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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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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了那么长一串,我不认为她会一下子全记住。”秦泊南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果然,话音未落,丽花扶着腰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把刚刚那方子再说一遍……”
“唔,已经不用了……”气促的丽花让阿依很心虚,瞥了红姑娘一眼。
丽花抹着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么快就好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不是心疾发作,只是噎着了……”阿依小声回答。
丽花张了张嘴,紧接着怒目而视。
阿依装没看见,回过身,才发现秦泊南已经离开,正向街对面装潢雅致的莲香楼走去。她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抹素淡的背影,丽花用手肘捅了捅她,感兴趣地悄声问:“你认得那位大官人?”
阿依不答,双手扯着衣摆,犹豫了半晌,直到秦泊南即将进入酒楼,她一咬牙,忽然奔过去叫道:“先生!”嗓音响亮。
秦泊南回头,还没开口问,就见她站在自己面前,挺着纤巧的身子,扬着紧绷的小脸,直勾勾地看着他,连珠炮似的说:“先生,你缺丫鬟吗?我不要卖身银子,只要供吃住有月钱就行,别看我长得小,我力气很大的,我学东西也很快,无论你让我学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办到,绝对不会叫苦喊累!”
秦泊南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愣。她直直地盯着他,紧张又渴求的眼神让他觉得很有趣,摩挲着下巴,开始上下打量她。阿依比刚刚更紧张,身体却挺得更直,仿佛想让人更容易看清自己的优点。秦泊南忍俊不禁,偏过头噗地笑了:“你先跟我进来。”转身向酒楼走去。
阿依心口一跳,觉得有门,大喜,忙奔到还坐在地上的红姑娘面前,把怀里的包子递给她:“把这个带回去给朱大娘,你都吃两个了,别再吃了!”又匆匆对还站在道边的丽花说,“大姐,我回头再找你!”说罢跟上秦泊南,小跑进酒楼。
纸醉金迷的包厢内,掐丝金蝉香炉里焚着清雅的香,婉转的丝竹声自面向一楼舞台的梅花窗外传来,粉色的纱帘被温暖的空气轻轻拂动,如梦一般华丽。
“是嘛,原来是这样。”秦泊南坐在黄花梨嵌螺钿浮雕四仙桌前,听完对面阿依的讲诉,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是和家人走散了。”
“我没有家人。”
秦泊南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说这话时眼里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眉角微蹙,想了想笑说:“你倒是实在,就算被冤,入狱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吧。”
“先生若肯收留我,自然不会想要一个说谎的丫鬟;先生若是不肯收留我,我说了先生也不会放在心上。”阿依神情认真地回答。
秦泊南微怔,望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噗地笑了:“你这丫头还真有趣!”
“先生,”阿依直视着他,郑重地说,“虽然没有许多经验,但我会努力变得称职,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即使不会的,我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学会,绝不给你添麻烦。”
秦泊南平煦如月的眼眸微眯,带有一丝探究望着她稚嫩未脱的脸。阿依不闪不避,沉静执着地迎上他的目光。
咕噜!
肚子响亮地叫起来!
阿依的脸轰地红了!
秦泊南忍俊不禁,噗地笑了,眉眼弯弯地望着她窘迫的表情:“你饿了,还没吃晚饭?”
“出来前明明才吃了半个馒头!”阿依红着耳根咬牙道。
“我让人带你下去,你先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秦泊南望着她一身狼狈,好心建议。
阿依被他这样一说,更觉窘迫,只觉得他打量她的目光让她耳根子发烧,尴尬地解释一句:“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我知道。”秦泊南笑得比刚刚更欢,向门外道,“紫苏!”
门开了,高大的古铜色男子步进来,恭敬地叫了声“师父”。
秦泊南吩咐了他几句,阿依便乖乖地起身,跟紫苏往外走,走了一半忽然想起来,忙又转回身,问:“先生,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泊南一愣。
“不能问吗?”
秦泊南望着她自以为做错了急欲忏悔的模样,一笑,圆润的指尖沾了茶汤,在方桌上有条不紊地写下几个工整秀逸的楷字:“我姓秦,字泊南,秦晋的秦,淡泊的泊,南风的南。你呢?”
