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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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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大师吃了一惊,道:“这就不对了,老衲自在新乐城外遇上她,携之往觅她师叔师兄,以后庆元寺惨遭异变,九龙玉杯引起江湖激争.即便携同她西来此地,直至今日,她始终跟着老衲,未曾偷离半步,怎能前住太原和秦施主一路.做出叛师欺宗的事来?方大侠不要认错人了?”

方大头怒道:“我实实在在认得是她,怎会错得了,她那时以黑纱蒙面,和姓秦的一块来到太原,我为了扯落她覆面黑纱,还吃了姓秦的一鞭,这全是千真万确的事,如今各人俱在,可以当面对质,柳媚,你怎么不讲话了?难道你眼里还有你师父?太原府里的威风又何在?”

柳媚被他一顿排头,骂得瞠目结舌,望望师父,又望望秦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空空大师会过意来,恍然大悟,笑道:“方兄所说,敢其也是一位姑娘和秦施主同行的,论模样儿身段儿全和媚儿相似吗?”方大头道:“怎么不是?千真万确,就是你这位宝贝徒儿。”

空空大师笑道:“老衲说你认错人了,你还不相信,那一位姑娘姓林,老衲今日还在此地见过,连我也险些认错了,难怪方兄一口咬定必是媚儿,这件事秦施主心里最是清楚,你让他说一句,自然水落石出。”方大头等惊讶地望着秦玉,但秦玉徐徐笑面不言,好像这事全与他不相干似的。

柳媚怒极,冲上去一把抓住秦玉的衣襟,顿足道:“你说你说,一定是你那个死不要脸的小珠,冒人家名字,替我得罪人,好毒的手段啊,你说,你说呀!”

空空大师忙喝道:“媚儿,还不放手……”

柳帽放了手,却将两手掩着粉脸,一面哭,一面跺脚,一面骂:“不要脸的,死不要脸,死东西……”

秦玉笑道:“方兄,你……”

黑牛突然接口道:“谁是你方兄?你是我孙子!”

秦玉住口瞥了黑牛一眼,黑小子忙又躲到他师父背后去了。秦玉略为一停,亦未介意,笑道:“方兄果是认错了人,那一位是崂山姥姥门人姓林名惠珠,并不是柳姑娘。”方大头大为惊讶,不由惊呼出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像?”

柳媚这一来理直气壮了,当下便要找方大头算账,“铁笛仙翁”卫民谊连忙喝止。

方大头歉然说道:“柳姑娘,好媚儿,算我姓方的瞎了跟把乌鸦当作风凰,你瞧我,喏喏喏!”说着,自己打了自己三下耳光,清澈脆响,才把柳媚逗得“噗嗤”笑起来。

黑牛大乐,嚷道:“矮子,你自己打没用力,打不痛,咱黑牛替你加点佐料怎么样?”

一场误会,总算烟消云散。六指禅师闷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现在见笑闹已过,方才缓缓说道:“如今误会虽已澄清,当务之急,乃是如何立即寻取达摩真经要紧,倘再延缓,被歹人得去,后果就不堪闻问了。”

这话一出,场中立时鸦雀无声,大家全像从迷乱中清醒过来,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皆因金臂头陀现身之际,原是针对真经一事,即到临场,反因方大头误认柳媚,把这件主要事情倒撇过一旁了,六指禅师一提起这话,大家才想起场中多了金臂头陀师徒,而金臂头陀向来行事任性,人在正邪之间,难道说,真愿意让他也加入寻宝的行列,一同前往九峰山吗?

如果不,这老儿难免一怒绝裂,说不定紧接着就是一场血战。

天目二老彼此望望,都觉得这件事甚感为难,金臂头陀昂首向天,一副傲像,那意思是说:不要我参加就不行,否则,大家走着瞧。余下的人更是各有各的立场,谁也不服气谁,方才嘻嘻哈哈融洽万分一变而为相互敌视,充满了火药味的冷战战场。

沉静得总有盏茶之久,方大头看看情形不妙,连忙挺身而出,道:“达摩真经虽是武林珍品,人人都欲得而甘心,但在场诸位全是一时俊杰,想来不致如市井小人般各怀私念,同时,双方又都是我姓方的朋友,目前当务之急,是早日寻得真经,不使落入江湖匪人之手,以免遗祸无穷,其余的大可不必太斤斤计较,还是彼此联手同往,待寻得真经之后,再订保有的方法,或公推一人保管,或几人轮流监护,各位意下以为如何?”

