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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阴阳卷9)-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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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首,「你不能回去那儿。」再让她回去那种地方,那么他的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若她又再受苦怎么办?
「不然我还能去哪?」她恻然地笑了,这才发现她在这世上孤零得可悲。
他努力不去看她眼底的悲凄,「我有个叫藏冬的朋友,家住灵山,你待在那儿会很安全的。」
对於一手救回她,却又放开她的晴空,晚照明知她本就不该动心,更不该因此而坏他修行,可是,她真的好想求个答案,就算是她过於贪心吧,她好想听他亲口说,除了佛外,他的心中有没有她,但她知道,这问题,太为难他。
「我只想问……」她换了个方式,「你怕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晴空没有回答。
「真要我走?」她直望著他不愿看她的侧脸,用力眨著眼,想将他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
她的一字一句,都令晴空的心摇摆得厉害,可他紧闭著唇,不肯让自己发出任何会泄漏出感情的言语。
「好,我走。」
她的应允,暗藏了些赌气的成分,又像是种想要掩饰的难堪,听在晴空的耳里,像刺。他紧绷著身子,不知该是松了口气,还是因此而感到心虚。
是的,心虚,无意间触碰到破戒边缘的他,有种无法面对自己的心虚。诚如她所言,他害怕自己甚於她,他不敢直视她柔媚似水的眼眸,不敢多聆听一回有如她所奏的琵琶般音韵动人的声音,他更不敢再多看那张会让他逐渐沉溺的容颜,只因他的心会因此而颤动,就快不愿再接受理智的接管。
他害怕会失去自己,更没有把握再让她多待在他身旁一刻。
没有转圜余地的话既已说出口,晚照便什么都不再过问,也全都照著他的安排去做,好下容易才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但她并没有将它找回来,只是和晴空一般,任由沉默将她占据。
晚照一走,晴空立即将自己关入後山的山洞里面壁百日,想藉此忏心中的罪,想赎即将破的戒。但就在百日过後,负责收留新房客的藏冬受不了地跑来抱怨。
「你就帮帮忙把那女人接回来吧!」藏冬挂著一张苦瓜脸向他拜托,实在是再也收留下起那位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女人。
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自己心情恢复平静,晴空在听到晚照的名字後,不但表情显得有些不自在,就连音调也变得沙哑。
「为什么?」
藏冬苦恼地抓著发,「她白日里不吃不喝,整个人消沉得跟什么似的,但到了晚上她就变得自暴自弃,不但饮酒作乐,她还勾引每个路过我家的众生!」
他倒吸了口气,不语地偏过脸,感觉那日日夜夜纠扰著他的心魔,再次回到他的心底缠住他。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日,当他欲将晚照自法寺带走时,他说他可除心魔,可结果呢?他是除去了众人的心魔,但他却将心魔留给了自己。
眼尖的藏冬,注意到了沉默的他,似正努力地在压抑著什么,藏冬思索不过一会,继续摆出一副消受不起的模样。
「小子,我是真的收不起这个客人,你就发个善心把她接回来行不行?」一个在他家大玩双面人游戏,一个则在这里闭关面壁了百日,他俩究竟在搞啥鬼有谁会看不出来?
「我不能。」他冷拒。
「原因在哪?」死缠烂打的藏冬不肯放过他。
晴空的眼瞳游移不走,气息也愈显急促,可他却不愿让人看见地再次转首想将这一切都给藏起,继续骗自己根本就没有动心过。
「啧!」藏冬受不了地搔著发,「真不知该说你是天分高还是资质低……」
「什么?」
修长的手指不客气地顶上他的额际,「我说,你也真够蠢的了。」
「我还有事,不留你了。」知道藏冬已发觉了什么,晴空马上逐客。
「你想躲什么?」藏冬在他转身欲走时一把将他给逮回来。「你明知她的心在哪,就算你将她送得再远,她的心也不会在她身上。同样的,你也知道你的心在哪,你以为光是躲就能解决问题吗?」
「我来自佛界。」瞒不过他,晴空只能微弱的低吐。
藏冬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你这辈子是个人好吗?」
「是人又怎么样?」
他一手握著拳,大力鼓吹,「是人就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下水用力去搅和啊!你以为你回去佛界後,还有这种体验真实人生的机会吗?」
真实人生?充满七情六欲的人生吗?
