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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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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证据,大人又怎能定了白大师的罪?”

断案不能靠罔猜,要靠真凭实据。

“这个……”左锋声音一滞,点点头,又摇摇头,“外面都传遍了,她就是穆相之女,本官也不敢大意啊。”又使劲摇摇头,“更何况……”

不说外面的流言,单说有阮钰在那里虎视眈眈,也不允许他私自放人啊。怕被黎君知道他被阮钰要挟也做不了主,把贿银要回去,左锋声音戛然而止。

“黎家愿出金做保,求大人放白大师在监外候审……”一想到她一个人在那冰冷的大牢里,黎君的心就一阵一阵地抽搐,直恨不能自己去替她把牢坐了。

出金作保

左锋身子又是一震,目光闪闪地亮起来,候地又暗了下去,摇摇头,道,“不是本官不答应大公子,实在是这件事牵涉重大……”硬着头皮把阮钰横插一脚的事儿简要说了,最后道,“除了取保候审,黎公子还没有没有别的要求,本官尽力而为。”

别看黎君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可了解黎君为人的左锋也知道:

他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花的。

不知不觉间,他和黎君说话已经矮了三分。

“……左大人是打算把这件事奏到朝廷了?”黎君皱眉问道。

左锋无奈地点点头,“阮都尉硬要插手,本官也是迫不得已……”

黎君心一动,暗道,“太子已可以在上书房行走,一旦得知阿秋就是穆相的后人,拼劲全力也会保下她一命,阮钰此举倒是有心救她了,只是……”他抬起头,“既然如此,草民也不敢为难左大人,只是还求左大人千万记得,白大师不同于寻常人,她名声显赫,天纵奇才,是万岁御赐的一级调香师,若不幸死在牢中,左大人将会成为千古罪人”

这个他还从来没想过,听了这话,左锋冷汗刷地落了下来。

“还有……”不等他开口,黎君又接着道,“白大师是陈国恩情王的义妹,说起来也算是陈国郡主了,若有不测,恩亲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停擦着额头的汗,左锋用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失态。

先前只一味地想强取豪夺,想把穆婉秋作为摇钱树豢养起来,甚至还下过狠心,万不得已他就抢在阮钰前面杀了穆婉秋,向英王邀功,趁英王还没失势前求他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却全没想到穆婉秋背后的这些势力。

尤其她是恩亲王义妹这件事儿,早就被他忘到爪哇国去了。

经黎君这一提醒,他顿时醒悟,他想豢养和杀了穆婉秋打算都行不通,不仅不行,而且,穆婉秋绝不能在他手里出一点事儿,圣旨下来前,他一定要把穆婉秋保护得好好的。

富贵险中求,若是之前他或可冒险一试,现在有黎家这五十万两银子已够他过后半生了,他断无冒险的必要,不如就接受了黎君的建议,善待穆婉秋。

打定了主意,他朝黎君呵呵一笑,“……不用黎公子提点,这些本官也知,否则,也不会和阮大人闹僵了。”轻轻一句话,便把责任都推到了阮钰身上。

好似抓捕迫害穆婉秋全是阮钰逼迫。

“……草民多谢左大人惜才之心。” 黎君也不点破,就点点头,“总是女流,白大师身体孱弱,还望左大人在圣旨未下前不要擅自用刑……”

“这个黎公子放心,圣旨未下前本官绝不开堂审讯……”又向黎君保证道,“本官这就快马加鞭,让人日夜兼程去安康奏请万岁。”

“这样最好,白大师之案早点结了,左大人也少费些精力。”黎君点点头,话题一转,“外面天冷,请大人允许草民送些床帐被褥火炉之类……”

曾做过牢,黎君知道那里的艰苦,今天来之前他就知道阮钰派兵包围了知府大牢,大手笔地行贿,他也没指望左锋能做了主放人,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消左锋对穆婉秋的杀意和改善她在牢中的生活。

放在常人身上,谁都会认为黎君这么做不值。

可是,黎君不是常人,穆婉秋是他的心尖,他宁愿倾尽黎家所有,也不要穆婉秋受一丝委屈。

只想一想牢房里的冰冷潮湿,他就已经心疼如绞了。

收了银子,还什么事儿都没办成,左锋心里本就有些惴惴,听了这话,忙连连点头,“……好,好,只要白大师人不出狱,黎公子想把牢房装饰成洞房本官也不管”见黎君笑,忙又补充了句,“……只是不能往里面送丫鬟,不能把窗子和门遮了。”

牢房要门窗通透方便监视,这是规矩,毕竟阮钰的护军还在那虎视眈眈。

“多谢左大人……”黎君站起身来,“大人可否容草民进牢探视?”