金臂头陀仅仅冷哼一声,井未答话。天目二老心中倒有些同意这个方法,论理说,真经还没有寻得,似乎的确犯不上先弄得兵戎相见,空空大师沉吟道:“方兄这话甚有见地,我辈均以侠义自命,当不会对真经暗起独占之念,所以不辞千里,尽力寻求者,只恐这部真经流落匪人手中,用以为非作歹而已。金臂大师前辈高人,无论武功道德,均受天下同道景仰,自然更不会觊觎一部达摩真经,私怀贪卑之念,咱们尽可以开诚相见,协力寻求真经要紧。”

谁知秦玉却不以为然,冷冷接道:“不过,方兄的朋友也未免太多,藏经图既然由秦某夺得,我只甘愿以之奉赠柳姑娘,却不愿广被善缘,多与虎狼同行,白担这份心事。”金臂头陀陡地暴怒,冷嗤道:“阁下好大的口气,真经无主,可人人取而得之,洒家既然知道这事,就不能叫你据为已有,予取予求。”

黑牛也嚷道:“你把东西当了你们家里的?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咱们不用噜苏,谁弄到算谁的。”

方大头忙劝道:“诸位何必这样呢?真经消息已泄,要争要夺的人正多,咱们何苦先自己伤了和气,反予他人以可乘之机。”

秦玉奋然向柳媚道:“媚儿.咱们只管去取真经,谁要妄想争夺,我叫他尝尝手段。”

柳媚上前一步,靠在秦玉身侧,右手握住剑柄,眼睛却望着自己师父。这一来,刹时间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

鲁庆叫道:“师妹,谁叫你跟他去的?咱们要不要真经原不要紧,快回来,不许跟姓秦的一道。”

空空大师连忙叱住鲁庆,对秦玉说道:“秦施主心里这番盛意,老衲等极是感激,但真经尚未见着,何苦又树敌手,不如就大伙儿一同去,待寻得真经以后,再定归属也还不迟。”

秦玉冷笑道:“藏经图在姓秦的身上,不是好朋友,任谁也休想染指,谁要不服,得先让姓秦的见识见识斤两才成。”

金臂头陀刹时面上变色,嘿嘿冷笑不止。黑牛却一抖练子枪,厉声喝道:“你奶奶的,狂些什么,你不把图拿出来,今天咱们师父就要叫你知道利害。”

秦玉脚下疾转,面向金臂头陀,探手从腰间抽出小马鞭来,“呼”的抡了一个圆圈,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能赢得秦某手中这根小小马鞭,别说藏经图,连人头也可以双手奉上,否则,就该自己怨命,却怪不得旁人。”

黑牛吃过他这小鞭子的亏,别看他刚才挺凶,一见秦玉亮了家伙,却不由心中一寒,缩身又躲在师父身后去了,口里却骂道:“你狠什么,咱黑牛不跟你一般见识,是有种的,冲着咱师父来。”

金臂头陀一向任性护短,如何受得下这口鸟气,铁青着脸,缓缓踱出场来,沉声道:

“好小子,洒家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着你这么狂的后辈,你是谁的门下?”

秦玉居然不惧,也将柳媚向后轻轻一带,自己倒提马鞭,跨前两步,脚下拿桩站好,暗暗将血影功提足到十成以上,缓缓答道:“你问不着。”

金臂头陀陡见他立桩之式,已甚怪异,及见他提气之际,肤色忽然变作一片血红,不由暗吃一惊,忖道:“难怪白天一见他似觉与常人不同,敢情这小子竟练有失传已久的“血影神功”?

他虽然骄傲,遽见了武林绝学的血影功,也不能不小心谨慎,忙一面敛神蓄势,一面冷笑,道:“原来你自以为这一身血影功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洒家倒要见识见识!”