站在悬崖边缘的晴空,一壁回想著他来人间的目的,一壁想著佛界千年来寄予在他身上的期望,但在这时,晚照受伤地转过身离他而去的模样,却入侵至他的心底。
孤身多年,从不知寂寞为何物的他,自晚照离开後,他觉得宅子就像了少什么东西般,原本,他是不在意独自一人生活的,更不认为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可是当晚照的身影不再出现在他的四周时,他的生活顿时空洞了起来,一种名唤为孤寂的感情来到他的面前,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另一种名唤为思念的感情,则是充斥著这座宅子里、他的心里,无处不在。
只有一个人,太寂寞了。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的人寂寞是这么可怕。
他想念她的笑,他想念夜里她为他弹琵琶时流动在他俩之间旖旎的温馨,他想念她眼中暗藏的情愫,他甚至思念起那颗滴落在他指尖的泪滴。
他早就被她给掳获了。
藏冬在他举棋不定时又再推他一把?
「既然你从虎口救了她,你就不能任她自生自灭,她这个责任还得由你来负,若你一心不想理她,那你还不如乾脆一开始就别救她,彻彻底底的当你的圣徒,和那些家伙一样对她袖手旁观!」
无法反驳的晴空,默然地低首看著自己的双掌。
在伸出了手後,又将它给收回来,这么做,难道不也是一种残忍?他与那些伤害晚照的众生有什么不同?同是一丘之貉,他凭什么指责他们?
「听懂了本神的神谕没有?」藏冬一手用力拍向他的胸坎,「再不懂,就看心呀!你不是很会看透人心吗?何不瞧瞧你自己的?听听它是怎么说的好不?」
晴空仅是动也不动,因为,不需看,他也知道他的心很早就告诉过他答案了,他只是没有勇气去承认它。
「你聪明那么久了,来人间当一回傻瓜又如何?」说到口乾舌燥,也不知能不能打动他,藏冬叹息地拍著他的肩头。
记忆中婷婷的笑靥鼓动著他,取代了占满他脑海所有的东西,和佛界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晴空蓦地推开藏冬冲出禅堂,飞快的步伐一刻也停不下来,当他打开大门时,他倏然止住脚步,怔怔地看著消瘦的晚照就站在门外。
「我走了,别再把她扔来我家了。」总算把人还回给他的藏冬,在路过呆怔的他身旁时留下话,并识相地在他俩都不语时悄声离开。
思念与心疼在晴空的心中四处泛滥,他抬起手,轻轻触碰晚照清瘦的面颊,一颗眼泪马上遭他逼出来。
「我不敢奢求什么……」她哽咽地低语。
逗留在她面上不走的指尖,迅速绕至她的身後,他痛心地收紧了两臂,将受伤的她搂进怀里。
「就让我奢求吧。」他低哑地说著,生疏的吻落在她发上、面上,最终留在她的唇……
在夜晚来临时,月光在廊上映照出两道交缠的身影,他们携手走至无火四暗的屋内,黑暗中,他们不断地亲吻著彼此,就像是对在茫茫人海中,靠著微乎其微的机会终於寻找到彼此的平凡恋人,眷恋著彼此温暖的唇,贪婪得不想分开彼此相拥的身躯。
不需要再有任何言语,幽夜里,他们看见了交集时进发出的火花,而後义无反顾地投身彼此的热情之中,一如奔火的飞蛾。
门扉在风中轻轻合上,把日後将会追索在他们身後的种种,全都隔绝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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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自他的生命里有了晚照之後,这些,都遭他背弃在身後,因他过不了情劫,也不愿过。
她是他掌心中的舞娘,为他翩翩舞出一段缤纷的人生。
他是她心坎上的月光,为她照亮了她晦暗如墨的人生。
忘记了使命,忘记了身後的一切之後,人间的生活犹如美梦一般。
他们喜欢彼此耳鬓厮磨的温存感,他们喜爱在夜晚来临时,站在幽暗的房里亲吻著彼此,他们更爱在融入彼此体内时,仔细地感受著那种不分你我的感觉,爱情为他们带来甜蜜的果实,这果实,尝起来令人觉得幸福不已。
什么佛界的圣徒,什么悟得真我、永享烟火永生,他都不想拥有了,他只要晚照。
那夜缠蜷过後,晚照枕著他的手臂,心满意足地拥著他,侧首在他的耳畔低语。
「能认识你,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他听了,收紧了赤裸的双臂,将怀中心伤方复的她再拥紧一些,就盼能这么一直与她到永远,为了她,他想抛弃佛界的永生,他不愿在历劫之後再返佛界,他只想与她一同留在这座人间里,当对平凡的夫妻,岁岁年年将彼此拥抱在对方的臂弯里。