第三百四十章画像

“这……”左锋一阵迟疑,随即道,“白大师乃大业名流又尚未定罪,黎公子探视也属正常,只是……”他讪讪地看着黎君,“牢中还有阮都尉的护军共同把守,只要他肯放黎大公子进去,黎大公子只管探视便是。”

“多谢左大人……”黎君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

“……黎家人连绣床都搬进了大牢,这哪是坐牢?那白大师在牢里比皇后娘娘还舒服,那些衙役狱卒,几乎都成了白家的仆人,白大师随便咳嗽一声,都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端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张峻一屁股坐下,开始喋喋不休地跟阮钰抱怨,最后问道,“……大人,我们要不要管管?”又道,“大人就弹劾左锋一个串通牢犯,姑息养奸之罪。”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把牢狱坐成这样的,有这样的好事,他也不想当这个护军统领了,干脆大家都去坐牢好了

听了这些,阮钰哑然失笑,“……这个黎君还真有两下子,竟然能把左锋给摆平了。”原本同一条阵营,他和左锋还一直摩擦重重呢,左锋那茛辣的笑里藏刀翻脸无情的脾气他阮钰可是一清二楚。

能把他摆平,这黎君也是够手段。

“大人,左大人这是有意做给我们看”见阮钰竟笑了出来,张峻皱皱眉。

“随他吧,知府大牢终不归我们管……”阮钰含糊道,“白大师是大业名流,声名显赫,没定罪前我们也不好得罪。”牢里的确太冷,压根就不是女人呆的地方,黎君不出手,他也想让人给穆婉秋送去些被褥之物。

“原来是顾忌白大师的名声……”想起穆婉秋如日中天的声名,张峻了然地点点头,一时间竟也没那么嫉妒了,见阮钰站起来,就问,“大人要去哪里?”

“去牢里看看……”说着话,阮钰已迈步走了出去。

站在牢门外,看着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布置的焕然一新的牢房,阮钰心头隐隐泛起一层酸意,自己也想为里面的女人做些什么,却从没想过要用这么大的手笔,这不是外面的普通住宅,只要花上银子,怎么布置都可以,这是大牢,随便拿进来一根针都是不许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见黎君是花了心血的。

尤其进来的时候,别人没注意,他却是清清楚楚地感觉道,这大牢四处,暗地里竟潜伏了不下三十个高手,那闭气的功夫不用猜,一定是黎家的影子,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立即就会闯进拼死把人劫走。

劫牢反狱,那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寻常也就罢了,他现在可是动用了官兵守牢,这黎君不要命了,为了牢里这个女人,竟要搭上黎氏一族的荣辱?

恍然间,从这牢里的一床一帐,一桌一椅,阮钰清晰地感觉到黎君对牢里那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暗道,“……难怪阿秋要死心塌地地跟他,我不如他。”

正要迈步进去,有侍卫过来回道,“……黎大公子想见白大师?”

黎君来了?

阮钰皱皱眉,“不许”侍卫应声刚一转身,又被阮钰叫住,“让他进来吧。”

黎君来看她应该传递信息的,穆婉秋也只听他的话,不管多嫉妒,他都必须让他们见上这一面。

说着话,阮钰挥手示意守在牢门口的护军向后退,自己则一纵身隐藏了起来。

府衙的狱卒见护军撤下来,也跟着向后撤了几步,让开牢门。

正坐在床上低头看书,听到牢门响,穆婉秋抬起头,“黎大哥……”见是黎君,她惊喜地站起来。

不过就分开一天,再见黎君,穆婉秋竟有种隔世之感,明明想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下来。

入狱以来的那股淡然沉静无惧都不见了,她俨然就是一个受了极度委屈的小姑娘。

“……阿秋受委屈了。”黎君一阵心疼,伸手想把她拥入怀里,想起身后的狱卒护军,又强忍住,只从袖笼中掏出帕子递过去,“阿秋别怕,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传说相爷的女儿骄纵任性,生性喜武厌文,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你绝不是她。”又道,“这是有人嫉妒你,才造谣诬陷,大业香行会已发动了大业名流联名为你申冤。”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我咬死了口供,接过帕子,穆婉秋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琢磨着黎君的话,恍然感觉帕子上好似有字,就借黎君身子遮挡,迅速抖开:

“如遇紧急,可启动你手腕上的暗器,迷倒牢外守军,自会有人进来接你……”只扫了一眼,穆婉秋一把将帕子握紧。

他这是想万不得已的时候把她劫走?

