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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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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晨光

【由文】



白刃如霜,介兰亭挥手隔开,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一面想这已是这个月来的第三个刺客,这些人还真当他这个堡主年轻可欺么?

他原就是个出手无情之人,这样想着,下手愈发狠辣,隔开剑锋的右手回指一弹,一缕指风如刀锋尖锐,倏然而出,那刺客惨呼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短剑当啷啷掉落地上,却是要害已被击中。

他傲然一笑,拍拍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俯视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刺客:“现下可知道了大罗天指的厉害么?”

西域罗天堡的大罗天指,京师潘家世传的惊神指,昔年玉京未灭之时军师段克阳的失空斩,有“世间三绝”之称。介兰亭虽是初接堡主之位,年纪又轻,然论到大罗天指上的造诣,决不在历任哪一位堡主之下。

他这边心中微微自得之际,那一边地上的刺客忽然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从那里摸出一把蓝汪汪小匕首,一望即知毒药淬制过的,照著介兰亭当胸便刺!

这一下变生突然,介兰亭也未想到这刺客竟然如此悍勇,仓促间那匕首已至眼前,大罗天指不及使出,他左手手腕一翻,无名指与小指微屈,风仪若清逸寒竹,浑不似他平日招式,动作却是迅如闪电,瞬息之间,他三指已经搭上那刺客手腕。“扑”的一声,那柄蓝汪汪小匕首霎时落地,介兰亭不依不饶,手下用力,那刺客腕骨竟已被他生生折断!

好一招精彩妙绝的小擒拿手!

那刺客一直未曾言语,身受重伤也不在意,只见了介兰亭方才这一招时才不由失声:“青梅竹!”

介兰亭右手大罗天指已是蓄势待发,拟待一举将这刺客击毙。然那刺客简简单单三个字,听在他耳中滋味却是大不相同,招式霎时缓了下来。

“你——你识得青梅竹?”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这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年轻骄傲的堡主,反倒像个迫切期待着甚么的孩子。

那刺客也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介兰亭竟会问到这个:“你……你刚才那一招小擒拿手是他的,十几年前我刚出道,就是败在这一招下,几乎丢了性命,没想到……唉!”

介兰亭心情忽然好起来,“喂,你知道当年青梅竹的事啊,他很有名吧,再多讲一些我听听。”

那刺客诧异之极,心道这人莫不成是故意拿我开心?但又见介兰亭神情认真热切,不似作伪,便道:“十余年前的京师第一高手,权臣石太师的义子,自己又在朝里任着高官,谁不晓得他?只是他在二十一岁那年忽然失踪,后来便生死不明了。”

介兰亭听得十分得意,笑道:“你说的这个人,本是我的老师呢。”

“甚么?”那刺客一惊,抬头看着他。

“他只教过我三招,无所谓,怎样也是我的老师。喂,你知道不知道——”他微微弯下腰,看着那刺客,“你们只晓得他从前的名字叫青梅竹,却无一人知道他的真正名姓呢。”

“我的老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谢苏。”

一 初遇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在介兰亭和他的老师相处的那些年中,经常看到沉默的谢苏,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着这几句话。

一张又一张,一次又一次,不住、不停的写,力透纸背,墨迹淋漓。

写到最后,谢苏往往还是沉默着,把那些散落了一紫檀木桌的纸张一张张的整理在一起,放好。

他的老师写得一笔好字,极刚硬凝立的隶书,却与谢苏的气质殊不相符。

而介兰亭的父亲,罗天堡的第七代堡主介花弧与谢苏初识之时,无意于禅理的谢苏还不知道有这么一首诗。

或者,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写个不休。

七年前,介花弧第一次见到谢苏,是个大雪纷飞的天气。

天阴沉沉的,雪片夹着冰屑,不由分说的从天上掉下来,又阴又冷,风不大,却是沁到骨子里的寒。这样天气,若不是有甚么非办不可的事,决没人愿意出门的。

偏偏介花弧就有这样非办不可的事。

他是罗天堡的堡主,天高皇帝远,西域这边无人拘管。罗天堡在当地人心中地位比皇帝还要高上几分。这一日他在外面处理完几样事务,眼见雪下得大,天近黄昏,离罗天堡尚有一段距离,便带了十几个随从,来到附近为琬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内歇息一宿。

