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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人-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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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我的天!小珠怎么脸上没有了疮疤?啊!不对,不对!那不是小珠,瞧!瞧她笑了,就只那么淡淡的一笑,笑得那么甜,那么媚,那么熟悉,这是他向往了多久,追忆了多久的笑容啊!

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再睁开眼!

这一回无论如何不会弄错了,她不是小珠!她正是令他又爱又恨万里追寻的媚儿!

他有些晕,有些怕,的确,这事来得太突然了,竟令他一时不知所措!反而怯生生地松开了原握在掌中的马缰,他有些怀疑这是个梦,是个绮丽,但却立即要幻灭的梦,他多么盼望它是真实的,但他却不敢相信来得太快的希望,来得太突然的梦境。

良久,良久,当真像有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她先开口,仍是从前那种笑,那种调皮劲,头一偏,说:“尽瞪着我干吗?不认识了么?”

不错,再不会错了,那声音也是那么熟悉的。

他迷惘地,幽幽地:“啊!你……是……媚……儿……?”

他把每一个字都拉得那么长,是因为怕它们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归于虚无和飘渺。

她点点头,鼻子里轻轻“唔”了一声,说:“不错,我是媚儿,又怎么样呢?”

对啦!又怎么样呢?你替他说说看,又该怎么样呢?

他又想起了前情,想起她不辞而别的种种,他又幽幽说:“媚儿……你好狠……!”

柳媚娇躯一晃,从马背上落下地来。黛眉梢向上斜剔,尖声叫道:“我狠?我什么地方狠?你没有想到自己牛脾气一发,杀了庆元寺数百佛门弟子,师父为了这件事,差点没把我打死,你还说我狠?”

秦玉惊得向后退了半步,诧道:“原来你果然在庆元寺?怎么我火焚禅寺也没见你出来?

媚儿,我问你,那天在竹林中,你干吗悄悄的溜了?你知道,如果你不偷偷离开我,我也不会到泰山去的,你说……”

柳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唉,过去的还提它干吗?反正不是你错,便是我错,咱两个总有一个是混蛋。”

秦玉忙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媚儿,只要你告诉我那天为什么离开竹林,不等我回来?你管我解了这个闷结,媚儿,什么罚我都愿受的,这些日子,真把我闷也快闷死了。”

柳媚浅浅一笑,说:“好吧,咱们找一个地方详细谈谈,我也有好些话,要趁现在问你呢。”

秦玉道:“别找地方了,现在就说吧,我是一刻儿也闷不下去啦!”

柳媚斜了他一眼,笑道:“最好别对我演戏,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就闷死了?今天要不见着我,难道你就要自杀?”

秦玉苦笑说:“好媚儿,咱们好容易再见面,你干吗又顶我呢?喏,那边有块草地,咱们去那儿坐着谈可好?”

柳媚没有说话,默默牵着马儿,和他并肩踱了过去,漫不经心的,用脚踢弄着地上的石子。

秦玉一颗心,真像拥塞在喉口似的,他一边走,一边用手重重地敲着自己的前额,敲一下,又痛得嘘嘘气。

柳媚斜睨着,问:“你这是在干吗?”

秦玉笑道:“啊!我在试,现在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柳媚盈盈笑起来,直笑得腰肢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笑了好一会才用手指着他道:“告诉你一个办法,你用力咬咬舌头,要是在做梦,舌头不会痛,如果痛,就不是做梦。”

秦玉听了这话,猛忆起在泰山荒岭中,邂逅“半面观音”

林惠珠时,也曾经自以为在梦中,用力咬过舌头,他更忆起伤后沉睡中所历梦境(事评本书第五集),那时候,他是多么迫切要寻找柳媚,仿佛没有柳媚,便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但后来得遇林惠珠,紧接着追夺九龙玉杯”藏经秘图”,才把那一股思念之情,略略冲淡,如今突然又见到柳媚,但林惠珠呢?却又悄然失去了倩影,这世界的事多么令人迷惘,多么令人烦闷!他望望媚儿,心里想:如果她和小珠原是一个人,那就太好了,可不是吗,她们总是你去她来,从未让自己同时看见两个?想到这里,他又仔细向柳媚脸上瞧瞧,忖道:唔!