秦玉鼻子里一声冷嗤,步下陡然移动,游身向左,右腿一收,小马鞭早巳挟带劲风,斜箍而出。

金臂头陀存心要试试他的火候,突见他抢先出手,竟然不避不让,大袖猛的一兜一卷,硬以右臂来格挡秦玉的马鞭。

两下里一触即分,却响起闷雷似一声巨响,秦玉所向无敌的小鞭箍在金臂头陀右臂上,非但未能伤得他分毫,反被他一格之力挡退两步,震得手腕上一阵酸麻,小马鞭险些脱手,不禁大为骇然。

原来金臂头陀一甲子以上苦修,毕身功力,全在两条手臂上,所以称“金臂头陀”,当然不是无因的,要是换了旁人,单被他这一格之力,别说兵刃要当场出手,只怕连人也得震出三丈以外,他这双臂当真是力分怒牛,剑刃难伤,如今全力一架,仅只把秦玉格退两步,在他心里,又何尝不暗暗称奇呢。

场中诸人,除了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以外,全没看出两人这一接即分,已经各人心里有数,连“铁笛仙翁”卫民谊都只当二人互换一招,不过在试探对方实力,对于金臂头陀竟用肉臂接架秦玉一鞭,均暗中惊异不已。

秦玉一招受阻,警觉立生,再不肯猛然出手,只顾倒提马鞭,绕身游走,双目觑定金臂头陀,毫不稍瞬。

两人相对游走,足有半盏热茶之久.彼此都没有轻动,黑牛看得不耐.叫道:“老爷子,干呀,尽跟他耗着干吗?”

秦玉突然心中一动,恶念即生,马鞭一圈,鞭身抖得笔直,径向金臂头陀小腹点去。

金臂头陀就是想要他先出手,忽见鞭梢到,“嘿”地一声冷笑,左脚横移,沉档探爪,便来捞秦玉的马鞭,只要马鞭被他捞着,左掌杀着立至,那时秦玉除了撇身弃鞭,只有硬接,不怕他不上当。

但秦玉这一招却意在诱敌,未等金臂头陀爪到,陡然挫腕甩臂,晃肩斜退三尺,反手挥鞭,竟向立在一旁的黑牛疾劈过去,黑牛本是愣人,又未防秦玉会对他下手,措手不及,练子枪还投有举起,马鞭挟着劲风已到,当场被鞭身扫中肩胛,饶他一身横练功夫,也被打得惨嗥一声,倒地一连几个翻滚,显然伤得不轻。

金臂头陀猛见徒儿被袭,登时暴怒,一声虎吼,错掌欺身而上,人未至,掌已发,刹时间狂飙飞卷,硬撞秦玉前胸。旁观诸人都为这瞬息转变,惊呼出声。

秦玉似早准备金臂头陀有此一着,刚刚鞭伤了黑牛,不待掌到,两脚一顿,腾身拔起,悬空一连两个筋斗,从金臂头陀头顶上飞过,落在丈余以外。这时候的金臂头陀早被激怒,一掌落空,身不见转,肩不见晃,后脚跟反力一弹,身形倒掠疾退,秦玉刚落实地,他居然如影附形,跟踪亦到,右脚单足柱地,人如陀螺般“呼”地一个大转身,两只大袖,快逾车轮,齐向秦玉卷到。秦玉却不和他硬接,左掌飞快的探出,略为一卸他凌厉的掌力,哈哈一笑,二次跃身又起,退落到两丈左右。饶他金臂头陀功力过人,但三番两次均被对方躲过,所凭藉的一股盛怒之气,业已有些不继,当下三次扑追赶到,圈右臂,吐右掌,虽然推掌劈出,力道已不若前两次凌厉。这正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任何人连金臂头陀自己也以为秦玉必不会和他硬接,他这一掌未出全力,实是备秦玉闪避之际,随时追击,岂知秦玉却抓住这千载难逢之机,非但不避,陡的蹲档吐气开声,鞭交左手,力贯右臂,平脚掌翻推出,却出乎意外的要硬接这一掌。待金臂头陀警觉,再要加力已经来不及了.两只手掌“砰”地一声硬接,连地上尘土,都卷起数尺,两个人居然登登登各自后退了三步,秦玉倒反无恙,金臂头陀却觉胸中一阵血气翻涌,差一些竟按捺不住。秦玉好容易狡计得逞,一掌将金臂头陀震退,心胆一壮,杀机顿起,不肯容得对方缓手,拧身反扑过来,小马鞭抖直,疾点头陀“华盖”穴。金臂头陀一着失机,立陷下风,忙不迭晃身后退,刚将一招让过,秦玉蹑踪又到,鞭梢飞卷下盘。金臂头陀大吃一惊,连忙撤身又退,但秦玉展开“血影功”,人似一条直影,紧紧缠住,挥之不开,丢之不脱,没有三五招,金臂头陀立陷险境。