这怎么行?

劫牢反狱,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若是没有官兵还好,他和黎家的影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劫走,不留任何痕迹,现在她的牢房外被重重官兵狱卒把守,他们哪有胜算?

一旦失手,黎氏一族都要跟着遭殃

她一个孤女死便死了,怎么能赔上他和他的家族?

尤其他们就要看到曙光,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无声地摇摇头,穆婉秋把帕子递给黎君,“谢谢黎大哥来看我。”说着话,她无声地朝黎君做了个唇语,“外面官兵太多,黎大哥万万不可乱来……”又大声道,“……我毕竟是坐牢,黎大哥怎么竟搬进这些东西?没的又要被人生出是非。”

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黎君说道,“阿秋声名显赫又是被人冤枉,只是事情没查实前不敢放你出去罢了,左大人也是怕委屈了你,落的万人唾骂。”声音似是无意地提高了几分,“阿秋还缺什么,只管吩咐外面狱卒取用便是。”

听了这话,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牢门外的阮钰就皱皱眉。

见黎君一句话就把左锋卖了个干净,穆婉秋扑哧笑了出来,暗道,“遇到善于算计的黎大哥,也算他倒霉了。”嘴里问道,“不知这案子什么时候开堂?”

“阿秋的案子牵涉太大,左大人也不敢擅断,已和阮大人联名上奏万岁定夺。”

联名上奏万岁?

穆婉秋一激灵,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选秀时曾有一副画像留在了内务府。

当年她骄纵任性深为父亲不耻,不是母亲溺爱,她早被父亲除名了,父亲就常对外宣称只有三女,外界很少有人知道穆家还有她这个四小姐,更没人见过她,后来全家被斩,见过她的人几乎都死了,黎君一进门就让咬紧了口风,她也自信若英王不派人搞暗杀,有黎君在外运作,真正过堂,她大约也能拖过去,现在惊动了圣上,自然就会有人想起那副画像。

一旦拿着画像核对,她哪还有生望?

见她脸色发白,黎君心扑通一跳,迅速地把自己的安排从头到尾过滤了一遍,脑海里反复地想着自己又遗漏了什么,嘴里下意识地问道,“阿秋怎么了?”

“有些冷……”穆婉秋使劲抱了抱臂膀。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黎君弯下腰捡起铁筷拨弄着盆里的炭火,道,“这倒春寒最是冻人,我回头再让人给你送些衣服来。”

“嗯……”穆婉秋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感觉脚下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过来,穆婉秋就上前一步,蹲在黎君对面烤火。

从没做过这种粗活,黎君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地用心,一下一下的,拨弄得及为专注,融融的炭火把他雪白的衣服映的殷红,泛起层层光晕,恍然一坐燃烧的火山,直让穆婉秋浑身都暖洋洋的,静静地蹲在他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他缓慢笨拙的动作,穆婉秋就感觉特别的安心。

一股温馨蔓延开来,牢房里异样的宁静。

静谧中传来一阵敲击铁门的声音,两人都一激灵,回过神,黎君才想起这是大牢,外面的人催促了,就扔了铁筷,拍拍手站起来,“阿秋保重……”嘱托了一句,他转身就走。

只怕多看她一眼,他就会舍不得离开。

见他要走,穆婉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死别之情,隐隐地她感觉,他这一走,她们将永无相见之时,看着那高俊的背影,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明悟:

“能把牢狱布置的这么舒服,就说明他已经买通了官府,他即暗示我咬紧口风,却又让我做好劫狱的准备,就说明他也知道英王是打定了主意让我死,担心英王会在我过堂前派人来狱中杀我……即要杀我,英王一定也想到了他会劫狱,他果真来劫狱岂不正中英王的诡计?”念头闪过,穆婉秋使劲摇摇头,“不,既要死,英王有我一个人陪葬就够了,绝不能再连累了他和他的家族”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金簪,穆婉秋狠狠咬了咬牙,“英王果真想利用我逼他劫狱造反,我就立即自杀,绝不能让英王的阴谋得逞了”