“阿依,白日依山尽的‘依’。”
“姓氏?”秦泊南一笑,问。
阿依摇头。
秦泊南便不再作声。
阿依被领到一个有好大浴桶的房间,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浴桶和那么多的花瓣,痛痛快快地洗过澡,出来时,屏风外面的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套崭新的袄裙。她愣了半天,接着眼眶一热,捧起来套在身上。
紫苏站在门口,见她出来,目不斜视地将她带回刚刚来时的包厢,打开门让她进去。
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让她肚子叫得更响。她涨红了脸,越发尴尬。
秦泊南坐在窗前,听见门响,回过头来,见她穿着藕荷色小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色裙子,瓜子脸面,乌油头发,皮肤雪白细嫩仿佛能掐出水来,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眸光一闪,轻笑道:“倒是好模样!”
阿依眨眨眼,觉得他刚刚一闪即逝的表情有些奇怪。
第十五章 身份初定
“坐吧。”秦泊南坐在桌旁,手执一卷书,淡笑着说。
“可以吗?”阿依不知他是否是在考验她,犹豫了片刻,拘谨地道,“我是丫鬟。”
“你不想吃我就让人撤下去了。”秦泊南不在意地扬眉,话音未落,阿依噌地坐到桌前,绞着双手,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喷香的饭菜。
明明已经很饿了,却拼命忍耐不敢动筷,秦泊南虽然觉得她勉强的样子很有趣,却不好太捉弄一个小姑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软香糯的绿豆凉糕,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温声道:“来,尝尝看。”
香甜的味道刺激着阿依的嗅觉,她忍不住吞咽了下,努力端正举止,拿起筷子,小心地夹起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浓郁的绿豆香重重地冲击着干涩的味蕾,从未品尝过的甜香软糯让她的舌头差一点化掉,简直是好吃到让人流泪的美味。手抚上嘴唇,一瞬间,乌黑的大眼睛如给足了风的火苗,刷地燃烧起来,闪耀得足以照亮整间屋子。明明依旧是全身紧绷的模样,在秦泊南看来她的周围却仿佛在一刹那绽放出了许多粉红小花。
他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心情忽然愉快起来,他笑眯眯地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多吃些,九、十岁的小姑娘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大。”
“我已经十三岁了。”
秦泊南手中筷子顿了下,惊讶地望着她。
阿依有点脸红,他果然觉得她太矮了。
“我虽然长得小,却很有力气的,我能一个人在半刻钟挑满一缸水!”她急忙自我推销。
“把手伸出来。”他的脸色依然温和,可阿依却瞧出些严肃的意味。
犹豫了下,乖乖地把手递过来,秦泊南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慢地放在她的雪腕上。阿依觉得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有温温的热度,似还泛着淡淡的兰香,让人觉得舒服,却又不自觉有些紧张。
“你曾生过一场大病吧?”他忽然询问。
阿依点头,也没问他怎么会知道。
“底子都掏空了。“秦泊南撤了手,从怀里取出锦绣帕子,一边擦,一边自语似的轻声说,顿了顿,抬头见她神情紧张,温柔地笑笑,“无妨,快吃吧,我明日要赶路,你若是想随行明日要早起。”
“多早都行,我也可以替先生守夜的!先生有带丫鬟吗,我虽然没贴身服侍过人,但我会努力服侍先生的!”阿依生怕他改变主意扔下她,连忙表态。
绷着表情,语调生硬,态度却异常积极,令人称奇的矛盾反差让秦泊南哭笑不得:“守夜就不用了……”
门被叩响,紫苏从外面进来,轻声说:
“师父,刚刚和她一起来的姑娘还有一个大娘正在楼下转悠,可能是来找她的,我怕她们再呆下去会惹事非。”
阿依急忙打开窗子,俯望下去,果见朱大娘和红姑娘正在莲香楼外徘徊,满脸担心,已经引起路人的注意,忙叫道:“大娘!”
朱大娘抬头,阿依说声她这就下去,回头见秦泊南望着她,才惊觉自己失态,垂下头咬了咬唇,没抱希望地问:“先生,我能预支月钱吗?”
“做什么?”她的跳脱让秦泊南有些跟不上。
“朱大娘的女儿在苏州,她一直很想她女儿,我想预支月钱给她作路费让她回家。”她越说头压得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要求太厚脸皮。
“可以啊。”
“真的吗?!”阿依乌黑的大眼睛闪亮地盯着他。
即使她深黑如古井的眸子终于泛起光亮,面部表情依旧僵硬呆板。
秦泊南点点头,阿依便飞跑出去。
秦泊南站在窗前,望着阿依奔下楼急迫地告知朱大娘这个好消息,顿了顿,问:“查到了?”