倘若这时候让他们干下去,说不定金臂头陀一世英名,便要丧在秦玉马鞭之下,空空大师佛心慈悲,见秦玉矫若游龙,手中鞭梢,着着不离对手要害.只怕一旦伤了金臂头陀,从此又树强敌,急忙高声叫道:“秦施主快请住手,老衲有话要说。”

秦玉本可得手,无奈空空大师是他心上人的师父,伤金臂头陀事小,得罪心上人事大,说不得,只好撤鞭后退,笑问道:“大师有什么教言?”

金臂头陀脱出鞭影,心中真是又羞又忿,看看受伤倒地的黑牛,连再斗的勇气也没有了,这的确是他一生中从未曾有的奇耻大辱,遂不待空空大师开口.怒指秦玉骂道:“小辈,现今权且寄下你项上人头,此去九峰山顶,你要当心仔细了!”

秦玉耸耸肩,笑道:“九峰山上,在下只当心真经被窃,至于项上人头,自是无时无刻不在当心仔细之中,何劳大师挂齿?”

金臂头陀冷哼一声,俯身抓起受伤的黑牛,回头望了方大头一眼,冷冷道:“为敌为友,全在阁下自决。”

言罢,恨恨的环视在场诸人一周,转身如飞而去。

方大头进退两难.隔了一忽儿,低声向空空大师道:“这老儿甚是难缠,小可跟着他,或许反对诸位有所裨益,就此暂别,此去盼多多保重,时时慎防!”

空空大师合掌称谢,眼望着方大头也飞驰而去。这才转向秦玉道:“秦施主一时愤激,树此强仇,只怕此去九峰山寻经,必不能安然渡过,细算起来,老衲为施主觉得不值。”

秦玉傲然道:“头陀虽说武功不弱,但在下自问尚能应付,大师尽请放心便是。”

“笑弥勒”鲁庆满脸不愉之色,冷冷道:“你自然不怕,却牵连咱们也莫明其妙结这仇家,却未免太冤!”

秦玉闻言,顿时脸色突变,剑眉一扬,就要发作,空空大师和卫民谊厉声对鲁庆喝止,柳媚也柔声安慰秦玉,道:“你别听他的,你连千辛万苦夺来的藏经秘图都宁肯坦然拿出来,难道咱们还怕多结一个仇家么?别气,他们怕,随他们去,我不怕,跟你一起就是了。”

秦玉默然不语,低头随着众人返回榆次县城,一路上闷闷不乐,回到城中,天色业已泛白,大伙儿落在一家客店里,略进了些饮食,卫民谊便带着郑雄风和鲁庆等上街购置牲口,备办干粮,空空大师也带着柳媚出去了,只剩秦玉和六指禅师在店,六指禅师虽说表面上和秦玉前嫌尽释,但心中仍耿耿于庆元寺覆灭之恨,当着人前,尚能装得和颜悦色,此时再无旁人在店,他自然不会理睬秦玉,自顾闭门不出,躲在房中打坐诵经。

落店的时候,空空大师为了怕秦玉和鲁庆等相处不睦,故意将秦玉的卧房开在第二进,由自己和卫民谊,六指禅师为邻作伴,而将郑雄风师兄弟安置在第三进院内,以示隔离之意,柳媚虽和秦玉相善,究竟她是个女孩子,另有后院独房安息。