想到死,想到就要和他阴阳相隔,穆婉秋心头瞬间泛起一股撕心裂肺的痛。

突然,她几步奔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黎君。

黎君身子一僵,“阿秋……”

“别动……我只想抱一抱……”穆婉秋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嘴里喃喃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表白

“阿秋别怕,我还会再来看你……”感觉一股无边的悲哀汹涌而来,黎君身子一动不敢动,柔声安慰道。

“黎大哥……”久久,穆婉秋开口叫道。

“阿秋……”

“我那日……” 穆婉秋声音低低的,有些断续,“我那日……借钱……只是个借口……我是真心地想给黎大哥……”感觉黎君身子一阵清颤,穆婉秋紧紧地抱着他,声声有些发颤,却一字一字说得非常清晰,“……我是真心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长的像黎大哥一样俊美的儿子,作后半生的依靠。”

就要死了,这是此生唯一的愿望,她不想带进棺才。

她想要他的孩子?

她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女人绝不会为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她有这愿望,就说明她心里喜欢他!骤然间,黎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

可是,这明明是一件喜悦的事情,为什么他却感觉如此的绝望?

石光电闪间,黎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穆婉秋正抬起头,不提防他突然转身看她,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两人身子都是一颤,怔怔地看着对方。

突然,再不顾牢狱外人影晃动催促,穆婉秋踮起脚,双手搂上黎君的脖子,疯狂地吻了下去。

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穆婉秋,感受到自她唇边散发出的那一股死别般的依恋,黎君心里恐惧更甚,贪婪地回吻着她,唇不觉间划到她的嘴角,没有任何预兆,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唇边传来一阵刺痛,穆婉秋骤然清醒了许多,她硬生生地停在了那儿。错愕地看着黎君。

低下头,一点一点吻去她唇边的血痕,黎君贴着她耳边慢慢问道,“……阿秋不信我能救你?阿秋不信我的安排?”略带喘息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惶恐。

身子颤了一下,穆婉秋没言语。

“……太子已经复出,就算我救不了你,还有太子,阿秋天纵奇才。生于此世是大周人的福气,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放弃。都不可用轻生!”黎君声音低低的,却透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阿秋若敢自裁,我死也饶不了你!”

见她不语,黎君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好,我现在就带你闯出去!”

见他当真要带自己冲出去,穆婉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一把抱住黎君。“黎大哥,不要!”

见黎君站在,她缓缓地摇摇头;轻声说,“……外面守备森森,黎大哥千万别鲁莽。”见黎君又要迈步,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有一副画像遗留在天禄殿,黎大哥出去后,千万帮我换了,否则我再没生望了。”

画像?

黎君身子一震,忽然想起那年曾凡修托他寻找失踪的穆相之女时,曾说过当年选秀女,穆相爷怕她骄纵顽劣入宫后给相府带来祸患,便暗中做手脚。令她在户部交由内监引阅的第一关就被筛了下来,可画像却留在了天禄殿。

她真是穆相之女!

虽然早就猜到她是穆相之女,可是,从没听她亲口承认,黎君心里总有几分质疑。

今日来探监,他原本就想问清楚的。可是外面守卫森严,尤其他进来时,隐隐发现阮钰就藏身在附近,哪敢乱说?

阮钰的武功听力可不是常人能比!

更主要的,他怕贸然问了,穆婉秋不相信他。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穆婉秋从来没和他提过,这是生命攸关的大事,她隐瞒他也无可厚非。

现在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就是穆相之女,那就是说,她相信他,已经把她的命全部交到了他手上,低头看看怀里的穆婉秋,她目光已从绝望变的清澈、自信。

黎君心里一轻。

听到外面敲击铁门的声音越来越急,穆婉秋挣脱黎君怀抱跳到地上,“黎大哥快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声音异样的坚定。

走了两步,黎君忽然转过身一把拥住穆婉秋,低低地在她耳边说道,“阿秋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我更喜欢女儿,阿秋一定要多给我生几个,长得都和阿秋一样漂亮……”语气低糜缠绵,直让穆婉秋脸色一阵涨红,张嘴想斥责他,可咽喉像堵了块棉絮,一声也发不出来,穆婉秋只感觉胸口酸酸涩涩的。

正留恋间,门外已经出声吆喝起来。

松开她,黎君转身走了出去。

黎君一离开,牢房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度,望着空荡荡冰冷冷的牢房,穆婉秋心也空荡荡的,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拉了把凳子坐在炭火旁,捡起黎君扔在一边的铁箸,穆婉秋也学他的模样,一下一下拨弄着红彤彤的炭火,陷入沉思。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穆婉秋身子一震,以为是黎君去而复返,她欣喜地回过头,“黎大哥……”声音戛然而止,阮钰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一身青黑隐隐透着股怅然血腥的戾气。

怎么是他?