不错,若在她左颊上加上一片疮疤,那不就活脱变成林惠珠了?

只顾沉思,忘了已经走到那片草地上,柳媚松了马缰自寻了一块浓浓的草地坐下,抬头看秦玉时,却见他失魂落魄仍在向前走着。

她暗自好笑,且不去叫他,斜依着身子,看他要走到哪里去!

秦玉直走出两丈多远,才由幻梦中醒来,侧头不见了柳媚,猛的一惊,“哦”然惊呼,扭身却见柳媚坐在草地上,格格笑个不停,并且说:“傻小子,我看你一个人走到哪里去?

瞧你那迷迷糊糊的劲儿,脑袋瓜儿里尽在想什么?”

秦玉奔回她身边,席地坐下,悠悠道:“我在想,你好好睡在那片竹林里,而我进城寻找左宾,前后相差不过个把时辰,你会到哪里去了?若说你果然去了泰山,怎么我一口气追到济南,也没见到你呢?”

柳媚想了想,笑道:“咱们别提这件事好吗?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我并没有去泰山,也不是我自己要溜跑的。”

秦玉急问:“那么,是谁逼你走的呢?我还在竹叶上寻到一枚针花,你瞧,还在这儿。”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小心翼翼解开,取出那只金制彩凤来,捧着递给柳媚。

柳媚见了这彩凤,又见他对自己这件小小物件,如此珍惜宝贵,忍不住鼻子上也一阵酸,伸手接过来,反复把弄,默然无语。

秦玉又道:“媚儿,你不知道我见你不在时,心里有多难过,我猜不出你会去哪儿?只看见这彩凤凤头向东,便径自追入山东,这才有庆元寺大开杀戒,屠戮百余和尚,火焚庙宇的事,媚儿,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不是为了找你,我也不会……”

柳媚“哇”的哭出声来,扑在秦玉怀里,叫道:“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唉!有许多话,我却无法都对你说……”

秦玉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拂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多少相思得偿,反倒没有适才那么伤感和激动,缓缓说:“媚儿,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便悄悄走了呢?

是谁逼你离开的?是你那两个师兄么?”

柳媚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都怪我自己!”

秦玉不解,道:“你骗我,我知道你不会,你刚才还说有人逼你呢!你不会自动离开我的,是吗?”

柳媚激动地大哭,用力搂着秦玉的脖子哭道:“我自己走的,我恨你,我恨你……”

秦玉感觉到她必有难言的隐衷,顿了顿,才说:“媚儿,你恨我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柳媚哭道:“我恨你对我好,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你要是一刀杀了我,一掌劈死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秦玉明知她这些话出于过度激动,也没有放在心上,私自却忖道:我如查出那逼她弃我而去的人,必叫他毙在“化血神掌”之下。

柳媚哭了好一阵,渐渐心里积怨泄去大半,从秦玉怀里抬起头来,泪水盈眶的说:“玉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秦玉慨然道:“别说一件事,你就是要我为你死,我也是死而瞑目的,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柳媚痴痴地点点头,说:“假如你真对我好,我求你今夜不要再去和六指禅师赌命了,你答应我,行吗?”

秦玉一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六指禅师赌命的事?难道你和你师父一起来的?”

说到这里,他陡然心中一动,急问:“媚儿你说,在竹林里,是你师父令你离开的吗?”