虽然,他明知道佛界不可能会允许。
秋日很快就来临,晴空牵著她的手,一同来到宅子後方那棵梧桐树前,在树身上刻下他俩的心衷,就由天地见证他们的誓言,不愿任由佛界在日後分开他俩,自树梢上纷纷落下的金黄色叶片,淹没了他俩交缠的身影。
可是站在梧桐树前的他们,最终并没有见著彼此两鬓斑白的模样,他们甚至没有紧牵著手一块走至下一个季节。
对宿鸟而言,晴空一直都是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典范,佛界深深寄予厚望的圣徒,原本他是很放心晴空转世历劫的,只是他万没料到,晴空竟连第一劫都渡不过。
眼看著晴空数千年的修行即将化为乌有,且在人间所做之事还不见容於佛界,不愿见晴空转世第一劫即败在情劫之上,也在上头的施压之下,宿鸟被逼得不得不采取行动。
那日在晴空下山卖豆腐後,宿鸟化身为人间的高僧,领著晚照久违的亲人与佛寺里的和尚,来到小屋里架走了晚照。
在他的鼓动与危言耸听之下,人们深深相信,已魔入心中的晚照,不但让晴空破了戒,甚至日後她还会让更多男子为之失魂,导致世上更多家庭支离破碎,於是在大殴上,脸上充满恐慌害怕的和尚们,又再次取出了一根根戒棍。
再度落下的棍棒交错在她的背上,晚照声声哭喊求饶,不时唤著晴空的名,渴望他能赶来此地救她一命,在等不到晴空之余,她伸手去拉自家爹娘的衣袍,可他们却不愿她触碰地往後一退,她瞠大了眼,不敢相信就连自己的爹娘也不愿救她。
遭打了半日,晚照已是奄奄一息,背後模糊一片的血肉令人不忍卒睹,手持棍棒的和尚们个个气喘如牛,僧袍上沾染了斑斑的血迹。就在大家都有意收手怕会闹出人命时,划破空气的挥棍声再次响起,鲜血渍溅至宿鸟的脸庞上,无视於他人讶异的目光,宿鸟面无表情地扬起戒棍,并暗自在棍中使上佛力再重重击下。
那一棍之後,晚照没再发出任何声音,背脊遭打断的她,转瞬间断了气。
她甚至连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机会都没有。
在那双美丽的瞳人放大之前,晴空的身影、温柔的言语,都还徘徊在她的心头,她试著想留住他,但不肯留在她躯体内的神智却悄然地远离,缓缓地,流进她眼眶里的鲜血蒙去了她的视线,让她再也看不见人间苦难与美丽的一切,也再听不见那夜的耳语。
那夜,当她在晴空的臂弯里合上眼入睡前,晴空拉来她的掌心贴在他的心房上,轻声对她说……
「嫁我好吗?」
「住後,我不会再让你受苦,就由我来带给你幸福……」
晕化开的鲜血滴落在白净光洁的地面上,一滴滴的血花,像是雪中盛开的红梅,伏卧在地面上的晚照,侧著脸,留在她面上纵横的泪水渐渐地乾了,但她那双看向殿上佛的眼,始终都没有合上。
一摊鲜血在大殿上无声地漫开,殿上的人们尽皆散去独留宿鸟,宿鸟无言地弯下身蹲在她的身旁,伸出一指按在她的眉心之间,收走了她所有关於晴空的记忆,以及方才死前的记忆。
为了晴空,他必须斩草除根。
只是这么做还不够。
他转首瞪视著已是芳魂一缕的晚照,兀自茫然地在殿中飘荡。
不久,阴间派出的鬼差们即前来拘魂,宿鸟随著晚照一同去了阴间,见了鬼后不说,还与鬼后做了交易,将原本应投入枉死城的晚照改下放至无间地狱,在鬼后亲授她镇魂曲之後,就由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她,代忙得分身无暇的鬼后,去镇压无间地狱里那些苦楚连天的罪魂,自此起,晚照就留在那儿为鬼后日夜镇魂,再也回不到人间。
也再没有机会来妨碍晴空的修行。
太晚得知消息的藏冬赶到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他没来得及留住痛不欲生的晴空,因为佛界强行带走了晴空,并抹去了晴空来到人间第一世所有的记忆,提早结束晴空来人间的第一世,将他投入轮回里,再次转世投胎……
划破黑夜的呐喊,惊起了夜宿林间的栖鸟。
搁在地上的佛珠,在紧闭著眼的晴空忍不住仰首嘶声大喊之时,颗颗迸碎四裂,而远在山下另一间禅堂里名唤为恶与怒的两盏灯,亦同时熄灭。
自佛殊残留的记忆里走过一遭的晴空,回到现实後,两手撑按在地犹不住地喘著气,自他额上沁出的汗珠,滴落在蒲团上,像是点点泪痕。
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能够相信?