穆婉秋神色候地一暗,她缓缓站起,“民女见过阮大人……”

望着她骤然失去色彩的眼,阮钰心里一阵刺痛,以为自己已经想开了,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缠绵依恋,难舍难分的情景,阮钰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妒恨,带着一股被利剑钻透般的疼痛,直令他几欲窒息。

不是在戒备森森的牢房,不是怕穆婉秋会更恨他,他很想再和黎君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不是他杀了自己,就是自己杀了他,总之,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眼看着穆婉秋下意识地拔下头上的银簪握在手里,阮钰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暗道,“……她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不会害她,对我戒备如斯啊。”

身上的戾气顿时一消,阮钰几步来到火盆前,在穆婉秋刚坐的凳子上坐下,捡起铁箸,很快地就把被穆婉秋拨弄得快熄灭了的炭火挑了起来,又拉过一边的铁桶。一块一块地往里加着炭块。

牢房里异样的沉寂,落针可闻。

感觉刚刚的那股阴森森慑人的气势消失,穆婉秋暗暗舒了口气,后背倚着床柱。她静静地看着阮钰。

眉眼依旧,这张脸依然棱角分明,还是那么的英气逼人,可,再次面对,穆婉秋感觉那不过是一张亘古不变的名画,笔力或许隽永,或许沧桑,可这都是匠人的刻意雕琢。此刻竟再激不起她心中任何波澜,包括曾经那令自己几欲疯狂的恨。

她之于他,只是个漠不相关的赏画人而已。

“……我终于知道阿秋为什么这么恨我了?”沉寂中,阮钰突然抬起头。

穆婉秋心一惊,暗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试探我吗?”她的满门便是被他和英王迫害,如果她承认自己是穆相之女。当然就有理由恨他了,只是,穆婉秋眉头动了动,看着他眉宇间那股沉沉之色,暗道,“……为什么我从他眼里竟看不出一丝阴谋?”

仿佛这话就是出自他的真心。

带着一丝忏悔。

一瞬间,穆婉秋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只脸上神色淡淡的。空灵,冷静。

恍然早就知道她不会回应,阮钰只静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消了阿秋对我的恨?”

语气中有股淡淡的寥落。

穆婉秋摇摇头,“……阮大人错了。民女和大人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何来怨恨?”声音清淡而飘忽,仿佛不细捕捉,这便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梦。

可是,阮钰却清晰地感觉到穆婉秋这话是出自真心的,并不是为了遮掩罪臣之女的身份,她是真心地告诉他,她和他就是一对路人。

心颤了颤,阮钰又定睛看去,果然,记忆中那双空灵的眼清澈澄明。

既没有他梦中那股痴迷的依恋,也没有曾经那难以遮掩的滔天恨意。仿佛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片片飘零全都一去不复返。

她是真的放下了,不恨我了?

阮钰一阵欣喜,可是,只片刻,他心头又泛起一丝苦涩,带着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的苦涩:

她对他,是真的已经淡漠了,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如一杯乏味的水。

试问,没有爱何来恨?

即便是恨,也是一种情绪,至少因为恨着,她还能记住他这个人。

如今,那双眼无爱无恨,空灵清净。

她已经彻底地把他从记忆中抹去了!

在他爱的不能自己,每每想起她连呼吸都会疼痛的时候,她竟彻底地把他从记忆中抹去,连恨都不肯了。

直直地看着她,阮钰有着不真实的感觉,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可他为什么会感觉像在梦中,就像那日的噩梦,他清清楚楚地能看到她,可他和她之间却横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坚不可摧的天堑。

他这面心已经一片一片地碎裂,疼的滴血,她那面依旧淡然冷漠,只循着固定的轨迹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他是透明的,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上。

目光从穆婉秋身上移到她身后的绣床上,帷帐、迎枕,厚实的被褥,虽不华丽,却是极其舒服那种,目光定在柔软舒服的床上,阮钰心里突然泛出一股错乱的疯狂,他想猛扑过去,狠狠把她压在床上,揉到身体里,一口一口吃了,只有这样,才能解了这胸口一阵一阵的撕裂般的疼痛。

只要破了她的身子,让她成了他的人,她还会向梦中那样对他痴迷依恋,抵死缠绵!