柳媚默然。但秦玉已从她目光中,感觉到自己所料不差,喃喃说道:“啊!料不到竟会是他?难怪他骑着我的马匹,早知如此|Qī|shū|ωǎng|,今天便不会那么迁就他了。”

柳媚道:“玉哥哥,你不能怪他老人家,那时候,他井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而且……”

秦玉愤然说道:“我虽尊敬你师父,但六指禅师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两件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柳媚似乎有满腔委屈,再碰了秦玉一个钉子,如依她往日脾气,只怕又要大发娇嗔,立刻板脸不依了,但现在的柳媚好像成熟了许多,仅只幽幽一叹,道:“这原是你自己的事,我自然不能强你所难,不过,我第一次求你,没想到就不能得你同意,使我很伤心。”

秦玉心里念头疾转,亦觉如此对待柳媚,似乎不近人情,何况,林惠珠不知何往,自己何苦为这件事在榆次久作耽搁,倘若“达摩真经”被人捷足先得了去,岂不因小失大?他本想约柳媚一起去取“真经”的,但又想到方大头和那头陀的约会,倘若自己甩手一走,倒给他们落了笑柄,只当是惧怕他们?熟思了半晌,他终于说:“这样吧!今晚上咱们一块儿去赴会,到那时候,当着你师父的面,再作决定,好不好?”

柳媚听了,淡然一个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要当面质问我师父,问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把我带走.是不是?你是想拿我要挟我师父,作为放弃赌命的条件,对不对?”

秦玉笑道:“不是这意思,我得在这段时间内,寻一个人,能找到她,才能决定和六指禅师的事,这件事本是因她而起,当然得问问她的意见。”

第二十章  放下屠刀

柳媚眼中突然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叫道:“谁?是那位小珠吗?”

秦玉一愣,奇道:“咦,你怎么知道小珠的?”

柳媚笑笑,说:“你忘了,刚见我的时候,不是抓住我的马缰不放,你还问:‘小珠,看你还跑到哪里去。’我知道,那小珠必是个又美又甜的女孩子,这些日子来,你总跟她一起,上庆元寺行凶,也有她在一路。”秦玉脸上泛红,讷讷说:“我这人真该打,总把她当作你,把你当作她了。”

于是,便将在泰山荒谷误食毒果,和林惠珠相识的经过,详详细细向柳媚说了一遍。柳媚静静的听着,好像听一个动人的故事,不时因秦玉说到误认林惠珠为自己时所闹的笑话而展颜一笑,听秦玉说到梦中和自己剖腹取心来表明心迹时,又轻啐了一口,羞怯的垂下头。

待秦玉一口气把这番经过说完,柳媚嫣然一笑,道:“听你这么说来,这位姊姊真是命途坎苛,太不幸了,一个女孩儿,容貌被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秦玉道:“所以嘛,这件事对她终生的影响那么大,她和六指禅师的仇,只怕是难以善解的。”柳媚道:“但六指禅师当时并非有意伤她,千错万错,都怪她师父不该练什么毒品暗器,她要恨应该恨她自己师父才对。”秦玉道:“徒弟怎么可以仇恨师父?假若是你师父要你取什么毒物,到后来害了你,你会怨谁?”柳媚听了这话,陡想起自己家门血仇,秦玉如果不能仇他的师父,则自己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当下不禁有些气,说道:“我师父才不会做这种混帐事,所以,我也不会有人毁我的容貌,不过,一个做徒弟的,总不能昧良心更把师门恶迹全当作真理,有些人投错了师,后来迷途知返,改邪归正。赢得天下赞誉,谁说他是做得不该?”秦玉笑道:

“我今天再见到你,心里高兴,不想和你抬杠,什么事是是非非,原就难下断语,你以为对的,别人不一定也认为对,你今天认为对的,说不定明天自己也以为做错了,所以,各人尊敬自己师门,总是应该的,就拿我师父来说吧,天下人个个都骂他老人家心狠手辣,称他做‘魔君’,但谁知道他老人家却一样慈爱无比,即使出手杀人,也定有戒条,不是被人欺侮,是不会胡乱杀人的,我进门的时候,他老人家就告诫我,其中就有三不杀,和……人不欺我,我不欺人……的话句。”柳媚越听越气,想起家门深仇,一时竟按捺不住,“霍”地从地上跃起,道:“照你这么说来,你师父竟是天下第一个好人了,岂知他为了一个小孩子顽皮掷了几粒石子,竟然施展毒手,杀了人家全家十余口,难道这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越发怒不可遏,又补了一句道:“从今天起,你再说你那师父好,就别理我!”秦玉被她这种气愤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也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柔声笑道:“好啦,咱们别提这些闲话吧,反正师父归师父,你跟我好,又不是跟我师父好,快坐下来,咱们好久没见,要说的正经话还多呢,干么两句不对,又冒火了?”柳媚故意身子一扭,挣脱秦玉的手,道:“你说:你要跟我好,就一辈子别再叫他师父!”秦玉奇道:“这是为什么?刚才你提起说我师父杀了什么人全家?难道你认识这家人的?不然,你不会那么痛恨我师父的,你能把这件事对我说说么?”柳媚道:“说了你不信,信了你不理,和不说有什么两样?”

秦玉笑道:“你还没有说,怎知我会不信不理?”

柳媚略为一顿,大声道:“就对你说吧,你师父干尸魔君曾为了我哥哥一时顽皮,用石子砸了他,竟然一怒留下干尸人头标记,不出十天,将我父母兄长以及家中仆妇十余口尽数毙在掌下,你是他的好徒弟,自然是不肯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背叛你的师父,那么,你对我好又有什么用?咱们自然无仇,但你师父和我却有杀父血仇,我怎能不恨你,怎能不躲着你?”她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积愤,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大哭了起来,但这一次她没有扑在秦玉怀里,却倒卧在草地上,双手蒙面,哀哀痛哭不已。秦玉恍惚被巨雷在头上轰了一下,顿时跟前金花乱闪,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直视,口里喃喃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但柳媚亲口说出来,又哭得那么哀哀欲绝,分明这事情又是千真万确,如今他正如大海中飘浮的木片,空空荡荡,四处无可着手,他爱柳媚,但也爱救自己于凌辱之中的师父,师门重恩,不能不顾,但心上人儿的血仇,又不能不问,他既然无法和柳媚从此分途,各自东西,又同样无法为了她便叛离师门,捐弃干尸魔君吕梁山十年授艺教养之恩,这真是一个难解的结,就是神仙,只怕也解之不开了。柳媚哭了半晌,没有见秦玉有丝毫动静,偷眼看时,却见他如若中魔,痴痴地席地而坐,双目发直,竟似死了一般,在这紧要关头,能否使他弃暗投明,端的在此一举,她自然不便去迁就他,便假装没有看见,反手向他面前一伸,一面仍低头嘤嘤啜泣。秦玉对她伸过来的手根本就没有看见,此时他脑中混乱,两种思想在急迫的斗争,正不知如何是好。柳媚的手伸了好一会,见他不看不见,不禁有些气,叫道:“你是怎么哪?拿来!”

秦玉猛可里惊觉,迷惑地道:“什么?你要什么?”

柳媚头也没回,死命的一蹬脚,叫道:“手绢!”

秦玉忙在身上乱掏,但掏了半天,原来他手绢已在荒谷中为了救林惠珠,当作藏经图给了顾氏婆婆,身上再没有汗绢之类,糊里糊涂,便掏出了半副“藏经图”递了过去。柳媚也没有看,接在手里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揉成了一团,顺手扔在地上。秦玉这时候已经略为清醒,探臂来揽柳媚。

柳媚猛一挥手,喝道:“不要碰我。”

秦玉叹息一声,说道:“媚儿,我并没有得罪你,能把气出在我头上。”柳媚应道:

“他是我的仇人,你是他的徒弟,你也是我的仇人,还理我做什么?”

秦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沉思半响,方道:“这样好不好?我刚得着一副藏经秘图,循图可以找到达摩真经,以你这样身手,是无法寻我师父报仇的,不如我们同去找到真经,我把真经给你,等你练成武功,那时再寻我师父报仇,岂不好么?”柳媚突听“藏经图”落在他手中,不觉大为震动,但她仍然克制住激动,说道:“你帮谁?你说!”

