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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去就会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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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的窗户深呼吸了几口,便倒下睡了。

后来我常常想,一个人的习惯,有时候可以改变命运,这话的确是没错的。假如我没有早起的习惯,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说都不会被发现。

遗憾的是我有这么个习惯,就算是假期,我也会在七点钟准时醒来,其后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起床,否则便会感到骨骼酸疼。

起床后,我趴在窗口朝外望了一阵子。清晨的田野看上去鲜嫩异常,一层似有若无的薄雾飘荡在半空中,四面的农居浸在雾气中,静悄悄一点声音也不出,田野间有些人影矗立在那儿。

看上去和一般农村的早晨没什么两样。

首先让我感觉异常的,是这里迥异他处的安静。

此时虽然说不上天色大亮,但也亮得差不多了。寻常的农村,在这个时候总能听到些声音,就算全村的人都没起床,公鸡和狗也必然会发出一两声鸣叫,加上早起的鸟儿和草丛里的各色虫子,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反而感到心中更加宁静。

然而,在早晨7点的赵家村,我没有听到半点声音,这种安静的程度,甚至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一想到这个,我连忙用手指敲了敲眼前的窗棂——窗棂发出清脆的“叩叩”声,看来我的耳朵没有问题。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疑惑。

这种疑惑尚未从心头消除,另外一件事又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些矗立在田野间的人影,在我打量窗外的这几分钟里,始终一动不动。倘若他们是普通的姿势站着或者坐着,那么一动不动便很好解释——我和他们距离这么远,也许他们有些微小的动作是我看不到的。

然而,其中有几个人的姿势,却很不一般。

有一个人,手里拿着锄头,双手高举过头,将锄头举起来,腰往前倾。看来是正在挖地。

另一个人,膝盖半曲,腰往下弯去,手伸向一株小树,似乎是在摘树上的什么东西。

还有一个人,腰向后弯,双手朝头上举起,似乎是在伸懒腰。

所有这些动作,都是一种动态的姿势,除了在舞台上,一般人们不会将这样的姿势保持超过30秒——这注定是一种运动的过程,而不是一种静态的造型——即使在舞台上,也没有人能将这种姿势保持5分钟以上,因为这任一种姿势,都不是一种稳定的平衡,人体有自身的限制,无法在这种平衡状态下静止太久。

但这几个人,和其他那些以普通方式站立或者坐着的人们一样,从我开始望见他们,到5分钟后的现在,始终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姿势。远远看来,就好像那是一盘立体的电影胶片,在某个动态的瞬间,胶片停止了运转,于是这个动态的瞬间便凝固下来了。

但那并不是电影胶片,那是活生生的现实。

我又凝视了几分钟,情况还是没有改变。

我想起赵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心头涌上一股冰凉的东西:难道我和赵方一样出现了幻觉?

想到这里,我连忙推了推赵方:“快醒醒!”

赵方伸了个懒腰:“再睡会。”朝内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一点,眼看又要睡着了。

就在此时,四周死一般的安静被打破了,鸡鸣犬吠,鸟叫虫鸣,还有田野间人们的喧闹,以及楼下赵方家人走来走去和说话的声音,仿佛起初都被封闭在某个地方,因为赵方的苏醒,这些被封闭的声音同时涌了出来,反而让我愣住了。

我又朝窗外望去——窗外依旧是静态的画面,但人们的喧闹奔跑声音却不时传来,甚至能听到锄头锄地的声音和赤脚把吧嗒吧嗒走在泥土上的声音——这种情形,就像是放碟片时经常会出的一种错误:画面静止,而声音却继续。

我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冷汗。

难道真是幻觉?

我再次推了推赵方,直至把他完全推醒。他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眼睛里还带着一种愣愣的表情:“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一言不发,指了指窗外,让他自己看。

他看了一眼,回头问我:“看什么?”