“是。“紫苏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是嘛,只是路上认识的……”秦泊南一笑,“小姑娘倒是有趣!”
“师父很少会动用身份去查他人底细,当真要将她留下?”
“虽然可怜是一方面,不过我对她的确有些兴趣,她似乎有着出色的记忆力,自身却没有发现。”秦泊南噙着温煦的笑,淡答。
朱大娘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懵了,她从来没有流露出对女儿的思念,对归乡也早已经绝望,她对阿依的好明明只是给了她一个馒头,没想到她却肯对她施以援手,激动得泪如泉涌,阿依正不知该怎么安慰,紫苏走来,平板地说:“师父说分号里明日有车去苏州,让她们搭车走吧,这是你预支的月钱。”
阿依喜出望外,接过来打开,两个银光闪闪的锭子亮花她的眼,然她只是匆匆一瞥,便往朱大娘和红姑娘手里一塞:“这是我预支的月钱,当路费吧。红姑娘,你若跟着朱大娘,路上还有个照应,你家不在花州,一个人不好过吧。”
红姑娘望了望手里的银子,又抬头看了看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怎么连你也哭了?”阿依吓了一跳,本不善安慰,变得越发手足无措。
二楼窗前,秦泊南望着她无措的神情,片刻,唇角勾起,莞尔一笑。
次日一早阿依去和丽花道别,哈欠连篇的丽花听完她的事,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你倒是好运,天大的好事落在你头上了!”
阿依不以为意,拉起她的手诚挚地与她道保重,惹得丽花连翻白眼。
华丽的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后面跟着几辆货运马车散发着浓浓的中草药味。
宽敞的车厢内,秦泊南正靠在铺着白狐皮的软垫上读一卷书,阿依则坐在角落跟小茶炉奋战,开水温杯,置茶入杯,回旋斟水温润茶芽,接着悬壶高冲,三次点水注入茶杯,少顷,汤明色绿,满室飘香。眼眸闪过喜悦,她端起茶杯刚要递过去。
“水加多了。”秦泊南淡淡道。
阿依僵在那里,小脸蒙上一层沮丧,但立刻又振作起来:“我马上再泡!”
秦泊南放下书,望着她再次积极地开始了做过许多次的泡茶动作,忽然问:“你识字吗?”
“学过一点。”
“看看这个。”秦泊南从旁边的小柜里抽出一本图鉴递给她。
阿依愣了愣,放下茶碗接过来,疑惑地翻开,见书上手绘了许多植物,图画下面还用秀逸的楷字写着植物的名称、类别、以及功效。
“这是……”她惊讶万分。
“《本草经》。”
第十六章 第一次的摸底测验
“《本草经》?”阿依迷惑地翻了翻手上的图鉴,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这上面写着药效,看起来像草药。”
“是草药没错。”秦泊南笑笑,“反正你也闲着,不如看看书,有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
主人让丫鬟看书,这情况让阿依有些诧异,微张着嘴看着他,见他是认真的,越发摸不着头脑,看了眼手边茶杯,为难地说:“可是茶……”她还没学会泡茶。
“那是御供的明前龙井,一两值千金。”秦泊南笑眯眯地说。
阿依愕然,好半天,脸刷地蓝了!
“看来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秦泊南依旧笑眯眯的,可阿依却觉得他是皮笑肉不笑,好像在责备她暴殄天物,当然,为了最快学会泡茶她的确是暴殄天物了,可他之前也没阻止啊……
“我错了。”终于,她垂下发绿的小脸,老实忏悔。
秦泊南唇角的笑容更大,宽容地说:
“无妨,你又不是故意的。”
他很温和,可阿依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促狭和捉弄,莫非他是故意的,就为了看她脸发绿的模样取乐?
刚想到这儿,她连忙摇头,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像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么恶趣味的主人,绝不可能!
她微点头,抛弃自己的坏想法,顿了顿,看着已经泡好的茶,十分可惜地问:“这么贵重的茶要怎么办?”像前几次那样倒掉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你喝了吧。”秦泊南喜茶,却从来不会喝泡坏的茶。
“真的?”阿依眨眨大眼睛,这可是价值千金的茶。
秦泊南点头,阿依便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碗,慢慢地喝了一口,淡绿青翠,馨新醇厚,幽雅飘逸,她眯起眼睛,雪白的小脸泛上赞叹的粉红:“好香的味道!”