秦玉道:“我谁也不帮,但我助你寻得真经,助你炼成绝世武功,算起来,我还是帮你了,你总不能一定强迫我也对我师父出手,对吗?”柳媚又道:“要是我打不过你师父呢?

要是我报仇不成,死在你师父手中呢?”

秦玉一怔,随即笑道:“不会的,达摩奇经乃天下至上绝学,你能得着真经,何患报仇不成?”

柳媚固执地说:“我是问你,万一我失手被你师父打死,或者武功还没有练成,你师父就闻风赶来,那时你怎么办?”秦玉苦笑道:“哪有这种事?哪有那么巧?”

柳媚叫道:“我是说万一呢,你说,你怎么办?”

她一定要秦玉表明立场,这可叫秦玉为难万分,想了又想,仍是含糊地答道:“到那时候再看吧!”

柳媚“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到那时候.你仍然帮着你师父,只说达摩奇经是我自己找来的,必不敢承认是你送我的。”秦玉被她逼不过,说道:“现在随你怎么说,到那时候,你自然知道我的心,如果你要死,我总在你以前死,这你该放心了?”柳媚听了这话,芳心大慰,自动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刚爬了一半,突又觉得不妥,忙假作手软,“哎哟”一声娇呼,又摔跌在草地上。秦玉连忙探手扶住她,柳媚羞涩的一笑,这一次没有挥手摔开他。

两人站起身来,不觉相视而笑,谁知就在这当儿,似闻得三丈以外一丛树林中有人幽幽地一声轻叹——唉!这时候,天色渐暗.正是夜色将临的黄昏,旷野中突听得这一声叹息,恍如幽灵鬼怪,分外阴森可怖,秦玉耳目最敏,扭头已望见林中似有人影一闪而逝,连忙拔步想追,喝道:“林中是谁?”

柳媚只觉浑身汗毛全部立正,探手抓住秦玉的臂膀,叫道:“玉哥哥,你别去,我怕!”

秦玉双目凝神注视林中,一瞬也不瞬,口里说道:“别怕,是人,不是鬼,咱们进林子里去瞧瞧。”

柳媚死命拉住他,娇声说:“唔,我不去,管他是人是鬼,咱们别理他,快离开这里吧!”

秦玉仍未移步,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却又听不见半点声息,仿佛适才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在唉声叹气似的。柳媚不待他再倾听下去.拉着他去寻到马匹,径回到榆次城里,寻了个酒楼,叫些酒菜用罢,两人说些别后的经历,挨磨过了亥时,酒楼也快打烊了,方才缓步出城,寻了个僻静所在,柳媚藏了马匹,便奔与六指禅师约斗的旷野中来。那旷野距离西城原不甚远,但二人看看时刻尚早,并肩边行边谈,彼此都像有说不完的话,须得在这短短一刻之中,尽情倾吐,当然,其中以秦玉说得最多,柳媚总是一个劲钉住问林惠珠的模样和言行,话中之意,不难看出有一种少女的本能酸意。尚未赶到原先的约会地点,远远就看见野地里并肩立着一大堆人,高高矮矮,足有四五个之多,好像早已严阵而待,空气显得十分紧张。秦玉笑向柳媚道:“媚儿,你瞧你师父还约了不少帮手在此呢,今晚我成了单刀赴会,只怕等会要被你们分了尸才罢。”柳媚轻笑道:“别急,现在咱们全是一家人了,等会见了我师父,可得多礼些,别让他们笑你没规矩。”秦玉吃吃笑了笑,和柳媚来到场边,只见那一堆人中除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之外,还有清风店曾经会过的“铁笛仙翁”卫民谊,和柳媚的两个师兄“八步赶蝉”郑雄风、“笑弥勒”鲁庆在场。

空空大师似对柳媚视而不见,向秦玉立掌一礼,笑道:“秦施主真是信人,子时未到,便来赴约了?”