这家客栈又兼酒楼,那老板见得是他,连忙的上前用心招待,将这一行人的座位安排到室内一个大火炉旁边,又端茶送水跑前跑后的极是周到,便是无事,也要寻一两件事出来做做,以显示自己对这位堡主的格外殷勤。

介花弧平日里这些见得惯了,也不在意。自端了一碗酒,方要饮下,却闻侧近一阵喧哗之声,不由微皱眉头,向那边看去。

原来这火炉一边原坐了个青衣人,手里拿了碗热酒要喝不喝的出神,那老板连叫了他两次,要他换个位置。那青衣人却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有意为之,端着酒就和没事人一样。介花弧手下几个随从看不下去,朝他大声呵斥起来。

这么一呵斥,那青衣人总算注意到了,却不看那几个随从,抬头便向介花弧那边望去。恰逢介花弧也在看他,两下对视。介花弧见那青衣人头上戴了一顶极大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面容,唯见他衣着颇为单薄简陋,落下的石青衣袖中露出一截削瘦手腕,腕骨突出,似个少年模样。身上也无兵器,止手上戴了一副极薄的灰色手套,不知为何一直未曾除去,却也是半旧之物。

他素非悲天悯人之辈,看了一眼,见那青衣人并无特异之处,也就移回目光,自去饮酒。

那青衣人也看了介花弧一眼,见他三十多岁年纪,双眉斜飞入鬓,一脸的冷漠自矜,气派非同寻常。他虽不知介花弧身份,却也想到这人定是此地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不愿多事,自拿酒换了位置。

那青衣人换的位置,是个靠窗之处。他穿的本来不多,这里风又大,只端了碗热酒颠来倒去的暖手,却也起不得多少作用。

这一边介花弧慢慢用着酒菜,心中却念着回堡后要处理的几件事情。

外面的雪,却是越下越大了。

窗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客栈门前停下,随后门帘一挑,众人眼前一亮,却是极出色漂亮的一个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年纪,服饰华贵,腰间配一把杏黄色宝剑,剑鞘上镶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光芒润泽,极是显眼。

这年轻人向里面一走,一店的人都在看他。他也不在意众人目光,自顾寻找座位,只是这时店内座位大多已满,只那青衣人桌边尚有两个位置,便笑道:“这位朋友,搭个座位如何?”

那青衣人微一点头,那年轻人方要坐下,忽然见到那青衣人手上一双灰色手套,心念一动,一伸手便抽出了腰间宝剑,喝道:“原来你竟躲在这里!”挥剑便向那青衣人头上削去。

这一下变生突然,谁也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忽下杀手。眼见他手中锋芒如电,那青衣人不避不闪,便要丧生在剑锋之下。

介花弧自这人进来之后,便一直注视着这边情形,为琬城是他治下,决无当着他这个堡主面前杀人的道理,一扬手,手中一只牙箸脱手飞出。

这些动作说来虽缓,其实不过瞬间之事,那年轻人一剑挥下,忽见眼前青影一闪,并未见那青衣人如何动作,便是鬼魅也无他这般无声无息,却是已闪到三尺之外,手中竟还端着那只酒碗,里面的酒水分毫未洒。

那青衣人虽躲过了这一剑,却未想到介花弧这边的牙箸,这一下本是冲着那年轻人剑锋而来,风声尖锐,力道着实的不小,他这一躲却正迎了上去,百忙中把头一低,那只牙箸避过要害,恰恰把他头上斗笠打落在地。