这一天,秦玉独处店中,百无聊赖,立立坐坐,躺躺走走,全像不得劲儿似的,好容易磨到黄昏,各人都相继返店,一应什物,也全备办齐全,用罢晚饭,空空大师便嘱大家早歇,准备第二天一早起程,往九峰山寻取“达摩真经”。自己留下秦玉和卫民谊、六指禅师等在房中细究半幅藏经图上残缺诗句,推敲真经的可能藏处。

秦玉只盼能和柳媚谈谈,但却偏偏被留下来研究什么藏经图,心下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懒洋洋取出半幅藏经图向桌上一搁,随他们去猜去,自己没精打彩,唯唯否否,直弄到深夜,方始各自归寝。

他回房倒在床上,思前想后,总是无法入睡,扪心自问,似觉柳媚和自己虽近在咫尺,神情儿仍如远隔天边,想到林惠珠这段日子和自己相处,彼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何等舒畅,何等快乐,欲哭欲笑,各凭本心,再没有什么虚伪顾忌,哪像这样气闷。

因此,他又想到林惠珠的无缘无故离开自己,怎样想自己也没有开罪她的地方,但她何以拂袖而去,再不和自己见面了呢?闷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无法入梦,便一翻身爬起身来,穿上衣服,轻轻推窗跃到院里。

这时候,万籁俱寂,客人们都已经入睡了,天际一弯新月,射出银白色柔和光芒,树影婆娑,轻风阵阵,吹得他心怀一爽,更没有丝毫睡意,便悄悄拧身上房,跨房越脊,来寻柳媚。

后院中更静更美,丛丛花树,三两处山石,虽然是人工堆嵌很是简陋,但在这种静夜和月色中,也同样显得恬静幽美,唧唧虫声,彼呼此应,正是春光无限好的三月阑夜,秦玉轻轻吐出一口闷气,飘身落下地面。

院里只有一间雅房,便是柳媚安寝的地方,秦玉毫无避忌,走到窗外,举手弹了弹窗格。

柳媚在房里问:“是谁?”

秦玉应道:“媚儿,是我!”

柳媚诧道:“你这时候到后院来干吗呀?”

秦玉道:“我睡不着,有话想找你谈谈。”

柳媚忙爬起来,一面急急穿衣,一面又问:“什么事不好明天再谈,一定要现在谈呢?

真是!”

秦玉也不再答话,过了一会,柳相云鬓蓬松开门出来,问:“要到房里坐坐吗?’秦玉怅然摇摇头,说:“不了,咱们就在院里谈谈也是一样。”

柳媚怀着一肚子鬼胎,跟着他漫步行到一个小池边石凳前,秦玉让她坐下,自己用手撑着头,凝视着池水,沉思半响,突然问道:“媚儿,我是跟你要好的,但不知你是不是也跟我要好呢?”

柳媚被他这意外的一问问得似乎有些张惶失措,顿了顿,才笑道:“这是什么话?我跟不跟你好,难道你还不知吗?这又何须问得?”

秦玉幽幽说道:“如果你也跟我好,那么咱们现在就离开这儿,一起走吧!我把藏经图留在此地,由他们去寻真经,咱们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什么人,就只你和我两个好不好?”

柳媚吃了一惊,忙问:“你怎么忽然想出这些事来?谁又绐了你委曲不成么?”

秦玉苦笑道:“倒没有谁给我委曲受,只是我觉得你师父师叔虽说待我不错,总是拿我供着,有些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我和他们半句也谈不来,六指禅师仍然为了庆元寺的事耿耿于怀,我也跟他合不上,至于你两位师兄,他们更是恨我入骨,你想,我整天和他们处在一起,哪能住得下去,哪能同心协力去寻什么真经,不如一走了之,把宝图留给他们多好。”

柳媚“噗嗤”一笑,说:“你管他们呢,只要我跟你好,难道还不成?”

秦玉道:“不是这么说,你和我好,也只有人前对我客客气气,咱们又不能长在一块儿,譬如说,像现在住店,他们就故童让你住在这后院子,把我却安在前面,想见面都难,这有什么意义?”