“你看那些人……”话没说完我就呆住了——那些原本静止的人影,忽然都动了起来。锄地的锄地,摘花的摘花,伸懒腰的人已经伸完懒腰,从地面上拿起一个长把水瓢开始干活,其他人也都在田野上活动起来。

所有的人都活了。

就好像刚才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的脑子被这变幻莫测的情况弄成了一锅稀粥,耳朵里嗡嗡直响,赵方在跟我说着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只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一万只蜘蛛在爬,蜘蛛丝纵横交错,把一切都搅得混乱无比。

赵方拉着我下楼,我便跟着他下去了。

在楼下的堂屋里,我胡乱吃了些早餐,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便跟赵方说要回去。赵方起身送我,为了表示礼貌,他先跑去打开院子的大门,他大哥和父亲跟在他身后,而我因为脑子乱,反而落在了后头,当他们跑到大门边时,我还没迈出堂屋的大门。

我的脚虽然没迈出大门,但目光却已经追随着赵方他们到了门口。赵方背朝堂屋,正在地头拔地上的插梢,他父亲和大哥就站在他身后,把头探向插捎的方向。

赵方家的大门插梢看起来很难拔出来,赵方一直在用力,他的头也低头望着地下,一直没抬起来。

我眼前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我看着看着,渐渐地感觉冷汗像无数的小虫子般由上而下爬满了我的皮肤。

我能(“文、)听到赵方(“人、)的父亲和(“书、)哥哥在旁(“屋、)边跟他不断说话,说话的内容都很正常。

但他们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变化,两个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僵立在那,头朝前探着,似乎在探出头的那一瞬间被迅速石化了,此后再也没有过任何动作。

我忽然想起赵方说过的,在我那座城市里,只要我视线不及的地方,人们都会死去,而当我再次注视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活过来了——眼前的情况,和赵方所说的完全一样,只不过那个能用目光控制其他人生死的,由我换成了赵方。

这究竟是我们两个人的幻觉,还是真有其事?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另一个念头又蛇一般窜了出来:赵方背朝着堂屋,那么堂屋里的人,除了我之外,也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僵住了。

想到这里,我蓦然回头——

在我身后,一直忙碌着的赵方的母亲和嫂子,正僵立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抹布和碗筷。

她们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们的眼睛里一点光彩也没有。

我头发根直竖,让我怀疑自己的头发会不会在一瞬间掉光。

我按着胸口,慢慢走到他母亲面前。先叫了声“伯母”,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接着,我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目光和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再接着,我直接探了探她的鼻孔和胸腔——鼻孔冰冷,没有呼吸之气;胸腔平静,没有心跳之声。

我怕我自己弄错了,又在她的太阳穴和颈部按了按,同样没摸到任何脉搏跳动的信息。

在触摸的过程中,我的手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凉,我想这就是所谓死人一般的冰冷吧。

她们是真的死了。

霎那间我全身的皮肤都仿佛被揭去一层,周身嗖嗖直冷,一阵一阵打着寒噤。

我还未从这震惊中恢复过来,眼前的人忽然动了起来。

她们动得如此突然,前一分钟还是死人,后一分钟便笑咪咪地望着我,开口说起话来。

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听清,我只记得自己大叫了一声,转身便跑。

刚跑了两步,赵方便迎过来拉住了我。我听到他焦急而惊讶的声音:“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吓人?”

我拉着赵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拖着他的手朝外走。他的父亲和哥哥要跟上来,被我一阵摆手拦住了。

一直走到门外,我们停下来休息了好一阵,我才开口说话。

我的第一句话是:“赵方,你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赵方迷惑不解。

我飞快地把我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赵方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甩开了我的手:“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我说。

“不可能,”他连连摇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现这种情况。”

“如果他们是在你转身后才死去,你看到他们时他们又复活,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看到?”我大声说。

赵方呆了呆,立即又摇头说不可能。

我还想劝他,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我感到浑身无力。

的确,赵方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呢?我不也是不能相信他所说的话?谁能相信自己日日生活其间的人群中,竟然连一个活人也没有呢?