那年轻人一剑落空,又惊又怒,方要补上一剑,一抬头却见那青衣人头上斗笠落下,一张苍白面容上一双漆黑眸子烁烁闪耀,一时愣住了:“啊,不是……”

明亮灯火照映之下,愈发显得那青衣人神情十分憔悴,一望即知是个长期漂泊在外的江湖人,年约二十六七岁左右,容貌颇为疲惫削瘦,唯眉目之间尚存清厉之气,依稀可想见少年时几分秀气轮廓。

众人起初见那青衣人身形,原当他是个少年。此刻他一起身,又显出真实面目,皆是有些惊讶。其中最吃惊的,还是方才那个当头一剑劈下的年轻人。

“对不住,我……我认错了……”他武功虽不错,却殊少江湖经验。方才那一剑实是鲁莽之极,若不是那青衣人轻功高明,极有可能命送当场。他自己也知这岂是一句道歉便可了事?

眼见店内众人个个眼睁睁看向自己,那青衣人却是神色平淡,若无其事一般,愈发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于他,再忍不住,大叫一声,直奔出店去。

这年轻人忽然而来,忽然而去,店内众人自是议论不休。

介花弧低声叫过身边一个随从,嘱咐了几句,那随从便即悄悄出门,跟随那年轻人足迹而去。

从那年轻人武功佩剑上,他已大约猜出此人身份,心道这个人居然来了西域,其中必有缘故。

另一边那青衣人放下酒碗,招手叫小二出来,意欲结帐离开。

自他现出真实面目,介花弧便一直留意于他,又叫过身边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人,是他的一个重要心腹洛子宁,淡淡道:“留下他。”

罗天堡暗里控制西域几十年,势力如许,招揽人才亦是其稳固根本的重要原因之一。

洛子宁跟随他多年,一听此言自明其意,便笑着走到那青衣人面前,道:“这位朋友,外面风雪极大,若无急事,何不留下来歇息一宿,明日再走呢。”

那青衣人抬头看他一眼,“你家主人要留我?”声音不高,略有些克制压抑,却听不出是那一处的口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洛子宁竟有一种寂寞刀锋冷的感觉。

这青衣人说话,锐利直接,不加丝毫掩饰客气。

洛子宁也只好笑笑,正要再说些甚么,那青衣人却又道:“替我谢过你家主人,只是,”他微一顿,“不必了。”

他放下一小块银子,也不待店小二过来,转身即走,并未向介花弧方向看过一眼。

介花弧坐在炉边,微微眯起一双眸子,眼神一直未离开他身影,却是未发一言。

外面大雪纷飞,那人一袭青衣背影愈发显得单薄,却仍是十分挺直。

洛子宁追出门外,叫道:“这位朋友且等等……”但那青衣人轻功实是高明之极,他怎生追赶得上?

他低下头,看雪地中那青衣人留下的一排清浅足印,江湖中有所谓“踏雪无痕”的说法,但那不过是传说中事,谁也没有见过,这青衣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罕见之事了。

店中,介花弧慢慢起身,走到那青衣人座位前,端起那他留下的酒碗,碗里的酒早已冷了。他随意晃了几下,忽然一抬手,饮下了那青衣人剩下的半碗酒。

为琬城外,方才那年轻人立于雪地,心中大是茫然。

他原是江南御剑门门主的独子,名叫方玉平,御剑门是江南有名武林世家,老门主又只他这一子,从小便在众人的呵护宠爱之下长大,虽然已是二十岁的年纪,却并未曾独身一人行走过江湖。这一次远赴西域,亦是私自的离家出走。

原来前几年时间,江湖上出了一个暗杀组织,自称生死门。首领一名日天子,一名月天子。据闻乃是由波斯“山中老人”霍山一脉。武功诡异,手段毒辣,无所不为,自入中原以来,不但许多武林中人死在他们手中,而且频频派人刺杀朝中官员,甚至当时闻名天下的小潘相潘白华也被刺身亡。