第三百四十二章 出手

渐渐地,阮钰手臂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鼓了起来,扭曲的变了形,空气中似有一团熊熊的烈火燃烧起来,令人几欲窒息。

感觉一股爆裂般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地,穆婉秋紧握银钗的手悄悄地抬了起来。

就在阮钰要一跃而起扑过去的时候,只听R啷一声,不知怎的,牢房顶竟掉下一片碎瓦,好巧不巧地砸在牢窗的铁栏杆上,沉寂中发出一声宏亮的响声,阮钰一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看到穆婉秋双手抱握在胸前,罗袖下一枚银钗正抵着她的心口,阮钰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我刚刚怎么竟魔怔了?”

这里是牢房,外面戒备森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他怎么竟起了这种淫邪之心,竟想就着么强要了她。

抬袖擦着额头的细汗,阮钰怔怔地看着窗台上那片细瓦,突然,他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虚浮的脚步竟有些踉跄。

直看着狱卒把牢门上了锁,穆婉秋才呼出一口气,一下子摊坐在床上。刚刚那股慑人心魄的气息,直让她现在还心惊肉跳,这一刻,她觉得她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

藏身在一颗刚冒出新芽粗大的榕树上,目光紧盯着穆婉秋牢房,直看着阮钰走了出去,黎君才透出一口气,听到头顶树枝响,黎君悄悄一提气,掌风正要发出,影子谢一轻细的声音传来,“公子,是我……”

黎君一抬头,谢一燕子般落在身边,低声道,“奴才已经查明,是谷琴看了白大师制的佛香风格颇似魏氏,怀疑魏氏调香术就落到了白大师手里。她就是穆相之女,柳伍德才秘密报了案,并迅速宣扬出来……”

身子震了下,黎君沉声问道,“可查到谷琴的藏身处?”

“查到了……”谢一回道,“公子要不要现在就劫回来?”

“暂时不要……”黎君摇摇头,“你只盯紧了便是。”

谢一应声而去。

目光飘向穆婉秋的牢窗,黎君手缓缓地变成拳。掌中的一根细枝顿时化为齑粉。

暗算穆婉秋,柳家、谷琴一个也别想逃!

“待英王倒了,我让她寸瓦不留!”

“待英王倒了,我让她寸瓦不留!”

“待英王倒了。我让她寸瓦不留!”

耳边一遍一遍地回荡起穆婉秋那日义愤的誓言,黎君眼底掠过一抹少有的狠戾。

是该替她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了。

……

自那日后,阮钰便再不许黎君去探视穆婉秋。

虽被下了大狱,因为阮钰和左锋僵持不下,要等万岁裁决,穆婉秋的案子也便拖了下来。

因她身世之迷在大业上流带来的一场风波很快地在知府衙门和都尉府的三缄其口下湮没下去,朝起晚做,人们俨然已经忘了狱中的穆婉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五月中旬。

五月十六。乾清宫发出复立太子的诏书,传旨的快马奔驰在安康通往各地的官道上,被废了两年,太子再度崛起立时引起一片轩然。

要变天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周各地都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天翻地覆的变化,包括平城曾家都连续放了三天爆竹。俨然过大年般热闹。

接到太子复位的诏书,本是一件大喜的事情,但因穆婉秋还在狱中,黎君脸上却始终没一丝笑容,相应地,黎家里里外外也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一个闪失撞到大公子的枪口上。

总算扬眉吐气可以挺直了腰背走在大街上了。有心举办一场盛宴欢庆一下,黎老爷见儿子态度恹恹的,想起这两年来每每黎家危难,都是穆婉秋出手相助,也便打消了这念头,只每天三遍的催促安康的密碟。≮我们备用网址:。。≯打探万岁对穆婉秋一案的态度。

相应地,知府衙门和都尉府接到诏书,也没有想象中的哀乐重重,低迷不振,左锋和阮钰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事,办案,谈笑风生地游走于大业上流之间。

这代表着大业上流风向标的三大巨头对太子复位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冷静,让大业变的异常的安宁,一如这五月的天空,蔚蓝蔚蓝的静,一丝云也没有。

只热辣辣的娇阳晒得人恹恹欲睡。

眯着眼睛看着知府衙门口的槐树上两只叽叽喳喳的黄鹂鸟,衙役李正恹恹欲睡,他懒洋洋地问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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