难以承受的痛苦,一遍遍地在他的心头反覆上演,那段刻意被掩埋的过往,在遭他揭开後,似一条条荆棘将他的心紧紧缠住,鲜血淋漓之余,不肯留给他一条生路。心中这份道不出口的愤怒,使得激越的他血脉债张,他紧咬著牙关,捱忍著这份远不及晚照於万一的痛苦,恨极亦痛极。
然而在尖锐的刺痛深处,难以言喻的罪意漫天盖地的朝他洒了下来,将他密密盖在用情与过织成的网子里。在网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过不了情劫的自己,那个心甘情愿放弃一切的自己,可最终代他受过的,却是一无所知的晚照,
终她一生,他都没有改变过她令人为之掬泪的命运,并如他所言地为她带来幸福,相反的,自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後,他加速恶化了她的处境,并令无辜的她提早奔赴黄泉。
他不仅改变了晚照的一生,还让她因此送了命。
深重的自责如同流沙使他逐渐下沉,晴空悲痛地合上眼,深深地陷进去,歉疚与心疼拖住他的双脚不断往下拉,他动也不动,任由流沙将他灭顶。
怪不得无酒要她来寻他。
原来,他就是害死她的凶手。
第六章 夏日已至,园中原本盛开的桃花皆已谢尽,青涩的果实累累结在树梢,那一颗颗碧绿鲜嫩的桃果,诱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口,即使明知还不是时候。
除完园子里的杂草,晚照站在晴空心爱的桃树下看了许久,她总觉得这株桃树与园里另一株梅树都很奇特,与她曾在他处所见过的都不同,它们生长得极好,就像是株遭人细心照顾的盆栽,只是体型稍大了些,不但结实众多,也不见鸟儿来这啄食吃果。
晴空一定用了很多爱心来照顾它们吧?
那他呢?这阵子来,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自那日返宅之後,她原以为待在後山小屋的晴空过雨天就会出来,她没想到,晴空这一待,就待上了十来日,她送去的食物和饮水他连碰都没碰,也一直不肯打开门扉,她不知他究竟怎么了,心急却无处探问。
藏冬曾来这看过一回,一听晴空找著了那棵梧桐树後,藏冬的表情有些惊讶,在她想追问之时,藏冬却朝她摆摆手,只说晴空在想心事,待他想通了他自然就会出来。
踩在青草上的窸窣脚步声,缓慢沉稳地接近她。
晚照侧过身子,静静看著瘦了一大圈的晴空,许多本想问他的话,在她一接触他那看似极为伤痛的眼眸时,全都沉淀至她的心底,於是她合上了唇瓣,不想去问终於出关的他究竟想通了没有。
一语不发的晴空走至她的面前,抬手轻轻抚著她柔嫩的面颊。
看著这张再次重同他生命中的容颜,他不禁在想,令她还魂的无酒,是想在消灭他之余,让他承认自己犯过的罪?抑或是无酒存心要他用这一生来弥补前世的过错?
在无酒的介入下,一前一後,他与晚照再次走上了前世相同的命途,再次相识,再次触摸到彼此,然而这究竟是命运的仁慈,还是另一回刻意的捉弄?