当时朝中震怒,太师石敬成派手下四大铁卫联合江湖中人围歼生死门,然在这其中,四大铁卫中武功最高的朱雀又为月天子设计所杀,尸骨无存。

那朱雀原是江湖中年轻一代有名剑客,于石敬成得力心腹,京师第一高手青梅竹失踪之后,为石敬成收服,是为带艺投师。平生好穿红衣,极是俊美高傲的一个人,他这一死,江湖中人更是愤慨莫名。

眼见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生死门中忽然却出了内杠,日月天子不知何故竟自相残杀起来,也只三月内,月天子死于日天子之手,而三大铁卫也乘此良机一举击溃生死门,日天子侥幸逃得一条性命,避于东海荒岛,再无能力入中原。

这些都是数年前江湖中的大事,是时方玉平年纪尚轻,也只大约听说过详情。然在上个月,他父亲一位老友来访,自他们谈话间方玉平无意听到一个消息:当年的月天子竟然未死,而且人正在西域!

他对当年三大铁卫灭生死门一事一直十分向往,此刻更是大喜,心道若是杀了月天子,可不是上好的一个成名立万机会!也免得天天在家中听一众长辈唠叨。于是瞒了父亲出门,悄悄来到西域。

然而方玉平并未见过月天子其人,一路寻来,只听说此人常年戴一副灰色手套,从不除下,又听说月天子形貌虽与中原人一般无异,一双眸子却是颜色极淡,甚好辨认。

方才在客栈中,他误当那青衣人便是月天子,鲁莽出手后又惭愧跑出,此刻心里大是后悔。心道大丈夫敢作敢为,做错了事便应及时补救,方玉平堂堂一个御剑门少主,岂有如此退缩之理?

这样想着,他便转过身形,意欲回到客栈向那青衣人重新赔礼。此刻风雪已停,在西域,这般大雪亦是颇为少见,远远望去十分开阔,天地间一片晶明,他深吸一口气,只觉便如饮入大杯冰水一般,直是清爽透彻到了极点,不由暗想:若不是自己瞒了父亲跑出,在江南那能见得如此奇景?

他这边正在心旷神怡之际,忽见一阵疾风骤起,前方地上积雪为这阵疾风所卷,铺天盖地的向他压来。

方玉平一怔,正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冷冽声音已自身后传来,“退!”

这声音不高,却极是决断,自有一种不容置疑之意。与此同时,一只极瘦削的手已搭上了方玉平的手腕,竟是一招极高明的小擒拿手,方玉平未加思索,也未想挣脱,跟着那人回身后跃。

一缕闪电般的剑光,便在此刻自飞雪中激射而出,若不是那人及时将方玉平拉走,只怕江南御剑门方家,便要从此绝后。

那缕剑光一击未中,却是不依不饶。方玉平只觉眼前一花,依稀见得一个修长身影自雪中跃出,追风逐电一般又向自己袭来。动作之快,方玉平竟连对方面目也看不清。

他站在那里,急切中不知如何招架,索性一剑也向对方刺去。

那修长身影冷笑一声,剑光一变,速度竟是分毫未减,直刺方玉平双目之间,剑招诡异毒辣之极。

单以这一手剑法,这人已足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便在此时,忽闻“叮、叮、叮”几声,却是方才救助方玉平那人出手,一只飞燕银梭袭向那修长身影手腕,两只银梭打向剑锋,数声轻响之后,三只银梭合着一把长剑,却是一同落到了雪地之上。

那修长身影失了剑,又晓得面前之人厉害,身形一展,忽然又没入了雪地之中。

方玉平由死到生的走了一圈,心中大是感激,转过身道:“多谢这位大侠出手……”这一转身却见不对,面前这人那是甚么大侠,正是那个他在客栈里一剑砍去的青衣人!