他说这话时,可以说绝对纯真坦诚,毫无丝毫邪念猥意,所以娓娓而述,并不觉得什么,但柳媚一个闺中少女,夜阑人静,和他单独相处,已经是江湖儿女,不拘形迹了,听了这话,登时羞得粉面泛红,怯怯地说:“这有什么不好?难道要咱们……”

说到这儿,她实觉无法出口,戛然而止。秦玉又道:“你不明白,我最过不惯这种虚虚伪伪的生活,咱们两人在一起,无拘无束,不比这样强多了?”

柳媚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当着师父他们,我却无法和你那么要好得不拘形迹,且等寻得达摩奇经以后,我再禀明师父,叫他让咱们一起行道江湖,那时候,岂不就可以任咱们在一起了?”

秦玉摇头道:“不,那时你忙着练功还来不及,哪能和我常在一起?你这话是暂时骗哄我的。”

柳媚被他说得一怔,当真无以为答,良久才笑道:“就算短时间不行,将来日子还长着,总能等到那么一天,对吗?”

秦玉又摇摇头,道:“可是我等不及,再这样闷下去,我真要闷疯了!”

柳媚真拿他毫无办法,只得把脸一板,道:“你这么不能忍耐,就不是真心要和我好,只不过贪图目前相近,日子久了,生了厌,便去另外找旁的人啦,这种要好我不稀罕,……”

秦玉急道:“天知道,我若有这种心,叫我电打雷劈,不得好死。”

柳媚乘机进言,道:“你若是真要和我好,长远的和我要好,目前就该忍耐一些,师兄他们现在虽对你不好,但时间久了,自然也会改变态度,为了我,难道你不能忍受一些?”

秦玉听了这一席话,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理由好说,默默过了许久,叹了一口气,道:

“我固然可以再忍受一些,但这日子要多久?要捱到哪一天?”

柳媚轻舒皓腕,搅着他的手,笑道:“不会太久的,只要等我报了父母血仇……”

秦玉陡然一惊,道:“我对你这样了,你还不能忘了那仇恨?我相信纵然我师父曾经做过那件事,也必然出于无心,你就不能看在我份上,撂过不提了么?”

柳媚道:“我也这样想,但目前实在无法那样做,你试想想,如果你是我,现在会怎么想?”

秦玉又无言答对,只是心里急恨不已。

柳媚见他脸上那么痛苦,也觉得心中不忍,本来,让谁来夹在中间吃这闷心汤团,相信也无以善处,回心设身处地想,不由心也有些软了,便道:“其实,这不是决不可解的血仇,我师父不是说过,这要到那时候才能决定的,但愿你师父只是无心之过,那就好了。”

秦玉急道:“我师父决不会无缘无故,出此毒手,只等九峰山的事情一了,我便立刻赶回山去,当面求他老人家,总得探出实情,向你交待。”

柳媚忙掩了他的口,说道:“万万急不得,你这么做,一个不好,被你师父一怒赶来,反倒坏了事,你千万不要乱来。”

秦玉慨然道:“我师父平生最疼我,只要我回去求他老人家,天大的事,相信他也能答应,你师父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当年他老人家一时失手,伤了你父母,但事情已经过了这许多年,如果他老人家也自愧于心了,你又何必一定要血债血偿,世世纠缠,永远无法了结呢?”

柳媚惨笑道:“知是这么说,也只有走着再瞧了,我何尝不愿寻得个妙法,既对得起去世的父母,又不碍着你,但这事非同儿戏,你是万不能鲁莽行事的,知道吗?”

秦玉点点头应了,忽然觉得胸中闷气泄去了一多半,比刚才爽快了许多,站起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啦,你也早些睡,明天还得早起上路呢!”

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柳媚香肩,转身缓步向前院走去。

柳媚痴痴站着,目送秦玉走到院角,又回过身来向自己挥挥手,然后含笑隐入廊角尽头,她这时的心潮,真个如遇飓风,澎湃不巳。

上天真是会捉弄人,即使干尸魔君杀了她全家.却又使她爱上仇人的弟子,如果秦玉对她不好,也还罢了,偏偏又是个温柔多情,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的郎君,仇和爱都不能舍,叫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能有什么办法善予处置安排?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力摇摇头,俏眼一闭,挤落两粒辛酸的泪珠,泪眼模糊中,似又见到那满身血污,死状凄惨的父母兄长和家人,一排排地并列在跟前,一忽儿清晰,一忽儿又朦胧,那一双双怒目圆睁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她,扭曲的嘴唇仿佛在说:“你这个不孝的女儿,你这个叛逆的女儿,家门血海深仇你都不顾了吗?你竟然会爱上仇人的弟子?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是一个人吗……?”