「在地狱中,你所受的百劫千劫,可有解脱的一日?」他沙哑地问。
晚照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事,她微偏过面颊,下意识地想避开这问题,但晴空却抚过她的脸不让她逃避。
「无。」他的坚持,令她不得不答。
「在地狱中,口之渴、腹之饿,可有饱足的一日?」他再问。
「无。」无法直视他的目光之余,她索性合上了眼。
「自地狱逃出,会有何後果?」
「别问了。」她拂开他的掌心,不想让他为她难过。
晴空执著地拉住她,「有何後果?」
她咬著唇,万般不愿地告诉他,「日後回到地狱之时,将永无轮回之日。」
「你不後悔?」心疼如绞的晴空,难忍地看著付出庞大代价回到他身边的她。
「我说过,我只是想要个答案。」她淡淡地说著,「我更想知道,为何我对人间这么牵挂。」
下一刻,晴空二话不说地将她拉来怀中紧紧抱著。
「晴空?」晚照在他的怀中抬首。
晴空颤动地埋首在她的发问,对於一无所知的她,他有满腹说不出口的歉意,他说不出口……
他说不出他曾如何爱她又让她因此死去,他说不出,是他这名佛界力保而不惜将她牺牲的圣徒,令她堕入地狱里受尽日夜千百苦劫。
「你怎了?」感觉到他在颤抖,不明就里的晚照伸手拍抚著他。
「我想撒谎……」他收紧了双臂,仿佛如此就能得到救赎。
她一顿,「你想骗谁?」
「我自己。」
「为什么?」晚照将身子往後退了些,两手捧起他写满懊悔的脸庞。
「因我第一次发现我竟这么软弱。」
就算是赔上性命道行、纵使得背叛佛界,当年他若能够力争那段爱情,他若能早些察觉,并不允许佛界抹去他的记忆,或许当年他就能赶至地狱里将受苦的她救出,若他能坚守真心,她也不至於待在地狱里苦苦想忆起过去……
不知他心中痛苦的晚照,朝他微微一笑,拉下他的脸庞开心地嘉奖著他。
「这不是很好吗?你终於有点像人了。」
看著她单纯无知的眼瞳,晴空哽咽得难以成言,只觉得自己就快因此而窒息。
你不懂,是我害了你……他无声地在心底说著。
没用的,这伤会周而复始的出现,永不间断。
晚照曾对他说过的话,在这时突窜进他的耳底,他好想掩上耳朵,不愿让这刺痛他心扉的话语在他耳畔流连。
难道说,我的存在就是一种罪?
他用力闭上限,不愿去回想她在说这话时眼中流露的心酸。
能认识你,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再也无路可退,他的泪不住地流了下来,滴落在她的脸庞上。
「怎么了?」晚照大惊失色,心慌意乱地抚去他的泪,「你是哪疼、哪不舒服?」
晴空不断朝她摇首。
「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她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望著他的眼。
「不是的,错的不是你……不是你……」晴空像是不能失去她般将她拥紧,不停地在她耳畔极力否认著它。
在他环抱的手劲抱疼了她时,帮不上忙的晚照只好抬起手用同样的拥抱来回应他,就在这时,几不可闻的低语,自她的耳畔轻轻掠过。
「错的人……是我。」
##########################
晚照坐在桌边看著一桌早己凉的饭菜。
他又晚归了……
打那日晴空出关後,晴空就似变了个人,虽然他俩的日子没什么改变,他一样每日出门卖豆腐,她也一样过著日夜不同的生活,但晴空的声音好像被谁偷了般,时常一连两三日没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他,似乎也在逃避著她,为了不与她碰面,他每日刻意比她早起出门,很少晚归的他,现在则是不到她入睡不返家。
他究竟是怎么了?
她在想,要是日子得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会开始考虑把晴空珍藏的那几坛老酒全都搬走,拿去灌醉藏冬之後,再从藏冬的口中把她要的答案给套出来。
静夜中,沉重的足音在廊上响起。
「你回——」终於等到他回家,晚照欢喜迎接他的笑容蓦地止住。
宿鸟静站在门边。
「你是来找晴空,还是找我?」晚照边问著这个来意不善的不速之客,边一手摸来放在身旁的琵琶。
「你。」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破了外头晴空所设的结界。
她看出他眼中所藏的杀意,「请问,我曾得罪过你吗?」
「你得罪过整个佛界。」
她娇声轻笑,「很抱歉,生前的事有些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会记得。」宿鸟往前踏了数步,随即将衣袖一扬。
