穿考究的棕褐色五福捧寿袍子,最醒目的是他高高翘起的小指上那三寸来长的手指甲。
一对布衣夫妇满脸悲色,男人站在一边,女人坐在凳子上怀抱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给大夫看诊,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咬着嘴唇流泪。
因为离得不远,阿依隐约看见那孩子luo露在外的皮肤上竟密密麻麻起满了红色的丘疹,从头顶到前额再到双颊、脖子甚至已经蔓延到前胸里,有许多地方已经被抓破,黄水横流,所到之处浸yin成片,还混着斑斑血水,没有一处完好的样子。
阿依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涌,连忙转开视线。
秦泊南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没有一丝犹豫地踏进客栈。
阿依微怔,犹豫了下,咬牙刚要跟进去。
紫苏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别进去,若是麻疹,会传染。”
“可是先生……”阿依大惊,急忙道。
“师父是大夫。”紫苏淡淡说了句,跟着秦泊南进入客栈。
阿依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风吹过,只觉得心里沉了沉。
第十九章 竞争对手的错诊?
“荣爷,许久不见,近来可好?”秦泊南冲兰荣礼貌地拱拱手,同业里兰荣算是长辈。
“嗬,秦二爷,我听人说你来了定国药市,还以为是误传,原来你今年真的亲来了!”兰荣起身回礼,嘴角勉强扯动,干巴巴地笑着。
气氛忽然变得很怪异,阿依一时也没瞧明白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这时当归从后面挤过来,惊叫一声:“兰荣?!”
“你认得他?”阿依好奇地问。
当归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才小声答:
“那是瑞和堂第一名医。瑞和堂一直视百仁堂为对手,尤其兰荣,仗着辈分一直对东家冷嘲暗讽,特别是上次东家治好了他没治好的郡主娘娘的偏头风,得了赏,更是不悦,认为东家抢了他的风头。东家也好脾气,一直不理会。”
阿依点头,觉得秦泊南今天有些古怪,按行规,一人诊病时没有邀请其他同业是不能接近的,这还是他教导她的。
“二爷稍等,这一家特地从清河镇过来求我看诊,等我诊完这一例再来与二爷叙旧。”兰荣下巴微扬,皮笑肉不笑地告罪。
“荣爷请。”秦泊南也不在意他突然变得有些炫耀的高傲姿态,打个手势,含笑温声道。
兰荣挂着干巴巴的笑,复又坐在椅子上,让妇人将孩子的衣裳解开,露出比脸颊更狼藉的胸背。红疹连成一片,腋下、鼠蹊部等柔软的部位全数肿大,小孩子忽略发出的红疹,皮肤亦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似正高热,昏睡中亦在嚎哭,看上去十分可怜。
“是小儿麻疹。”兰荣草草地在孩子身上扫了一眼,又看看眼睛喉舌,端详片刻,从容地下定结论。
此话一出,妇人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哭出声来:“俺成天把他关在家里,就怕这个,怎么还是染上了?!”
“果然是麻疹,清河镇那边麻疹不是闹得正凶么。”门外人群中有人说。
“大夫老爷,您行行好,救救他吧,俺家六个闺女,只有这一个小子,俺娘年岁又大,要是孙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也不活了!您救救他吧,大夫老爷!”孩子父亲粗手大脚,老实巴交,一看就是乡下汉子,好容易有个小子,他下了许多决心才硬着头皮从临镇跑来求诊,而没去求村里的赤脚郎中。第一次面对大药堂的名医,他心中惶恐,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连连哀求起来。
“可以治,但此病凶险,还得看你的家运。”兰荣也没去扶,坐在椅子上平和却傲然地道,“我先开个方子,你抓了药先给你小子服个五剂,等透了疹再来,七日内我都在这儿。”
身后药童已经铺好纸笔,兰荣执笔蘸墨,刚要书写,秦泊南忽然开口:“荣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荣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却似忌讳什么,起身跟他来到角落。两人低声私语一阵,兰荣突然气得脸涨红,大声道:“荒唐,你竟说是浸淫疮,你没看那小子高热不退,身上肌肤肿大吗,现在整个清河镇都在发麻疹,你不会没听说吧?!这等严重的病状,浸淫疮根本不可能有!”
“此等严重的浸淫疮的确罕见,但也并非不可能,这孩子皮损为潮红,肿胀、流滋,边界不清,且苔薄黄腻,伴有瘙痒,因肌肤糜烂炎症而导致高热。的确,有些小儿麻疹也会发痒,但若真是麻疹,下眼边缘会有一条充血的横线,且常伴腹痛腹泻呕吐,而这孩子偏偏是便燥出血,这正是风湿热邪客于肌肤而发的附加反应。”秦泊南没料到他会大声嚷嚷开,他本是为了顾及兰荣脸面才私下里婉转提出己见,既然兰荣没有顾忌,为了避免患儿被误诊,他也只好说出自己的推理论据。
兰荣气得乱战,干瘦的胸膛一起一伏,狠狠地瞪着秦泊南,冷笑道:“秦家小子,你别以为医好了贵人就真成华佗在世了,你那不过是运气好歪打正着,我行医治病时你还在家里玩泥巴呢!什么下眼边缘会有充血横线,我行医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严重的病症你说是浸淫疮,你也太轻狂了!”
“恕我冒犯,荣爷,你上次治疗麻疹是什么时候,帝都已经许久没爆发过麻疹了吧。我的确比荣爷资历浅,可我跟随御医前往麻疹重灾区已经有六次了,见过麻疹病儿无数,荣爷不知道出麻疹下眼边缘会充血成线不代表就没有。”
阿依从来没见过秦泊南如此严肃的表情,不再是笑眯眯的,常常弯起来的眉眼一改往日温煦无害,此时竟迸射出极具压迫性的光芒,绷起的唇角含着坚定,咄咄逼人地望着兰荣。
兰荣定定地瞅着他,怒极反笑:
“哼,秦二爷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今日这家人是求我诊病,我的病人我自会诊断,出了毛病也是砸我的招牌,行有行规二爷不会不懂吧?”