我和他互相望着,他的表情是愤怒的,而我对他露出一个苦笑。

正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我一个朋友打来的,我们聊了两句就挂了。我正要把手机收进口袋,却又停下来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赵方,”我咽了口唾沫,“我的手机是可以摄像的。”

“那又怎么样?”他没好气地说了声,之后眼睛立即睁大了。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之后所做的事情很简单,赵方在我面前走,我倒退着拍摄他身后的镜头。我们经过了全村,在每一个地方,我都看到那些人在赵方身后像雕像一样凝固,而当赵方的视线投向他们时,他们又像被人下了咒语般地复活了。

这一切都被手机录了下来。

由于赵方一直在走动,形成了一种对比,所以,在手机录下来的片断里,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些人的确是凝固不动的。

赵方看到这些录像,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索性变得毫无表情。

“难道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

为了确认这点,我们在全村周游了几遍,所有的人都被拍摄了进来,包括那个桃花腮泉水眼的碧云,也都一一被拍摄到了手机里。

当然,毫无例外,每个人都是如此。

赵方久久凝视着手机里凝固的碧云,又回头望了望,当他望过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如我一般看到一具凝固的尸体,因为在那一瞬间碧云又重新复活了,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对他说了些话。

赵方又回过头来望着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满头大汗,轻微颤抖着问。

“我不知道。”我还是只能说这句话。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村子里,唯一正常的活人是赵方;而在我那座城市里,唯一正常的活人是我,至于世界上其他地方是怎么样,我们还不知道。

也许,全世界都只有我们两个活人?这个想法让我们两人都感觉到异常恐惧。

也许我们这种特殊的孤独感觉,就是来自于此——尽管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能感觉到,这个世界上,真正活着的人并不多。

“为什么只有在我看不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死?”赵方喃喃道。

“也许,这个村庄,原本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才存在,那些人,”我指了指其他的村民,“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让你不感到孤独。”

“那么,那座城市就是因为你的存在而存在?”赵方问。

“看来是这样。”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从来没感觉自己如此重要,一座城市竟然是因为我才具有生命力,那么,假如我死了呢?是不是这一切也都会消失?

我常常感觉到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原来这并不是错觉。

知道了这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尾声:

我很快离开了赵家村。

由于我们是目前所知的唯一两个正常的活人,彼此之间倍感亲切。赵方希望我留下来,而我希望他到城市里去,最后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们只有相视苦笑——对方的世界不是为我而设,我在这里看到的只是死人,留下来是种折磨;对赵方来说同样如此,离开也是种折磨。

我们互相留下了电话和网络联系方式后,我便开车回城了。

这依旧是我熟悉的城市,依旧是鲜活而热闹的人们,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生机,我在他们之间穿行而过,皮肤上沾满恐惧,心头一片荒凉。

第十三章 预言

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叶紫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正在缝制的兽皮,光着脚跑到阁楼上,从一大堆钥匙中慌乱地寻找着阁楼的钥匙。钥匙在手里互相撞击着,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响声,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把银光闪闪的小钥匙,将门打开时,阁楼上的小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她冲进房间,从打开的窗户里探出头去,低头望见姐姐头上的兽骨头簪在灌木丛中快速移动。

“姐!”她大声喊了起来,“快回来!”

姐姐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似乎移动得更加迅速了。

叶紫君搔了搔乱糟糟的头发,在房间里团团转了一阵,猛然回过神来,提起裙子冲到楼下,穿好草鞋,用一条兽皮索将裙子挽到膝盖以上,又在柴房里翻了一阵,翻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对着光照了照,瓶子中仍留着大半瓶鲜红的液体。她将瓶子朝腰上一插,便狂奔了出去。

灌木丛中留下了姐姐头发上浓郁的香气,沿着这香气的方向,叶紫君跑出灌木丛,翻上一座山岗,然后又跳过了两条小溪,这才看到前面姐姐的背影。

“姐!”叶紫君气喘吁吁地喊着跑过去,姐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喊声。

“你干吗呢?”叶紫君将头凑到姐姐面前问。

姐姐的眼睛冷静得像一块石头,沉默地望着不远处的房子,过了几分钟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慢慢朝那房子走过去。叶紫君连忙从腰里掏出水晶瓶递给姐姐:“快喝了它!”