秦玉似乎有些腼腆,也笑着行礼,道:“大师呼唤,怎敢来迟。”

说罢,又向“铁笛仙翁”卫民谊也见了礼,郑雄风和鲁庆仍是面有怒容,侧头故作不见。

空空大师把脸一沉,道:“雄风和庆儿,见了秦施主,怎么不上前见礼。”

郑雄风和鲁庆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向秦玉拱了拱手,秦玉急忙还礼,反觉得尴尬万分。柳媚等大家全见过.忙快行两步.走到师父面前,笑道:“师父,我说你不信吧,人家是特地来见你老人家的,他和禅师那一段过节,已经愿意略过不提了。”秦玉也拱手笑道:

“在下得大师开导,对于和六指禅师这段过节,自愿一笑而罢,白天里多有触犯,在下这里陪礼。”空空大师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一念成佛,委实难得,禅师这里亦由老衲苦口相劝,庆元寺毁寺之恨虽深,能得施主放下屠刀,也算得大劫之后,一大善果,禅师对崂山无意间伤及令友,也觉歉然于心,你们二家能化戾气为详和,真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令友林姑娘没有同来?”秦玉苦笑道:“她自有事离去,不克亲来拜见,尚请大师见谅。”

“铁笛仙翁”卫民谊笑道:“老弟,我在清风店一眼见你,便知是个大智大勇的人,今日果然不出愚料,老头这里也向你道贺啦!”秦玉慢声应着,心中似有一种难以述说的滋味,说不出那是喜是愁,是受人抬举还是受人作弄。勉强寒喧几句,面容一正,朗声说道:“在下今日得知柳姑娘和家师之间一段血仇,深感椎心泣血,无以为计,大师慧念慧心,普渡有缘,林姑娘杀师毁容之仇,庆元寺焚寺屠戳之恨,均得大师鼎力化解,则家师一时失手,误伤柳姑娘家十余口性命,尚请大师佛光普照,一并化解,以免冤冤相报,永无宁日。”

空空大师等人都料不到秦玉会突然提出这件事,顿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柳媚听得急道:“这怎么可以一概而论,你师父杀人如麻,至今未有丝毫悔意,咱们不要说有这海样深的仇恨,就算没有这仇恨,本着诛恶即是行善的佛家道理,对他那种魔头,也是放他不过。”

“笑弥勒”鲁庆也叫道:“对!如果这种人都能饶赦,以后大家都可以乱杀人,杀完人再放下屠刀,天上哪有许多位子来放置这种成佛的菩萨!”秦玉昂然答道:“不错,家师杀人如麻,似乎无可称善,但他老人家也不是无故杀人,人不犯彼,他老人家也从不胡乱出手的,至于善恶之分,原凭己念,你以为是善人,不一定放在别人眼中就成了恶人!何况,家师近十年来深山隐居,未闻外事,手中就算有屠刀,也早就放下了。”柳媚气急了,哭道:

“你这人讲话不算话,到现在还是帮着他的,我这一辈子再也不理你了!”这场中一阵乱,把六指禅师和卫民谊弄得茫茫然拿不出半点主意,郑雄风和鲁庆全力支持柳媚,险些就要和秦玉动手。空空大师陡然一声断喝,先将郑雄风三人叱退,然后正色说道:“秦施主这番善意,本不能说不对,只不过令师平生行事任性,杀人如麻,只怕不是一句空言就可以断定他是否有向善之心,今天咱们暂时不谈这件事,将来自有时间解决此项争执,倘令师十年清修,果然悟出玄理,忏往补过,佛门宏大,自能普渡有缘,秦施主若能从旁规谏,自亦是大善一件,你们不明道理,仅以一己之私为念,这都是不对的。”秦玉躬身谢道:“大师这番话,足见慧眼独具,使在下好生敬服,如今在下愿将所得达摩真经藏经图一副,相赠柳姑娘,尊代家师赎罪于万一。”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骚动,大家全都精神一振,只只眼睛尽都集中在秦玉身上,只有柳媚咽咽不绝,极是伤苦。秦玉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了半副“藏经图”

来,再要摸另半副时,却突然脸色一变,道:“不好,还有半副呢?”