“敢问……”话未落,孩童父亲忽然怯懦开口,问秦泊南,“这位大夫老爷,你说俺儿不是生麻疹?”
他只是怀抱希望问一句,兰荣听了脸却彻底绿了:“你既信他,那就找他看诊,刚刚又何必来拦我的路,哼!”竟拂袖而去。
“大夫老爷,俺不是……”孩童父亲见状,脸刷地白了,连忙喊。
兰荣黑着脸噌噌往外走,没走几步,却见一个矮小的姑娘突然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木着小脸,细声说:“老先生留步,请再确认一下那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救救他吧。”
“你是谁?”兰荣脸更黑,没好气地问。
“我是丫鬟。”阿依老实回答,望着他,真诚地道,“我家先生只是在担心那个孩子,绝无惹你生气的意思。既然那孩子的病很难诊,请老先生参考我家先生的意见再诊断一遍吧。”
“你这丫头好大胆,你知道瑞和堂是什么地方,竟敢指摘我的医术,还让我再诊一遍……”
“因为老先生你是大夫,比起其他,治好那孩子的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阿依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很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澄澈的眼神如当头一棒,兰荣愣住了。
第二十章 医者的具备条件
秦泊南惊讶地望着阿依,她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都很确定她是个忠诚善良的姑娘,不管她会出于忠诚为他反驳兰荣,亦或是出于善良为了患儿去谴责兰荣错诊却离开,他都不会奇怪,然而她偏偏请兰荣留下来继续复诊,这当真令他大感意外。
色淡的唇不由自主地上扬,勾起一抹温煦的弧度。
医者,需抛弃私心,一切以病患为重。
为了那个孩子,她很客观地没有完全笃信任何一个人,她想撮弄他和兰荣联手会诊。
以浸淫疮来说,那孩子的病症实在过于严重,安全起见,秦泊南也认为共同会诊更为妥当。他从没想过盖过谁的风头,也不是想通过治疗病患来获取成就感,他只是想医好那个孩子而已。
“荣爷,小姑娘都这么说了,现在治好这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他温暖无害地微笑着,轻声说。
兰荣站在原地,用一双很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依。
阿依扬着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良久,兰荣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转身,冷冷瞥了一眼秦泊南的笑颜,没好气地道:“我行医几十年,还不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
秦泊南也不在意他激烈的语气,谦和地笑笑。
兰荣暂时放下恼怒,转身重新走回患儿身旁,与秦泊南共同看诊。
阿依站在堂柱前,看到这一幕,总算安心下来,悄悄地舒了口气。
“你好大胆!”当归蹭到她身旁,佩服地小声道,“居然敢要求荣爷复诊,你知道他绰号是什么吗,‘活阎王’!”
“是他想让人生便生,他想让人死便死的意思吗?”
“唔,还有就是,你不觉得他长得也像活阎王吗?”当归悄声道。
阿依眨眨眼,仔细端详了一下兰荣黝黑干瘦又多褶的长相,果然有点可怕,顿了顿,轻说:“的确很像,不过我觉得荣爷是个好大夫。”
“咱东家才是好大夫!”或许因为敌对,当归对兰荣很没好声气。
“先生自然是好大夫,这不用说,不过若不是好大夫,荣爷是不会把那样一个孩子领进自己住的客栈里,还霸道地不管其他住客愿不愿意。”
当归先前并没想到这一点,闻言愣了愣。
“紫苏。”秦泊南诊断完患儿,从怀里抽出一条干净帕子擦手,轻声吩咐,“带这孩子去开间房住下,先想法子把衣服去了。”孩子身上溃烂的某些部位已被黄水疮痂和衣服黏在一起了。
“秦二爷,”客栈掌柜闻言唬了一跳,立刻过来阻止道,“麻疹是会传染的,小店还要做生意……”
“这不是麻疹,不会传染的。”秦泊南笑眯眯地说,正在写药方的兰荣闻言,重重地捏了捏笔杆,人群中发出恍然的低呼,让他胸臆间的怒火更旺。
秦泊南看了一眼气愤的兰荣,笑得有些无奈,招手叫阿依来,吩咐:“你和当归帮荣爷跑个腿,去抓药,拿上方子到西巷找阿勋。”
阿依走过来,点头应下,兰荣动作生硬地把药方递给她。
阿依接过来,这是她第一次看秦泊南以外的大夫书写的药方,一行行仿佛蚯蚓在爬的字让她的额角瞬间挂起一粒大大的冷汗,眼花缭乱,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我看不懂!”
秦泊南这才想起她是第一次看传统大夫的药方,也不看方,流畅地念道:“土茯苓二两四钱,二花、连翘、寒水石、苦参、白鲜皮、生苡仁各六钱,羌活、独活、前胡、柴胡、川芎、桔梗、苍术、黄柏、芥蕙、防风、甘草各二钱。”
兰荣见他压根没看自己的方子,便能如此精确地念出来,一口老血差点奔出来,周身的怒气更浓厚,表情比刚刚还要可怕。
“土茯苓二两四钱,二花、连翘、寒水石、苦参、白鲜皮、生苡仁各六钱,羌活、独活、前胡、柴胡、川芎、桔梗、苍术、黄柏、芥蕙、防风、甘草各二钱。”阿依已经利落地重复一遍,见秦泊南含笑点头,转身去了。
瞠目结舌的当归还傻站着,直到阿依的身影被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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