姐姐一甩手,水晶瓶就掉到了地上。叶紫君慌忙将瓶子捡起来,上下摇晃了一下,发现瓶子没有破裂,这才松了一口气。

“喂!”姐姐大声朝着房子喊了起来。叶紫君觉得大为不妙,连连朝姐姐摇手叫她住嘴,同时拔出瓶塞来,将瓶中的液体朝姐姐嘴边灌去。

“呸!”姐姐被灌了一大口液体之后,猛地将嘴里的液体吐了出来,看起来就好像吐了一大口血似的。

“别拦着我。”姐姐还是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

实际上,叶紫君也已经拦不住她了,从那所房子里走出几个人,都是村子里的熟人。他们看到叶紫君时,都笑着打着招呼,但是首先吸引了他们目光的,还是她的姐姐。

“紫风又想说什么?”一个男人皱着眉头问。

叶紫君还没来得及阻止,紫风已经开口了:“这房子就要塌了。”

叶紫君用手捂住了脸,哀叹了一声。

“哦。”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笑声让叶紫君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而紫枫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们在嘲笑自己,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要塌了吗?好的,我知道了,”先前说话的男人笑嘻嘻地道,“还有什么。”

“没有了。”叶紫风认真地说。这回,不等妹妹招呼,她便主动转身往回走,叶紫君踉跄着跟在她身后,从房子那边传来人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叶紫君只恨自己的脚步不能更快一点,好逃离这种屈辱的境地。而姐姐仍旧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她维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时不时弯腰摘上一朵花。

“姐,你为什么总要说些别人不喜欢听的话?”叶紫君拽下一把灌木叶子在手里揉着,烦躁不安地问。

“不管喜不喜欢听,真话总是要说的。”紫风说。

“什么真话?你说的话从来就没有变成真的。别人都把你当笑话看,你不知道吗?”叶紫君想起以前姐姐说的种种难听的话,尤其是在几次婚礼和祭祀上,大家都兴高采烈,她忽然站出来说某人会死,某个地方会到塌之类的,让所有的人都扫兴,而事实上,她所说的没有一次是真的。就为了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讨厌她,虽然她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也没有人来向她提亲,大家都说她是个乌鸦嘴乌鸦心的狠毒姑娘。现在,她已经过了适婚的年龄,家里人都很为她着急,她却满不在乎,依旧脾性不该,专门喜欢挑难听的话来说。

对叶紫君的话,紫风没有回答,只是专心编织着手里的花环,仿佛世界上再没有比编织花环更重要的时候了。每次看到她这样漠然的神态,叶紫君心里都忍不住涌上一股恨意,恨不得将瓶子里的药水直接灌到她嘴里。这药水是村子里的巫师特意为紫风配置的,据说喝了之后,两个小时内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为了避免紫风说那种讨人嫌的话,爸爸妈妈和紫君都绞尽脑汁,每次觉得她要说什么不好的话时,总想骗她把药水喝下去,可她一次也没上当,况且她要说那种话之前也没有任何预兆,谁也摸不准她的规律。

两人默默地走回了自己家的树皮屋,紫风和往常一样走上楼去关上门,不和任何人说话,紫君独自在楼下生着闷气。

爸爸妈妈都去走亲戚去了,今晚不会回来,一肚子的怨气无处诉说,紫君只好狠狠地朝灶台里添着柴火,让火熊熊燃烧,仿佛要把屋顶掀翻似的。她煮了点白米饭,又煮了一条鱼、一盘肉蜘蛛,另外熬了一大锅汤,将所有的食物摆到桌上后,没好气地大声喊:“姐,吃饭了!”

“来了。”紫风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传了下来。

听到这声音,叶紫君心里更加生气,不知不觉间,手指触到腰间的水晶瓶,一个念头猛然冒了出来——这水晶瓶里的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呢?自从巫师拿来之后,还从来没有实验过……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朝楼上看了看:阁楼的门依旧紧闭着,紫风是个慢性子,不会这么快就下来,如果她要做些什么,还有时间……

我要做什么呢?她的心怦怦直跳,脑子仿佛木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便将瓶塞拔了开来,将一小半红色的液体倒尽了汤里。红色的药水在汤中十分醒目,她用大木勺搅了好几下,这红色才慢慢散开,看不出来了。她将水晶瓶重新塞好,用力插到腰间。做完这些之后,她觉得手有些发抖,心里空空的似乎没有着落,只好拼命用抹布擦着桌子和灶台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紫风下来以后,两人开始吃饭。和往常一样,紫风首先舀了一大碗汤准备喝,紫君心慌不已,好几次准备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看着紫风喝完一碗汤后,又准备再喝第二碗,紫君实在忍不住了:“姐,别喝这么多汤,吃点饭。”不容紫风说什么,她便抢过碗去,满满盛了一大碗饭。