纵使被美味愉悦,她依旧没有笑,秦泊南靠在一旁观察着她的表情,有些意外地挑眉。眼见她又喝了一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舒坦地眯起,像一只自在悠然的幼猫,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真是一个表情不坦率内心却十分坦率的孩子,他在心里这样想。
坦率是一个简单的词汇,却也是一种会随着时间逐渐被磨灭掉的本能。她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类型,善良诚实又坦白的姑娘,却并不天真无邪,这样的姑娘刚开始看上去或许并不起眼,甚至无趣,但当逐渐能看透她呆板的面孔下各种丰富的内心表情,或许从那一刻起,这个姑娘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了吧。
“喝完了要好好看书。”他重新翻开书卷,继续阅读,轻声吩咐。
“是!”阿依听话地答应一声,见他不再管她,又抿了一口茶,愉悦地眯了眯眼。
已经四个时辰了,轻微的翻书声惊动了秦泊南许多回,抬头望着阿依小脸紧绷,十分严肃地阅读,仿佛完全沉浸在书卷里,倒让他开始自嘲起自己今天不同寻常的不专心。给她书籍时他并没有指望她会认真阅读,即使他给她看的是最简单的图鉴,可毕竟她是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丫头,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去专注自己压根不熟悉的事物。
然而她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她的确有许多字不认得,但她却非常能沉得住气,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就像她之前泡茶时一样,明明是个连龙井茶都没听说过的姑娘,一次次的失败却绝不气馁也绝不厌烦,于是只短短半天时间,她的泡茶技法就已经接近最高水准了。
抬眼望见香炉里的兰梦甜即将燃尽,他轻声开口:“阿依,香燃尽了。”
阿依没反应,一双大大的杏眼仍旧埋在书卷里。
“阿依!”他微怔,提高声调。
阿依还是没反应。
他连唤了几声,她始终没有应答,翻阅书页的动作平缓从容,却在不易被察觉里逐渐加快速度。
秦泊南忍无可忍,用手中的书在她高高地梳成一只圆球的发髻轻拍了下。阿依微怔,抬起头迷茫地眨眨眼,终于恢复清明,吓了一跳,忙问:“先生要什么?”
“香燃尽了。泡茶。”
“是。”阿依爽脆地应声,手脚麻利地掀开香炉,在里面撒了一把熏香,拿起茶壶,动作流畅地泡好一碗茶。
她已经小心地注意了每一个细节,自觉这一次比前几次泡的茶都要醇香,忐忑地递给秦泊南。
这次秦泊南接了,翻开茶盖,缓慢地啜了一口。
阿依的心中第一次产生胜利的喜悦,这感觉慰藉了她的辛苦和努力,竟让她的胸口舒畅起来。
“书,很有趣?”秦泊南问。
阿依微怔,陷入思索,她的表情明明就写着很无趣。
“觉得无趣吗?”
“还好。”她很诚实地吐出两个字。
秦泊南本以为她接下来还会说点什么,可等了半天,她只是用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显然无话再说,这下轮到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啊,是嘛。”他无语地干咳一声,将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余光瞥见阿依见他不再吩咐,再次沉浸在书卷里,明明觉得无趣,居然还看得那么认真。
她的大脑回路果然让人很难理解。
黄昏。
车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停驻在徐州城最大的客栈里。
阿依跳下马车,微微扭动身子,缓解一下僵硬的肌肉。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侧不远处,正在卸车的小药童当归妈呀一声,对着同伴叫起来:“苏州那群人是怎么做事的,水菖蒲竟然生虫了,这可如何是好?!”
阿依微怔,当归嗓门太大,她憋了一天正无趣,被这声音吸引过去,果见当归的怀里抱了一匣子品相不太好的菖蒲,顿时歪了歪脑袋。当归见她是个小姑娘,也没赶她。阿依好奇地拿起一块,借着夕阳观察了半天,问:“这是水菖蒲?”