此刻那青衣人头上斗笠已经不见,长发用一条青色发带束了,猎猎风中飞舞不定。而他手上依然戴着那副手套,正把一个机簧银筒收入袖中。

方才,那青衣人正是用这一银筒射出飞燕银梭,打落了那伏击之人的长剑。

他大为尴尬,正想寻些言语致歉。那青衣人却不待他多说,右手倏出,将他带到身边,低声道:“别动,跟着我,那人藏在雪下还没走。”

方玉平奇道,“这是甚么人,武功这么高?”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叫道:“莫非他便是那月天子!”

那青衣人简捷答道:“不是,是他的侍从。”

方玉平一惊,心道单一个侍从就如此了得,那月天子要厉害到甚么份上?这样想着,忽又觉被那青衣人抓住的手感觉不对,一转手反握回去,这下确定无疑,又是一惊,“你……你的手……”

那青衣人的右手,原来只剩下三根手指,食中二指竟已被齐根斩断。方玉平心道难怪他在室内也戴着手套;又觉方才被他一带,力道甚轻,显是他内力也极差,这一下不由担心起来。

那青衣人回过头,似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傲然一笑:“你放心。”

“我虽右手废了,内力失了大半,但那个伏击之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这一句声音不高,语气平平,却自有一种凛然之意。

二 退敌

不知为什么,方玉平对这个尚且不知道名字的青衣人,十二分的相信。

这青衣人形容单薄落拓,一只手废了,全无他想象中英雄侠客那般慷慨激昂之态。方玉平素来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平生除了他父亲,只有面前这人,令他从心里往外的钦服。

不完全是武功的原因,这个青衣人,确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概。

他紧紧贴在那青衣人身边,手中长剑锋芒闪耀,映着雪光,分外的明澈。那青衣人手中却无兵刃,一双眼沉静如清水中养的两枚黑水银,却是盯着地面,不做稍移。

雪地上一无异动。经过了方才一场较量,方玉平丝毫不敢大意。只是双眼盯着白茫茫一片雪地。时间长了,却也不免有些酸痛。

他眨一眨眼睛,正当此时,一大蓬积雪忽然自正前方冲天而起,随即其他几个方向白雪一并涌起,时间上虽有先后之差,却因速度极快,倒像是在二人周围,四面八方一同凭空多了一道雪障。

大片积雪纷纷扬扬地飘起,又纷纷扬扬的落下,竟是一直未住。方玉平只觉视野里一片模糊,实不知方才那人又会从甚么方向袭来。反观身边青衣人,虽亦是一脸肃穆之色,却仍是凝立不动。他不由有几分焦急,低声道:“我们要不要离开此地?”

“不必。”青衣人平静开口,“生死门是波斯武功一脉,门中高手虽可长期潜伏雪下,却不能如东瀛忍者一般在雪下潜行,那人掀起周围积雪是为了掩饰自身方位,只要找出他藏身之处……”

他一语未完,忽然凌空而起,冷冷一声:“出来!”借那一跃之力,脚尖一点方才那柄被他打落的长剑,那柄长剑便如活物一般,向东南方雪地上直插下去!

方玉平出身御剑门,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剑派,讲究的便是以人御剑,人剑合一的道理。他自小耳濡目染,见青衣人方才那闪电般的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无论劲道、角度、控剑能力,无一不是巧妙到了极点,便是家中几个长辈,也少有人能做到这样地步,不由便叫了一声:“好!”

这一声叫好出来,他心念一转,又想到了青衣人那只残缺的右手,用剑之人,右手这食中二指尤为重要,那青衣人却偏偏没了这两根手指。

想到那青衣人一生无法用剑,不知怎的,竟是为他难过起来。又想日后若见到那个伤他之人,定然要为他报复回来。

至于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去报复,方玉平却是未曾想过。

这一边御剑门少主脑子里连转了数个念头,其实也不过瞬间之事。那一边战局,却又起了变化。

那青衣人这一剑声势并不甚大,远不如方才那一阵雪障气魄惊人,然而其中的狠准之处却丝毫不容得雪下那高手小觑。那人再无法隐藏,随着一声低沉叱喝,一道修长身影疾如飞鸟,霎时破雪而出!