琵琶的弦音立即止住他接下来的动作。
「忘了这个吗?」晚照笑吟吟地举高手中的琵琶,开始奏起镇魂曲。
宿鸟冷冷哼了口气,有备而来的他,当然早料到她会有此举。
她手拨著琴弦警告,「别以为我晚上的性子会同白日一样好,再动,你可就不光只是在这站一晚了。」
「你无习法,又能拿我如何?」宿鸟不顾她的警告,兀自在手中结印,估计自己大约再过一会就能破她镇魂曲的困术。
「不如何。」她自有对策。「我可找出你心中的罪孽,让你沉沦其中自悔。」以往在地狱里,鬼后的前孽镜若是不管用,她偶尔会被找去助鬼后一臂之力,利用忏魂曲让那些即使是死了也不认罪的鬼伏首承认。
宿鸟昂然地扬高了下颔,「我无罪孽。」
「那得试过才知道。」她勾起唇角,「我才不相信你像白纸那么乾净。」就算她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光是瞧著这双充满杀意的眼,她也知这个佛界中人应当干过不少不容於佛界的事。
与先前镇魂曲迥异的曲子,在她话落之後随即奏起,宿鸟原是不以为意的,但在他眼前,忽然飘过数缕人影,他微微一动,周遭的景物瞬间像湖面上经风扬起的波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浑然不觉自己已一脚踏进罪孽里的他,怔看四周的景物愈来愈清晰,当晴空的宅子突然变成了法寺大殿时,霎时明白此处是何处的他睁大了眼。
殿上人影幢幢,每一张面孔都是这两千年来他极力想遗忘的,他不禁屏住了气息,还未来得及转身逃躲,数滴温暖的血液即飞溅至他的脸庞上。
他怔看著自己持棍的双手,高高的扬起,又重重击下,趴卧在地上的晚照就这般任他宰割,在戒棍又一次落下之後,他清楚地听见了她脊骨断裂的声音……
晚照将指按在弦上不动,中止了忏魂曲,只因通常一曲未奏完,普通的鬼辈早就全盘将自己的罪过供出了,但这个叫宿鸟的没有,他非但一语不发,还能与忏魂曲对抗不在她面前崩溃。
「好吧,算我低估了佛界的自制力。」她双目审视著他大汗淋漓,苦苦力撑的痛苦模样,「不过我相信你定也不好受吧?」
总算能够再次呼吸的宿鸟,贪婪地大口呼吸著新鲜空气,虽是筋疲力竭,他仍是硬撑著身子不肯倒下。
「为何你怕我?」晚照冷不防地问。
他一怔,随即口气凶恶的应回去,「我不怕你!」
「若是不怕,你何须这么急著杀我?」晚照走至他的面前,近看著那双不敢直视著她的眼,「我才还魂回人世,你就连番来找我两回,且这两回你都怀著非置我於死地的意图,若不是曾与你结过仇,你何须这么做?若不是你心中有愧,你的眼神又为何这么闪躲?」
心中有愧?
不,他没有……兀自在心中天人交战的宿鸟频频摇首,他不承认他所做之事是错,他是为了晴空著想,为了整座佛界的未来而痛下杀手的,为了友朋,他没有错,一点也没有!
「杀了我,就能掩饰你的罪?」晚照推敲地问。
再也不任她摆弄的宿鸟,明知若破镇魂曲可能会耗去数十年的道行,凭恃著自己道行数千年的他,拚著数十年的道行不要,强行挣脱了镇魂曲带来的困术,在浑身剧痛间,他咬牙地开口。
「为了晴空,你就再死一次吧……」
「什么?」晚照愣在原地。
破空而来的佛印袭向晚照的心房,她紧急地回神拿过琵琶来挡,不堪此击的琵琶当下应声碎裂,也硬生生将她的肋骨震断两根,她掩著胸口颤跪在地,看著一不做二不休的宿鸟朝她步步走来。
宿鸟的步伐在踩著破碎的琵琶时中止。
晚归的晴空,背对著宿鸟蹲在晚照的面前,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指尖凑至她的唇边,要遭佛印震得心神大乱的她喝下。
「快喝下去,不然你的魂魄就要散了。」她只是个凡人,哪挨得住佛印一击?若不是有鬼后的琵琶挡著,只怕她又要回去见鬼后了。
晚照张开嘴将它喝下,觉得自己像要四分五裂的她,甚至尝不出口中血腥的味道。
晴空在她将两眼闭上时,将她抱至厅内的躺椅,在他脸上,不见惊慌失措,亦不见愤怒,平心静气地大略将晚照的伤势处理一下後,他施法让晚照睡去。
「宿鸟,不要再以我为名做这种事。」
「你说什么?」站在原地,不知该走或该留的宿鸟,听了他的话,随即敏锐地察觉他话中有话。
晴空缓缓回首,「当年是我不能持,是我遭七情六欲所困,不是她之过。」
「你想起来了?」如被逮著了罪柄,宿鸟面色苍白地往後退了一步。「不可能,你不可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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