刚吃了几口饭,紫君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似乎有一张网从天而降笼罩在自己身上,尘世间的一切都被阻挡在这张透明的网外。网渐渐收紧,身体内多余的东西正被逐渐挤压出体外,她觉得自己正在缩小,慢慢地变成一个浑圆的球体飞入自己身体内部——她知道那就是自己原本应当具备的形状。无数彩色的气体正从身体中逃逸出去,最后什么也不剩下,坦坦荡荡的一片心胸,望不到边际。她望见这属于自己的心胸之内,渐渐如烟似雾地腾起一些幻像,如同水中的倒影,在遥远的地方摇摆不定。她辨认出幻象之中的地点,就是村边的小河,小男孩罗华提着他的玩具木桶,一摇一摆地朝河边走去,蹲下身,舀起一桶水,正要往回走时,忽然脚下一滑,落入了水中。水面上溅起大朵的白色水花,随后是一圈一圈的涟漪,没多久就恢复了平静。她蓦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张嘴尖叫起来。在张嘴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一直潜在水中,世界全部都在水中,无数彩色的光华水一样涌进她的嘴里,她咕嘟咕嘟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挥舞着双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迅速膨胀起来,最后砰地一声响,她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仍旧坐在桌边,手里的筷子举在半空中,刚刚夹的一小块鱼肉还冒着热气。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对面桌上的姐姐,正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似醒非醒地看着自己。

“罗华!”姐姐浑身一震,眼神恢复了清明,手朝桌子上一按,放下碗就朝外走。

叶紫君心里咯噔一下——姐姐怎么会突然说出罗华的名字?

“罗华怎么了?”她强作镇定地问。

“他会被淹死。”姐姐匆匆地朝外走着,“我得去告诉他家里人,这样……”最后两个字发出一种古怪的沙哑声音,仿佛铁器划在石头上,随后,紫风张大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说的话让叶紫君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没有留意到姐姐的异状,紫君急忙问:“你怎么知道他会淹死?”

紫风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用双手不断着抚摸着咽喉,疑惑地眼神在紫君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了紫君的腰间。那目光似乎发出灼热的光来,让紫君浑身一热,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腰间,看到正在水晶瓶里晃荡的红色液体,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姐姐的药性发作了。

她几乎忘了这事。

她手忙脚乱地靠近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到姐姐努力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了。姐姐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从姐姐的眼睛里还可以看出,她并没有责怪自己,这反而让紫君更加内疚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从这种慌乱和内疚之中安静下来,这是因为姐姐也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着朝外走了。姐姐凝视着她,朝她无声地张着嘴。

“luo——hua。”姐姐的唇型似乎是在说这个意思。

“什么?”她仔细辨认着。

“luo——hua。”姐姐缓慢而夸张地动着嘴唇。

什么?

落花?骡话?紫君猜了好一会,猛然明白过来——罗华!姐姐要说的是罗华!

“罗华?”她试探着问。

姐姐不再说话了,用力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罗华怎么了?”她知道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希望她能跑去告诉罗华的家人,阻止罗华溺水。罗华溺水的幻像,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也看到了,倘若不是因为姐姐,也许她已经跑去做姐姐想要自己做的事了。然而,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么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个幻象而已——姐姐经常说一些不吉利的话,可是她说的话一直都不是真的。

莫非姐姐和自己一样,也看到了那种幻像?她忽然意识到这点,不由打了个寒颤——村子里的人是如何称呼姐姐的呢?乌鸦嘴的姑娘、疯女孩、傻大姐……什么样难听的话都有,莫非自己也要变成和姐姐一样的人了?