他人在空中,身形未稳,忽闻耳后风声大响,心道这青衣人果然难缠。此刻他虽无借力之处,但凭着一身了得内功,竟是硬生生在半空中转了方向,躲开了身后袭来的两只银梭。

他松一口气,身形尚未落地,忽觉左肩一疼,转头一看,第三只银梭正正打在他肩头之上。

那青衣人凭着卓越目力经验发现他藏身之处,掷剑逼他现身,发出前两只银梭引开他注意,又使他转到眼前方位,全是为了最后这一只银梭而来。

远远看去,那只银梭不像是打在那人身上,倒像是他在空中,自行撞上去一般。

前后一切,全盘在这青衣人掌控之中,那高手剑法内力虽均是一流,在这青衣人面前,却全无反抗余地。

那人亦是十分知机,见事不好,连地上的剑一并不理,提一口气便向西北处疾奔。

方玉平提剑正要追赶,却被那青衣人一手拦阻,“不必,他活不久了。”

方玉平大惑不解,“可是,那人只是肩上中了暗器……”

青衣人淡淡道:“银梭上有剧毒,他跑不远。”

方玉平又是一惊,他出身名门,自小受长辈教诲,从来便觉在暗器上淬毒乃是小人所为,侠义道绝不可取。然而这青衣人平淡说来,便如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之处。

他张一张口,想说些甚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青衣人却不理会,此刻雪下那高手负伤退走,适才被他掀起的漫天风雪,慢慢也就宁定下来。清野茫茫,四周一片空旷,天地间,却似只余下了他们二人。

方玉平深呼吸几下,道:“先生,我们走么?”他想了半晌该如何称呼这青衣人:若说叫“大侠”,这人举止却与他平素见得那些侠客殊不相同;叫“兄台”,二人关系似乎并未到这个地步;要是叫“恩人”,那青衣人叫了会怎样暂且不说,他自己便先觉实是肉麻之极。

想到最后,因他对这青衣人别有一番尊崇之情,所以干脆以“先生”呼之。

那青衣人听了,只道:“有人还没到。”

方玉平一惊,他脑子转的也极快,失声道:“月天子!”他从江南赶到西域,便是为了捉拿此人而来。然而方才雪夜一番恶斗下来,他方知自己想法实是幼稚浅薄。虽是如此,这位御剑门少主天性里毕竟有着一股义侠之气,朗声道:“好,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他!”

那青衣人诧异看他一眼,似是也未想到这年轻人竟有如此性情。

一缕红线,便在此时无声无息自雪地前方蜿蜒而来,也不知是活物还是其他甚么物事,速度却是极快,一眨眼间,已到了二人面前,随即形成一个红圈,将二人围在当中。

青衣人微微冷笑,“血河车?他还真舍得。”又对身边方玉平道:“莫碰那红雪,有剧毒。”

便是他不说,方玉平也知那红雪断然是触碰不得。一低首却见那个红圈似有生命一般,竟是自动向内扩展,直向二人逼来,所经之处,大片积雪均被染成血一样的鲜红,实是诡异到了十分。

那青衣人双手笼在袖中,却是不言不动。

方玉平心中焦急,偏又无法催促。

终于,那青衣人右手从袖中缓缓伸出,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间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掌力自外发出,极是霸气凛烈。周围大片红雪和圈中二人脚下积雪为这掌力所逼,竟是全盘向外倒飞出去,却又无一点溅到二人身上。