他脑海中急忙回忆,又见柳媚正嘤嘤而泣,猛然想起曾给她手绢的事来,急道:“糟糕,藏经图给你擤了鼻梯!”

说罢,飞也似转身向白日和柳媚同坐的草地上奔去,好在那片草地就在近处。三个起落,已自赶到,满地上一找,却不见了“藏经图”的踪影。他明明记得就在这儿,“藏经图”又是白色的,怎么会没有了呢?这时,空空大师等也跟着赶到草地边,只见秦玉一个劲低着头在满地寻找。

卫民谊问道:“老弟,你在找什么?”

秦玉便把经过向众人说了一道,众人吃了一惊,忙帮着满处乱找,柳媚本嘟着嘴没有跟过来,在那边听得失去的“藏经图”便是白天自己擤鼻涕的布块,心里也着了忙,不声不响也参加了寻找的阵容,她用力地回想,他坐在哪里,自己卧在哪里?怎么接布绢,抹过泪水向哪里抛的?五六个人把草地险些都翻遍了,仍然没有找到那半副藏经图。秦玉便道:“既然失去,显然是被人拾走,所幸这里还有半幅,咱们赶快追上九峰山,别让人家占了先着才好。”

大伙儿忙聚在一起.秦玉拿出所余的半幅图来,细细一看,竟是下半幅,图上山形较少,偈语却较多,只是偈语不全,秦玉又记不住全部偈语,只得道:“反正九峰山的最高顶是可以确定了,不管怎样,我应该立刻和媚儿去九峰山一道,即算被什么人把奇经盗走,好歹夺也夺它回来。”空空大师道:“事不宜迟,咱们大伙儿全去一赶,总得设法找出藏经位置,人多一些,也较方便。”蓦然间,就听林中有人敞声大笑,说:“怎么,要人多才方便,那咱们大伙儿全去,岂不更好?”

众人一齐循声回顾,却见林中缓步踱出三个人来,正是金臂头陀和黑牛、方大头。黑牛扯开嗓子叫道:“喂,和尚小子们,得着什么好玩意可不能吃独食,要去大家去,各凭本事,谁抢到算谁的。”方大头连忙上前将金臂头陀向天目二老和六指禅师引见了,黑牛一见秦玉,忙向师父后面躲,直叫:“老爷子,你干他,这小于辣手得很。”

方大头用目向秦玉和柳媚望了一眼,鼻孔里冷嗤一声,对柳媚道:“柳姑娘,你还认得故人么?”

柳媚忙笑着裣衽为礼,道:“方大叔,我怎么不认得你?”

方大头冷笑道:“承你的情,当着令师面前,还叫我一声方大叔,你可忘了大原府土窑前,蒙着脸的威风了么?你不是口口声声师父什么全不要,只要一心跟姓秦的要好么?是什么风又吹得你想起了师父师叔和在下这个方大叔了呢?”

柳媚听了,张大了嘴,不知从何说起,连铁笛仙翁和她两个师兄都如坠五里雾中,只有秦玉心里明白,准是方大头把林惠珠认作柳媚了,不由暗暗好笑。空空大师笑道:“方大侠这话是从何而起呢?媚儿是什么时候说过,连师父师叔全都不要了呢?”方大头目眦欲裂,戟指柳媚说道:“就是她,她在太原府癞头泥鳅的土窑前亲口所言,难道还有虚假,我只恨她依靠姓秦的武功,叛师欺宗,辱骂师长,没能擒住她亲交大师座下,现在她忽又反复为善,必有诡谋,大师千万不要上她的恶当。”空空大师讶然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方大头道:“就在不久之前,距今不足十日。”

空空大师吃了一惊,道:“这就不对了,老衲自在新乐城外遇上她,携之往觅她师叔师兄,以后庆元寺惨遭异变,九龙玉杯引起江湖激争.即便携同她西来此地,直至今日,她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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