她又用力摇摇头,人影尽归幻灭,摆在目前的,仍是疏朗的花草,恬静的山石,粼粼的池水,柔美的月光,仍是客店后面雅静的后院,仍是适才和秦玉深宵私语,并肩携手的庭院……。

回到房中,她庸散得连衣也懒脱,倒卧床上,忍不住又偷偷饮泣起来。

如今的柳媚好像变了,变得不再如以前的刁蛮娇憨,变得不再如从前的欢乐嬉笑,是她对人生知道得太少?还是知道得大早太多呢?窗外树影摇曳,叶与叶相碰,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响。虫声仍然那么和谐,这春天的庭院,似乎不知世间有所谓愁苦和烦恼?忽然,窗格上又响起一阵轻微的敲击声,“笃笃笃”清晰而缓慢。

柳媚一翻身从床上又爬起来,心想:怎么,这冤家还没有走?又有什么话要说呢?她悄声问:“是谁?”

但这一次却没有人回答。静了一会,又响起“笃笃笃”几声轻响。

柳媚又问了—声,仍然没有人回答。

她不由毛发悚然,霍地跃起,从枕边抽出长剑,娇躯一闪.欺到房门,停了停,倾听房外再没有一丝声息。她忍不住,猛可里把门拉开,却见窗外赫然立着一个混身劲装,背负长剑,用黑纱覆掩着半截面庞的女郎……。

面且,这女郎手中紧捏着一个酒杯大小的白磁瓶儿,阴森森地,望着她冷笑……

柳媚见那女郎除了半边脸孔被黑纱掩遮之外,简直没有一处地方不和自己相仿,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你是谁?”

覆面女郎阴森森一阵冷笑,向前逼近一步,也压低了嗓门说道:“媚儿,闻得你聪明绝世,难道见了我这种装束摸样,还猜不出我是谁?”柳媚身不由己向后倒退一步,横剑护身,说道:“你是林惠珠?你就是怂恿玉哥哥到庆元寺行凶的半面观音林惠珠?你就是假冒我的名字,替我得罪方大叔的人?你自己容貌被毁,满怀怨毒心念,就千方百计要把天下弄得和你的面孔一样?我也是女人,本来同情你可怜可悯的擅遇,但你这么心存偏激,毒恨所有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却叫人家不能再同情你……”

那女郎听了,浑身气得乱抖,阴阴一笑,突然打断了柳媚的话头,厉声说道:“柳媚,你不要以为自己貌美如花,便看不起天下丑人,我林惠珠貌虽丑陋,却并不求你的怜悯,现在我来见你,并非有求于你,是替你送一份重礼来的,你不要不识好歹,开口就教训人。”

柳媚一怔,向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磁瓶子上,只见那瓶子并不甚大,腹如酒杯粗细,瓶口只有枣核大小,林惠珠用—方厚厚布块,衬在瓶下,紧紧捏在手中,这时候,瓶口封塞着,但她却已看到林惠珠捏瓶的一只手在徽微颤抖不已。她心中暗忖:

莫非这瓶中有什么贵重药物,她要我转交给秦玉的?否则,她怎会深夜来此,神情又是那么激动?于是放柔和了声音,缓缓问道:“咱们虽然彼此心仪,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你有什么重礼,要送给我的?”林惠珠扭头四下里望了望,陡地又向前跨了一步,柳媚虽对她略为松驰了戒备之心,但见她欺身向前,忙又向后闪退,刚要开口询问,林惠珠已经笑道:“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我是鉴于这儿过于混杂,而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又要紧得很,万万不能稍有泄漏,你如果信得过我,咱们到城外去谈谈,好么?”柳媚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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