那血河车之毒只能借水传播,如雨水、河流、冰雪、甚至大雾均可。眼下离了雪为媒介,也就无法前进。而这出掌之人虽在外围,却能令红雪自圈内倒飞,可见其内力、掌法、劲道,无一不是高妙非常,实是叹为观止。

这自然不是那青衣人出手,他内力之差,大概尚不如一个寻常练武之人。

红雪积在两旁,恰为二人开出一条通道,那青衣人转过头,却见不远处,一人唇边微带笑意,负手立于雪中。

这人三十多岁年纪,身形修长,长发如墨,一身的明决大气。穿的亦是一身青色长衣,但无论质地裁剪,均不知要比那青衣人高出多少倍,腰中玉带亦是十分名贵,与他衣上银色暗纹相映成辉,雪地中看的格外分明。

青衣人只看了他一眼,“罗天堡。”又微微顿了一下,续道:“介花弧。”

这两声并非询问,只是单纯为了确定而已。

那人面上淡薄笑意不变,走了过来,“能从方才在下出掌判断出武功路数,进而推断出在下身份,先生果非常人。”正是罗天堡堡主介花弧。

那青衣人似乎略犹豫了一下,道:“多谢相助。”

方才介花弧确实为二人解脱了血河车之困,但若他不出手,单这青衣人也可带着方玉平脱身。只是这青衣人性子分明,得了介花弧援手便是得了他援手,决无否认之理。

介花弧道:“哪里,若我不出手,先生也自有退敌妙计。却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这个问题方玉平却也关心,方才一阵激斗,他亦是不及问这青衣人姓名,也道:“是啊,先生你叫甚么名字?”

青衣人看了一眼方玉平,缓缓道:“我叫谢苏。”

“原来是谢先生。”方玉平点一点头,他其实并未听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但想自己经验尚浅,未听过也是寻常。介花弧却于一旁笑道:“哦,谢苏。先生如此见识武功,却为何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呢?”

这句话问出来,加上介花弧特有一种高傲语气,竟隐隐有几分挑衅味道。

谢苏眼神冷冷,也不答言。

介花弧却也没有追问下去,转向一边的方玉平:“这一位,可是江南御剑门的方玉平方公子?”

方玉平自然知道罗天堡大名,他父亲方天诚也不过与介花弧平辈论交,连忙行礼道:“正是,方玉平见过堡主。”

介花弧面上笑容甚是和煦,“方公子不必客气。”又道:“那月天子已然逃走,此刻风雪甚大,夜色深重,不利追击。且他党羽又受了重伤,二人不会走远。我已命总管洛子宁派人把守四方要道,只待天明,再行追击,何况——”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玉平一眼,“江南的几位门主也赶了过来,方公子还是先去见一上一面为好。”

“甚么?”方才面对月天子手下用剑高手、诡异毒药于生死关头泯然不惧的方家大公子哀叫一声。

“我……我爹他来了?!”

依然是方才的那家客栈,人却不是原来的人。其余闲杂客人已然离开,几个老者围坐火边,一眼望去均非寻常人物,正是御剑门门主方天诚和江南其他几个有名剑客。

原来方玉平留书出走后不久便被其父发现,方天诚大怒之余,却也担心爱子。又兼月天子再度现身亦是江湖上一件大事,于是会同几个好友,一同来了西域,却又恰好在这里遇见了介花弧。

两下相见,介花弧派出跟踪方玉平的随从也已归来。介花弧安顿下江南诸人,便带了洛子宁出城寻找,正逢上月天子出手。此刻洛子宁被他派出封锁四围道路,尚未归来。

众人相聚,方天诚见爱子无恙,心中自然大喜,口中却责骂个不住。方玉平缩缩脖子,“爹,你别骂了,要不是谢先生和介堡主搭救,我连命都没了,哪还能听你骂。”便将方才种种情由说了一遍,他毕竟年轻,又兼性子坦荡,连起初他向谢苏砍了一剑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并没有避讳。

方天诚一面听,一面心中思索。他自是分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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