“对,这就是水菖蒲,性温,味辛,开窍化痰,健胃醒神。”在姑娘面前,当归自然想卖弄一番。
“可我觉得这更像石菖蒲。”阿依讷讷地说。
“什么?!”专业药童被非专业丫鬟质疑,当归哪里能忍受,火噌地从肺里窜出来,瞪着阿依,仿佛要把她吃了。
第十七章 貌似被捉弄了
“因为……”阿依见当归大怒,唬了一跳,急忙解释,“《本草经》上说,水菖蒲根茎粗大,少有分枝,表面类似于棕红色,石菖蒲则是淡褐色,且根茎上部分枝甚密,这一只单从分枝上看就应该是石菖蒲吧。”
“什么?你知道什么呀,这明明就是水菖蒲,我一个学龄两年的药童难道连水菖蒲和石菖蒲都分不清?你只不过是一个外行的小姑娘,嚣张什么?!“当归是与阿依年龄相仿的少年,握着拳头,已经气急败坏。
他的肝火太旺盛,阿依无言以对,她只是单纯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她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有些多事。
“紫苏师叔!”盛怒中的当归突然老实起来,双手垂在身侧,低下头,恭敬地叫了声。
阿依一愣,回过头,见紫苏步履稳健地走过来,高大的身材瞬间遮住了残阳的余光。
“紫苏师叔,这丫头在这里捣乱……”当归怀着气愤开始告状。
话音未落,紫苏已经在他的圆脑袋上拍了一下,清悦低沉的嗓音带着严肃,训斥道:“连石菖蒲和水菖蒲都分不出来的人也好意思吹嘘自己当了两年药童,真不知道芳怜是怎么教你的!”
当归的眼睛倏地瞠大,愣愣地看着他,又呆呆地低头去看手中药匣。
紫苏拿起匣子里的菖蒲,淡声说:“这是兴古郡地产的石菖蒲。”顿了顿,提高音调呵斥:“还不快去把这些再好好处理一下,苏州那帮家伙不会做事,难道你也不会做事吗?!”
“是!”不怒而威的气势把当归吓得肩膀一抖,绷直身体响亮地应下,转身一溜烟跑了。
紫苏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阿依一眼,也不与她说话,径直走开。
阿依总觉得被瞪了一眼,她已经知道紫苏是秦泊南的大弟子,也是唯一被正式收入门中的徒弟,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垂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在新地方她不想被人讨厌啊,转身,却见先前离开的秦泊南已经回来,正站在门廊下远远地看着她。
阿依心中忐忑,连忙走过去。
秦泊南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转身进入客栈。
伙计热情地将人往里让,阿依随他登上松木楼梯,来到二楼一间典雅的客房。伙计推门请秦泊南进去,阿依刚要跟,秦泊南已经回身挡在门口,含笑指指隔壁:“你的房间在那里。”
“可是……”丫鬟不是应该时刻跟在主子身边服侍么,她可不是个会偷懒耍滑的人。
“你不用太拘束,我不习惯过度的服侍,你去梳洗一下,然后下楼吃饭吧,想吃什么吃什么。”说罢,关上门板。
阿依愣了半天——或许她该窃喜她找到了一份貌似轻松又优越的差事。
这是阿依第一次住客栈,看哪里都觉得新鲜,眼花缭乱了半天才洗净手脸,重新梳好微散的头发,下楼去。
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秦泊南带来的人,大约有二十几个,老少齐全,清一色爷们儿正吃得热火朝天,阿依一个姑娘呆在这些人中间,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那些“火辣辣”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呆了呆,木着脸坐到角落的一张空桌前,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悬挂的菜牌。虽然秦泊南让她想吃什么吃什么,话说餐费会从月钱里扣吗,她已经预支了许多月钱。
青色的竹杯放在她面前,她微怔,扭过头,见秦泊南已经换了件浅青色湖杭夹袍,从她身后绕过来,坐在她面前。同行的紫苏立在一旁,等秦泊南入座后方才坐下。
阿依连忙起身,秦泊南含笑摆摆手让她坐下,吩咐:“把这个喝了。”
“这是……”阿依疑惑地眨眨眼,盯着竹杯,问。
“能让你长高的药。”秦泊南的唇角泛着柔和的笑意,仿佛临世谪仙般仙风道骨,温煦的语调让人下意识想信服。
“真的吗?!”乌黑的眼眸霎时迸射出光芒,可以长高……
“骗你作甚,这对你好,快喝了吧。”秦泊南噙笑催促,弯起的细长眉眼如阳光一般和煦,让人真心觉得他是为了对方好。
阿依感激地点头,旋开盖子,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虽算不上难闻,但也不那么美味,向里面望去,药汁竟呈褐红色,被客栈的灯光一照,竟然红得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好鲜亮的颜色!”她赞叹,扬起脖子,一气喝下去。
咕嘟咕嘟!