她明白姐姐的意思,但是她只能装做不明白。姐姐无声地说着,每一句话她都看明白了,但她都装做不明白。最后姐姐不再说话了,那么聪明的姐姐,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傻丫头,她生下来就是村子里最聪明的姑娘,现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水一样地眼睛凝视着自己。

凝视着。

紫君挺了一会,终于受不了了。

“好吧。我去看看。”她说。

不理会姐姐的微笑,她急匆匆地冲出屋子,路上的刺茅戳伤了脚板,她才发觉自己忘记了穿鞋。一旦决心行动,她就再也不想停下来,顾不得回头去穿鞋子,她在路边找了两片宽大的树叶包好脚,便飞一样朝罗华的家中冲过去。

第十四章 宿命

好吧好吧,不管那幻象是不是真的,这事总不能不管,罗华是个胖乎乎的可爱小子,她也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

罗华的家里没有大人,大人们都出门干活去了,只有罗华一个人在家里。和幻象里所见到的一样,当紫君赶到小河边时,住在河边的罗华正摇摆着从自己家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玩具木桶,晃晃荡荡朝河边走去。

“罗华,你干吗呢?”紫君连忙跳了出来。

“刁(挑)水。”罗华口齿不清地道。

“你挑水干什么?到河边去小心淹死你。”

“刁水给爸爸妈妈,他们很金(辛)苦。”罗华认真地说。

“别挑了,我们来玩吧。”紫君拉过他的手,被他用力甩开了。

“我要刁水。”罗华严肃地绷着脸,带着干大事的决心朝河边走去。

“好吧好吧,我来帮你挑。”紫君无可奈何,从他手里夺过木桶,一连挑了十来桶,才把罗华家里的水缸填满。罗华蹦跳着跟在她身后,大声指挥着。

“现在行了,可以陪我玩了吧?”紫君捶着腰问道,她从来没一次性挑过这么多水,觉得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罗华恩赐般地点了点头。

鬼才想陪你这鼻涕虫玩呢。一边陪着罗华玩泥巴,紫君一边在心里骂着。罗华的妈妈也太讨厌,一下子生了7个孩子,这才不得不用这么大的水缸,也才害得自己现在抬抬胳膊都觉得困难。

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天边飞起了红霞,罗华的爹娘回来了,紫君松了一口气,不容分说将正在垒城堡的罗华牵到大人们面前:“罗华下午想去挑水,我怕他会掉到水里,帮你们把水缸挑满了。”

“啊?谢谢你。”大人们很是高兴,并且保证以后决不再让罗华独自呆在家里了。

紫君心满意足地朝家里慢慢走去。

就算那个幻像是真的,现在也不能实现了吧?

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她的笑容,她从这风中捕捉到一种熟悉而浓郁的香气,一个五彩缤纷的影子在树丛间飞快地掠过。

“姐姐!”她大喊一声,尾随着姐姐的影子跑去。

姐姐朝河边跑去。

她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光滑的手臂在逐渐来临的黑夜中挥舞着,想要告诉河边的人们一些事情,但谁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姐姐!”紫君的血液在血管里冲击得她眼前一片血红,她感到极其强烈的恐惧,跌跌撞撞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蝴蝶一样在眼前飞奔的姐姐。她抓到了一只滑得像鱼的手臂,姐姐轻轻一挣便挣脱了。

她从侧面看见了姐姐张合的嘴唇,无声无息间,姐姐在说:“罗华快死了!”

晚风吹来,紫君全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别说了,快回去!”她死命地拉着姐姐的手。

她看见罗华在自家的屋前,和那些大人们一起,有些惊讶地看着紫风。

“傻大姐又要说什么?”罗华的叔叔嘲笑道,人们开始走过来围住叶家的两姐妹。

紫风拼命摇晃着妹妹的手臂,要她说出来。但紫君仍旧装作听不懂。

罗华不会死的,那只不过是幻像而已。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轻轻的,似乎有石头落到了河水里,他们听到扑通一声水响,人们回头看了看,只看到河面上荡起的涟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罗华快死了!”紫风在这一瞬间忽然发出了叫声。这叫声让所有的人都怔了怔,紫君羞愧地低下了头:罗华就在人群中,她说这种话,一定又要被人骂了。她的目光朝罗华站立的方向望去——那里空荡荡的,先前那个胖乎乎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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