轰!
咸腥味、苦涩味、辛辣味、灰土味调和在一起,一同冲击着脆弱的味蕾,并气势汹汹地向喉咙深处涌去!
这是何等激烈的冲击力,究竟是怎样的配方才能调配出如此具有毁灭性的药汤,这简直就是充满了奇迹和暗黑的杰作!
呕——
胃袋翻搅,她快要吐了!
“不能吐,这里面全是珍贵的补药,吐了可惜。”秦泊南望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噙笑阻止。
咕嘟!
阿依抻直脖子,扎挣了半晌,勉强把药汁咽下去,紧接着腾地起身就往楼上跑。
“师父,里面混了鳖血和鹿血吧?”紫苏有些反胃地问。
“都是滋补佳品呢。”秦泊南一点不愧疚地笑起来。
半刻钟后,阿依小脸发绿地回来,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秦泊南优哉游哉地喝茶,紫苏独自用餐。
见她下来,秦泊南笑眯眯地招手让她坐下,怕她拘谨,给她夹了块鱼。
可阿依已经被生血刺激得没有食欲了,再次忆起还是想吐,不愿进食,犹豫了下,索性问:“先生,带了这么多人究竟是要去哪儿?”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问。”秦泊南啜着茶,眉一挑。
“……”她只是觉得不该做多嘴的丫鬟。
“定国。”他回答。
“定国?”阿依一愣,“要去别的国家?”
秦泊南扑哧笑了,顿了顿,耐心回答:
“是一个镇,宾州境内的定国镇,药王的故乡。”
阿依的脸刷地红了,想了想,又问:
“先生要去药王家做客?”
秦泊南望着她一本正经发问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药王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是去进药,当然也会卖药,总之就是去逛‘天下第一药市’。”
“……”阿依觉得被嘲笑了,脸发烫,结舌。
第十八章 定国药市
夜幕低垂。
阿依抱着厚厚的《本草经》来到秦泊南的房间,轻轻叩响房门。
少顷,脚步声响起,秦泊南打开门板,温润的笑颜无论何时都似一缕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人心,带给人明媚与温暖。
“先生,我看完了。”她将《本草经》递过去。
“这么快?!”这显然出乎秦泊南的意料,略惊讶地扬眉,望着她手里厚厚的书籍,眼神有些复杂。
“因为先生叫我看嘛。”阿依认真地回答。
秦泊南愣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她的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等一等复又笑眯眯地问:“要不要看下册?”
“还有下册吗?”阿依歪头想了想,她虽不讨厌,却也不是那么想看,不过对上他弯起的眉眼,还是缓慢地点头。
“进来吧。”他笑说,转身让她进去。
阿依第一次踏进这间房,顿时惊叹于内部装潢的华丽。这是一间宽敞典雅的套房,精致考究,豪奢华美。
一张乌木大理石大案横在窗下,案上铺着色如雪浪的上好生宣并笔墨砚台,一只汝窑瓷瓶里插了许多枝红如胭脂的腊梅。秦泊南走到墙角的书柜前去取《本草经》下册,阿依等待中眸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宣纸,顿时定住了。
那纸上是一卷长文,有几行墨迹未干,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字,以前看过的王渊的手抄课本与这个根本不能比较。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朗,书法平和自然,秀雅端庄,骨络分明,内含刚劲,飘若游云,矫苔惊蛇。
胸口处忽然翻滚起一股热浪,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活跃起来。阿依的心中产生了钦慕,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感觉就是钦慕,但她在这一刻已为自己下定决心。
夜里,躺在床上,明明是闭着眼睛,手指却在棉被上一遍又一遍地书写着,不流畅,无趣生涩又枯燥,但她却不愿意停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阿依完全习惯了与秦泊南在马车内相处,她已经能泡出合乎他口味的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添香减炭。秦泊南向来手不释卷,大多时候她亦在读书,每读完一册,他都会问她想不想读下一册。阿依对这些枯燥乏味、全都与医理相关的书籍并不是很感兴趣,甚至猜想身为大夫的秦泊南拥有的书籍莫非全部都是医书?不过她并不讨厌。
她的世界里只分两种,讨厌和不讨厌。
越往南行走越能感受到春天的脚步声在临近,清爽的正午,车队停在城郊的密林里稍事休息。
阿依得到了午休时间,趁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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